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挡到虬髯老人身前。
任无心也已飘飘落下地来,向那犹自若无其事,端坐在骡背上的秃顶老叟抱拳笑道:“阁下真沉得住气.那边闹得乌烟瘴气,阁下居然还坐得住。”
秃顶老叟咧开大嘴,哈哈一笑,道:“老夫的确越来越懒了。”
任无心道:“此事难道阁下不管吗?”
秃顶老叟哈哈大笑道:“我兄弟都比我强得多,何用我来多管。老二,还是你来与这位公子谈谈吧,问问他年纪轻轻,怎会知道咱们兄弟的来历,也该问问他究竟是否南宫世家门下?”
金承信大声道:“还问什么,俺早已看破他的行藏,连他自己都不能否认了。”
秃顶老叟微微笑道:“但老夫看来,却有些不似,必定要仔细问问。”
金承信大喝道:“谁说不似?”
虬髯老人道:“你这厮怎敢对我家大哥如此无理!”
又待冲过去。
白发老人自又截住了他,一面向金承信道:“阁下且莫骤下断论,我大哥轻易不言,言必有中,他说的话,必然有些道理。”
金承信冷哼一声,喃喃道:“什么道理?”
但终于还是悻悻然后退了开去。
任无心也暗暗拦住了田秀铃,口中却笑道:“老一辈江湖人常道:丐帮五老,唯有老大无锋无芒,但在下今日看来,这无锋无芒四字,倒不如改作不露锋芒四字,反而恰当多了。”
他却不知道这话还是有些错了,这秃顶老人亦非不露锋芒,他只是将自己的锋芒借给了他的兄弟而已。
只见秃顶老人面上似带微笑,道:“这又怪了,你如此年轻,却偏偏对老一辈江湖人如此熟悉,怪怪怪……老二,还是你陪他谈谈吧!”
他说来说去,还是要老二去陪他谈谈。
听来似什么道理都没有说,其实却已在三两句间,提出了问题的症结。
哪知任无心却似乎偏偏不对别人说话,只找定了他,不等那白发老人过来,任无心便已微微笑道:“在下不但对老一辈江湖人极为熟悉.便是当今武林间事,在下更是了如指掌。”
他目光环扫一眼,接道:“便以各位来说,在下不但已知道各位此来的目的,还知道各位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秃顶老人笑道:“阁下不妨说来听听。”
任无心微一沉吟,缓缓道:“十九年前,南宫世家第四代少主人,丧生亡命,天下武林,大会洞庭,五老中冷面白眉追风叟欧阳亭欧阳二侠,夜闯洞庭,与当时洞庭大侠九士翁翁平对了三掌后,惹起了洞庭、丐帮两帮的决战君山,五老中三侠、四侠,斐氏昆仲双飞剑,赵五侠独举千斤鼎,洞庭众豪激怒之下,便设计要火焚君山,将丐帮群雄活活烧死在君山绝壑,阁下这时恰巧远在千里塞外,闻得消息,连换十八匹健马,星夜赶回……”
他喘了口气,立刻接道:“等阁下到了君山时,双方已是两败俱伤之局,阁下二三句话即解决了这千钩一发的危急之局,要洞庭大侠翁平亲率洞庭群豪,恭送丐帮英雄出寨,但丐帮五老回帮之后,也要立刻同时洗手归隐,退出江湖。”
他滔滔不绝的说到这里,对这事隔一十九年的武林旧事,说得当真是如数家珍一般。
丐帮五老听他音节锵然地说出了自己往日的英风豪举,面上也不禁现出了又是激动,又是惘然的神色。
那秃顶老人摇头笑道:“这件事,此刻只怕你比老夫还要记得清楚多了。”
任无心抱拳一笑,方自接道:“丐帮五老果是信人,洗手归隐后,便绝不过问江湖中事,此番却又突然五骑连袂,同现侠踪,为的自然是一件有关丐帮生死存亡的大事。”
秃顶老人又微笑道:“是什么事呢?”
任无心道:“蛇神康祖。”
秃顶老人面上笑容突敛,道:“你还知道多少呢?”
任无心缓缓道:“十九年前,蛇神康祖为了行为失检.反被师弟接掌了丐帮门户,十九年来,此事他一直耿耿在心,直到十九年后,他才报复出来。”
丐帮五老面上也已都不再带有微笑,关东七鞭听了这件武林秘辛.也都不禁为之动容。
只听任无心接道:“自从去年丐帮帮主突然宣称身患重病.将丐帮十五大弟子全部都召回总坛后,江湖中便无人再见过这位凌帮主的侠踪,别人只道是他患病未愈.其实……”
他突地缓缓语声,缓缓转动目光。
只见丐帮五老面沉如水,俱在凝神而听。
破云七鞭神情更是激动,金承信已忍不住脱口问道:“其实怎么样?”
任无心轻叹一声,一字字缓缓道:“其实他早巳死了!”
