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亲政以来他能够防范得了内阁制中最易擅权地宦官。就能够坚守住“后宫不得参政”地古训。
试想,与那些烦人的政务权术剥离开来的楚歌,专为他一个人而温柔妩媚的楚歌,与他携手看尽朝霞夕阳,品遍秋月春花……忽然觉得,如果是楚歌,他的确会心甘情愿为之放弃后宫,就算是满朝文武相逼,他也会守住这样一片心意……
皇帝陛下就是这样对着那一丛娇艳欲滴地牡丹出了神,剑眉浅舒,薄唇微抿,带一抹淡淡笑痕。
这样的时刻是没有人会来打扰他的,即使外面已然为他所颁布的政令乱成一片。今晨从寝殿出来,他便接连传下几道旨意,并起身前往楚歌暂时的居所——而他身后一百黑狼卫立即将这个小小地院落团团围住,其杀气之腾腾,足以将任何胆敢对上谕不满,妄图叩见圣颜提出异议者拒之门外。
他所颁布的三道政令,主要是关于人
其一,大封武将,恩赏衔爵——武青等军马都督皆加上将军,赐宅邸奴婢,一应待遇如同级文官;其二,擢楚歌从一品,正式接掌工部;其三,命高洪飞为兵部尚书,进驻内阁。
这样的命令一出,便是等于正式提升了武将地位,排布了内阁座次——尤其是高洪飞兵部尚书职位地任命,直接分权于那统领着兵、刑二部的老太傅大人,终于表明了皇帝陛下对太傅大人请辞一事地态度——从此老太傅的首辅地位,已经摇摇欲坠。
不用想都可以知道,这些政令,会在关注着政局的百官中引起怎样的轰动。
所以命令一出,端木兴便躲到了楚歌这里,将那些可能的麻烦挡在院外……同时自己也被挡在了房外——房内,星夜赶至的医圣鲁季,正在为楚大学士针灸疗穴,驱袪寒毒。
端木兴负手而立,一身竹龙袍被牡丹花丛衬得越发雍容端凝;黑狼卫远远地站着,森然而威严。没人能够来打扰皇帝陛下此刻的思绪,更没有人能够去观察皇帝陛下此刻的表情——而若真有人可以去观察的话,便可以看到他脸上那淡淡的笑,看到他投向不远处一扇雕花小木门的隐含着期待的目光。
那扇门已经紧紧关闭了一个多时辰;而按照鲁季老头的交代,如果一切顺利,半个时辰之后,楚歌便可诊疗完毕;而他,就可以来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面前,让一切尘埃落定。
是的,让一切尘埃落定。
端木兴已经想好,他不能够再等下去。在与霁月的谈话中他理清了思路,等待和拖延,只能使事情变糟;既然决定了如何面对确定性别以后的楚歌,那么,就让真相快一点到来吧。结束他这样惶惶而跃跃的日子,让一切尘埃落定。
这次的接连三道政令,便是他送给楚歌的礼物,揭开真相之前的铺垫—安其心,遂其志。若楚歌是个女子,那么再滔天的权力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可以尽力满足她:卢太傅尴尬挂职,高洪飞原本是楚缙一系;杨鸿渐、张谔都有着亲楚的名声,加上楚歌自己这扶正的工部代理尚书,如今内阁几名成员,都隐隐与“楚”这个字有着深浅不一的联系。
而如果楚歌愿意,他甚至还可以让她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过一把瘾——此,她的官路也就走到了极致……再升一步的话,愿不愿意,母仪天下?
当然,如果楚歌是男子……虽然此刻他已经觉得这样的可能不大,但万一如此,他也会懂得慧剑斩情丝,翻覆之间将一切控制在自己掌握中。
耳边忽然“吱嘎”一声,伫立静候的皇帝陛下立刻凝神;再度抬眸望去,却见牡丹丛中的雕花木门打开,一个身形瘦小的护卫提了只盛满黑水的木桶出来;见了他却只匆忙行礼,又拒绝了黑狼卫帮忙的意图,满头大汗地跑去井边换水。
端木兴微微皱了眉头,盯着这护卫的背影想了想,却记不起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的名字到底叫什么了,只想起血衣卫交来的卷宗上说,他和楚歌之间也颇有些绯闻……从前他没想过楚歌是女子,对她身边出入的这些人向来听之任之,甚至有些推波助澜,有些庆幸这些人的存在会有助于他控制自己的感情……如今却是怎么看怎么碍眼,即使,明知楚歌懂得催眠术,明知楚歌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
看来应该强制性地给楚歌配些婢女了,身边出出入入都是男子到底不妥……
“李戌!李戌!”鲁老头的大嗓门,带着几分焦躁,“水!快!快点!”
端木兴心头一紧,不由靠前几步,又停住脚;看那李戊一叠声地应着话,趔趄着赶着抬水进去……然后敞开的雕花木门里传来鲁老头疲惫沙哑的低吼,“快给我洗这针,还等什么?!”
