虽然有谢聆春承诺会将武青的资料奉上,但楚歌并不打算停止她对武青的“每日骚扰”。在她原本的计划里,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看看是否能从武青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以及那个神秘的“逆天”是个什么道理。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绑在了这个“招讨副使”的职位上,而不是尝试着逃离。
在谢聆春鄙视的目光中,楚歌又套上了她那套银甲,招招摇摇地出了门。
身后,流丹悄悄地跟上来。
她和谢聆春住在一起这两天,流丹这个女孩子倒是什么也没说过,仿佛她和一个男子同居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私下里更是一如既往地细心,见她独自出了门,便尾随着出来,递过来一个精美的酒葫芦,正是当初她醒来时所见到的那只。
楚歌接过来,粲然一笑:“多谢。”
“今儿是要用那些药粉么?”
“当然。”
于是两个少女相视而笑,并肩往招讨使武青居住的院落而去。
美酒,自然是给楚歌的;药粉,则是给邓隼预备的。
那天谢聆春在马车上用的,就是这种药,一种叫做“小韶子”的果实磨成的粉。谢聆春添加在炸球里,可以使中毒的人产生恶心呕吐的感觉;而这种药粉更微妙的地方在于:如果能够小心控制用量,则可以让人,产生幻觉!
而且这种致幻作用,对于中毒者来说,几乎是没有感觉的……只是,会觉得世界更加美好,会,更加容易受人影响而已。
这也是那天马车上谢聆春对付楚歌的一招。
不过楚歌了解这种药物,倒是谢聆春没有想到的;大概他一直以为能够让楚歌答应同房答应合作,这“小韶子”功不可没吧?所以后来楚歌开口和他要这种药的时候,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不过他还是给了楚歌她想要的。这种药物虽然珍贵,倒也还不算难得,只是了解药性的人太少,能把药物用得出神入化的,更是凤毛麟角。
流丹递过来一方手帕,看着楚歌用这帕子轻轻擦了手,便接回来,小心翼翼地藏在袖子里。
今儿武青依然在桌前就着灯火读书,邓隼则在一边来回走动,不时粗声大气地说着什么。侍卫通禀了楚歌的到来之后,就看那邓隼忿忿地嘟囔着,然后武青抬起头来,皱眉训斥了他一句。
然后,门开,侍卫请楚歌进去。
走过邓隼身边的时候,流丹只作失足,“不小心”地踩了他一脚,随手又把帕子在他面前扬了下。
谁都看出她是故意地,只是……一个丫头的小伎俩,饶是邓隼,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对她怒目而已。
武青、楚歌分宾主落座。
“武将军,驿站号草那件事情,还没有着落么?”楚歌上来,便说的是正题,严肃认真,让武青找不到拒绝和她讨论的理由。
武青正为此事烦恼,虽然心中知道楚歌未必帮得上什么忙,但有人倾诉一下也是好的。当下叹道:“正是。”
若依照绩溪县令的意思,这些村民纵火行凶,谋害朝廷命官,那就是全部拿下问斩的结果;但有武青在,却是极力替他们开脱,加上武青一行人有惊无险,故此那县令便卖了武青一个面子,连村民火烧驿站,也都不问,此事就此撂过。
然而……
武青与那些村民一席长谈之后,却又改变了主意:他不仅要保这些村民无恙,还想要替他们为号草的事情出头!
“楚小侯爷,你可知道,这号草原本是朝廷明令发银购买的!虽说不值什么钱,五十文钱一石,但这小小的绩溪驿,每年所收号草也有千石之多!可现在呢?朝廷拨下银款,全都没入了墨吏私囊……”
“正是。”楚歌正色点头,“下官也听说,县衙里派来收号草的官吏不仅不给百姓银钱,反而要百姓交上‘使费’,才能接受号草;至于收号草用的器具,更是作伪到了极点,明明两石号草,到了他们那里便只剩下了一石!这次几个村子联合出人前来火烧料草房,就是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盘剥克扣!”
武青虽然愕然于楚歌对于事件来龙去脉的了解程度,但只当她和侍卫打听了那些村民的供词,当下也不多疑,只是在多重困扰之下,忽然遇到了“知音”,不免有些高兴,倒不计较楚歌“佞幸之徒”的身份,长叹道:“如此明目张胆的贪墨侵占,居然无从上告!这些村民若不是逼迫得急了,又怎么做得出烧号草这样的事情来?!”
叹息之余,武青将案上书卷重重一拍!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啊”地一声,邓隼忽然跳了起来。
“出事了么?有刺客?刺客在哪里?”
