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捕役横眉竖眼的便要过来质问,孟平抬眼一扫,围观的圈子立刻往后一缩,那几个捕役也在眼里露出些闪避,碍着官府威仪仍拦着不放,只远远的吆喝问话。穆莳依懒懒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也不看谁,孟平看看天,一伸手,那几个捕役立刻大喝呛啠Ь徒栋瘟顺隼矗醇俏O盏氖种皇切榛返纳肀叩哪凶樱腥粑醇木鸵础�
孟平方一抬步,围观的百姓立刻做鸟兽状散,几个意气风发的人影却逆流而来,在为首捕役正欲大喝时奔至眼前。孟平手掌微握,忽听耳边一声大喝:“住手!这是我的人!”
对峙双方均是一阵警惕,穆莳依却哼的一笑,那大喝之人挥扇站到中间,眉间得意洋洋正是南怀瑾,那捕役正要上前质问,吉祥手上一物一亮,几人扑通跪倒,惶恐退走。那两个老妪和家人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一脸惊慌,一个白云似的倩影飘出来,递上一只钱袋,只柔声说了句抱歉,众人便立刻拜起了菩萨。
淡紫衣衫的少女冲过来竖着眉毛道:“你为什么老躲着我?你是国师的儿子很了不起吗?我才不稀罕!”说着眼眶里已经有泪珠滚动,南怀瑾急忙过来安慰,给她一掌推开,只怒视着穆莳依。
“云苏——,我……”穆莳依唯独面对章云苏才会感到赧然,她不经意间欠了百里筠笙,转身却发现欠了章云苏更多。
柳夕颜扶住章云苏的肩头,少女倔强的不肯转身,泪珠却已经滚了下来,穆莳依叹了口气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柳夕颜手一紧感受到少女的颤抖,终未阻挡。
“云苏,这都是我的错,有些事情我原本就不该瞒着,我一直怕你知道了会恨我,是我自私了。”穆莳依微微笑着道,少女的泪水更是如瀑,“你同我来吧!”
一行人默默无言的随穆莳依回到芭蕉巷的家中,穆莳依将众人留在院中,只带了章云苏进到屋内,柳夕颜伸手阻拦,南怀瑾却抢先一步冲上去一拳擂到穆莳依肩上,怒不可遏道:“你想现在告诉她?!你想害死她吗!你——”暴怒的眼神看到章云苏竭力担忧的维护时,顿时泄了气,颓然道:“罢了,罢了……”
门扉渐阖,章云苏的心怦怦直跳,只觉穆莳依搭在她肩上的手如火一般烙透了她的衣衫,眼神慌乱的盯着自己鞋尖,耳边却听得穆莳依簌簌的打了一盆水。
“云苏,擦脸吗?”一块湿凉的手帕递到眼前,章云苏却吓的退了一步:“我,我……”
“那你坐会吧,我擦擦脸。”穆莳依将水放在桌子上,缓缓而用力的擦着脸,章云苏的眼神飘过她的背,又飘过她的脚,在这方寸之地跌跌撞撞,好像一只晕了头的小蜜蜂。
穆莳依使劲的擦着眉毛,眼眶,毛巾上显出道道墨迹,拭干了手拔下发簪,松开发髻,紧绷的额角脸颊顿时一阵轻松。身后章云苏惶恐道:“穆,穆大哥,我先出去吧,我……”
“不用,没有关系,你没有关系。”穆莳依摸出腰间的匕首,沿胸前一划,布帛层层裂开,她缓缓将布帛拉出,再取出肩上的棉垫,微微拉了拉衣襟,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章云苏以为是室内光线太暗导致的幻觉,眼前的穆大哥……眉毛浅淡纤细,眼睛是温和的弯弯,脸颊线条柔和圆润,长长的头发笼在面颊两侧,他仿佛是一个,是一个……
“穆,穆大哥……”章云苏艰难的一笑,只觉眼前的穆大哥无比陌生,而且让人不安,他为什么要扮成这样,像个……女人……穆莳依往前走了一步,章云苏透过她微敞的衣襟,看到了里面。
仿佛三千尺的飞瀑倒流,灌入头顶,章云苏一个踉跄撞翻了身后的柜子,眼中的惊惧如同看见鬼魅。
“云苏……”柔和的歉意的穆大哥的语气,却是温润的女子声音,章云苏无声的嘶叫一声,仿佛垂死之人最后一口竭力呼吸,连屋外的南怀瑾也察觉到,奋力拍着门扉吼道:“穆莳依,我要杀了你!”