原来是洗针,端木兴蹙眉,想起方才那桶黑水——到底有多少寒毒需要祛除呢?
“你急什么?我说治不好了么?!”老头子又怒吼,“谁让她不肯好好养着?!蛮邦的药粉不管用,内力压制也不管用,寒毒都滞到穴位里了,能引出来这些已经不错!”
端木兴又迈前几步,没发觉自己已经下了甬道,走到花丛里去了。
“等她醒了告诉她!想死就不要找我老头子了!说多少回要静养,要静养懂吗?!什么政务,什么官场,能不能离远点?!”
第六卷 终韵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君臣之争(一)
陛下,陛下?”楚歌微微抿了抿唇,轻声呼唤。
“哦。”端木兴从怔忡中回过神来,随手把空了的药碗搁在一边,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楚歌的面庞上。
“楚卿你瘦了。”
“陛下不也是一样么?这段时间……”
“是朕太大意,一直以为楚卿身上寒症虽然厉害,总归有医圣看着、太医院药材供着,却没想到竟到这般地步。”端木兴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感叹着。修长的手指探过去,触碰到那晢白不见半点血色的肌肤,顺着略带尖削的下颚曲线滑下,三分缱绻暧昧,七分痛惜温柔。
楚歌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碰触,只略扬起眉,笑道:“陛下多虑了,臣不是好好的?这一点小伤小病,正好躲懒。”
“还说是小伤小病么?!若不是这次朕恰逢其会听到鲁老医圣的话,险被你们骗过了!”端木兴的语气虽是斥责,脸上神色却越发温柔,目光中几分后怕,“可恨血衣卫居然也帮你瞒着朕!”
“是臣不让谢都指挥使惊扰陛下的,臣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不发作的时候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么?只是这一次鲁首领隔得远些才耽搁了……”说着却忍不住又咳起来。
并不习惯也不太懂得如何伺候人的皇帝陛下有些手忙脚乱,一时不知道是该去拍拍她的背,还是去替她倒碗水,再或者是去替她叫人来?结果只能是什么也没做,拉着她的手一叠声地问:“怎么又咳了?”
楚歌这次生病,正在端木兴为她性别烦恼的阶段;虽知道她寒症发作并未痊愈,但因为“近乡情怯”等等如此这般的理由,并不曾多做探望。
这次来本也是觉得医圣一到。自然病去灾消。要来为心中惑求个答案了。谁想遇到鲁老头发飚。又打听得楚歌地病症如何如何严重——这时再看楚歌那番柔柔弱弱强打精神安慰人地模样。心里自然是软下去。又平添几分愧悔。
而皇帝陛下这样地加倍温柔。却显然并没有被当事人体会到——她挣开被他握着地手。匆匆从袖中抽出条帕子掩住唇。努力平复呼吸。然后笑道:“惊扰……陛下了。臣没事。”
那条帕子黄绫底。金丝线。歪歪扭扭一颗星——可不正是皇帝陛下当初地“大作”?
楚歌发现手中帕子不对。连忙换过。
端木兴地动作也为此蓦然一滞。却没有说什么。只再次握住她地手。小心翼翼扶她躺好。
一时室内静默。只偶尔有楚歌低低压抑地轻咳。
端木兴坐在床边,手中是柔腻的纤指,眼前是素白如玉的容颜,不由有些心神荡漾起来。病中的楚歌黑眸晶莹,面上一抹咳后的嫣红,神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径出神,居然连手依然被握住都没有注意。
端木兴挪了挪坐姿,离楚歌越发近了些,目光略带遮掩地扫过她看不出起伏的前胸,在那被中衣严密遮挡着地领口停住。“楚卿……”他带几分犹豫地开口,“热不热?”
“啊……”出神状态的楚歌被惊动,又是几声轻咳,勉力压下去,才问:“臣在想昨日看到地那本奏疏……方才陛下说什么?”
端木兴哪里还忍心再去追究真相,只说:“楚卿不要过于劳神了……鲁老医圣不是说过要静养的么?”
“臣早已经习惯了,”她扬起眉,带一丝笑,“关于那上疏的户部郎中史刚,陛下怎么看?”
端木兴顿了一下。楚歌提到的奏疏,是昨儿她在内阁奏疏中捡出来的,未列出任何“票拟”地意见,直接送到了皇帝陛下的手中。而他看了这样一封奏疏,内火大盛,当即传见杨鸿渐,确定抬楚抑卢地基本思路;甚至如此也没有消散心中郁结,又与霁月聊了个把时辰,这才慢慢调整了心情,把因奏疏而来的一股闷火都压制了下去。
可楚歌居然这么笑着提起那奏疏。
说起来,奏疏中很多的东西与楚歌也颇有关联——譬如公然指责皇帝陛下“君道不正,宠信佞幸”,楚氏父子“媚骨一脉而成,奸谲多有相类”。当然,疏中对皇帝陛下的指责是最主要的,几大罪状彰然罗列,“法纲松弛”(对楚缙一脉姑息)、“无视人伦”(不立后,不选妃)、“远直臣近侫幸”、“谋私欲忘国恨”……一句句一条条,简直就是指着皇帝的鼻子在骂了。
这样地奏疏,难道是找死?
