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你听见了吗?是陵洛啊,你听见了吗?”章云苏见所问非人,又急转过身去问柳夕颜。
柳夕颜不适乘船,尚未歇息过来,晕晕沉沉哪里听得见谁笑,歉意的摇摇头,章云苏本来十分兴奋,这会只剩下十分失望,撅着嘴回到车厢里。
“什么事?”东岚跃上车来,车队再次启动,百里筠笙温和的声音自身后车厢传出。
“云苏小姐似是听见故人笑声,下车寻找。”东岚一板一眼。
“陵洛……她是叫的这个名字吗?”似是男人姓名。
“属下不清楚,公子要问询吗?”
“不了,她若愿意自会告诉,继续赶路吧。”
车队隆隆前进,前方的道路上,两匹骏马刚刚自山路奔上官道,后面的骑士明显马术更甚一筹,轻松超越,擦肩而过之时,那骑士回头笑道:“穆兄,我仿佛听见章云苏的声音呢!”
“呔,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果然觊觎我家小苏苏!色狼!”穆莳依笑骂。
“色狼?色狼是什么狼?”
“这也不明白?色狼就是你这种色字当头的郎啊!哈哈!”
孟津古道上,芳草萋萋,艳阳高照,车马轰轰隐隐,行人不断,或步行或骑马或乘车,或商贾或云游或书生,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多少悲欢哀乐多少心绪沉浮,只化作一句无法言表的感叹:洛阳,我来了!
他乡遇故知之初遇
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前半句倒是可以广泛应用的真理。
穆莳依在北城垣的夏门城墙边流连忘返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嘴里念叨着什么:还是新的好看。
把关的守卫狐疑的看她半晌,陵洛无法,只好冲人家比划脑袋部位,然而洛阳城的守备端的是严密无比,一个长官走出来不耐烦的呵斥道:“傻子也不行,拉走拉走!堂堂神都,岂容一傻子玷污市容!”
穆莳依本来都走开了,听了这话哇的一声要扑回来,幸好陵洛死死拉住:“镇静,镇静,你看前边!”
偶记某古人云:崤函有帝皇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如今只放眼一瞧这洛阳城的房舍布局,便知此言果然不虚。也只有这样方正有序,端庄严谨的城池,才盛的下配得上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武周女皇。
说起女皇,这一路明问暗探,直到不久前在一处寺庙看到副十分震撼的画像,穆莳依才确定了自己所处时空。来此将近半年,如今终于明白些环境,就是哪日去阎王处报到,也不至于支吾不知死于何时何处。
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这好歹还是千年前的亲爱的祖国,悲的是这亲爱的母亲整容了,虽不是面目全非,可是已足够让穆莳依惶恐,不知自己还是不是亲生的了。
那日看到的画像是一个高鬓金冠,身披龙凤锦袍的神仙女子,只是她看起来不怒自威,王者威仪大过肃穆宝相,实在不像是哪位神佛,穆莳依看了半天,忍不住求了一个僧侣问询尊号,没成想却问出个则天大圣皇帝。
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别的不知道,这为给全世界女同胞增光的老祖宗,她是如雷贯耳。赶紧拉住再问,彻底惊倒,这位女皇已经仙逝一百多年了!这是个什么概念,也就是说杨贵妃都已经匆匆登台又谢幕了,此后的历史她可谓雾里看花,迷茫了。
唐朝后是五代十国,可是这唐朝是哪年灭亡的,这五代十国又是怎么个划分的势力范围……她只记得南唐李后主。难道这是后周?可是怎么以武皇为先祖呢?而且,不记得这历史上有个姓轩辕的王朝啊,这,这时空到底是架了没架?
穆莳依好一阵头疼,精神萎顿了几日,一天看到在眼前晃的陵洛,忽然醍醐灌顶,愁闷烟消云散:这跟前不就有个天潢贵胄嘛!逮住陵洛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问,刨根问底直追祖宗十八代。
“我现在完全相信你是番人了!”最后陵洛招架不住,扔下句话逃之夭夭。
不过,这些信息拼凑起来也够用了。这大周便是正统的炎黄后代,源自李唐后改为武周,则天女皇是有滴,杨贵妃是有滴,甚至李白也是有滴,但是,唐明皇是没有滴!因为,有另一位伟人冉冉升起,光芒之万丈将所有之后的皇帝都从历史名人榜上踹了下去,这便是横空出世的第二位女皇——圣明太平皇帝!您猜对了,她就是当时最有女皇潜质的太平公主!
这期间不知发生了何事,以至于历史硬生生出轨,穆莳依怀疑这位圣明太平皇帝乃是穿过来的女强人,然问候别人祖宗太多是不礼貌的,更何况这还是皇家的祖宗,这件事还是暂放,待查。
“可是,你,不,您也是皇子王孙啊,为什么不姓轩辕,姓万俟?难道您府上是异姓王?”穆莳依小心翼翼的问陵洛。
“否,万俟一族乃皇族血脉,而且,穆兄从何断定我姓万俟?”陵洛莫名其妙。
穆莳依更莫名其妙,这个关系是怎么回事,怎一个纠结了得!