章云苏拼尽全力打开房门,灿烂的阳光如冰水一般泼到她身上,引起她剧烈的颤抖和缩瑟,柳夕颜一把揽住她,还未发问肩胛已被泪水打湿,南怀瑾暴跳如雷,扑过去便要和挡在门前的孟平厮打,忽听柳夕颜黯然道:“走吧,云苏说走吧!”
待几人愤然离去,小院重归安宁,孟平静静走进屋去,室内却空无一人,遍寻不见穆莳依踪迹,只有后院地上伫立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枪,是明宫未央的兵器,是他的兵器。
穆莳依听着门外南怀瑾的怒吼,木然坐在桌旁,忽觉耳边有轻微风声,一扭头已进入无边黑暗中,腰间被一股绵柔之力缠住,瞬间便觉风驰电掣,穆莳依轻轻道:“谢谢。”黑暗里无任何回应,而她更觉感激,这时这样的黑暗正是她需要的,黑暗中看不见斗转星移面目全非,因此才会安心。
风声忽住,穆莳依渐渐适应眼前的明亮,皱着眉细看却对上一双冰冷无情的美丽眼睛,心里一惊,仓皇退了几步恭顺跪下道:“父亲。”
绝世锦看着她,手指微弹,劲风骤起,穆莳依长发激荡,微敞着怀的衣服竟然撕拉裂成两半,自两肩狼狈滑落。“父亲!”穆莳依大惊,双手护在胸前,含胸缩首的贴在双腿上,只觉后背如负芒。
“我不记得我有个女儿。”绝世锦冷冷道。
“父亲,我,我不会再犯了。”穆莳依以额贴地,背上汗涔涔,昨日清晨的噩梦似乎又要回来,眼角余光瞥见银白色的袍角缓缓靠近,登时就要崩溃,失声叫道:“父亲,我是绝世罗睺,我是!求求您了!”
银白色缓缓停住,冷漠的声音居高临下道:“记住你今日的感受,他日才能企盼解脱。”
“解脱?”穆莳依打了个冷颤。
“你属于这里吗?”绝世锦看着她浑身一僵,继续道:“你可想过寻找回归之道?”
“我有!”穆莳依急叫道。
“你真的有么?你是在找回归之道还是在找……”绝世锦残忍一笑,轻轻道:“回不去的理由?”
“你胡说!”穆莳依大吼,“我一定要回去!”
“可是你尽力了么,你找到的是什么,是家人,是爱人,是朋友……你在找替代,你在忘记他们……”绝世锦冰凉的手指极轻极快的点在她后背心脏的位置,穆莳依如遭雷击,脑中瞬间涌满爸爸妈妈哭泣的画面,心痛的如同活生生从胸腔剥离。
“没有,我没有……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绝世锦望向层层宫阙,一个黑色身影携着一点银色星芒飞檐而来,他眯了眯眼睛道:“回去……并非不能,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付出代价。我不会让你做任何人的傀儡,影也不会占据你的身体……”
“除此之外的所有么……”穆莳依喃喃道。
“所有,完成我要求的所有,我便助你回去。你换不换?”
穆莳依俯身一动不动,绝世锦悠然望着殿外一步一步走来的少年,越来越近,少年踏上大殿台阶的第一步,脚下的人缓缓抬起头坚定而肃穆的道:“我愿意,我愿意倾尽所有,用我一生一心一意找寻回去的路。若不能生还,宁可以尸归!”
