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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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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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儿,数年不见,我很想你。”那声音如大红莲绽放,带着不可抵抗的诱惑上前一步,手腕立刻压在雪白刀刃上。
  柳夕颜下意识的一退,却在瞬间眼中痛苦又深了几分。
  “柳儿,你还是在乎我的,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我们在一起……”
  “不要!!你走!你走开!”柳夕颜忽然暴起,挥刀斩向面前的青衣。
  “柳儿,我们在一起……”那个声音轻吟着出现在她身后。
  柳夕颜大惊,转身刺去,两把蝴蝶薄刀翩然舞起,在空中交织出绚丽流光,银线纵横间,那个青衣缓缓化作虚无,只留下轻吟袅袅:“我们在一起……”
  失去目标的薄刀像两只折翼的蝴蝶黯然坠地,叮叮两声清响似乎敲在谁脆弱痛苦的心上,旭日微热的阳光照在两片闪闪发亮的残翼上,也照着那筋疲力尽,掩面委地的白衣女子,终于,这绝望冰冷的哀愁和瘦削单薄的身姿,让旭日也不忍再看,缓缓登到更高去了。
  章云苏一路上施展轻功而来,人们只见得一道紫色旋风刮过,立刻就退避三舍,看来是见怪不怪了。停云轩门口果然还停着几架软兜,几个才认识的叔叔伯伯姑姑婶婶在凌霄花架下凑成一堆,章云苏左右一张望,索性绕到院子南侧,一提气跃过围墙去。
  百里筠笙正在窗前誊写一本医书,忽然院中铃声大作,叮当不绝,方一停笔,东岚已经持刀在门口戒备,百里筠笙走出去,东岚挡在身前。
  “无妨,被触动的是西南角的阵,若是他,不会在白天闹这样大的动静,且去看看罢。”东岚侧开,长刀却仍不还鞘,雪亮亮的透出凛冽锋芒,百里筠笙似是不觉,安然走在一旁。
  却说章云苏一时意气,纵身翻墙而过,悄然落地,无人察觉,兀自得意一起身却忽觉不对,仿佛这周围景色蹲下站起,目光流转间便有暗变,急急奔出两步,假山莲池,亭台游廊倏然变成绵绵幽篁,游目无边;再一翻腾纵跳,又跃进了灼灼花海,灿烂花树比肩接踵,一时无法抬足。
  章云苏大急,莫不是白日撞了鬼?心中惶恐,颤声大叫:“哥哥,哥哥!”
  话音刚落,那些炫目花树,幽幽修竹刷的消失,眼前干干净净的还是那些园林楼榭,忽听耳边一声轻唤:“云苏。”
  她一扭头,淡雅恬静的青衣正在身旁,章云苏飘散的三魂六魄立刻便幽幽的归了位,呀的一声扑过去。
  “哥哥,你,你这院子里有鬼!”章云苏白着脸,慌张的眼四处看,颇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哪里有鬼?我不曾见得。”百里筠笙一手环着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支翠竹悄然丢在一旁。
  “有的有的,我一叫你,那些竹林呀花树啊全都不见了!”章云苏急不迭的解释。
  “哦,那不也挺好看的吗?”
  “嗯?……是挺好看的……”
  两人温声软语的讨论着,踏上游廊,渐渐远去了。东岚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仍将那支翠竹插在原地,冥冥中一个神秘而庞大的气场悄然复活。

  一议云垂

  午后,云垂堂。
  雍容华贵的大厅中清凉怡人,隐隐有薄荷菊花的清香浮于鼻端,让人忘却了外面还是六月骄阳似火。厅角放着四只精致荷叶玉盆,远远看去,有雾气缭绕,待到走近却是寒气袭人,原来竟是四盆冰雕,冻了薄荷叶和菊花在里面,一时冷香沁人,心旷神怡。
  厅中静悄悄的坐着十几人,各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厅首的上位闲适的坐着一个青衣玉冠的年轻人,若有所思的听着下座一个锦衣中年人的汇报,脸上始终是淡然神色。
  “……今年廉州的珠池一共出南珠一万八千两,送交朝廷珠轩后,筛选出二千两走盘珠,其余散入全国的云珠阁,这三个月的营润已到帐,请家主过目。”
  东岚递过来一本册子,百里筠笙略略一翻便放下,那锦衣中年人暗松一口气,躬身退下。
  另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站出来,自袖中拿出账册,东岚转递给百里筠笙,这青年毫无忐忑之色,不卑不亢,百里筠笙仍将账册略略翻了,不动声色的淡然看他一眼,便放置一旁。
  那青年眉头微蹙,却也不过瞬间便恢复平常神色,清声道:“去年至今全国各地的云织坊通货都与往年无异,宫中采购也十分满意。如今唯有三件事需得家主吩咐。”略一停顿,见百里筠笙毫无反应,微微一叹,又继续说道。
  “第一件是我们云织坊独号的松香色‘软烟罗’轻纱,在市面上出现赝品仿制,由于这款纱品独供于名贵,一些市井小民贪图便宜买了假货,质量低劣,又叫同一名字,已经给云织坊造成不小损失。各地都采取了些手段,然效果不大,歹人处于暗处,且十分善于应变,属下愚钝,不得不请示家主以作对策。”
  “唔。”似是随口一应,那青年无奈只得一连串的说下去。
  “第二件事是巴蜀分坊传过来的问题,……”
  “可是织物受潮?”一直不言不语的百里筠笙忽然打断他的话。
  “正是!家主您如何知道……”那青年脸上又惊又喜。
  “巴蜀之地一向湿冷,多雨多雾,只是一句蜀犬吠日便可体味。你可尝试过其他方法?”
