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擎着圣诞老人送的卡哇伊气球,我倚着谢天衍坐在马车造型的茶座里享用美味的茶点。
“折腾死我了,你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七年吗!”他趴在桌上,一脸怀疑地看着我。
“第一次这么痛快地出来玩,一直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学校、公寓,有专门的家庭教师,购物基本是在网上完成,对我而言,外面的世界太陌生,太危险,太虚假。”说着竟有些黯然。
他伸过臂膀,沉默地将我搂住,听着彼此的心跳,时间在身边静止。悄悄地,一个世界正在向我敞开,一个世界正从我的身边流逝……
入夜,月港商城的地下车库弥漫在厚重的汽油味中,刺眼的白炽灯一排排发出亮白的光线,天花板压得很低,空气显得格外沉闷,各式汽车像尸体一样安静整齐地躺着。不提供专项停车服务的商城,让准备打道回府的我们不得不自己到这里来取车,发现我对环境的不适应,谢天衍加快了脚步,寥无人烟的停车场,只听到孤单的脚步声。快靠近谢天衍开来的那辆CLS银色奔驰时,他突然止住脚步,搂着我的手在腰间一紧,敏锐的直觉告诉我,出事了!
“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回头。”他低声吩咐。
哒哒哒、哒哒哒……快速而有节奏的脚步,毫无征兆地从四周涌入,回响在鬼魅的圣诞之夜。
Chapter 25
依脚步声判断,对方至少有六人。
“恭候您多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天衍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像在安抚我此刻惶恐不安的心,那些人,究竟是谁?
此刻的停车场像一头沉睡的巨蜥,空气黏着,额前的汗水沾在睫毛上,沉重得几乎睁不开眼,诡异的气氛告诉我,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恍如隔世的场景,一如电影中出现的犯罪现场。谢天衍没有回应对方,他表现沉稳,一副让人琢磨不透的样子。
“苍狼大人吩咐小的特来邀请您,已在冰影岛为您设下晚宴,此去只需两小时,直升机正在金色皇宫酒店的楼顶等候。”恭敬有礼的话语中,却暗藏威胁。
冰影岛在东经130,北纬55度附近俄罗斯与中国大陆交界的太平洋北部,如此判断,那人口中的苍狼大人,莫非是纪悠然提过的塞北苍狼?那是继20年前北方最大军火走私集团北傲覆灭后升起的新势力,主要染指军火和能源交易,其领军人物名叫苍狼,为人阴险狡诈,变化莫测,拥有着比美国情报局更加精密的情报网,眼线遍布全球,是名列国际黑名单前十的大军火商。脑海中顿时变得信息错乱,纪悠然说过谢天衍身后有着让人预想不到的庞大商业帝国,博彩业是徘徊在道德和法律边缘的灰色行当,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和地下军火集团扯上关系,沈弘毅昨晚还提示我谢天衍最近麻烦很多,难道是指他和苍狼间的纷争吗?一片迷茫,我背对着他,手心几乎捏出汗来,恍惚间,那个白天还带着我到处游玩的男子突然变得分外遥远,距离感像疯长的藤蔓爬遍全身,他所生存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
“他们不会碰你,现在走到车子里,上车后拨打纪悠然的电话,确保你的安全。”他挨近我的耳朵轻声吩咐,我吃惊地想要回望他,他却一手掰正我的脑袋,不允许我往后看。“听话。”他松开搂着我的手,示意我往前走。
我艰难地移动步子,每迈出一步都是考验,离他越远,越是缺乏安全感,他不让回头,但预想得到身后的那些不速之客手里一定揣着武器,并且极有可能是枪支。
“只要您愿意我们同样欢迎这位美丽的小姐与您同行。”看来对方需要一个人质。我的脚突然像被人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我不敢回头,心卡在喉咙边上,几乎要从体内蹦出来,冷静,冷静,我无数遍地提醒自己。
“如此寒碜,连床伴也要我自带吗,需不需要外带两瓶上好年份的葡萄酒,孝敬苍狼大人。”谢天衍冷笑道。原来我,只是床伴而已,这样的自知之明早该配备了不是吗,但此刻听见他如此明说,心下竟有一丝莫名的刺痛。
“谢先生见笑了,苍狼大人早为先生准备了最动人美丽的俄罗斯姑娘,不如这就启程。”那人唯唯诺道。自知解围,我快速走近汽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抓着手机的手颤抖不已,气息紊乱不堪,悠然,1,6,9……汗水一滴一滴地从我的脸上滑过,谢天衍还站在车外不远处,我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只有呼吸声和心跳声充斥耳边。一声枪响如惊雷降临,划破僵持的局面,手一滑,手机掉在车座底下,电话刚好接通,纪悠然的声音从某个混沌的角落传来:“格格……格格……”