绝世锦看着殿外少年逐渐惨淡无神的双眼,嘴角冷冷泛起一丝笑,手指轻挥,一挂白纱翩然飘落,罩在穆莳依□的背/上:“很好。带圣子下去。”
“诺。”黑暗里走出一个面无表情的使者,躬身恭立在殿侧。
穆莳依垂首站起,转身看见殿外木然的少年,眼神微动,终又低下头恭声道:“父亲,孩儿告退。”擦身而过间,白纱拂过少年僵硬的手背,温柔而决绝,少年身形一晃,消失无踪,绝世锦依旧静静打坐,嘴角带着一丝未化去的冷笑。
自她被冠以绝世罗睺以来,第一次真正享受到这个名字该有的殊荣和尊崇,独自一殿,抬手就有人伏跪于脚边恭候差遣。她从不知道权利的牢笼有这样大,连清冷如坟墓的明宫也有这样多的膝盖铺地。
浑浑噩噩的由人折腾,待到太岁的阴冷扑面将她唤醒,殿外已是金碧辉煌的日暮,风猎猎卷动周天晚霞如灿锦,她凝视着镜中陌生的人,白衣如雪,羽冠长袍,衣袖宽阔举手间如盈了一袖的风。
“我的发簪呢?”她淡淡的一问,众侍者皆惶恐,太岁衣袖一挥,满室锦缎飘起,那碧色流光的玉簪正静静的躺在一方丝帕下。穆莳依自己走过去拿起,小心与太岁之前给予的玉笏一起揣在怀中,一展双袖,抬步走向门外,风将她的衣袍鼓起,自身后看去宛如一朵怒放的花,太岁忽然滞住了脚步,望着远处神隐台之上那抹同样飞舞的银白,默默退至一侧的阴影里。白色,银白色,其实真的很接近;银白色,高贵神圣的银白色,黑色,永不能见天日的黑色,其实,真的不在一个世界。
穆莳依以为到了台下,自有人助她一臂之力,坐地飞升,谁知机关轧轧,百尺高台竟倾泻出一道细密的台阶,堪堪铺到脚底下。穆莳依愣了愣,努力的往上看了看,一步一个台阶开始攀登。
绝世锦负手立在神隐台之上,恍如一尊神的雕塑,黄昏的瑰丽渐渐隐退,寥落的星子开始装点苍蓝夜幕,身后传来竭力压制的不均匀呼吸,他冷冷转身,穆莳依甚至来不及擦掉额上狼狈的汗水,看着面前之人,她脑中忽然飘过一个念头:这辈子也不要再穿白色。
绝世锦薄唇轻启,冷冷道:“几个。”
“三万整。”穆莳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以后每日早晚在此静坐半个时辰。”绝世锦淡淡道,转身盘坐于坛上,穆莳依僵了片刻,认命的盘坐于另一侧。
“你来此是机缘,离开却是逆转,逆天之力我不足够,我需要影。”
穆莳依心中惊骇,不知他这话里是何意思,绝世锦却不解释,只看着她。穆莳依给这目光逼的无路可退,忐忑道:“孩儿愿尽力助影恢复……”
“影在你体内趋于沉睡,若再不唤醒,百年内再无他法。”
“为什么?”穆莳依疑惑。
“因为……”绝世锦忽然绽开一个冷酷的笑,“百年以后你才死掉。”
一股凉气直窜到头顶,穆莳依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发抖。
“用外力唤醒影,必须要用百里香。”
百里香?!穆莳依惊惧,绝世锦无视的继续道:“二百年前,我将百里香赐予长安章氏,如今期限已到,七日后你去将它要回。”
长安章氏……百里香……“父亲!”穆莳依叫道。
绝世锦看着她,穆莳依缓缓低下头,叩道:“孩儿遵命。”
赤子之心
“你会什么?”
