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娥意乱情迷,额上浮起一层薄薄的香汗,陵洛俯首在那精巧的耳垂边浅浅吹气,不意外的看到她粉颈上冒出密密的细栗,眼中戏谑更甚,那只游走的手缓缓一路攀到她颈窝来,指尖打着圈在她侧脸温柔摩挲,掌心将那娇嫩的耳垂珠揉捏的嫣红欲滴。
耳听着宫娥的娇喘愈发迷乱,陵洛那只在她颈上摩挲的手忽然一用力,迷醉的少女立刻瘫倒在他身上,不省人事。
陵洛痛苦的呲了下牙,腰间的伤口似乎给压住崩开了,有烫的液体渗出,当下也顾不上怜香惜玉,一甩手将少女摊在一边,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做完,面上已经缀了一层汗,连方才还嫣红的薄唇也白似冰片。
从来都是女人为他受伤,今天他为一个女人受伤,而且她恰恰好的也必定不领情,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陵洛想起这个差事就只有苦笑,按住伤口在偌大的寝宫里四处寻找,扣扣墙壁,推推书架,终于将外衫上也洇出团红花,可是,这清河皇侄又把密道改到哪里去了呢?
这一顿搜寻下来,陵洛倚着柱子眼前发黑,无奈只好自袖里倒出粒丸子,用力往地上一摔,顿时雾气大作,缭绕不绝。陵洛屏住呼吸,两眼炯炯发亮在迷蒙中查找,殿内所有通风透气的地方全部显出荧荧微光,一面墙上奇异的缓缓勾勒出四方的图案。
一路跌跌撞撞走出来,正是明宫肃穆飘渺的神隐台,百尺之高,手可摘星,墨黑色的辉石玉砌成的百尺高台在银色月光下愈显神秘庄严。
陵洛仰面躺在冰凉的台阶上,有气无力的喊着救命,轻佻放肆的声音好像一把小刀在这幽静庄重的气氛里划来划去。陵洛叫了一阵,毫无反应,捂着伤口的手指间也黏糊着血腥,只得苍白的笑道:“抱歉,要弄脏你的地面了。”
话音刚落,一道流星般璀璨迅疾的身影从高台倏然坠落,眨眼降至陵洛身边,陵洛的笑还未拉开,那银白的身影顺着落势脚尖在他身上一踢,陵洛顿时腾空而起,堪堪滚落进绕殿的曲水中。
水花微溅,陵洛的身体缓缓沉下,正好在漫过头颈时停住,好似有神力托扶似的浮在水面。
银白的身影缓步走过他身边,任陵洛千呼万唤,兀自步入殿内去了。
“我受了很重的伤哎,真的是重伤啊!你不能把我……唔……”呼叫的陵洛忽然一声闷哼,再无声息。
曲水潺潺,幽不见底,陵洛的身体就那么无端的漂着,不随之而流,也不下沉。这水面左右不过一米宽窄,清清爽爽也没有任何浮萍花草水鱼,可是陵洛忽然就感到无数的细小触须从四面八方伸来,钻进他的衣服顺着皮肤蔓延,这不是幻觉,他甚至听得到那细微的簌簌声。
痒,痒的发狂,无数细须在他脖颈,腰背,胸腹,手指间缠来绕去,丝丝刺滑,陵洛咬着牙绷紧浑身肌肉,手指间黏糊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消失,一双白净有力的手重新贴在腰间。
陵洛也感到了手上的清爽,心中正是惊叹,忽然紧密猛烈的疼痛悄然而至,无数的细须一起钻进了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好像偌大天幕骤然挥掉漫天繁星,陵洛眼前先是星河乱舞,然后无边黑幕当头罩下,连呼吸也给封住,水中的人绷成一张撑到极限的弓,只等石破天惊。
大殿内银白的主人正盘膝静坐,殿外忽然暴起一声呐喊,似是一只蝶冲破蛹茧的狂喜,一个湿淋淋的身影箭一般的就冲了进来,殿内曳地的白纱帷幕缓缓飘起,一时飘渺如仙境。
“真不愧是国师哎,厉害!怪不得我的清河皇侄那么宝贝你!”陵洛嘻嘻哈哈的伸手去拍国师肩膀,还没挨住手臂就是一阵刺痛。
“哎呦,你可真狠心呐,果然还是清鸢好,难道一定要打仗才能见到清鸢?我美丽无双倾国倾城的清鸢啊!”陵洛躺在地上瞄着那双眼轻阖的冷漠容颜,越发胡言乱语起来。
“话说,你为什么不喜欢当清鸢呢?有酒有肉有美人,还有玩不尽的花花世界,当然,你是不稀罕美人的,谁能比你美呢?”陵洛簌簌叨叨似乎打定主意要撬开这人的嘴。
“话说,你……你那次给我的药丸还有没有?就是那种可以测出女人是否动情的情花开。”陵洛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
静静坐着的人如老僧入定,发丝也未见一动。
“真是,你跟我说句话会死啊,算了,我走了!”陵洛盯着他看了半晌,不耐的爬起来。