  “回家主,属下试过木炭和石灰粉搀海盐,然前者运输不便,容易造成织物污染,后者又极易损坏织物,便是沾染了味道,也是不好销售。”青年目光殷殷。
  “可见你也费了不少心思,其他地方用木炭也就罢了,巴蜀路途崎岖确是难为。”百里筠笙沉吟片刻道:“这个时节,灯心草必定已经长成……”
  “灯心草?”
  “可是野地里常见的龙须草?”另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惊讶道。
  “正是。”百里筠笙眼含笑意,看来已有人明白。
  “可不是,那长草拿来编成草绳,遇水反而更结实,是个去潮干燥的好宝贝啊!”老者拈着胡须,赞赏的看着百里筠笙。
  “多谢家主!家主果然英明!”那青年激动不已。
  “哪里,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百里筠笙浅笑,示意他继续说。
  “这第三件其实算得两件事。”青年见周围的人都听的用心,忍不住卖了个关子。
  “一件是今年又收购了两件新品,一是苏州的越罗,另一个是巴蜀的单丝罗,其中单丝罗和我们云织坊自行开发的碎云纱有些类似,您看是一并报于朝廷锦司还是……”
  “另一件事情呢?”百里筠笙避而不答,反问其他。
  “这个便有些蹊跷,属下实在无法判断。”
  “你就赶紧说了吧,兰墅!”旁边一个急脾气的方脸汉子已经忍不住了,一句吆喝出来立刻便意识到失礼,全场静悄悄的,都偷眼看百里筠笙的脸色。
  “是啊,你再不说,恐怕三件事变四件,四件又要变五件了。”百里筠笙淡淡的开了个玩笑。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拿眼瞪章兰墅,他受不住重压,急忙道:“回家主,半月前宫中传来回复,贵人们很喜欢咱们云织坊的双层经纬锦,属下便开始安排生产,至今也不过完成十匹,庆丰年、天下乐、洛阳花这些都才各一匹,因此并不曾拿给外人看过。”
  “大前天,一位风姿非凡的客人带了五百两订金,点名要那些图案的双层经纬锦,一种要一百匹。”
  全场登时一片吸气声,窃窃私语声四起。
  “诸位有何看法?”百里筠笙温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应声,仔细揣摩了他脸上的神色,不见一丝惊疑迷惑,一个个都暗暗咂舌,过去竟是都看走了眼,如今才知道这是金镶玉,也不知晚是不晚。
  一个人试探着道:“这人这样大的手笔,也许是哪位王爷公子,这样的富贵图案只要不是在皇家之前用了,也不是十分忌讳。”
  众人点头赞同,章兰墅却摇摇头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毕竟天家独有的乾坤锦他并没有要。只是这位客人十分面生,云织坊向来有规矩,不和来路不明之人做生意,我便多问了几句,谁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到最后甚至愿意等得任意一家王孙用了这图案,他再来取这一千匹锦。”
  “这种绣了图案的织物其实也是卖新鲜,他愿意等到那时候也确实不易。”有人啧啧道。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便劝他透露些身份,若能做,他可以提前拿到货,若不能做,云织坊一言九鼎,绝不会泄露分毫,他也无损失,结果呢,嗨!”章兰墅泄气。
  “他于是便走了,没有留下些话吗?”百里筠笙问道。
  “有的,他留了那五百两订金不肯带走,说是十日后再来,如果还不可行他便带走。不过我瞧他十分自信的样子,他还说他的身份无什神秘,只是有些不便,若我与家主说了,家主自会明白。”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着百里筠笙。
  百里筠笙面不改色,依然是安然自若的悠闲模样,手中摩挲着一盏玲珑剔透的玉杯,微微一笑道:“那便等到十日后,看他如何解释罢。”
  众人脑中立刻便天马行空的想到家主是如何微微一笑,顷刻瓦解掉那人故作玄虚的神秘,然后那人就面满愧色拱手逃走,家主青衣飘飘,身后一朵祥云冉冉升起……布拉布拉这么多以后,那些本来就对百里筠笙充满好感的更是自豪无比,满眼红心的望着他,这其中也包括愤青的章兰墅。
  “有家主坐镇,兰墅就成竹在胸了,属下这就去安排收集灯心草。”
  “不急,还是把这些事一并办了吧。”
  章兰墅讶然。
  “你所说的第一件事,他们伪造的也不过是我们的松香色,织品的质量他们无能为力。如此便在调制松香色的藤黄中加入栀子果,选大而长者为佳。”