“唉,就算你是番人,我朝的语言都说的这么好,怎能对文化传统一窍不通呢?本朝所有的尊贵姓氏都是独一无二的,也就是说,在家族中只有现任家主才可以冠以复姓,其余家人仍以本姓称呼,不过这于一个家族也是一荣皆荣,一损皆损之事。”
“所以,现在只有皇帝姓轩辕,只有兰洛姓万俟,只有……”
只有筠笙姓百里……穆莳依沉默,原来,他不只是个公子而已。
“对,也不对,当朝的皇姓有两位。”
“两位?是太子?太上皇?”
“否,另一位皇姓者,乃当朝国师,大周真实的神邸……”
“谁?!”
“他!”
穆莳依被陵洛从城门扯开,扭头就看见前方宽敞的大道上忽然挤满了人,湍急的人流还兀自从四面八方的巷道上涌出。男女老少个个喜气洋洋,那崭新光亮的漂亮衣服,那细描慢画的精致妆容,穆莳依还未来得及问下这是什么节日,立刻就被卷进那滚滚人流中。
“快啊,国师到谷门大道了!”周围的人更加亢奋起来。
国师?!穆莳依精神一振,国师等于高僧啊!也跟着起劲的往前挤。
由于该厮过于激动,忘记手中还拉着小青,造成的不必要的人员伤损,进而激起民愤,很快就给人民群众的洪流排挤到最后,真真的叫逆流而退。
正急得跳脚,手里的缰绳一紧,陵洛好笑的道:“想赶上拜国师?求我!”
“求求你!”穆莳依立刻作揖。
陵洛倒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颇有些硬骨的,会这么柔顺,然一言既出如白染皂,他只好将两匹马牵到旁边的客栈交与伙计看了,转身看穆莳依团团转的样子,不由得嘟囔一句:“这家伙有那么大魅力吗?”
穆莳依以为在跟自己说话,急忙跑过来,讨好似地笑眯眯道:“什么?”
“没什么,你不是要去拜国师吗?走吧!”说完揽住她的腰,提气一跃,窜上房顶。
穆莳依一声惊叫憋的脖子粗,好歹没叫出声,心里紧张却不肯抱住陵洛,手臂抖了半晌从他肋下绕过,哥俩好似地紧紧环住他肩膀。
陵洛瞥她一眼,足下加快,噌噌越过几片屋顶。
眼看就要到前方的定鼎大街,远远地紫金顶的宝马香车,幡旗华盖大河一样缓缓过去。两人正要跳下,迎面忽然攀上来几个持刀的捕役,放眼四顾,四面屋顶皆有冷光簇簇,拉弓声绷到最紧,二人豁然就是目标,一时站住脚步动也不敢动。
穆莳依手刚想从陵洛肩上放下,咯吱的拉弓声大作,吓的她手臂僵在半空中,低着眼看脚下兴高采烈的百姓们蜂拥着经过。陵洛侧着身子,忽然缓缓的在胸前做出一个手势,迎面的一个石青色滚蓝边官差服饰的,脸色微微一变,将陵洛仔细打量一遍,眼神在他腰间那把刀上打了一个转,挥手示意撤,四周屋顶上的冷光霎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打的什么暗号?”穆莳依真的被震撼了一把,这跟电视上演的出入也太大了,见到不明飞行物不是应该呼叫围观吗?明明是一个天上飞,一群地下追的,怎么就无声无息的一窝端了呢?真真是来如疾风,去如闪电。
“小爷我是铁衣,捕快的头,还用打什么暗号?!”陵洛眉毛一跳,这家伙倒是好眼力!随即狂妄不屑的道。
嘁!穆莳依撇撇嘴,远眺那如云华盖已经缓缓进入圣坛,正要催促陵洛赶上,忽然如遭雷击,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忘乎所以的往前奔了几步,若不是陵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当时便要从屋顶滚下去。
“怎么了?”陵洛察觉不对,眼风四下一转。
“我,我看见小华了!”穆莳依激动的嗓子发紧。
“在哪里?!”
穆莳依颤巍巍的伸手指向对面大街人流的相反方向。
“追!”两人一跃而下,不顾身边百姓惊呼,拨开人群往对面追去。
因为国师造成的万人空巷使这条大街上如潮水卷过,喧闹消退,只剩稀疏几个路人还急匆匆的往圣坛赶去。两边鳞次栉比的客栈商铺都已关上了门,一家酒楼门口却还站着个伙计在吆喝什么。
两人奋力追过来,果然杳无踪迹,难道是故意引我们至此,那又所为何事?
“小心有诈!”陵洛低声道,穆莳依点点头,两人警惕的往前走去。
越来越近,却原来是个伙计在和厨师争辩。
“我不管了,我还急着去向国师请益,你自己看着办吧!”胖师傅急急忙忙的就要出去。
小二急的快哭出来:“我说陈师傅哎,这真不是我报的菜,我这都在关门了,哪儿来的客人上菜啊!”
