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无心暗暗忖道:这女子任性妄为,蛮横无礼,我且气她一气。
心念一转,淡然说道:“消灭南宫夫人,为的是武林公义,大义所在,难拘小节,万不得已之时,我看也只好行那壮士断腕之策了。”
叶湘绮脸色一变,冷冰冰说道:“这么讲来,如果小女子的父亲遇上相公,相公也是照杀不误了?”
任无心道:“中原四君子虽是素负清誉,为了战胜南宫夫人.那也顾不得了。”
叶湘绮娇躯一震,颤声道:“我只道任无心是当世第一人,大英雄,大豪杰……”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是沽名钓誉之人,世俗虚名,从不放在心上。”
叶湘绮颤声接道:“我道你是江湖奇男子,那么我是瞎了眼睛了。”
任无心朗声接道:“那是姑娘看错人了。”
叶湘绮微微一怔,星眸之内,倏地泪光浮动,泫然欲泣。
任无心剑眉一蹙,暗道:这女子真怪.刚刚还是咄咄*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转瞬之间,又变得泪眼婆娑,楚楚可怜。
见她口齿欲动,欲言又止,急忙脸色一整,道:“姑娘有话但讲无妨.在下力所能及,定当效劳。”
叶湘绮两行清泪顺腮而下,道:“我倒是有话……”
一言未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莲足一顿,掩面疾奔而去。
人影一晃,老妇人飘然现身.笑道:“这丫头是自作聪明的人,她来找你,想是有所计较。”
任无心笑道:“孩儿知道她的心意。”
老妇人双眉一扬,道:“你说她想干什么?”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她想耸动孩儿,去偷盗南宫夫人的醒神汤,在决战之前.先将那迷魂牢中失陷之人救醒过来。”
老妇人双眉一蹙,道:“难!难!”
任无心暗暗忖道:母亲认为难,那是真正难了。
微微一笑.道:“这主意虽是为她父亲着想,出于一己之私,就事论事,倒不失一条好计。”
老妇人道:“那醒神汤是程玉萼的命根子,想要偷盗过来,真比登天还难。”
忽然心头一动,暗道:这孩子不畏险阻,不知顾惜性命.我可不能让他再冒风险。
对这明珠宝树一般的儿子,她是爱入骨髓,痛惜到了极处。
心念一转,顿时柔声说道:“今非昔比,程玉萼的几种绝毒武功已经练成,南宫世家不啻龙潭虎穴,任何人孤身犯险,一定是有去无回,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微微—顿,接道:“时光不早,儿去歇息一阵,咱们娘儿俩明夜再谈。”
任无心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臂,嬉笑道:“事不宜迟,孩儿的伤势既已痊愈,想即刻动身。”
老妇人对这心爱的儿子怎样也沉不下脸来,怔了一怔,顾左右而言他道:“你那些朋友都已醒了,快放娘走,免得碰上了面,彼此都不方便。”
任无心笑道:“那有什么不便?他们看得起孩子,也就敬重母亲你。”
老妇人摇头道:“娘杀的人太多,虽是无心之事,终究有损你的声誉……”
任无心接口道:“娘别这么讲,咱们但求无愧于心……”
顿了一顿,突然改口道:“既然如此,咱们母子俩索性单独行动,一则免去尴尬,二则稍慰孩儿孺幕之情。”
老妇人闻言,心头大感为难。
想到母子俩单独相处,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觉此刻正是儿子建功立业,扬名天下之时,理该让他与同道好友处在一起,不禁左右为难,一时间沉吟难决,不知如何是好?
任无心玲珑剔透,心思敏捷超人。
眼珠一转,顿时看透母亲的心事,当即笑道:“娘请稍待,孩儿过去交代几句,片刻就回。”
转身奔去。
群侠刚刚醒来,任无心将那瓶药丸交给白大先生,并将自己先期赶到南阳,设法打救失陷之人的主意简略一讲。
玄真道长等虽觉此事过于冒险,但想他母子二人同行,天下难有敌手,因而也不怎样劝。
任无心交代过传柬江湖之事,约好见面的时地,立即奔了回来,拉着母亲就走。
二人的轻功,都是超凡入圣。
母子俩携手同行,一路上呢昵而谈,笑声洋溢,说不尽天伦之乐,脚下却是快如飘风,所过之处,不见两人的形影。
一路无事,这日夜间,母子二人来到南阳城郊,一座小小的村庄之前。
这村庄仅有十多户人家,茅屋泥舍,看去都是贫户,只有右侧一栋瓦房,似是个小康之家。
任无心来到瓦屋门前,伸手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
等了片刻,门缝之内透出一线灯光,只听一个苍老的嗓音,咳嗽一阵,问道:“深更半夜,是谁敲门?”
任无心手指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道:“是我,任无心。”
门后那个苍老的嗓音道:“哪个任无心?”
任无心吁了一口长气,暗道:谢天谢地,此处若是出了岔子我可死有余辜了。
微微一笑,道:“穿蓝衫的任无心,不会假啦!”