  章兰墅兴奋道:“如此颜色便可有差别,他们便模仿不来了。”
  “非也。”百里筠笙摇头道:“我们要创新,却不是被逼之下丢弃原有的品质。加入栀子是要在保持剔透明丽的松香色之余,增添一股淡淡的甜香,而这股香味我们知道是什么,他们却无法仿制。”
  “那若是有客人不喜欢栀子的甜香呢?特别是宫中选购都十分严格挑剔。”
  “若是对香味有特别要求,那便在织物一角用云织坊的手法织一朵祥云出来,朵朵可以大同而小异。”
  “此法甚妙,我们可以将松香色的‘软烟罗’分成两种生产,一种带香,一种带云,而且那朵祥云可以用精细手法做上标识,就好像……编上序号,这样也便于记录。如此,那些伪造之人便是再精明滑溜,也定会露出马脚,这次,一定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章兰墅激动难抑。
  “甚好,详细便有劳兰墅费心。至于新购的两种织品,先交予巴蜀的云织坊,作出几件精致的再呈与锦司过目,直接交与锦官城的锦司便可,其他处的织坊不必知会。”
  章兰墅虽有疑色,也不做他想,仍是高高兴兴的躬身退下了。
  “禀家主,属下也有一事。”又有一人上前,却是负责金玉开采的章明轮。
  “安康郡发现金脉,上月已禀报朝廷,然至今仍未派专门司职看守,我们云华庭不得旨意不敢任人私采,可是由我们看守也实在不妥,……”
  议事逐渐趋于热烈,各部的主管都纷纷呈报,事无巨细,或喜或忧,百里筠笙均以当堂处理,而脸上的风轻云淡之色始终如一。
  诸位主管欣慰之余,也觉理所当然,这位家主的天资异禀本就该如此,否则怎会在弱冠之年就被天子赐以“百里”复姓,章家又怎会因此脱胎换骨光耀门庭?少年时见他便有一股天然的心安,如今在外游历归来,更是增添十分上位者的冷漠威严,使人望之神服。一时有孩子的在心里合计如何打听出家主近年在何处历练,也可将自己儿子打发出去,修炼出些出尘气质。
  东岚静静立在巨大的檀座后侧,梁上垂下的琉璃水玉灯笼在他脸上打出暗光流转的阴影,清凉的薄荷淡香萦绕中,这个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忽然在严肃热烈的议事大厅缓缓的融化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只有一个眼神忧伤,面容柔软落寞的孩子,默默的于那清幽明暗的光影中,透过檀座上淡雅冷清的青年看往芬芳的旧日时光。

  往事不可追

  “东岚,你以为此事如何?”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软烟罗窗纱洒落在临窗的书桌上,光影穿过松香色的窗纱后显出淡淡的醇金星芒,好像秋日暖阳下厚厚的金黄落叶,发出些年代久远的沉静香味,百里筠笙静静的立在桌旁,问道。
  “属下不知。”东岚好似一块寒铁,凝在暗影里。
  “你若只是想做我的护卫,那我们出了这府邸依然做得,何必定要我回来?”百里筠笙淡淡的,不带一点情绪。
  东岚沉默,半晌道:“章净沙所言必定还有虚,他在云垂堂上含糊其辞,企图趁公子无暇细查账目蒙混过关,事后又私下求见仍不肯解释清楚,恐怕这其中缺漏要大于润盈。”
  “他的帐确实造的严密,只是他不该认为我一无所知。南珠虽好,然普通百姓家只可远观而无近玩之可能,每年的珠钗佩饰制造,就算加上云织坊绣房分用,章家商号也绝无可能吞吐这一万六千两南珠。”百里筠笙凝视着面前的账册。
  “可是他不仅通货顺畅而且颇有些供不应求。”东岚皱眉道。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虚造了这本账册,二是他找到了新的销售路径,然则,不管怎样,这一万六千两南珠多半已不在库存,杳然无踪了。”
  “第一种可能风险甚大,一万六千两南珠若是全部脱手,便不是区区十万两白银可瞒过,这样大的数目账房不会有胆伙同他作假,而且这只是首款,日后余款还需得按时整数到账,他这个谎才可圆满,这其中环节如有丝毫差池他便万劫不复,我,属下观察他的神色,虽有忐忑但无惊慌,而章净沙也不像是有如此深厚城府之人。”
  “如此看来,他定是找到了新的销路,可是这也是件值得庆贺的功劳,他为何要隐瞒至深?而以这一万六千两南珠的数量之巨,除了往年朝廷建造大型工事可以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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