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道长等更是耸然动容,他们年纪虽大,实是涉世不深,听得人世间这些光怪奇异之事,一时间都不禁惊得呆了。
只听田秀铃接道:“若要那女孩子与这种性格之人结成夫妻,她自是宁死不从。婚礼那日,仪式虽也隆重却极简单,只因这武林世家声名虽显赫,但却极少与武林人土往来,是以可说是绝无贺客。”
青云道长叹息一声,道:“南宫世家的少主人迎亲,在武林中应是件大事,但却做的甚是隐秘,贫道们连讯息都未得到。”
田秀铃接道:“只因婚典那日,绝未发出一张请柬,是以不但没有贺客.连贺礼都未见有人送来。”
任无心目光突然一闪,接口道:“真的连一份贺礼都没有吗?”
田秀铃似乎也听出他语声有异,转目瞧了他一眼,摇头道:“一份也没有。”
任无心沉吟半响,道:“姑娘请说下去。”
田秀铃道:“还未到起鼓之时,婚典便已结束,那女孩子思潮紊乱,被人晕晕地送入了洞房,只听她祖婆再三叮咛,要她为这世家早早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又笑着说:‘我家的媳妇都有宜男之相,头胎必定是会生男子的。”
她目光露出了憎恨之色,恨声接道:“但那些人终于走了,洞房中终于只剩下一对新人,那女子手掌缩在袖中,掌中紧握着刀柄.只要那男孩子动她一动,她便要拔刀而起。
“哪知那男孩子却当真是聪明绝顶,竟似乎早就看破她心意,突然冷笑问她:‘你手里拿着刀做什?莫非是要杀我吗?’“她自然吃了一惊,只见那男孩子突然走去关了窗户,拴起房门,望着她沉声道:‘你放心,纵然你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动一动你,从今以后,你我白天是夫妻,到了晚上,你睡床,我睡地。’“但那女孩子却连与他同处一室也不愿意,当下便问他,这样装做要到几时?那男孩子面上竟突然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神色,对她说:‘生为我家的人,便凡事都得受些委屈,老实告诉你,连我此刻都不知道这家里究竟有多少怪异的事,你若不能忍受,只怕便会遇着比死还要凄惨的事。’“那女孩子听他这般言语,又不禁大是惊异,只见他呆呆地立了半晌,眉宇间似乎充满了怨毒,缓缓接道:‘如今我既已成婚,只怕不出一两个月,便要走了,我如此对你,倒不是对你有什么仁慈之事,只是不愿为他们留下后代而已。’“直到那一天,那女孩子才发现家族之间,似乎也彼此充满了憎恨,这家中的关系.竟是以恨来互相维系的。
“那孩子说完了话,自管在地上睡了,也不再理她,二十多天之后,他果然出去了,临行之前,他并未对她那名义上的妻子说一句话,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两眼,这两眼中的怨毒与憎恨,可使任何人永生都不会忘记,而他一去之后,也永远未再回去。”
她目光在众人面上缓缓扫动了一遍,凄然笑道:“毋庸再说,各位想必已知道那女孩子便是贱妾了,贱妾此番在各位面前叙出这段秘密,为的只是要各位评判贱妾是否是卑下不贞的女子?”
任无心神色黯然,闭口无言,青云道长等面上,更已露出同情怜悯之色。
青松道人突然朗声道:“依贫道看来,有女檀越护送任相公前去,已足够了。”
青云道长缓缓道:“贫道亦是此意,却不知任相公意下如何”
任无心缓缓点了点头,转首望向田秀铃。
田秀铃低垂着头,良久良久,突然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任无心。
任无心黯然一笑,道:“田姑娘仍愿护送在下前去吗?”
田秀铃悲戚的目光中,已泛起无比坚毅的神色,一字字缓缓道:“自然愿意!”
青云道长等都不禁为之暗中叹息,知道她此刻说出这四个字来,实需要无比的勇气。
只见她语声微顿,突又接口道:“但贱妾此番护送相公前去,除了要一见死谷中那两位前辈奇人之外,绝无别的要求,若是苍天相佑,让贱妾此番能够解破一些秘密,贱妾从此以后,便……便……”
突然垂下头去,肩头微微颤动起来。
室中也再无别的声息,只有青云道长唇间微诵,似乎在低念着经文。
忽然间,云房外传来一阵骚动,又响起了一阵步履奔腾之声。
青云道长面色微变,低叱道:“什么人?”
云房外喘息着道:“弟子净心,有事禀报掌门师尊。”
青云道长微徽皱眉,沉声道:“有什么事如此惊慌.进来!”
语声未了,已有个少年道人掀帘而入,面上果然满带着惊惶之色,躬身道:“观门外来了位年轻的女檀越,要见任相公。”
他喘了口气,立刻接着道:“这……这位女檀越满身白衣,弟子看来,似……似乎……”
青云道长变色道:“似乎怎样?”