非也。皇帝陛下即使再大的火气,也只能不动声色闷回肚子里。无他,写奏疏地那位,鼎鼎大名的清官,近年来声名骤起,有直追卢太傅地架势。如今卢太傅请辞闲置,再处置了百姓口口相传的“史青天”,除非端木兴立意要做个遗臭万年地昏君了。
“楚卿怎么看这个人?”端木兴把问题抛回去。
“博名而已。”
端木兴刚要点头同意——史刚的奏疏全是骂人,看着全占理儿;可细一想却什么也没说,所谓建议都是道貌岸然大道理罢了。楚歌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个人臣却是极为敬佩的,听说史家家徒四壁,连做菜的油盐都买不起。为了名声忍一时容易,忍上一辈子却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了。”只是史刚如此,不仅连累了老母年纪一把要到街上去捡拾剩菜,六岁幼女也因为被外人看见面孔,绝食“贞烈”而死。
“臣以为,如此悍不畏死之名臣,堪为百世楷模。”
端木兴带些惑地看着楚歌。对史刚这个人他其实也是这样的处理意见,不能打不能动,挨了骂也是白骂,这样的“名臣”,只能供着了。可是楚歌向来与清流不对盘,却忽然为史刚说起话来,倒有些怪异。
然而他的念头也只是一转,面前的楚歌,带些轻喘,鬓发微湿贴在面颊上,整个人柔弱得女儿气十足——却又偏偏表情凝重,一本正经说着朝政上的事,那种违和感,不知怎地却令他凡心大动……这与他以前不曾怀楚歌是女儿身时候的感觉,相差甚远。那时候他“调戏”她,思念她,却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他相信他不会为了她动摇自己的信念,不会被她影响太深;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在谢聆春劝诫之后还因为她的才气留下她。可现在……心如鹿撞的感觉,想将她拥入怀内轻怜浅爱的感觉……莫非真的,心动了?
可明明他还没有确定她的性别……
“臣记得,陛下才来的时候说起要调整内阁?还说会给臣一个惊喜。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想法,也该对臣说说了吧?”
第六卷 终韵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君臣之争(二)
“记得,陛下才来的时候说起要调整内阁?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想法,也该对臣说说了吧?”
正在出神恍惚的皇帝陛下,听见楚歌问起,连忙笑着将来之前所发布的三条政令一一说与楚歌知道——满拟自己这番捧高武将、提拔楚歌的作为至少可以博得美人一笑,心中不自主带了几分期待。
可谁知楚歌脸上带着淡笑听他说完,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意,反是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问道:“陛下,臣对陛下如此调整内阁有些异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卿有什么意见,尽管说给朕听。”
话音才落,原本略带娇柔依靠榻前的病后佳人,忽然一歪身子,半挪半落,跌伏在皇帝陛下脚边,“陛下。内阁大学士楚歌,恳请陛下恩准外放!”
“楚卿?!”端木兴立手忙脚乱。虽然楚歌这话说得郑重,可知她病后体虚,哪敢容她停留在这样冰冷的地面——楚歌挣了几挣,便也随他抱回榻上。
“楚卿这话是什么意思?好的,正是大展鸿图时节……难道是顾虑寒毒?你只管放心,鲁老医圣不是正想办法么?再说外放为官只有更辛苦——”
“陛下,臣只是,愿意与高洪飞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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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皇帝陛下并不知,早在端木兴刚刚发布三条政令之际歌便已经得了消息——只是又是袪除寒毒是斟酌词句,这才将君臣摊牌的时刻推迟到现在。
自然是明白这三条政令之中端木兴地用意。顽固执拗地卢老太傅占据内阁首辅职位。对渐渐站稳脚跟开始打算大展拳脚地皇帝陛下而言。已经弊多于利;如今有她下手算计老太傅主动请辞。他只怕也乐得顺水推舟。重新换血内阁——而从那三道旨意上看。皇帝陛下改革地意愿和力度也已经不可谓不大:捧高楚歌恩高洪飞。与吏部尚书张谔三强对峙。从此便是老太傅想要卷土重来。只怕也没了插脚地余地。(而下此重大决定地同时带着改善武将待遇。正是皇帝陛下暗渡陈仓地一贯伎俩。)
以端木兴提到惊喜。他是真地以为她会惊喜地:虽只是正副关系侍郎与尚书品秩跨越极大。从三品直升一品。单只是早朝排班上就会越前好几位——一旦卢老太傅真正告老。能排在她前面地人便只剩下数来地几个。如果她肯再努努力多弄些加衔。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