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大力点头,可不是!
这样说起来,倒是个好孩子,难得的是,做了好人,也没有一点得色:看我帮了你们家的闺女,还不快来感谢我?
亭亭醒来时,头疼眼睛疼,眨了好几下眼,才觉得眼球表面湿润一些。环顾左右,是自己家中的卧室,低头一看,通身一套粉蓝大丽菊花纹棉睡衣。
应该是阿姨给她换的衣服,亭亭想,然后托着下巴回忆片刻,记忆由同学聚会,摆脱娜娜的无端热情,到上了朝阳的车边戛然而止。
啊啊啊啊~~~~亭亭在心里哀叫一声!
竟然在人家车里醉到人事不知,连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
这时阿姨敲门进来,看见亭亭捧着脸坐在床上发呆,失笑,“醒了?”
亭亭闻声抬起头,阿姨一见,噗嗤笑出声来。这孩子,死睡一晚,大抵连翻身都没翻过,半张左脸一片睡觉压出来的红印子,头发蓬蓬乱,眼神迷茫,哪里有半点平日里干净清爽的样子?
“阿姨……”亭亭宿醉起来,声音沙沙,脑筋还处在半停工状态,不晓得阿姨在笑什么。
“喏,先喝一杯蜂蜜柠檬水,醒醒酒,润润肠胃,然后洗脸刷牙去。处长已经起来了,等你吃早饭呢。”
“哦。”亭亭木笃笃接过玻璃杯,喝光蜂蜜柠檬水,在阿姨的催促声中,起床,披上晨褛,进卫生间洗脸。
隔了三五秒,阿姨听见卫生间里传来一声惨叫,摇头,拿了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红茶包给亭亭敷肿眼泡。
“看你以后还喝不喝酒!”阿姨站在卫生间门口对亭亭说。
“同学会啊,我又没开车来,怎么推也推不掉。”亭亭噘嘴,她是受害者好伐?“阿姨,你说我买辆车好不好?以车代步,以后碰到这种应酬,就可以借口说我是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阿姨点头,“好是好,不过,你会开车么?”
亭亭傻眼,是哦,她还不会开车。
“先洗把脸,下楼吃饭。吃完饭你和处长商量商量,合理要求他是会答应你的。”阿姨催促亭亭,“我下去给你做早点去,你快点。”
亭亭望着阿姨胖墩墩的背影,不知多想捶胸顿足学人猿泰山哦啊哦啊哦地狂叫一声,可惜怕把阿姨吓出心脏病来,只能在心里歪歪一下过瘾。
亭亭洗完脸换了居家服下楼,免不了要被板着一张扑克脸的赵爸爸一顿训话。
亭亭低头做洗耳恭听,自我检讨状。
赵爸爸训话片刻,见女儿态度“诚恳端正”,便放缓了语气,“爸爸不干涉你交友和业余生活,可是以|奇|后碰到喝酒这|书|种场合,你提前一点通知家里,你不让爸爸或者冬子去接,也可以让司机去接。昨天如果不是你那位姓章的朋友人好,你让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爸~~~我知道了错了,以后不会了。”亭亭赶紧趁机表态,“要不然,我学开车,以后开车上下班罢,爸爸,你说好不好?现在查酒驾查得严,聚会一说是开车来的,人家就不会来敬酒了。”
赵爸爸想一想也对,“买给你的那辆迷你库珀还停在车库里,你开去就行了。”
“爸~~~太招摇了,人家会说闲话的。”亭亭最怕老爸提起那辆宝马迷你库珀。
赵爸爸几乎要太息了。人家孩子恨不能买辆好车名车开,他女儿可好,一辆迷你库珀都嫌招摇。
“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车,我不拎行情,叫冬子陪你去买罢。”赵爸爸挥挥手,“这方面他在行,学车办驾照的事让他一并帮你都处理好了。”
“哦。”亭亭接旨。心知有点伤到老爸的心了,赶紧夹一筷子梅子鱼到赵爸爸碗里,“爸,多吃点菜。”
两父女吃完早饭,赵爸爸乘车去房地产处开会去了,亭亭陪阿姨在厨房里洗碗,阿姨负责洗,亭亭负责将碗一个个放到消毒柜里去。
洗完碗,阿姨去把亭亭昨晚穿回来,满是酒味儿烟味儿的衣服拿去洗,见亭亭还想跟上来,手一挥,“去,找冬子他们玩去!”
闲在家中的亭亭便被赶小鸡似地赶开了。
亭亭无奈,只好回房间,东摸西摸了一会儿,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对她说:还瞎摸什么?打个电话过去道谢啊!
另一个声音就立刻跳出来说:太不矜持了。
头一个声音便“切”一声,道:和矜持没关系好伐?受人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答报呢,他已经帮助你不止一次了!