净心道人垂首道:“弟子昨夜曾远远在窗内观看,今日这位女檀越,似乎与昨夜伤了任相公的那人有几分相似!”
他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但仍然无法控制语声中的惊惶与恐惧之意。
青云道长等人神色更是为之大变,青石、青松,突地反腕握住了剑柄。
田秀铃转首望向任无心,颤声道:“她是否陈……陈凤贞?”
任无心面色沉重,无言地点了点头。
净心道人垂首道:“弟子们虽早已备战,但未得师父之令,不敢动手。”
青云道长亦自转目望向任无心.道:“相公请从后山取道,贫道们只有决一死战!”
任无心长叹道:“她怎会又来了,这当真与南宫世家素来的行事大不相同……”
目光一凛,接道:“就只她一人吗?”
净心道人道:“看得见的只有她一人.看不见的,还不知有多少?”
青云道长突然凄笑一声,厉声道:“无论多少,也不过只是血洗终南而已……”
语声未了,门外竟又响起一阵奔腾的脚步声,一人道:“弟子善心求见。”
青云道长面色一沉,厉声道:“如此情况,还通报什么,快过来。”
另一少年道人掀帘而入.面上亦是满带惊惶,躬身道:“观门外那女子已颇为不耐,不时回身望着山下,又仿佛要冲进来了,她还说……”
青云道长轩眉道:“还说什么?”
净心道人垂首道:“她只要弟子们说出任相公是否还在山上,任相公若是在山上,她便令弟子传话,说叶湘绮求见!”
田秀铃身子一震,脱口道:“叶湘绮,是她!”
青云道长沉声道:“任相公可是认得这叶湘绮吗?”
田秀铃接口道:“认得。”
青松道人面寒如水,缓缓道:“纵然认得,只怕是别人伪冒姓名也未可知?”
任无心目光直视前方.显然正以全部智慧来思考决定,口中沉吟道:“如此情况下.她们本可直冲进来,毋庸再行伪冒之事。”
田秀铃惶声接口道:“纵然真的是她,但陈凤贞却似被药性所迷,她怎能侥幸脱身?”
任无心颔首道:“正是如此……”
他肃然接口道:“何况她纵然是神智清醒,侥幸逃出,只怕也是南宫夫人故意放出的香饵,让她任意行动,却令人在后追随刺探。”
青云道长沉声道:“无论如何,相公也要速下决定,贫道等无不从命。”
任无心沉声道:“请她进来!”
田秀铃惶声道:“但……”
任无心截断她的语声,沉声道:“此刻若是有人在她身后刺探消息,我等必当请她进来,免得动人疑心,若无人跟随,更当让她进来……”
语声未了,突地远处隐隐传来了叱咤怒骂,兵刃相击之声!
接着,步伐响动,一人惶声道:“弟子寒心求见。”
口中报告,人已冲了过来,他怆惶的神色,显示着局势又有变化。
青云道长变色道:“什么事?快说!”
寒心道人喘息着道:“那位叶姑娘久等不耐,便要闯入,弟子们自不肯放她进来,逼得只有与她动手.但却远非这女子的敌手,这时幸好徐师叔恰巧赶来了,代弟子等拦住了她,此刻正在与她动手。”
青云道长双眉一扬,道:“徐师叔,可是徐素白来了?”
寒心道人垂首道:“正是他老人家。”
青云道长大喜道:“巧极巧极.他来的当真恰是时候.快请。”
任无心却已变色道:“道长说的,可是与瞿式表齐名的南北二侠医,度危金针徐素白吗?”
青云道长颔首道:“正是此人,他医道之精,早已名传江湖,此番来了,任相公的伤势便毋庸再劳动别人了.贫道本想请他,只是又恐不及,哪知他此刻却恰巧来了。”
任无心面寒如水,肃然道:“依在下看来,此人却绝非我道中人,而且此番来的又似太过凑巧。”
青云道长道:“但他乃是贫道多年的方外之交,贫道深知他的为人。”
任无心叹息道:“人心难测,何况道长以诚待人,怎知江湖诡诈,在下昔日曾邀约此人,但他却数次避而不见。”
突听院外传来笑声,任无心变色道:“无论如何,道长也不可令他知道在下虽然伤重,却仍未死……”匆匆卧倒,合起了棺盖。
田秀铃心中一动,立刻翻身跪倒在棺前,做出了痛哭之态。
青云道长呆了一呆,门外已有人朗声笑道:“道兄此番真该好生谢谢小弟了。”
青云道长翻身掠出,上了云床,门外已有黄衣高冠的颀长老人,朗笑而入,目光转处,突然顿住笑声道:“小弟只当道兄不愿与女子动手,是以隐忍未出,哪知道兄却受了伤了。”
他言语清朗,神态洒脱,闪闪的目光中,更是显然充满了机诈。
青云道长苦笑道:“多日未见,徐兄风采依旧,但贫道却已是险死还生了。”
徐素白微微变色道:“此话怎讲?”