走出去两步又猛地扑回来,照例没扑到国师面前,手上就刺痛难当。“好,算你狠!你……你真没有那药了?或者可以测出女人是否动心也行,要不男人?太监?”陵洛围着他肆意挑拨,国师岿然不动。
“算了算了,我真走了啊,要不是怕你寂寞,才懒得浪费口水!”陵洛挥挥手扬长而去。
静坐着的国师悄然睁开双眼,淡淡的注视着悠长的大殿,恍如耳语般道:“去找她出来。”帷幕深处一道溶于黑暗的身影倏然消失。
影,快了,我们这就开启归路……
少年好逑
大周天隆五年,六月二十六日,传世的玉册上又添了一位新的显贵,而这一位势必要比以往赐封的复姓贵族更加声名滔天,也因此,这殊荣更加暧昧难辨。
长安章家自此更为百里,可世代延传,光耀披泽百户。百里筠笙为首任家主,赐荣华府于洛水之滨,赐其夫人缀姓百里氏,赏百花富贵金丝缕细钗礼衣。
章家生意四通八达涉及各行各业,此诏一下,天下人都等着齐齐欢动,谁知几百户商家除更换门匾,响响炮仗外,竟与平时无异。人人都叹其谨慎,也有人言辞激烈指责百里家不以荣为荣,毫无感念圣恩之意。
此话刚露个头,人们还未来得及细品,百里家九十二家商铺齐齐原封不动并入朝廷管辖,巴蜀的云织坊并入锦官城的锦司,流沙村的云珠阁并入雷州的珠轩,更不提已有和已堪的金脉,全国上至辽东下至南沙一个不留,三日之内所有章家人员统统退回长安,连行李家当都不带,空荡荡的马车自四面八方齐至长安城。
此报一传至神都,满朝哗然,市井街坊商贾酒肆一时再无第二话题,人人都在讨论这章家最末个百里家第一个败家子,一朝散尽祖宗几世财产,纵使有些思虑深远的想为他说些好话,一提起那些抛的毅然决然的产业仍是要忍不住先啧啧几声。
“你们不知道啊,那小秦岭的金矿真真是挖好淘净一嘴没动,这位家主说不要就不要了,朝廷去接收时,那些大人们进去查看愣是半天没出来啊!啧啧!”
“没出来?大人们也在搬吧?”
“去,胡说什么!不过,也差不多了,那满山窟的黄金啊,硬生生耀的人睁不开眼啊,足足有好几万斤,随便一小豆子都够你一家享福享到下辈子!”
一家酒肆的大堂里,照例一凑桌就开讲这大周第一首富的阔绰手笔,待讲到最后,甚至有人说亲眼见到那位家主擦屁股都用的金箔纸,隔间里一个竖着耳朵的少女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喷出一口茶水,笑的直唤肚子疼。
“云苏!”面罩白纱的柳夕颜也是脸颊绯红,嗔道。
“嫂嫂,你听听,要是哥哥听见估计也要……咳,嫂嫂~”章云苏拉住柳夕颜的手一阵娇喃,“别这样嘛,正所谓小闹怡情,大闹害命,你想要我出去将他们都揍一顿?”
“你呀!”柳夕颜也忍不住笑了,却是低头掩口不露一丝嫣然,又柔声道:“你自哪里学来的这插科打诨,回家可莫再说了。”
“我知道,我知道!要大家闺秀嘛!”章云苏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坐了,忽然又扑哧一笑凑到柳夕颜耳边道:“嫂嫂,你有没有觉得这话耳熟?”
“确实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想起来没,想起来没?在浅水湾……”章云苏提醒道。
“哦,是穆兄弟!”柳夕颜美瞳一亮,【炫】恍【书】然【网】大悟。
“呵呵,就是那个小痞子!”章云苏作出一副鄙视的样子,明媚眼波却遮掩不住欢快。
“云苏……”
“怎么?”
“没什么。”柳夕颜微窘,不知如何向章云苏提醒她这一路上将那人挂在嘴边的事实,无意间窥见秘密的人反而比那不自知的当事人更要紧张无措。
“走罢,嫂嫂,对面的鼎盛楼开门了。”
章云苏一跃而起,急惶惶的上下拂着衣服,/炫/书/网/整理头发,似乎一出门就要上那大戏台子。自打到了洛阳城,她每日出门都要穿着在浅水湾的那几件湖绿长裙,连发式也一并回归了,柳夕颜每每跟在她后面总仿佛回到过去时光,走在暖风和煦的大街上,连周遭的人生嘈嘈也显得不真切。
刚走到门口,直直迎过来一位笑容满面的伙计:“两位小姐,今儿楼上有位公子特意给您二位留了雅间,您二位随我来。”
两人一抬头,临窗的栏杆上斜倚着一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正摇着玉扇向两人悠悠一笑。两人收回目光,面面相觑,章云苏忽然一顿脚,纵身而起,伸手在飞檐上一搭,翻身跃进那雅间去。
伙计惊的合不拢嘴,回过神来招呼剩下这位小姐时,身边已无一人,转眼一看她已款款走到二楼转角去了。伙计腾腾的追过去,还未张口,只听一声惊天娇咤:“淫贼!纳命来!”