只听呀的一声,大门开了一半,门后探出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
任无心见那开门的老者陌生得很,不禁眉头一蹙,目凝神光,*视过去。
那老者油灯高举,也是朝任无心打量不已,神色之间,布满了戒惧之意。
相视半晌,任无心手指朝自己心口一指,那老者顿时退立一旁。
任无心让母亲先行,自己跟着跨入门内,那老者立即掩上大门,将门拴上。
任无心含笑道:“请恕在下眼拙,认不出前辈是哪一位?”
那老者道:“老朽姓魏。”
微微一顿,接道:“如今世上流行着易容之术,待老朽摸一摸任相公的面孔。”
说着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往任无心脸上摸去。
任无心笑道:“老前辈莫非是关东神医……”
那老者在任无心脸上使劲捏了一把,展颜笑道:“果然是任公子,老朽魏子良,脸上堆着不少面粉,难怪相公不识。”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倒是精细。”
见他目光望向母亲,忙道:“这位是在下的尊长。”
魏子良道:“老朽领路。”
手举油灯,朝堂后走去。
三人来到右边厢房之内。
房内有个陈旧的衣橱,魏子良启开橱门,在橱内摸索半晌,只听机轧声响,衣橱底部忽然向后缩去,露出一个洞穴,洞穴之内有灯光射出。
只听一个苍劲的口音道:“子良兄,有事吗?”
魏子良道:“任相公来了。”
洞穴之下,响起一片惊讶之声。
那苍劲的口音道:“任相公快请下来,你再迟来一日,摩伽法王就要去寻你了。”
任无心笑道:“这么一讲,在下来得正是时候了。”
那洞穴之下,乃是石级。
任无心跨入衣橱,拾级而下,老妇人跟在儿子身后,走下地窖。
这地窖异常广大,四面都有门户.通往各处密室,烛火辉煌,亮如白昼。
此时,两个须发如银,宽袍博带的老者,伫立在石级之前,另有两个眉清目秀的童子,垂手恭立一侧。
四面门户开启,走出十余位老态龙钟,举止文弱之人。
任无心急步走下,把住两位老者的臂膀,道:“瞿老前辈,施老前辈……”
心情激动,流露无遗。
右首那老者展颜笑道:“近来风风雨雨,尽是不利相公的谣传,咱们心头焦急,恨不得舍此而去.寻找相公的下落。”
任无心连声称谢,转面又与那些体态龙钟的老者寒暄。
忽见对面室内走出一位身高体大,笑容满面的黄衣喇嘛。
任无心急忙抢步上前,含笑拱手说道:“法王辛苦,在下感激不尽……”
那摩伽法王哈哈一笑,接口道:“相公久不到来,可想煞老衲了。”
任无心连连抱歉。
忽然想起母亲,忙向众人道:“这一位是家母。”
众人一听老妇人是任无心的母亲,俱都肃然起敬,纷纷拱手为礼。
任无心逐一引见道:“这位是一代侠医瞿式表老前辈,这位是河朔名医施翠峰老前辈……这一位是天竺高僧摩伽法王。”
除了摩伽法王,余都是医道中人,十九不懂武功,老妇人本是孤傲性子,哪里将这批人放在眼中。
但因这些人都是自己儿子的朋友,爱屋及乌,也就一一还礼招呼,笑容可掬。
看去正是一位慈祥恺悌的老妇,谁也想不到她就是那江湖上闻名色变的女魔兰姑。
那两个蓝衫童子突然拜倒在地,齐声道:“侠儿、宗儿,拜见师祖母,拜见师父。”
任无心笑道:“你们倒是长大了不少,几时改了称呼?”
两个蓝衣童子讷讷无语,两对精光闪亮的眼珠一转,齐齐望着老妇人。
老妇人莞尔一笑,道:“心儿,这两个孩子是你的弟子?”
任无心笑道:“他们本是孤儿,是孩儿教养大的,倒无师徒之名。”
老妇人沉吟道:“我可曾见过他们?”
任无心急忙说道:“娘末曾见过。”
微微一顿,接道:“孩子原本收养了四人,按着侠、义、传、宗取名,老二、老三不幸夭折了。”
老妇人(炫)恍(书)然(网)大悟,暗道:那两个孩子必是丧命在我的掌下。
忖念中,不禁大感歉疚。
伸手—抚两个蓝衫童子的头顶.道:“快快起来,你们的师父很忙,改日我传授武功给你们。”
那侠儿、宗儿闻言大喜,暗想师祖母讲了话.这师徒的名份可就定了。
两人急忙叩头,欢天喜地的站了起来。
他们哪里知道,就只老妇人这平平淡淡的三言两语,这一生一世,他们已是受用不尽。
众人叙过了礼,来至一座宽广的密室之内。
这密室内陈列着上千种药物,瓶瓶罐罐,琳琅满目。
墙壁之上挂着十余幅裸体人像,人像上画着红黑线条,尽是人身经脉穴道。
摩伽法王笑道:“任相公,看你丰神俊朗,犹胜往昔,南宫世家的事,想必智珠在握,*有胜算了?”