青云道长下了云床,揖客入座,口中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不知门外那女子……”
徐素白朗声一笑道:“非是小弟自夸,那女子武功虽不弱,却还不是小弟对手,只是小弟也不愿伤她,将她逐出下山去了。”
他笑声一顿,接口又道:“但道兄方才那般说话,可是小弟多日未来,这玄妙观已生变故了吗?”
青云道长叹息一声,道:“徐兄猜的不错,昨夜……”
当下将昨夜之事,全都说了出来,但却终于忍住未将田秀铃之事说出。
徐素白面色大变,拍案而起,道:“有这等事,那南宫世家竟会如此凶残狠毒,道兄,你只怕弄错了吧!”
青云道长叹道:“万万不会错的。”
青松道人突地在旁接口道:“今日上山来的那女子,只怕也是南宫世家小人。”
他听得任无心的言语,便故意如此说法,只因他深知掌门师兄敦厚木呐,若是被徐素白问起那位叶姑娘之事,青云道长一时间必定无法自圆其说的。
徐素白仰天叹了口气,道:“想我等这数十年来,对南宫世家是何等敬重,他们也风光够了,为何还要做出此等情事?”
青松道人也长叹道:“只可惜那位任相公,仗义援手,却为终南派丧了性命。”
徐素白变色道:“小弟近日也曾听得这位任相公的声名,都说他武功之高,无与伦比,怎会被人一掌便丧了性命?”
青云道长道:“这个……只因……”他终是不善谎言之人,一时间果然不知该如何说法,只得做出伤痛之态,倏然住口。
青松道人长叹接口道:“想那任相公虽然武功入神,但终究也是血肉之身.以一敌众,终宵剧战之下,实已精力交瘁,再被人当胸击了一掌,内腑经脉皆断,便是大罗金仙,唉.也难以救治。”
徐素白默然半晌,垂首道:“可惜可惜……道兄已将他厚葬了吗?”
青松道人叹道:“自当厚葬,但却无此迅快,任相公的灵木,此刻还停放在丹房中哩!”
徐素白突地抬起头来,道:“有时内家高手纵然被人伤了经脉,亦有救活之望,只怕道兄们不明医理,是以瞧不出来,任相公的灵木既然停在此间,不如让小弟再去探视探视,若是还有一线生机,小弟必当拼尽全力救回这位武林奇侠的性命。”
青云道长忍不住大喜道:“这……”
但他话声方出,青松道人已急地接口道:“贫道等虽不明医理,但人之死活焉有看不出之理,何况贫道对任相公之事,更不敢有丝毫大意,早已再三检视过了。”
徐素白道:“但小弟实在心幕此人,还是要亲眼瞧瞧才能放心。”
口中说话,人已举步向那边门户走了过去。
青石、青松齐地变色,一时间不知该否拦阻,只得急急跟随而入。
只见徐素白已走到那灵木之旁,喃喃叹道:“但愿任相公还有—线生机,也好让我为这位武林奇侠尽一分心力。”
说话之间,手掌已向棺盖伸了过去。
青云、青松,纵待喝止,已来不及了。
忽然间,只见伏地痛哭的田秀铃,已飞身而起。
她本来虽是故做伤心痛哭,但想到自己的满腹幽怨,凄凉身世,哭着哭着,只觉悲从中来,不能自己,假哭竟变做了真哭,此刻满面俱是泪痕.口中轻叱道:“住手!”
手腕震处,纤指疾划徐素白腕脉。
这一着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却暗藏三种变化,无论徐素白要向何处出手,去路俱已被封死。
徐素白心头一惊,只得缩回手掌,上下瞧了田秀铃两眼,咯咯笑道:“小管家好俊的武功,除了任相公外,想必再无人调教得出。”
田秀铃冷哼一声。
青松道人已抢着道:“不错,这位少施主,正是相随任相公同来之人。”
徐素白道:“既是任相公门下,为何不愿在下出手相救任相公?”
田秀铃怒喝道:“我家相公的灵木,任何人也侵犯不得。”
徐素白笑道:“在下只是一番好意,焉有冒犯任相公灵木之理!”
口里说着话,手掌又缓缓向棺木伸了过去,接道:“在下只要看上一眼,便可知道任相公是有救还是无救的了。”
语声未落,田秀铃已横身挡在棺木前,出手三招,着着进攻.霎眼之间,便已连着点向徐素白中极、太元、玄机三处大穴。
迅急的招式,凌厉的指风,竟将徐素白逼得后退数尺,几乎到了墙角。
田秀铃方自顿住招式,厉声道:“你若敢再往我家相公棺木上摸上一下,就打断你的双手。”
徐素白面容已变,怒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小孩子,任家相公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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