伙计吓得上下不是,前面那美人轻轻摆摆手,伙计立刻刺溜跑下没影了。
“误会!绝对是误会!小姐您莫要动怒啊!哎呦!”
柳夕颜走到厢前,里面三人正上蹿下跳的追个不休,章云苏俏脸生寒,举剑乱砍,那少年抱头鼠窜,奔到门口对上柳夕颜含笑的双眼又是一阵愣怔,捂着头竟然不动。
柳夕颜心下生恼,微微侧身,那少年仍是不知分寸的直勾勾看过来,正是迷醉,脑后忽然受一重击,哇的跳起来:“吉祥!”
“公子……”另一个尖细阴柔的声音要哭出来似的,少年瞥眼看去,吉祥一头掼在软榻下,只剩下两条腿在扑腾。
章云苏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少年皱着脸与她对视了半天竟然吐出去:“真好看!”
章云苏一怔,顿时大怒,一脚就要将他踹飞,柳夕颜急忙劝住:“云苏,罢了罢了,咱们走便是了。”
“嫂嫂!你看他是谁!”章云苏一剑横到少年颈上。
“大胆!你!你!”刚爬出来的吉祥一声尖喝扑过来,章云苏一脚将他踹回去。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吉祥你闭嘴!”少年僵着脖子动也不敢动。
“和你这种淫贼有何好说的!”章云苏怒斥。
柳夕颜这时也依稀认出这便是刚进城那日遇到的登徒子,只不过脸上更显清秀,看来那日是化了装的。只是……“云苏,你也治过他了,这就算了吧!”
“不行!嫂嫂,你再看这双眼睛,前些天四方馆的那两个贼人你忘记了吗?”
“呀!”柳夕颜细细端详,一声轻呼,这可不就是那日窗下偷窥的贼溜溜的那双眼睛?一时也有些惊恼,当时还兀自奇怪怎么刚进京便惹人寻事,原来却是这两个浪荡登徒子。
“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我们那天晚上好好的在家里呢!”
“嗳,我何时说过这事是晚上啊?还敢狡辩!走,送去官府,看不重重治你的罪!”章云苏架着他就要走。
“女侠饶命!”少年一声哀嚎,“我愿为您做牛做马,求您不要送我去官府,虽然官府就是我家开的,但是我爹爹知道了定饶不了我,一定会开三天示众大会来审这案子,到时候全城百姓都会来看咱们对簿公堂,我以后那还有脸活啊!”少年一边哀嚎一边偷瞥章云苏的脸色,章云苏一听这样生势,果然有些犹豫。
两人斟酌半天,虽是无奈还是决定放了这俩小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百里家刚领了殊荣还是少生些事端。章云苏恨恨的收了剑,厉声道:“这次便宜了你们,下次若再给我碰见,立刻收了你这对招子!”
少年一听这黑话反而眼前一亮,连声道:“是!是!”
“还不快滚!”
“嗯……在下冒昧,两位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你怎么知道!”
“这个……”我天天派人看着,日日在这周围打转,有什么不知道的,你们每天在这儿一坐就是一天,还让店家在门口画一幅大大的云彩,有脑子的都知道!当然,这些他是不敢说出来的,嗯呀啊呀的糊弄过去,又讨好的道:“我在京城人脉广,黑白两道都有我的人,您找谁,我可以帮您打听打听。”
“真的?”
“云苏!”柳夕颜皱眉轻轻摇摇头。
章云苏泄气:“不用你管!”
“哎呀,可惜了我那九城巡捕的兄弟们,我欲将心付明月,奈何明月……”
“等等,你说什么?九城巡捕?那你知道陵洛吗?”
“陵洛?有些耳熟……他是做什么的?”
“铁衣啊,陵铁衣!你不认识?”章云苏狐疑的盯着他。
“陵铁衣?谁说我不认识!前些日子还在一起喝酒来着!你不信,你不信,吉祥!”少年一招手。
“公子,有何吩咐?”
“去将陵铁衣请来一见!”
“诺!”吉祥扭身就走。
不过眨眼功夫就听吉祥在楼下尖叫:“公子,陵铁衣来了!”
章云苏一口茶呛住,这也太假了吧,大街上顺手拉来的?
那少年也是讶然,往窗前俯身一看,立刻喜上眉梢,摇摇扇子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二位过来瞧瞧!”
两人半信半疑到栏前一望,吉祥正趾高气扬的与一身着深绿一寸绣花官服的粗壮男子说话,看那男子腰间佩刀、令牌似乎真是九城巡捕。
“陵铁衣!”少年一声得意洋洋的高喊。
那男子闻声仰头抱拳道:“下官见过公子!”
“衙门最近可忙啊?”
“还好还好,公子容下官详禀。”那人似是受宠若惊,说着就要上来。
“怎样?要是还不信就要他把九城巡捕司的兄弟都叫来给两位请安。”少年晃着手中的扇子,摇头晃脑道。
“不用!”章云苏急忙摆手,这一出摆出来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