任无心道:“胜算倒是没有,不过情势已清,一切疑团都已解开,剩下就是最后决战,以武功定存亡了。”
瞿式表白眉一扬,道:“那素手兰姑呢?相公……”
只听老妇人接口说道:“素手兰姑已经死了!”
任无心生恐母亲不快,偷眼瞥去,幸好母亲脸上尚无不悦之色,连忙接口道:“这件事已成过去,咱们如今所面临的,乃是南宫门下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问题。”
但听瞿式表讶然道:“那女魔怎会突然死去?夫人与相公是亲眼所见,抑是传闻所得?”
要知素手兰姑是个充满神秘与恐怖的人物,这一次南宫世家所造成的巨大杀劫,到目前为止,全是假手兰姑一人。
瞿式表眼见过兰姑,对那一双美绝尘寰,但却杀人如麻的纤纤素手,正是深烙心间,毕生难忘,听说她突然死去,实是无法相信。
老妇人神色不改,道:“那素手兰姑死在老身掌下,是老身亲手所杀,自是再无疑义。”
任无心接口道:“家母的武功胜在下十倍,武林之内罕有敌手。”
瞿式表与摩伽法王耸然动容。
暗想任无心的武功已是深不可测,他母亲若是胜他十倍,击杀素手兰姑倒是可能的事。
任无心唯恐众人再提兰姑二字,急忙话锋一转,道:“诸位老前辈不辞劳苦,埋首药案,过这不见天光的日子,在下心中万分过意不去,但不知那醒神汤的药方,是否已有眉目?”
众人闻言,目光一齐转向瞿式表脸上,意思是推他讲话。
瞿式表长长叹一口气,道:“医籍之道,犹如武学,两者都是变化万端,浩瀚无涯。”
他微微一顿,接道:“咱们研拟再三,找出了人身四大穴道,若以内家手法同时点四穴,可使人记忆全失,但于武功一道,却是不退反进。”
任无心矍然道;“不知是哪四大穴道?”
瞿式表道:“头额前正中的心经穴,脑户下一寸的哑穴,背心灵台穴,男子右攒心穴,女子左攒心穴。”
任无心道:“这都是关连心脑的重穴,任点一处,重则丧命,那出手的份量,想必颇有学问了。”
瞿式表点头道:“那份量极难拿捏.老朽与定谟兄都无法办到,只有法王一人……”
摩伽法王赧然笑道:“说来惭愧,老衲初时是潜入洛阳长安等地,用那狱中的死囚试验,结果伤了十多条人命,直到最后两次,才算略有把握。”
老妇人道:“狱中的死囚未必会武.用作试验,岂非不太准确?”
摩伽法王道:“这河南境内,由于南宫世家的威名,连剪径的小贼也找不到,半月之前,老衲在开封附近,抓住几个南宫世家的手下,试验之下,倒是累试不爽,本来也想探一探南宫世家,找几个武功高强之人试手.又恐泄露行藏,坏了相公的大事。”
任无心道:“大师如此慎重,在下不知何以为报?”
忽听老妇人道:“南宫世家那女人所用的手法.乃是点的心经、灵台、攒心、阴交四穴,这其中有一个穴道的出入,不知结果怎会一样?”
众人闻言,不禁齐齐一怔,不知如此机密之事,她何以能够知道。
任无心惑然道:“那南宫夫人曾经自行吐露,说什么四个神奇的穴道,不属普通经脉系统……”
老妇人接口道:“那是诳人之词.奇经八脉的穴道之外,虽有许多经外奇穴,说到神奇二字,还是三十六大穴为最。”
任无心点了点头,道:“瞿老前辈,那解救之法,又是怎样?”
瞿式表苦笑道;“说来令人迷惑,咱们研究出成分大不相同的三种解药,这三种解药同样有效,症结所在.咱们也弄不清楚。”
那侠儿、宗儿奔出室外,抱来三个身子僵硬,状若死尸的男子。
摩伽法王道声献丑,走上前去,在那三人的身上分别拍了两掌.随即退回座中。
过了片刻,那三人双目一睁,眼珠骨碌碌一转,接着身子一弹,相继跃了起来,见到摩伽法王,顿时站立不动,神色之间,一片茫然。
摩伽法王道:“右边这人是齐鲁间的山贼,另外两人是南宫世家的手下,这三人记忆已失.只听老衲一人的使唤,赴汤蹈火,不知退缩。”
老妇人睹状,想到自己失陷在南宫世家时的情况,不禁心情激动,无名火起,大有按捺不住,亟欲发泄之势。
任无心也是感同身受,不待摩伽法王演练,道:“那解药是何模样?有劳大师令这三人服下,瞧瞧结果如何?”
摩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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