那一脸的惊惧茫然,令楚歌和她背后的流丹忍俊不禁。
邓隼这么一闹之后,也发现原来是自己在大惊小怪了,连忙缩回去,满面尴尬,规规矩矩站在了武青身后。
楚歌只做不见,拿起案上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继续和武青讨论方才的话题:“武将军,既然如此,想必将军不肯坐视不理,那么,将军可有良策?”
“谈何容易!”武青剑眉微蹙,抿了薄唇细思。灯火辉映中,好一番儒将风采。“你我皆是武官,自然你也知道身为武官的难处,大赵朝从来以文治武,似你我这等五品六品的武将,如何能对地方文官指手画脚?”
“呯”地一声,是邓隼的后脑撞上墙壁的声音。
“邓隼!”武青回头,三分不满、七分关心地看着他的偏将,“是困了吗?别硬撑了,回去休息!”
“末将……啊……不困。”揉着脑袋说不困的同时,邓隼却是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快去!”
在将军的命令之下,邓隼终于一步三摇地出了屋子,他到底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看见那个小白脸儿过来,打定主意要看好他,不能让他过于接近将军;为什么偏偏一看见对面那个小白脸儿的丫头流露出困倦的表情,自己就忍不住想睡觉?
在他身后,流丹也借着侍候茶水的由头,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驿站号草之争
更新时间2008…8…6 8:09:15 字数:2775
“武将军,难道以你招讨使的身份地位,还惧怕绩溪那小小的七品县令?”
流丹一走,楚歌赶紧拉回话题,不让武青有机会送客。
“小侯爷当我们这招讨使的身份很尊贵么?”一抹苦笑掠过武青的唇畔,“搁在以往,招讨使都是由一路文官大员兼任,那么往往地方官员,本身便在他的治下;可如今我是行伍出身,手里又连兵权都没有,任职之所更是远在湖南,你说这江南东路的文官,哪里会买我们的帐?”
他垂了头,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沉吟不语。
事实上,楚歌对于武青的烦恼早已清清楚楚;听说白日里,武青其实已经和绩溪的县令开诚布公,而绩溪县令则是矢口否认,完全不承认有贪墨号草银两的事情,当时双方剑拔弩张,几乎就要撕破脸皮。也正是此事,让武青大为苦恼,滞留驿站,不能前进。
不过,她楚歌,今日原本就是献计而来,那么,让武青多苦恼苦恼,也是分所当然吧?
于是她也凝了眉,做沉思之状。
“象这等文官贪腐之事,若按照规矩,确实也轮不着我们这样武将过问;可言官御史,又管不到这里的号草小事……”楚歌起身踱步,似乎正在也在深深烦恼,“若是以前,血衣卫的检校们处理这种事情倒是拿手,可如今,血衣卫已经名存实亡,到哪里还能寻找更加直接的途径?”
听楚歌这样说,武青敲击的手指停住,夜星一样的眸子微微眯起。他虽十分反感,但也不得不承认:血衣卫,虽然臭名昭着,但若说惩治贪腐,还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剑。
楚歌走到窗前,看看窗外越发浓重的夜色,深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掩上窗扇,回眸笑道:“下官对这件事还有些不甚清楚的地方,不知武将军能否赐教?”
“小侯爷请讲。”
“听说这次防火烧号草,是各村私下联合行动?”
“不错。”
“甚至几个村里的里正、乡绅,都有参与?”
“来的几十人,便是各乡推举出来的,带头的那个八旬老者,就是附近一个村子的里正,一些乡绅虽没有出面,也多有暗地支持。”
“看来这个绩溪驿,真是惹了众怒了。”
“虽然民怨沸腾,但这驿站的驿吏就是绩溪县令的亲侄儿,贪墨所得未必没有他的一份;就是徽州的知州通判,据说也都是沆瀣一气,官官相护的!不过……若是真无良策,也只有翻了脸同他们硬抗,只是这样闹起来,只怕耽搁了湖南的匪患……”
武青这几日对这个号草事件的确颇费踌躇,前后左右都思量过了,却还是找不出个好办法来;此刻见楚歌卓立窗边,杏眸含笑,仿佛自有主意,心中一动,问道:“小侯爷莫非有什么好办法?”
楚歌慢慢踱回来,把座椅向武青身边挪了挪,神神秘秘地道:“武将军可知道最近江南东路的巡抚高大人近日返京,明日便会路过徽州?”
武青见说,眼睛当即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就算他会经过这个驿站又怎么样?我们和他素昧平生,官衔又相距太远,难道要学着百姓拦轿喊冤?”