反对的声音没动静了。
亭亭扑到床上,从扔在地板上的大包里摸出手机,翻到朝阳的号码,按下通话键。
听筒里传来张学友一路上有你的歌声,亭亭凝神细听……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
歌神的声音那么好,温柔的情歌叫人闻之神伤,亭亭没想到朝阳的手机音乐会是这样一段。
想到自己两次在朝阳那里吃饭,偌大的房子里,似乎只得他一人,并没有女主人存在的痕迹,他手上也没有戴结婚戒指,亭亭暗暗奇怪。电子书。,朝阳烧得一手好菜,人又温柔体贴,难得的新好男人,怎么会单身呢?
莫非是曾经有一段伤心事?
就在亭亭胡思乱想的时候,朝阳的电话接通,他好听温润的声音传来,“亭亭?”
亭亭振作一下精神,“你好,朝阳!谢谢昨天晚上送我回家。”
朝阳在那边笑起来,“以后单独参加聚会,不要喝酒,或者告诉家里一声,让他们过去接你。”
“你和我爸一个腔调。”亭亭嘀咕。
朝阳哈哈笑,“都是为你好啊。”
“为了郑重答谢你的两次出手相助,我请你吃饭罢。”亭亭玩着手机上挂着的大嘴猴挂件,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
那边朝阳停了笑,“好,你定时间地点。”
“嗯。”亭亭听了,眼睛笑成了月芽。
“那么,到时见了,亭亭。”
“到时见。”亭亭挂上电话,只觉得朝阳最后那一句“亭亭”,简直荡气回肠,温柔似水。
完了!赵亭亭童鞋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捂着一边脸,对自己说,我好象喜欢上这个叫章朝阳的男人了!
16。娜娜(上)
隔天上班,小翠已经由司机小周开着吉普车从日落大道后面的停车区取回来了,停在她临江苑公寓的楼下。
亭亭谢过司机小周,又送了两张自助餐的餐券给小周。小周再三推辞才接了过去。
“那边的海鲜自助餐很好吃,我爸不用车的时候,你带女朋友一起去。”亭亭知道小周有一个从家乡来的女朋友,现在给大院里一位首长家当小保姆。
小周笑一笑,又帮着亭亭把赵爸爸给带的一箱进口樱桃和红毛丹搬到楼上去,“亭亭你有什么事要用车尽管打电话给我。”
“怎么好总麻烦你呢,小周。”忽然潘公子的声音自后头传来。
亭亭白了神出鬼没的潘公子一眼,然后示意小周可以走了。
小周向潘公子点点头,下楼去了。
潘公子看一眼放在客厅桌上的水果,径自去摸了一颗红毛丹出来,剥了外头毛茸茸的硬壳,然后将晶莹洁白的果肉放到嘴里去,随即被酸得直皱眉。“你怎么喜欢这种酸溜溜的东西?”
亭亭不理他,将换下来洗干净的衣服放进衣橱,又拿来要穿的衣服,关上卧室门之前,警告潘公子,“把钥匙交出来!”
潘公子笑一笑,只当没有听见,等亭亭关上门,笑容便一点点隐去。
他虽然不住在大院里,可是消息耳目还在,次日已经有人对他说亭亭前晚喝醉了酒,由陌生男人送回家,赵处长还让那男人进去坐了有十分钟的样子。
潘公子不由得眉头锁紧,亭亭是少见开朗率真的女孩子,这种性格不要说在大院里不多见,在社会上都实属少见。他以前欺负她,冷落她,她从没有去向家里告状——虽然事后他总少不了挨一顿罚;长大以后,他照顾她,呵护她,她也没有自觉拥有特权,颐指气使。
亭亭对每个男孩子的态度都一样,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高傲。
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愿意和亭亭相处。
亭亭让他想起早晨八九点钟,最清新明朗的阳光。
只是——这一缕清新明朗的阳光,仿佛好像,要照进别人的心房去了呢。
潘公子眯起眼睛,盯着亭亭卧室的房门。
这笨丫头不会吃亏罢?
这样想着,亭亭已经换好了外套裤子出来。
“赵叔叔和我打招呼,叫我陪你去挑车,你什么时候有空?”潘公子略过心里关于吃亏与否的问题,眯眯笑着问亭亭。
“下周六或者周日罢。”亭亭翻了一下记事薄,最近台里忙,又要录制春节特别节目,又要赶录改版节目,又要保证正常节目的播出,还要做两周年美食图谱的签售活动,很有些连轴转的味道。
潘公子点头,他一向知道亭亭重视工作甚于其他,所以也不多追问,“那我周六再给你电话。”
随后将带来的纸袋交给亭亭,“喏,给你买的早点,杏花楼的叉烧包,黑豆浆,趁热吃。”
“谢谢冬子哥。”亭亭诚心致谢,大冬天早上有热腾腾的点心吃,太幸福了。
“哼,谢一声就够了?”潘公子做生气状。
那你想怎么样?亭亭瞪了他一眼,打开纸袋,摸出一个宣软的叉烧包,咬了一口,唔唔唔……太好吃了……
潘公子指一指自己的脸颊,亲一个!
