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用面对这里的烂摊子,自然少了很多顾忌。
恐怕也正因为如此,对面这人才显得如此理直气壮,也许在他的想象中,把钱给谁并不重要。关键是有官员肯收,那就是可以保证自己合法了。
怪不得村民们找领导没有什么结果,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就算是何田写了稿子出来,恐怕也没有什么效果。必须要想个办法,让滑不留手的干部们推无可推。
何田现在的初步想法,就是让这小煤窑的事情暴露出去。虽然当地官员肯定会拼命遮掩,但是只要自己操作得当,就可以吸引相当多一些人的关注。
按照正常的情况,村一级是不可能压下这种稿子的。乡镇一级倒是有可能,不过如果没有首先打招呼,也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那稿子应该是可以照发不误的。毕竟这种稿子算不上是打脸,也就让他们难受一下而已,报社也不会顾忌太多。
到了那个时候,再写篇报道,着重说明小煤窑对当地居民的影响。特别是有可能因为放炮导致了池塘的水都干了,所以当地居民无水可用。
这样一来,看似自己是更猛烈地谴责他们,但其实自己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按照那些人的政治智慧,最大的可能,就是会大张旗鼓地说是要先解决村民的用水问题。这就可以吸引很多人的注意了,重修池塘或者是别的解决方案,都可以拖延时间。
大家看到的是当地政府已经在开始解决这个事情了,就会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会把这件事情办下去。但实际上,如果没有其他的原因,小煤窑的主人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至少不会让他们关掉。
用一件比较小的事情来吸引注意力,先做出严厉的样子来。其实这就是在让众人的注意力,偏斜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去。等到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就会淡忘整件事情了。这样的手段,被使用了无数次,效果一直都不错。
何田不敢奢望上面能够一查到底,能够解决些问题就不错了。既然是与当地领导利益攸关的事情,即使现在装模作样地关闭了小煤窑,过段时间也会再开的。
毕竟现在对于村民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池塘里没有水了。小煤窑什么的,虽然是个诱因,但是他们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对于一些能够从中获利的,比如说是开餐厅、小卖部之类的,他们甚至还很欢迎。自己如果侥幸真的能够让小煤窑关闭了,那些村民说不定还会把自己当仇人呢。
既然要这样写稿子,那就必须了解更多的东西了。何田便对那人问道:“这个矿到底安不安全?我记得国家是有规定的,不达标的全部要关。”
那人相当硬气地说道:“安全!怎么不安全呢?既然我们敢开这个矿,就不会出事情。我告诉你,我们在这里挖了很久的煤炭了,从来就没有出过事情。”
何田微笑道:“既然这样,我下去看看行不行?”那人皱眉道:“开什么玩笑?矿里不能够随便下去人的。”
“不是随便啊,既然你说是安全的,我也相信是安全的。”何田看起来相当诚恳地说着,“那么我就下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吧。”
但是那人根本不上当,他只是冷笑道:“安全肯定是安全的,不过我为什么要放你下去呢?我们这个又不用打广告,你就算是说了好话,也没有什么用。”
听到那人说起这个,何田灵机一动道:“好处也是有的,刚才你不是说了吗?要让专家来检查一下池塘为什么漏水。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吧,肯定是你们这些煤矿放炮的时候弄的。我现在就下去看看,你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吧。到时候我在报道里,专门说明你这里的安全情况是最好的。那样一来,即使最后你们要赔钱,你这里说不定就能够免掉了。”
对于这些鬼话,何田自己都不相信,但是那人却在认真地思考着。终于,那人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可以下去,但是不准走太远了。”
利令智昏啊,何田在心中感叹着。如果不是利令智昏,这人又怎么会如此容易上当?当时何田就连忙答应了,并且保证稿子一定会重重地点出这里的。
矿洞里很黑,这是何田的第一感觉。虽然他的脑袋上扣着头盔,矿灯固定在上面。但是何田还不怎么习惯,只有自己脑袋对着的方向才是明亮的。
平时走夜路的时候,即使周围没有灯光,但也总是有天上的星月,以及远处的光源。但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在灯光之外的地方,那种深沉的黑暗。无论灯光多么明亮,黑暗总是更多,并且驱之不去。
何田本来准备把那个夜视仪戴上的,不过仔细一想,在周围有人的情况下,自己还是表现正常点好。如果矿工们看见自己根本无视黑暗,那说不定又会节外生枝了。
这里也很矮,按照何田的身高,必须弯着腰才能够进出。还好,并不是那种需要爬着进出的矿洞。