我捂着耳朵失声尖叫,身后传来子弹撞击车身的声响,泪水终于冲破最后的防线滑过脸颊,“天衍……”没有想到,在这个最危急的时刻,我嘴里念着的竟然是谢天衍的名字!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抬起头来,透过汽车的后视镜,看见谢天衍仰身从后抓起一名黑衣男子的衣领,百磅的身子像玩具一样甩到他的面前,击倒对方的同时,抢过枪支,另两名男子抢到他前面,手里的黑色器械无一例外地朝谢天衍发射。“啊!”我禁不住大叫起来。
谢天衍一副从容应对的样子,脚下轻轻一挑,抛起地上的大汉,迎向枪口,那两名开枪的黑衣人伸手去接自己的同伙时,膝盖上已各吃了谢天衍两枚子弹。又有子弹从另一个方向飞来,谢天衍翻身贴近车身,火力登时集中,噼噼啪啪像雨点一样落在车身上,车后窗哗啦一声全面破碎,我捂着头尖叫着钻进车座下方。
车门拉开,一个身影窜入,银色跑车在发出一声沉闷的悲鸣后,如脱弦的箭冲出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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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跑车终于进入繁华市区时,我的七魂六魄才算归位一半。谢天衍静静地坐在身边的驾驶座上,车内漂浮着一股奇怪的腥味。我侧过脑袋看他,透过车窗外路灯闪动的光线,本是一副漫不经心的面孔上多了一层肃穆的黑色阴云,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溢出,滑过分明的轮廓,滴在黑暗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间,我颤抖的手企图靠近他。
“不要碰我!”被他发觉,他朝我低吼一声,以命令的语气道。
我被他吓到了,身子不由得一阵颤抖,面对这个恐怖的男人,我该收回手乖乖的缩在一角吗。但我没有,一种奇异的情绪让我不顾一切地把手伸向他,黑暗中,触手的竟是温热的粘稠液。
“该死,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听话!”他吃痛朝我大吼一声。
被他吓得我迅速收回手,蜷缩起身子,低低地啜泣。他受伤了,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担心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沾染了我的手心,连着心脏猛烈地抽搐着。这个男人会不会死去……想到这,莫名的悲伤席卷全身,又是圣诞吗,这个日子究竟要从我的身边夺去多少生命?
跑车驶进一家大型医院的门口,会诊大楼前,我在车子停下的一瞬,不顾一切地冲出车外,转到另一个车门扶出受伤的他,他蹒跚走出,透过医院走廊耀眼的灯光,我清晰地看见谢天衍的腰部浸着一大片血迹。他一把推开我,因失血已显出昏眩的表情。
“医生!”我冲着楼道大喊,仍是搀扶着他沉重的身躯,全然不理会他一次又一次的疏离,紧紧地抱住他,支撑他,心里突然产生一个极端的想法——就算你今天死了,也得死在我的怀里!
圣诞节的医院,凄清的走道飘来酒精的味道,谢天衍身子一软,坚持不住的他终于失去意识地倒在我的身上,鲜血染红我带有卡通印花的外衣,我不顾一切的抱着他,泪水沾湿了双目,我听见自己失控的叫声“天衍……天衍……医生你快来呀……”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呼唤他的名字,以往总用代称,谢天衍,你听见了吗,格格在叫你,你快点醒来吧,格格陪你回到那所简易的公寓,吃你做的饭,然后相拥而眠……我们的赌约期限还没有到,悠然说你从来都不会输,如果你在这里死了,那你就输定了……快醒来吧,求求你快醒来吧……
乳白色的世界沉浸在泪水中,明明晃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具身体,带着温热躺在我的怀里,气息薄弱。
Chapter 26
当沈弘毅和纪悠然赶到的时候,谢天衍还在手术室里。医院依情况报了警,附近警所里派来的两名警察正企图向我索要口供,意识沉重的我,冷然而无情地告诫他们,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会说,如果他们敢逼我,我第二天就可以去起诉他们,我才十七岁。他们无奈只得木然得杵在一旁,好心的护士小姐为我倒来温水,被我轻轻碰翻在瓷砖地上,一副孤僻的古怪模样,像只刺猬一样蜷缩在医院走道的椅子上。
“格格?”纪悠然的声音响在耳边,我缓缓抬眼,看见那张熟悉而一脸担忧的面孔。
“悠然?”我难以置信地叫出她的名字,像刚从梦中醒来的孩子。
“没事了。”她安抚我道,我的下一个动作便是紧紧地抱住她,任泪水横流。
沈弘毅安静地站在身边,脸上浮现出比任何时候都要沉肃的神色。
手术很成功,子弹打在腰上并未伤及脾胃。病房里,谢天衍逐渐转醒。
他的眼皮虚弱地抬起,看见我的第一个反映是低声吩咐沈弘毅:“带她走。”
