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英的事前前后后听大贝勒和八阿哥以及惠妃娘娘跟前儿的人提过一些,事情的起因竟然是若黎。素英本是要借机除掉若黎,命小宫女谎称是密妃娘娘的人去讨若黎的五月绵。没有心机的若黎想也不想就给了。素英只没想到五月绵在中途被九阿哥额娘宜妃的人掉了包,八阿哥他们本可以保全素英和若黎两个人,只是后来牵扯到太多的人,我知其中还应另有真相,大家心知却不能明说,素英只能害人反害到了己。
天气渐渐的热了,走在紫禁城大红宫墙的阴影下,我却觉的异常的冷。
在景阳宫的拐角处,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念,“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是阿玛的《长相思》,我也极喜欢的一首。听得她念出,却忽觉十分的悲凉,我转身走掉,发生了这许多事,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皇上搬到畅春园里去了,我并没有如往年一样随驾。但这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此的景况我还能继续留在乾清宫已是恩典,家里出事以后,我一度有辞掉官职之想。可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留恋。自然是为她。
那天的黄昏和紫禁城无数个黄昏一样,我照例在各处巡视,仍旧在景阳宫的拐角处,听到她念那首《长相思》。我想都没想的接道,“姑娘好似极喜欢这首?都听你念了几次了。”
慢慢从墙角踱出去,看到的是她诧然睁大的眸子,有着孩子般的纯真。
“几次?”她疑惑的看向我。
我自觉失言,忙低头顿了顿,才说,“福格冒昧,几次远远听到姑娘吟诗,但不敢打搅。”
她立刻笑了,面颊上有很深的酒窝,“是这样?有什么敢不敢的,我早想向你讨教些诗词呢!对了,你怎么没随皇上去园子里?”
我不过是因为她还能记着我感到惊讶,她的脸色却变了,我立刻想到她定是因为祖父和素英的事情而觉的难堪。于是便安慰道:“姑娘不用太过在意,福格不是糊涂之人。”
我陪着她慢慢朝乾清宫走,问到家室时我说我还未娶亲。她不相信的问,“怎么可能?”我辩白了一句,没想到她绕着我上下打量了一圈,贼兮兮的笑道,“看你也挺端正的,你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我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叫了声姑娘,却不知该回什么话。实在想不出她一个姑娘家竟然会问到这种令男人都羞的话,她还问的理所当然,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看我难堪的样子扶着旁边墙壁笑的直不起身来。笑停了,就靠着墙壁站着问,“那你怎么不娶?别说你娶不起。”
我说遇不到知心人,纵是妻妾满屋,人生又何来趣味。
她突然收住笑,一本正经的跟我说,“那日后能成为你妻子的人,必有莫大的幸福。福格,祝你早日遇到你的知心人。”
我抱双拳领她的祝福,有百般的心思却不知该怎样讲。一直等她要进去乾清宫,我突然叫住她,定定的看住她说,“其实福格已经遇到了那个人,只不知她心里知不知福格看她是个知心人。她又视不视福格为她的知心人?”
聪明如她应该懂了,可是她却以一句不懂知不知,视不视,太拗口装不懂。我的心沉下去又沉下去,明知道会是这样答案,可还是忍不住失望。
她轻道公子请回吧!
我缓缓转过身去,是紫禁城日复一日的向晚,远处景物轮廓渐隐,一天又过去了!
那天雨下的极大,当是入夏来最大的一次。一大早便见她带了身边的惠儿去景阳宫,不多时天色就阴沉下来。我想着雨肯定会下大,便准备了雨披想给他们送去。刚走到半路雨就瓢泼一样的下来,整个世界都在如织的雨幕笼罩下,分不清哪里是哪里,我只凭着感觉往景阳宫里走。这会子外边天色都这样,宫里边肯定暗的要命,皇上走了,那起子看守的太监肯定走远各自玩去,就若黎和惠儿两个恐怕会害怕。又一个惊雷打下来,我加快了脚步。刚踏如景阳宫的抄手走廊,一阵电闪雷鸣,听到屋里一声尖叫,我抬头刚好看到门口的人影,闪电的光打下来阴森异常,也分外明亮,那是四贝勒爷!
我缓缓坐到廊边的护栏上,任雨鞭一样的抽在身上,心同雨水一样冰凉。
屋里的动静外边自是听不到,但是我能听到我心疼的声音。是啊,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肯为她冒雨的人何止我一个?论才论德,眼前的这个阿哥都远胜过我。纳兰福格,明知不可求,你还求什么呢?