所以何田就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在矿洞顶部,几乎没有什么支撑。不过每过一段距离,还是有木桩的。何田不知道在正规的矿洞里面是什么样的,不过想来也不会如此简陋吧。
地上也是湿漉漉的,旁边的石壁上还不时地有水冒出来。每过一段距离,旁边就有个挖出来的凹陷处,想必是让人临时歇息,或者是让路的地方。毕竟这里太窄了,也就是能够容纳下铁轨上面的小车而已。旁边如果有人想要并排行走,那都很困难。
在何田的前面,有一名矿工推着空车前进,他刚刚才推着一车煤炭从里面出来的。走了一小段路,何田回过头去,就看不到背后的阳光了。他看着前面的人身材比较矮小,猜测着是不是他们在招工的时候专门挑选了个子比较矮的。
“你老家是哪里啊?”何田低声问道,那人含糊地说了句什么。何田没有听清楚,但是也听得出来,那应该是外地的方言。
于是何田又改用官话问了一次,那人转过头来回答了。估计他说的应该是个小地名,虽然何田还是没有听清,不过那根本就不是重点。何田接着问道:“你们是自愿到这里来的吗?看起来这里很辛苦啊。”
那人回答道:“干什么不辛苦?这个就是力气活,我又没读过书,就只有干这些了。”想不到这人倒看得开,何田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这个看起来好像没有安全保障啊。”
“这个不错啊,老板给钱痛快。我以前在工地上干,结果到过年的时候,老板把钱裹跑了,最后还不是白干一年?”那人的回答让何田无语,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安全问题似乎是最后需要考虑的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显然能够真正拿到手里的钱,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难道要怪这些人愚昧吗?何田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如果这个小煤窑被关闭了,想必这些矿工也不好受吧。他们是受害者,同时也是帮凶。
再往前一段,何田就听到了一片嘈杂的声音。空气中的粉尘,也变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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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场 地下与地上
更新时间2009…12…16 18:20:06 字数:6165
在何田的面前,是几个不住晃动着的背影。他们也是头上戴着矿灯,从背后看去,前面的几束亮光在不断地晃动着。要是看久了,还会觉得有些晕。
机器的轰鸣声连续不停,何田只能够看到他们好像是在用什么小型机械在采煤。刚才带着何田进来的那个矿工将矿车推了过去,那边已经有另外一辆矿车装满了煤炭。他又将那辆车推了过来,从何田身边经过,对着外面走去。
这里要宽敞了许多,那是因为这里是不再只是岩石和泥土。他们把煤炭开采了下来,就形成了自然的空洞。
何田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伸手一摸,感觉到自己脸上有许多粗糙的细小颗粒。那是煤粉,在这里空气中全部都是这些东西。它们虽然终究是要落到地上,或者是粘到人的身上。但是只要还在开矿,始终都有新的粉尘出现。
所以在煤矿工人中,患有尘肺病的人相当多。特别是这种小煤窑,为了节约成本,他们是不可能为工人配备电动送风口罩之类的东西。而普通的口罩,又基本上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为了呼吸得更顺畅一点,他们反而不使用任何的口罩。
至于这样会带来的后果,他们很有可能是根本就不知道。即使是知道了,那也不一定有其他的选择。
何田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工作。他不会去打断那些正在工作的人,因为这些人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其重要的程度,远远超过了那些富豪。
因为对于那些富人来说,努力工作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但是对于在地下的这些人,却是代表着自己可以又多活一段时间。也许还可以攒点钱下来结婚,有了孩子以后,又要为他的学费生活费而操心。
何田只是要真实地看看在矿洞里面的状况,要什么疑问的话,可以去问那些在外面休息的人。当然了,如果这里有人手头空下来了,那当然最好。
正这样想着,何田突然看到那边有个人退了几步,向自己这边走来。他看到了何田,疑惑地多看了几眼,但是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往外面走。
何田想着这人应该是要出去休息了,便跟了上去对那人说道:“我……”刚一出口,何田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人根本就没有说话。自己不管说什么,就会被机器的噪音掩盖住。这样看来,他们这人的听力也多多少少地会受到些损害。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再往前面走了一段,背后的声音小了些,何田赶上去说道:“你这是要上去休息吗?”