胖师傅瞪眼睛:“那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做了偷吃?一只老土鸡,我值得浪费时间?!”
“可是,可是……”
“两位,打扰了。”穆莳依走上前去,“可是有人点了菜没要便走了?”
“是!”
“不是!”
小二和胖师傅回答迥异。
“明明有人在厨房外报了只炖土鸡,还说了急要,不是你?”
“真不是我,我根本就没去厨房,也没人进来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位……”穆莳依勉强露出个笑,道:“能否给在下看下那碗炖鸡?”
“这……”小二看看二人,回身去店内端出来,“都放凉了呢,客官您要的话,我再给您热热。”说着揭开盖子,一低头哎呀一声,差点将个大海碗丢掉:“怎么,怎么变成这个了……”
穆莳依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碗夺过来,触手温凉,那白瓷青花的碗里,是浇着蒜蓉的荇菜,默默的团睡在碗中,散发着氤氲热气。
刚才看到的两个背影,另一个,正是孟平!
“谁!”旁边警戒的陵洛忽然一声厉喝,身形一纵,循着一个灰影紧追而去。
他乡遇故知之再遇
陵洛追出去几道大街,眼看灰影直往城外而去,心中一凛,暗道不好,转身便往回急赶,奔到那酒楼前却发现已经关门大吉,人去楼空,料是受了奸人调虎离山之计,穆莳依此刻也不知如何。
沿着大街来回奔跑几圈,也不见踪迹,正兀自着急,忽听身后有人恹恹道:“我在这儿。”一扭头正是遍寻不着的穆莳依,怀里揣着那个大海碗,脸上是薄薄的倦笑。
“穆兄,你没事吧?”陵洛奔过去,上下打量。
“我把这碗菜买下来了,掏的是炖土鸡的钱,你要不要尝尝?”穆莳依晃晃手臂。
“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可不敢吃。”陵洛伸手,“倒出来看看,可能碗里另有玄机。”
“倒出来?我掏的是炖土鸡的钱呐!你不吃我吃!”穆莳依不给。
“肯定有毒!”陵洛狠狠道。
“我已经吃一半了。”穆莳依挑着眉笑。
“你!……”
“是不是只要我归顺了,殿下就会放了孟平?”穆莳依盯着陵洛的眼睛,轻轻的笑道。
陵洛冷不丁听见她突发此问,微怔反问道:“穆兄何以如此肯定是兰洛抓走了孟平?”
“夜隐楼只是个江湖杀手组织?”穆莳依又是一句不相干的问。
陵洛却毫不困难的听懂了:“你见到了?”
“夜隐楼和朝廷都这样肆无忌惮,想不见到也难。”穆莳依在一个暗巷口停下,那墙壁上赫然凿着三个大字:夜隐楼,一笔一划,正大光明。
“其实不是穆兄所想那样,夜隐楼确是江湖组织,朝廷只是……”巷子深处是个死胡同,墙壁上还是两个规规矩矩的大字:三更。
“朝廷只是投资使用,对了,是偶尔。”穆莳依冷笑。
陵洛叹气:“穆兄不信,多说无用,见了兰洛你就知道此事确与他无关。”
“是吗?”穆莳依可有可无的随口道,伸手去摸墙上的字。
“别碰!”陵洛一把抓住她的手,“这是他们的独门手法,不知用什么写上去的,过了所写的时间自己会消失,这只是一个提示,三更时分在此等候,会有人来接你去夜隐楼。”
穆莳依挣开手,转身往外走,陵洛顿了下跟上:“一个标记只限当天,穆兄恰好看见,今晚……”
“遇见就不再错过,今晚……那是一定要去的!”穆莳依一甩手将那大海碗丢开,一声脆响,白瓷片四溅,墨绿的荇菜仍是软软一团,挂在一块碎片上,狼籍而可怜。
这样一幅破釜沉舟的壮怀激烈的情境下,穆莳依大手一挥,雄纠纠气昂昂的道:“走!”
陵洛握刀跟上,出了巷口,穆莳依左右看了数遍,站着不动:“哪边?”
“小弟也不清楚夜隐楼的具体方向。”陵洛略表歉意。
“什么夜隐楼,我问的是拜国师往哪边走!”穆莳依正义凛然的训斥道。
“你……”陵洛无语凝嗫,弱弱的指指左。
空荡荡的街道跑起来端的是过瘾,可到了圣坛的水门前就另当别论了,黑压压的跪倒一地,虔诚的人头一望无际,而在这儿圣坛的影子还看不到呢,果然是迷信的封建社会啊!
这条街道上全住着些达官显贵,两人瞻仰不了神颜,沿着街道压马路。一座座重檐翘角的豪华府邸彰显着尊贵优雅之气,穆莳依在一个雕梁画栋的大门前皱着眉头看来看去,陵洛不明所以。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