破云七鞭身子一震,齐地脱口惊呼出来。
要知丐帮在武林中不但历史悠久,声势显赫,丐帮弟子的足迹,更已遍布于江湖每一角落之中,这些弟子纵或武功不甚高强,但彼此照应,声息互闻。在武林实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潜伏力量。
而此刻丐帮帮主竟已亡故,此等重大的消息,江湖中竟会无人知道,破云七鞭纵然来自关东,也禁不住心头惊讶。
那虬髯老人更是变色厉叱道:“这是本帮中的隐秘,你怎会知道?”
任无心喟然一叹,自管接口说道:“远在丐帮总坛未曾发出召回十五弟子之命以前,凌帮主便已死在那蛇神康祖的手中,是以总坛才星夜召回十五大弟子,共谋善后。经过了一番周密而慎重的计议,才决定未将那凶手康祖擒回总坛正以门规之前,绝不将凌帮主的死讯公诸天下。”
他语声微微一顿,方自长叹接道:“但这时,蛇神康祖早已不知所终,丐帮弟子虽然遍布天下,一时间竟也寻不着他的下落,十五弟子束手无策,只有夜上天目绝顶、寒涧岩、清音洞,丐帮五老的隐居处,向五老禀告了此事,苦求五老下山,江湖中这才又能见到丐帮五老的侠踪。”
虬髯老人双目圆睁,大喝道:“怪了,怪了,你难道在一旁看到了吗?”
那白发老人冷面白眉追风叟欧阳亭面色凝重,沉声问道:“五弟休要插口,听他说下去。”
任无心道:“怎奈丐帮五老武功虽高,却终无未卜先知之能,虽然下山回丐帮总坛,但还是查不出那蛇神康祖的下落,这时若非白大先生与欧阳二侠又在暗中挑起重担,丐帮中数千弟子只怕早已成了群龙无首的局面,而丐帮总坛始终不将凌帮主的死讯传出,便也是生怕凶手未逮,若将消息传出,不但要惊动江湖,更难免会使丐帮弟子的军心涣散。”
虬髯老人目定口呆,捋髯暗惊,忖道:“怎地我大哥的心意也被他知道了?”
只听任无心缓缓接道:“直到月余之前,丐帮总坛,才突地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才知道蛇神康祖竟已投入了南宫世家中的七十二地煞之中,丐帮五老震惊之下,这才一面飞柬洞庭,向九士翁翁干的继承人翁奇解释破誓复出的原因,一面束装就道,追查叛徒。”
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凝注五老,缓缓接道:“这就是各位为何会来到此地的原因,在下斗胆说出,不知可说的对吗?”
虬髯老人虽然神情激动,但似乎亦因关系重大,是以忍住不敢说话。
那矮胖老人斐氏昆仲,目光望着秃顶老叟白大先生,白大先生的目光.却望着欧阳亭。
欧阳亭白眉紧皱,一字字缓缓道:“此事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任无心沉声道:“在下不但知道此事,还知道破云七鞭赶来此间.想必是为了他们的世交好友唐通亦被南宫世家陷害,而唐老太太又将消息传至关东,否则七位又怎地抛下了关东三百顷大牧场的事务,同时入关内来呢?”
破云七鞭本已充满惊讶的面色,自更动容,金承信大奇,道:“这你又怎会知道?”
任无心徐徐道:“各位先莫问在下怎会知道.在下只问各位我说的可对吗?”
欧阳亭白眉皱的更紧,沉声道:“对又怎样?不对又怎样?”
任无心淡淡一笑,道:“在下若是说的不错,便请各位听在下一言相劝。”
欧阳亭缓缓道:“是什么话,阁下不妨且先说出来听听。”
他此刻不但言语慎重,每说一字,都似经过极为周详的思虑。
而且说出的言语,俱是模棱两可,可进可退.绝不肯被对方捉住半分话柄。
任无心暗暗忖道:“好一个欧阳亭,果然不愧是位人才,若论应对之得礼,行事之稳重,判断之周密,当今江湖中,只怕无人能再胜过他了。”
当下言语间,也不禁加了几分谨慎小心,缓缓道:“在下只劝各位暂时切莫轻举妄动,更不可如此寻到南宫世家去。”
众人谁都不再开口,静等着欧阳亭说话。
只因破云七鞭也早巳听过冷面白眉追风叟的名声,深知他绝对不会说错话的。
只听欧阳亭沉声缓缓道:“阁下此言,想来必非无因而发,是以阁下不妨说出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愚兄弟然后再做打算。”
任无心沉吟半晌,亦自沉声缓缓道:“南宫世家潜力之大,只怕远在各位意料之外,各位若是轻举妄动,不但打草惊蛇,于事无补.反而会影响大局。”
欧阳亭目光突地一闪,道:“什么大局?”
任无心一字字缓缓道:“主持武林正义,解救被害同道,揭破南宫世家阴谋,为死去的英豪复仇,这便是不能被各位影响的大局。”
欧阳亭接口道:“如何才不算轻举妄动?”