那人转过头来看着何田道:“是啊,你干什么的?”何田答道:“我就是想下来看看,你们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安全措施啊。”
“安全?有钱挣就差不多了。”那人不耐烦地说着,“你还想着什么……”话还没有说完,两人突然感觉到地面颤抖了起来。不止是地面,整个矿洞都仿佛是狂暴地扭动起来。
头顶上的石块和泥土不停地往下面掉,就连身边的山壁也在不断地垮塌。撑在矿洞上面的木桩在不堪重负地呻吟着,那吱吱嘎嘎的声音似乎就是不祥之兆。
但是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也有可能是过去了很久。在这样的突变时,人们似乎无法准确地估计到底过去了多久,对于时间的概念变得混乱。
何田站在原地,虽然地面湿漉漉的,但是他也站得稳稳的。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那人则是被一开始的晃动,弄得跌倒在地。他不停地挣扎着,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声。
现在矿洞平静下来后,那人一翻身就爬了起来。他也不说话,就那样弯着腰,甚至是连滚带爬地往外面跑。何田虽然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过看起来,难道是洞垮了?
何田脸色一变,纵跃间,就跑到了那矿工的前面去了。但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数量众多的泥土和石头都堆在了前面,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绝望。
那矿工也过来了,当他看到那堆积在前面的泥土与石块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声。他一下子就扑了上去,用自己的双手不停地挖掘着。
何田站在一边没有阻拦,他知道现在的这个时候,这人需要一定的发泄。然后他看到了后面有光亮过来,是那几个在里面的矿工,现在也跑了过来。
他们的表现要稍微好一点,只是跑了过去仔细查看着,最后大家一个个都绝望地坐在了地上。那个开始就疯狂地挖掘泥土的人也停了下来,他被自己的同伴架在中间。
虽然现在明明是有好几个矿洞聚集在一起,应该是比较亮堂才对。但是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是深渊。
“我刚看到你们在挖矿,那个工具呢?”何田突然开口问道,“把挖煤的工具拿来,我们也该可以挖一条路出去吧?”
有个矿工抬头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个是用电的,柴油机在外面。刚才洞垮了,肯定是把电线也扯断了。”
“为什么不把柴油机放在矿洞里?”话还没有说出口,何田就想到了,矿洞里的空气就已经够糟糕的了,如果再放个柴油机,那真是不能够呼吸了。
大家沉默着,何田建议道:“先关掉几个矿灯吧,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挖进来,还是节约点好。”
这话一说完,矿工们就陆陆续续地关掉了灯,也没有事先商量一下。何田苦笑一声,在这样的时候,大家肯定都是要先想着保全自己的。他们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保存下来的物资越多,就越是可以获救。
从某种角度上讲,这样的想法也没有错。但是最好还是大家把所有的资源集中在一起,那样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效率。
不过现在看矿工们如此有默契的行动,何田就知道他们都是想着,让自己的矿灯能够最后使用。对此何田倒不是很在意,自己是可以夜视的。只是他们这样小心,恐怕要组织起来自救的话,还会麻烦一点。
矿工们都没有说话,何田又问道:“现在我们离出口有多远?你们有印象吗?”几个矿工都垂头丧气地没有说话,何田就随便找了个人,直盯盯地看着他。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不过矿灯就那样笔直地照射在一个人的脸上,让人相当难受。这可以让他产生一种幻觉,认为是所有人都盯着自己。那人抬起手来,挡住了灯光道:“你到底是谁?我们这里一直没有出事,为什么你一来洞就垮了?”
这话让周围的几个矿工也不怀好意地盯着何田,在这与世隔绝得如同地牢一般的地方,人暴虐血腥的欲望很有可能被放大。在绝望之中,人很容易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对于这种情况,何田相当理解。人是需要发泄的,变得歇斯底里是可以预料到的。但那并不是说,何田就愿意让他们来打一顿出气。
何田没有回答,而是举手过头,再吐气开声,手掌猛地挥下。那人身边的一快石头的棱角被崩落下来,碎片溅到他的脸上,打得他惨叫起来。
本来何田还可以做得更夸张,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