“正是要拦轿喊冤。”楚歌起身为武青续了些茶水递上去,“不过当然不是你我,我们身有湖南公事在,又不是言官,手伸不得这么长。”
“难道小侯爷的意思,是让村民自去向路府大员申冤?”
“正有此意。”
“可……本朝向来对这等越级上告之事不甚鼓励,巡抚返京,想来也有公事,只怕不肯为号草小事耽搁……”
“武将军只管放心,这件事包在下官身上,明日一早,下官就去安排,自然要高大人接了村民的状子,平息号草之事。”
武青疑惑地看着楚歌,这位小侯爷仿佛女子一般俊俏清丽的脸上,充满着骄矜与自信,仿佛任你是什么难题,于他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
武青不由一笑。想起了楚歌“皇帝内宠”的身份,暗笑自己过虑,对于这个敢于当着百官,泼了太傅大人一身酒水的狂徒来说,什么官场、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这样看来,小小号草一事,对于小侯爷来说,还真是无足挂齿了。
想到这里,武青几天来的烦闷尽去,捧起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楚歌笑着看他饮了茶水,又递上一只旁边果盘里的金橘,方笑眯眯地问道:“武将军,上次在宫中所提的羊脂白玉盘一事,将军可还记得?”
武青疑惑地看楚歌。那次的事他自然记得。虽然孙公公试图将白玉盘的事情隐瞒下去,但毕竟人多眼杂,大家都看到了楚小侯爷皇宫内院大演幻术;这事与酒泼太傅一起,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象“目中无人”、“不学无术”之类的评语,也是从此而起。
“武将军,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将军手中之物,是橘,还是枳?”
武青皱眉不语。
楚歌忽然起身,慢慢将头上银盔卸下,顿时一头青丝如瀑,遍洒胸前。
轻轻拉住武青双手,楚歌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来,仰头认真地看着他:“武将军,你仔细看看我,这般容貌,名叫楚歌的一个女子,你果然不认得么?”
美人如花,含露凝望。武青一惊之下,目光便被那双漆黑的眸子牢牢锁住。
神智,开始慢慢地模糊起来,面对楚歌充满期盼的眸光,武青当真有一种错觉,面前这个美人儿,曾是梦里仙姝,前缘旧爱……
“武将军……”看着武青的眼神逐渐变得朦胧而又略显欣喜,楚歌忍住心中狂跳,一动不动地加深着她的凝望攻势,仿佛如此便能看到了对方的内心深处……与此同时,她口中依旧轻柔地继续追问:“我到底是谁?”
“呯!”
这一次,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楚歌愕然向屋外望去。
一个着大红色深衣的美人,正懒懒地倚在门口,凤目流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楚歌几乎暴走。
谢聆春这厮,给了她“小韶子”,明明知道她会用来做什么,却选择了这时候来坏她的“好事”!
武青也吃了一惊,如大梦方醒一般惊觉,立刻发现了他和楚歌还在互握的双手,连忙起身避开,微微还有些恍惚地,站在一边尴尬难言。
谢聆春却慢悠悠地开了口:“小侯爷,武将军,请恕在下冒犯,实在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小侯爷定夺。”
他这样说着的同时,缓缓走进了屋子,也把身后夜幕中的一片黑暗让了出来。
屋内烛火通明,所以开始的时候,楚歌和武青都没有注意到屋外的情形,谢聆春这样一让,他身后的一切才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几名黑狼卫,正押着一个少年,尴尬地对上了楚歌的眼神。
相比武青而言,楚歌其实要算从容得多,她瞬间调整了心态,坦然点了点头,便从案上取了自己的银盔,对武青拱了拱手,“武将军,下官有家事处理,改日再来请教。”
说完,楚歌施施然向外而去,到了那几个黑狼卫身边之后,还不失温柔地笑了一笑,“锋寒,回来就好。”
第三十章 枕上春梦
更新时间2008…8…7 0:14:28 字数:2097
第二天,一股奇怪的气氛在他们这一行人之间流传开来。
无论是黑狼卫,还是楚歌拨给武青的侍卫,在相见之时,都会用眼神交流着某些暧昧的信息,却在见到了他们那两位长官的时候,立刻把目光避了开去。
大家已经都知道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传言中,是楚歌勾搭武青未果,被谢聆春找上门来吃醋。
只有邓隼还蒙在鼓里。昨天夜里他早早地睡了,不知道院子里弄出的动静;而且,武青亲卫未到,如今所带的人,其实只有他一个。
侍卫们出门在外,耽搁在绩溪小驿也有一段时间,这几天闲得发慌,也需要有些事情来嚼嚼舌根。谁都知道楚小侯爷的风流名声,但他和武将军传出这样的故事来,的确值得大家激动一把。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