第二日一早便收到皇上口谕,要我护送若黎姑娘到畅春园去。在她的门外遇见她,两个人都讪讪的,我也不好说话,只公事公办的传达了旨意。
去畅春园的一路上都是无话,一直到送她到园子外,另有小安子带她进去,我才转身离开。
回去便告了假。一个人在书房里坐着,没有办法对着门口,那里的光亮让我睁不开眼睛,甚至喘不来气。
就那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在我额头上试了试,我知道是二娘的。但仍旧没睁开眼睛,也没动。
二娘身边的丫头杜鹃轻轻的叫了声,“公子,福晋给您煮了莲子羹,您喝点儿。”
我抬起头来盯着她看,她的手一抖,碗差点从手里滑出来,脸立刻红了,又不敢转头,就使劲儿低下头去。
“先放下吧。”喉咙里有点涩,声音也跟着沙哑。她慌里慌张的搁下碗,站到二娘的背后去,下巴快抵到胸口上。不知怎么的,我突然笑了起来。二娘诧异的看着我,我忙站起来,扶二娘坐下,“这天气正热的时候,您怎么过来了?看着了暑气!”
“哪就这么着了,倒是你,家安说你回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老半天,看着也不是病着儿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二娘坐下来,也拉我在一边坐了。
二娘的一句话,我立刻湿了眼睛,低了头,等那份湿意下去,才抬起头笑,“儿子都这么大人了,哪还有受不了的委屈。让您多操心了,不过是昨天淋了些雨,今儿身子懒懒的。”
“那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说着就唤杜鹃,杜鹃应着就要朝外走。我忙止住,她睁大眼睛等我说话,“先不用,我自己有数。”
二娘叹了口气,“哥儿虽不是我亲生的,这些年来咱娘俩个也跟亲生的一样。哥儿有心事儿,当娘的怎么看不出?咱们家现在不比先前,哥儿心里不自在也是有的。”
“二娘说哪里去了,福格心里会怎样二娘也知道的。比不比从前还不是一样仰圣恩勤勉做事的。”我起身给二娘捶背,“二妹妹的聘礼也下了,二娘怕又要操好一阵子的心。”
“可不是!”二娘欣慰的笑了,“那家孩子也是你祖父中意的,我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二妹妹能嫁得一个好夫婿,我这做额酿的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说着回头看向我,“前些日子你提的那个姑娘?怎么样儿了?实在不行,可以托娘娘给你说去,左不过是个上等的宫女,她难不成还不嫁人了,说不准就被咱给求着了!什么时候看着你娶了亲,才是我的造化,也算对得起你阿玛和额酿了。”二娘眼里噙了泪花儿!
“福格不孝,让二娘操心了!”我俯下身去把脸贴到二娘肩膀上,久久的不肯抬头。“不能强求的事儿,咱们不费那心思!”我笑着抬起头来,二娘回头看我,吃惊的喊,“阿福!”
我去摸脸,却湿了手。
这惆怅,竟然这般的忍不住!
若心疼的没办法止住,就索性任它一直的疼下去。
之后我被调离乾清宫,与她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我虽绝不了想念她的心,可是好歹止住了离她更近的步子。这样未尝不是一种遗忘的好办法。
这之后的一年里,我似往日般与友人三五小聚,只是地点一律改到了绮香楼,路过一家酒楼时,店里的伙计热情的招呼,“福公子,好些日子不见您来,是放了公差还是怎的?莫不是小店招呼不周,公子都不进小店了。”
我笑笑摸出一两银子给他,“攒着娶个漂亮媳妇!”
他喜笑颜开的接下,“公子您大富大贵,也早日娶才貌双全的福晋。”他的话逗乐了一同的友人,却好似在我心里扎了梅花针,一点一点的疼!
扶兰是极愿意我们把聚会地点改到她那里,每次都是她都热情的下帖子,还制了许多新令,且花样常翻,惹的许多有名的文人志士慕名前来会酒。八阿哥也来过一次,对扶兰的才貌极度赞赏,称她是他见过的第二奇的女子,至于第一奇的,八阿哥不说,我也能猜的到。我会在突然间觉的累,哪怕是即兴赋诗时,得了一句,在想下一句时突然觉的身心俱疲,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扶兰看出我的反常,便借故拖我出去,不顾众人的戏谑,拉我到她的房间躺下,“公子累了,我看还是歇息一下。扶兰这里虽是风尘地,但这床还是干净的。”
我一笑,“谢谢扶兰!”不多客气,蒙头倒下。扶兰弯身替我褪靴,我慌忙坐起拦住,“我自己来,不敢劳驾你做这种事。”
扶兰也不坚持,微笑着直起身,看我躺好,便放了帐子,“公子安心歇着,外边有扶兰照顾。”
我唔了一声不再讲话,并不困,只是不想讲话。
许久翻身朝外,却见扶兰仍旧站在那里,诧异的叫了声,“扶兰?”
扶兰突然拉开帐子,看到她满脸的泪,“公子非得这样吗?”
我起身坐到床沿上,扶兰过来抱住我,“公子,那个若黎姑娘,除了出身,还有哪里扶兰比不上?”
我想拉开她的手臂,她却收的更紧,脸埋在我的脖子里,泪湿了一片的肌肤,我轻声的安慰,“扶兰,你跟……她,是各有千秋,不关乎出身!”