亭亭看了一眼手里的叉烧包,又看了一眼潘公子早晨才剃过胡子,光滑干净的脸颊,走过去,走过去。
潘公子眼里笑意渐浓,眼看着亭亭走过来,走过来。
然后,把手里咬了一口的叉烧包和纸袋一并塞回潘公子的手里,“喏,还给你。”
潘公子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干什么,逗你的啦。”
“看我的脸。”亭亭用左右两根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我不经逗来兮的。”
潘公子把叉烧包又交到亭亭手里,“好了,不逗你,赶紧吃了上班。”
“……”亭亭默了。
进了广电大楼,亭亭又在电梯里碰见娜娜。
娜娜今天换了一件黑色羊绒大衣,里头一条烟灰色织银丝的及膝连衣裙,配蕾丝□,踩一双裸踝靴,长发绾在脑后,画着小烟薰妆,挽一只宝蓝色铂金包,整个人艳光四射。
亭亭和她站这一处,简直似她的助理。
亭亭还没来得及按上行键,一只干净大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电梯门,“等一等。”
许霆宇穿着黑色皮大衣闪进了电梯,看见亭亭和娜娜并肩站在电梯里,微微挑了挑眉。
“早上好,小亭。早上好,鲍小姐。”许君好听的声音在电梯里响起。
“早上好。”亭亭点了点头。她一直觉得许君给人一种距离感。他的主持经验丰富,其实也没有架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予人无形的压力,生怕共事时自己会出纰漏。
娜娜靠在亭亭肩膀上,掩嘴笑,“大家都是电视台的同事,叫小姐太生疏客气了,不是么,许先生?请叫我娜娜就好。”
许君看看穿着高跟鞋比亭亭高出半头的娜娜小鸟依人地靠在亭亭肩上,觉得颇不协调,不过,与他何干?她自己认为这样优美就好。
电梯里有短暂的冷场,不过娜娜到底是惯于控制场面的,便微笑着问亭亭,“你前天回去没事罢?”
能有什么事?亭亭想,“没事,到家就睡了。”
“那就好。是我考虑不周,还麻烦你朋友来接你做什么?我直接送你回家不就好了?我也是开心得糊涂了。”娜娜十分自责的样子。
“没关系。”亭亭还是不太习惯娜娜诡异的热情。
“我们到了。”许霆宇适时说。
“亭亭,我们有时间多聚一聚啊。”娜娜软糯的声音传来。
“哦。”亭亭逃也似地和许君一起出了电梯。
娜娜望着亭亭和许霆宇走出电梯的背影,冷冷地微微眯起眼。
前天晚上,她从日落大道出来,并没有立刻开走,而是停在马路边上,眼见亭亭坐着一辆标致二零七离开。
标致二零七虽然是进口车,可是同宝马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显然在日落大道大堂里碰见的眼镜男和上一次的宝马男并不是同一个人。
娜娜咬了咬嘴唇,心中那一点点疑问,酝酿成不甘。
娜娜从小美丽,妈妈把她带出去,人人见了,都说她像只真人大洋囡囡,大眼睛长睫毛红嘴唇,整个里弄的人都知道有一个漂亮小女孩儿叫鲍娜。
可是,美丽有什么用?在她读小学的时候,父母双双下岗。父亲没有学历,只有那点车工手艺,母亲所在的市百集团将效益不好的店逐一关闭,母亲就在那些买断工龄从此自谋出路的一批女营业员当中。
双职工下岗,家中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女儿,街道里给发了最低生活保障金。
娜娜妈妈拿着那一点点最低生活保障金发愁,这点钱哪里够家里开销?可是娜娜爸爸鲍金来却觉得满意,不用工作,还有钱拿,够他抽烟喝酒搓卫生麻将的了。
从那时起,家中永远充斥了父母的争吵声,爸爸说把妈妈,便把门一摔,到隔壁弄堂搓麻将去,连晚饭也不回来吃。
她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子,见父母争吵,无法劝阻,只好默默在小小亭子间里把作业完成,然后帮助妈妈拣菜淘米生煤球炉。任人看见了,都要生出陋室明娟的感慨来。
到娜娜上初中时,爸爸鲍金来已经绝少回家,几乎是妈妈一人独力支撑两母女的开销用度。渐渐娜娜听见背后有风言风语,直指娜娜妈妈趁娜娜到学校读书的时候,在家里轧姘…头。
娜娜已经晓事,知道轧姘…头是什么意思,气得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浑身发抖。
回到家里,妈妈烧了一桌好菜,有虾有鱼,还有烤鸭,笑眯眯招呼娜娜快洗手吃饭。
娜娜问:这都是你轧姘…头换来的?
生平第一次,鲍妈妈打了女儿,劈头盖脑,咬着牙,几乎是往死里打。
娜娜也不吭声,就这样任母亲发泄,到母亲打得累了,看见女儿满身的红痕,痛哭出声。
如果我不轧姘…头,哪里来的钱养活我们母女?娜娜听见母亲压抑在喉咙里,如困兽般的嘶喑。
两母女那一晚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相对着,默默无语,将那一桌已经冷掉的烤鸭鱼虾吃下肚去的。
自彼时彼刻起,娜娜的天□,一去不返。
娜娜一夜之间长大,身量也渐渐长开,一张美丽如洋娃娃的脸,渐渐消瘦下去,并不比幼时更美,可是,已有青涩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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