“我会洗衣打扫做饭。”
穆莳依心虚的回答完太岁的问题,气氛便一直沉抑下来,黑雾一如既往的冷冰冰,看不出丝毫情绪。太岁盯着眼前衣着飘逸却无半分飘逸气质的人,忽然想七日之内将这样一个无用之人锻造成可用之才,也许夜隐楼有这个能耐。此念一闪即逝,此人现在贵为圣子,速成也需用些体面的法子,可这法子,着实令人头痛。太岁的概念中只有可或不可,而今这个处于可与不可之间的拿捏,她掌握不了。
“你自己选吧。”眼前一字排开,寒光凛凛何止十八般武器,穆莳依确切认得的不过刀剑两个,踌躇片刻,她伸手拿起一条精致美丽的长鞭,说是长鞭却只有一米长,盘成一圈拿在手里仿佛一个可爱的臂环。
太岁漠然道:“试一下。”
穆莳依懵懂的将长鞭展开,木讷的挥了两下,带起呜呜的薄弱风声,“嘿嘿,”她讪讪的冲太岁一笑,手中长鞭刷的被人劈手夺去,一截隐在黑雾里,鞭稍微动,软塔塔垂着的鞭子立刻笔直如剑,穆莳依吓的大退一步。
太岁手一扬长鞭如同复活,倏的伸展数丈,绵柔灵巧如蛇,贴地窜起将呆愣一旁的穆莳依缠了个结实。穆莳依下意识的一挣,那长鞭登时勒入皮肉。
“太岁,罗睺受教了,松开吧!”
太岁松手,那长鞭却仍兀自缠在她身上,“此鞭有灵性,受不得侮辱,它想让你看清它的能耐。”
话音刚落,无人拿持的长鞭竟然炸裂一般,生出无数细如牛毛的微须毫不犹豫的刺进穆莳依的身体,穆莳依只觉浑身如千万只蚂蚁一起张口咬下,还未来得及呼痛,那长鞭受惊一般从她身上松开,啪的落在地上,恢复成最初柔顺乖巧的模样。
穆莳依惊魂甫定,跳开了不敢去碰,太岁若有所思的捡起长鞭道:“玉笏,你一直带在身上?”
穆莳依【炫】恍【书】然【网】大悟,急忙从怀里掏出玉笏握在手上,不经意的挥动间,一排武器齐齐发出一声悲鸣,嗡嗡颤动片刻再无生息,而这练场之上笼罩的丝丝煞气也顿时消弭。
穆莳依这才明白手中的玉笏是怎样一个宝贝,思及至宝却不嫌自己卑微,心中不禁一阵感激,握着玉笏时便多了份亲爱。太岁看着遍场失去生机的武器漠然道:“你拿着它,世间所有的神兵在你手中便成了锋利的废铁,我无法再为你找到适合的兵器了,你自己随意挑一件罢。”
穆莳依听她言中之意似是惋惜自己因一棵树放弃了一片森林,不在意的笑了笑便顺着武器台挨个把玩,最后掂量来去捡了一把其貌不扬的袖箭套在小臂上。太岁指点了她如何发射,便闪到一旁,穆莳依初时还不明白,用尽了力气拉动暗簧,一股大力自前臂划过指尖叮的一声钉进数十丈开外的宫殿墙壁上。
一根泛着暗光的长索横贯在她与宫墙之间,穆莳依目瞪口呆,这袖箭原来是盘龙索吗?太岁不理会她的呆样,教她手腕翻动,前臂下沉,足尖点地跃起并后拉绳索。穆莳依热情澎湃的照样做了,身体跃起的同时往后一仰,一股大力直达前臂,她哇的一声已从这练场倏地飞撞到对面的宫墙上。
这样的突发急速吓的她心跳如雷,本以为这次定要撞的身残体废,闭了眼却重重撞到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上,一只手臂紧紧的将她抱住,那人却遏不住冲击噔噔噔直撞到宫墙才停下。穆莳依睁开眼对上一双忧伤炙热的眼睛,心中一颤说不出话来,只觉还不若自己撞的头破血流。
“未央。”太岁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