任无心亦自片刻不停,接口道:“各位必需寻个隐秘所在静等时机,若有别人也将有妄动之举时,各位要将之劝阻。”
欧阳亭道:“什么时机?”
任无心轩眉一扬道:“时机若是到了,在下自会赶来设法通知各位。”
欧阳亭垂手木立,凝思了良久,缓缓转过身子,沉声道:
“大哥,小弟已将他言语问清,如何决定,全凭大哥做主了。”
那白大先生开阔的双眉,亦自深深皱起,默然良久,沉声道:“这位相公所言.不能谓之无理……”
他目光忽然转向那虬髯老人,道:“五弟,你心里有什么话,不妨也说出来。”
任无心忍不住在暗中击节赞叹,忖道:“这位白大先生,当真不愧为领袖人才。“要知此事委实隐秘纷乱已极,谁也不敢骤下决定,有时越想的多,思绪便越乱,顾虑便愈多。
是以那白大先生才要听听那粗豪的虬髯老人最最直截了当的意见,正是要以快刀斩乱麻之意。
而关东七鞭见他在这紧要关头,竟询问这虬髯老人,心中不禁愕然,只有心计灵巧的任无心,才会在暗中赞叹。
只见那虬髯老人满心焦急忍不住了,此刻应声一跃而出,大喝道:“不管他说的有理无理,但我兄弟总不能完全听他这个行踪诡异,来历不明的少年人的话,而决定如此大事。”
金承信突也一跃而出,道:“这位前辈的话,实在说到俺心里了,俺关东七兄弟的心意,也完全和他一样。”
欧阳亭冷峻的面上,似乎有笑容一闪而过,显然他也对此事甚表赞同。
白大先生双眉突展,目光转向任无心,道:“这话相公可听清了吗?想来相公纵然有惊人之言论,却也难使在下等心服。”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前辈是要在下做些惊人之事出来了?”
白大先生缓缓道:“那也要看你做出的事,惊人至何等程度。”
任无心突然沉声道:“在下若做不出惊人之事,各位是要去了?”
白大先生道:“既定行程,本应不改。”
任无心道:“在下若说那武当玄真道长,少林百忍大师,川中唐老太太,听了在下之言,也相信的很,各位又当如何?”
丐帮五老、关东七鞭,似乎都不禁被这三位当代奇人的显赫名字惊得微微一震。
白大先生瞬即沉声道:“口说无凭,眼见方实。”
任无心突地仰天长笑起来,道:“丐帮五老,—生纵横江湖,所见所闻的惊人之事,只怕太过多了,在下不才,一时间哪里做得出能令丐帮五老回心转意的惊人之事,看来各位今日是去定的了,在下纵然说破了嘴,也难以劝阻得住。”
虬髯老人大喝道:“正是。”
任无心笑声突地一顿,道:“但各位若是要去,最少得有一人的武功,胜得过在下……”
他目光闪电般四扫一眼,沉声接道:“各位十二人中,只要有一人的武功胜得了在下,方可前去,否则便有如羊投虎口,必定是有去无回的了。”
虬髯老人怒叱道:“好!老夫就先来试试,你到底有什么胜人的武功?”
任无心目光自上而下,在他身上一扫,冷冷道:“不错,阁下一身童子功,十三太保横练,君山力举重鼎,铁臂童心拔山叟赵烈彬.天下闻名,当真可称有万夫不挡之勇。”
虬髯老人赵烈彬大喝道:“你知道就好!老夫也不愿伤你性命,只要你……”
任无心突地冷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语声,口中冷笑道:“但阁下休怪在下出言鲁莽,似阁下这等武功,与在下书僮动手,还嫌差了一筹!”
赵烈彬双臂振处,须发皆张,暴怒道:“放屁!老夫三招之内,要他倒在东他便不敢倒在西。”
任无心知道今日若不能以武功震慑众人,势必难以劝阻他们,而此事关系重大,是以他方自以言语故意激怒于他。
此刻见了赵烈彬的激动之态,任无心不禁心头暗喜,立刻冷冷接口道:“莫说三招,阁下若能在三百招内胜得了他,在下便向阁下叩头赔礼。”
赵烈彬大怒道:“好,且看你这头如何叩法?”
身形展动,便要动手。
任无心轻叱道:“且慢!”
他目光四下一扫,冷冷道:“各位之中,是谁来指教在下?”
破云七鞭面面相觑,然后一齐转向丐帮五老。
这七人虽然性情粗豪,但却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武功万万不及丐帮五老。
欧阳亭躬身道:“大哥有何吩咐?”
白大先生面色凝重,缓缓道:“以你看来,这十年中,你我的武功谁进步的多?”
欧阳亭亦是面容肃然,沉吟许久,方自缓缓道:“小弟内功进境,似乎稍胜大哥一筹,但大哥近来独创的掌法,却非小弟能及。”
白大先生缓缓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你我武功还是在伯仲之间,但你临阵狠辣准而有余,沉稳却不如我,以今日战局观之,还是由我出手较为妥当,不知二弟你意下如何?”
欧阳亭肃然道:“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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