“这许多年来,不曾见公子对你哪个女人用了心。眼见着公子一日日消沉,她真就有那般的好,让公子如此念念不忘?”扶兰抬起头来看着我问。
我苦笑,“扶兰,你该比我懂,动心的事,讲不了那么多。”
“是的,扶兰比公子懂!”扶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面色凄然。突然直起身去解自己的衣扣,“动心的事儿,讲不了那么多,扶兰既不比那位姑娘差,她能给的,我扶兰能给,她不能给的,我扶兰也能给!”
“扶兰!”我急忙去拉扶兰的手,她使劲儿一扯,上身就只剩了中衣。我的手刚好抓住她裸露的胳膊上,她微微颤抖着靠近我,“公子,扶兰的心,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扶兰别的不要,只要公子能回头看到我。扶兰的心给了你,扶兰的身子也给你。”
我伸手拭去扶兰脸上的泪,捡起外衣给她穿上,一个一个帮她扣好扣子。“扶兰,福格已负了你的心,不能再负你的义。你这清白的身子,该留给不负你的人,而不是福格。”
扶兰闭着眼睛,眼泪一直的流,我把她拥在怀中,两人就那么相拥着坐了许久。
紧接着是多事的康熙四十一年,说它多事,不过是中间除了一件大事。它不是东宫失火,也不是皇上南巡,而是索额图谋反。
圣驾还未到山东,就突然传来太子病重的消息,皇上着十三阿哥代圣泰山祭祀,自己带太子回京,皇上专门留下了我跟随十三阿哥。我虽然疑惑,却只能奉旨行事。
在到达泰山的第二天,十三阿哥着我和他一起去捡石头,嘱咐要捡那些棱角奇特的,每一个他都亲自验过,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一个小盒子里,十三阿哥捡的很开心,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旁边有个小太监悄悄的问,“爷忒奇怪,捡石子儿还能捡出个乐来。”
苏和给了那小太监一脑袋瓜子,笑着骂道,“爷叫你捡,你就把眼睛瞪大了捡,你哪来那多废话,爷的心思是你猜的?”
那小太监捂着脑袋皮笑着,“您不说俺也能猜的到,左不过是拿回去讨若黎姑娘高兴。”说罢就一个步子跳到苏和够不着的地方嘻嘻的笑。苏和笑着骂了声兔崽子。
我捡起一个大肚子的石头,乍看像一尊憨态可掬的弥勒佛。
又是若黎!
……………………
(待续)
第29章
“平日里难见四爷一笑,今儿这一笑也值千金呢!”我回头冲胤礻我道,“十阿哥说该喝几杯呢?”
胤礻我猛一愣,他本是喜欢凑趣的人,这会儿顾不得四哥不四哥,随即答声,“至少要三杯。”说着拿了他手中的酒壶,走过来递给我,眼睛却笑望着胤禛,一幅等着看笑话的神色!
我接过酒壶,朝他的酒杯里倒满,“这第一杯自然是感谢上恩。请!”
他低头看着倒满酒的酒杯,小指在杯底磕了磕,然后端起轻轻的放到嘴边,眼睛看着我,还隐有些笑意,慢慢喝了。
我被他看的发虚,可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倒了第二杯,“第二杯应是祝贺十三伤势痊愈了!”
他仍旧喝掉,众人都不语,看我倒第三杯,倒完了酒,却死活想不出个理由。
“若黎,第三杯怎样?”太子在一边笑着问。
我不好意思一笑,“第三杯……第三杯……”
“第三杯自然是谢若黎格格亲自把酒了!”胤禛用他波澜不惊的声音缓缓说道,一扬头,尽了第三杯!
“好!”胤礻我在旁边起哄,“都道老十三和十四最能喝,谁知道四哥才深藏不露!”
胤禛面色不变,我却红了脸,借放酒壶的空子摸了摸脸。抬头时见胤禩意味深长的冲我笑,我也冲他一笑。
过了中秋,便有十四阿哥府人来报,舒舒觉罗氏身子已沉,恐怕不日就要临盆。康熙即令十四立刻赶回京里照顾。
十四走后,大概有十来日,便送来侧福晋舒舒觉罗氏诞下龙孙的喜讯。康熙高兴的直说好,更不用提德妃如何欣慰,一向稳重的她也不禁流露出思归的心思,恨不得圣驾立刻回京,她好看看十四的第一个孩子。众人都向她道喜,太后也命我代她向德妃祝贺,送了一柄玉如意。德妃行大礼谢过,因周围都是些嫔妃,我也无心久留,客套了几句便出来。
远远看到胤禛和十三走过来,便站着不动等他们走近。胤禛并无特别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十三身子已大好,看着比先前还胖了些,笑着指我,“若黎越来越懒了,你不是也要回去的么?就这几步路就懒怠动。”
我拿帕子甩着风,也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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