我固执地摇头,纪悠然来到我身后环住我的肩,安慰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他们一会儿肯定还有事情要交代,不方便留下你,惊吓一天,也该回去休息了,乖格格,让悠然送你回去吧。”
“不要赶我走,就一个晚上,我只留一个晚上。”我哭着扑在谢天衍身上,一只手死死地抓住盖在他身上的被角,从酒精的气味、药水的气味、被子上残留的漂白粉气味中小心地辨认着他的气味——那像沙砾,像雪岩,带着烟草香的气味。
一只温柔的大手覆在我的脑袋上,溺爱地抚摸。房间里突然沉寂下来,我能感到他轻轻地叹息,纪悠然和沈弘毅相对一视,再也不说话了。今年的圣诞已经被时间抛在身后,子夜的医院,沉静中涌动着浮躁,一片暴风雨前的景致。
“穆警司来了。”门前站守的两位小警员一声通报,一名高大坚挺的男子出现在病房中。三十岁上下的年龄,黝黑而健康的肤色,棱棱角角都像用刀镌刻出来的古挫轮廓带有一丝刚毅漠然的神色,给人以无情狠冷的印象,粗壮的体格让人在面对他时无端升起巨大的压迫感,他沉重的步履踱到病床边,身高180的沈弘毅站在身边却只及这名男子的下巴。“你们先下去。”声音粗沉,仿佛从那些古朴的山林里传来,他吩咐道,两名小警员自觉地退下。
那双比猎豹还要犀利的眼横扫了一遍这间病房里的人,当他的眼神与谢天衍和沈弘毅交汇时,有一丝奇异的心领神会的默契,当他的目光落在我和纪悠然身上时,反倒迟疑而思虑。
“难得来趟云海市还没来得及去拜会你,反而让你到医院来看到我这副模样,实在狼狈。”谢天衍以开玩笑的语气扯开话题,表明病房里都是自己人,不必顾忌。
“哼,伤你的可都是苍狼手下一等一的好手,若不是考虑到不能要你性命,恐怕我此刻看到的只剩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罢,夜修罗也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那人回答,看似戏谑实则点中事态。
“我这还不都是托了你的穆警司的洪福,上门生意就这么让我给辞了,杀了我对苍狼而言不仅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还会使他成为三大组织的通缉要犯,这辈子休想再涉足美洲,他这是要拉拢我,如果不是考虑到我曾与你立下的两大禁区,他又怎会出此下策,等着吧,那匹狼很快会像只藏獒一样给我送礼物过来。”谢天衍暗讽道。
我注意到站在沈弘毅身边的纪悠然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目光,她小心地瞟向那位穆警司,像在暗自思量着什么,她轻轻一咳,故意转移其他人的注意。“你们聊,我带格格出去。”纪悠然绕过沈弘毅,扶起床边的我。起身时我看见她黯沉的眼眸,这样的神情极少会出现在纪悠然身上,她肯定又知道些什么了,我会意地轻轻点头,配合地与她走出病房。
“他叫穆桑,云海市警署的总警司,此人阴冷无情,断案无数……”午夜一点的医院走廊,萧索无人,纪悠然有点犹豫,像在斟酌应该对我透露多少。“格格你是聪明人,悠然这么给你说吧,商界传言夜修罗谢天衍有两大不涉足禁区。”
“哪两大禁区?”
“军火和毒品。”纪悠然压低声音,在说到后两个字时,她的脸上闪过异样的神情。
纪悠然是西南澜渊社掌上明珠,在明,那是一个主要经营珍贵药材的兴盛家族企业,在暗,澜渊社却是活跃在金三角地区最大的走私集团。纪悠然此刻想要说明的是,第一,如果两大禁区是谢天衍与穆桑立下的协议,可见穆桑的手段和影响,他与谢天衍间必定有着不一般的牵引;第二,穆桑极可能随时都在对准澜渊社,简单的说二者是万物相生相克环节中互为天敌的关系,恒定的法则,任谁都无法改变。
“那么谢天衍和澜渊社间……”
“也从不牵扯毒品上的贸易。”纪悠然笃定道。
谁能想到,那么小的一间病房中竟装下如此多层的利益交涉和暗地争斗,一个是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夜修罗,一个是银圣财团的唯一继承者,一个是金三角大毒枭的小女儿,一个是外表肃穆威严的公务员,这其中究竟装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刻在那间30平米的病房里,三个男人间是否又在策划着那些关乎财富的大事,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就像一个局外人,站在窗外看里面的世界,生死循环,因果报应,如何轰轰烈烈,如何激动人心,一切都与我无关,关上那扇窗户,我还是我,格格,一代影坛天后的遗孤而已,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一缕幽魂罢。
如何跨越,有他的世界……
Chapter 27
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深夜的医院走廊上,皮鞋踏在瓷砖地上传来有规律的哒哒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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