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婶婶，我想出去玩。等我们回去了，带我去坐海盗船好不好？”
穿着浅蓝色的病服，修海帆小小的身子缩在床上，瘦下来的脸上，葡萄眼睛大的惊人。孩子的眼神清澈无辜，让景淼心里柔成一汪水。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抚了抚小海帆自从治疗后被剃的光溜溜的小脑袋。
蓝心雅的骨髓跟小海帆的不合，现在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医院的专家们能够早日找到合适的骨髓。
又到了打针的时刻。
孩子的血管太细，护士要细细找了才能找到。看到那根粗大的针管，景淼担忧地看了眼修海帆。婆婆皇甫青园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这个孩子，最怕疼，现在却每天都要经受一次这样的痛。
他昂着头，紧紧抿着唇，盯着天花板。明明是怕到了极点，却又努力扮出小大人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本来是胖乎乎的小手，现在瘦的只有皮包骨了。
打完针之后，主治医生带着仪器进来了，每周一次固定的抽骨髓检查。
一向调皮的小海帆默默的侧身躺好，把后背的衣服聊起来，奶声奶气地哀求，“叔叔，快一点，好不好？”
心尖猛地一颤，酸涩难忍的情绪涌入眼底，景淼咬唇别开头。
“啊！”
稚嫩的童声爆发出来。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修海帆的尖叫声和呼痛声，景淼还是心如刀割。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不要说他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子，就连她一个大人都觉得难以忍受了！
“海帆乖，等你好了，小婶婶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小海最乖了，是小小男子汉！”
景淼将疼的抽搐的修海帆轻轻抱住，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包好。
修海帆只是嘶嘶嘶的抽气，一句哭闹都没有。
好不容易哄睡了修海帆，景淼坐在床头，看他在梦中小小的眉头也皱着，仿佛睡得十分不安稳。景淼越看心里越难过。
门忽然开了，修瑜进来了。
他走到景淼的面前，伸手轻轻在她肩头抚了抚，她知道他的意思，赶紧将眼底的泪擦干净。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现在要做的是积攒力气，坚持到小海得到合适的骨髓的时候。
好消息终于在四月份传来，在西北地区找到了一个跟修海帆骨髓相似度很高的人。
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将那个人接到了医院里住着，等待着手术开始的日子。
手术前一天晚上，景淼的妈妈孙艾云也赶了过来，看到本来就单薄的景淼，现在更是瘦了一大圈，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心疼的不得了。
“妈，你的身体也不好，怎么专程跑一趟。这里有我们看着，足够了。”
景淼带着妈妈到了他们在北京新买没有多久的房子里。
“我是看你很久没有回来。要不是听凌宇说起，我还不知道修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婆婆还好吧？”
景淼疲倦地用力在太阳穴揉了揉，含糊地答道，“还行。李医生一直在旁边调养着。我们也劝她一定要放宽心。”
孙艾云叹口气，“也是，千万让她保重好自己。人上了年纪，生病可是给家里人找麻烦。”
景淼睁开眼，握住孙艾云的手，“妈，您知道就好，千万保重好身体。要是你再不舒服，我会支撑不住的。”
………………
V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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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修海帆动手术的日子，所幸前期准备都一切都顺利，没有任何不利于手术的情况出现。
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修家全家几乎都等在了手术室门口，盼望着修海帆顺利做完手术出来。
主治医生看到这么一大家子人，赶紧拦住了，“现在病人的情况还不太稳定，一切等过了二十四小时危险期之后，我们才能够说这个手术是成功的。”
这个手术太磨人的耐性了！
年纪最大的修老爷子回了修宅，剩下的人因为要工作都各自回去，只剩下婆婆皇甫青园固执地要留在这里。景淼只好在旁边陪着。
特护病房附近的转角有专门的休息室，景淼泡好了茶，劝着婆婆皇甫青园喝了一些。
“妈，别太担心了。你的身体也要紧。做手术之前，小海还跟说我，想吃奶奶做的绿豆糕。”
提到修海帆，皇甫青园紧张的神情稍缓，“嗯，小海最喜欢吃这些甜食了，跟他爸爸小时候一样。”
无意间说起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大儿子，皇甫青园刚刚舒展的脸色又一黯。
房间里的暖气十足，婆婆皇甫青园在安静的等待中，慢慢地睡着了。景淼给她身上披了一条毛毯，自己也坐到了沙发上。
墙上的钟，才指到了三，连一半的时间，十二个小时都还没有熬过去。
有些烦躁的景淼转念一想，今天一切顺利，接下来的时间也会顺利。紧绷了许久的身体这才渐渐松懈下来。
眼皮子慢慢地沉重起来，感觉自己睁不开眼来，她慢慢地睡了过去。
梦里忽然听到一声惊叫，景淼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墙上的指针正好在六点，外面还是一片黑暗。
居然还没有天亮！
景淼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许久，精神也足了一些。旁边的婆婆皇甫青园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紧张地看着景淼。
“没事吧？”
看到婆婆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样子，景淼觉得无奈的同时也有些心疼，刚说了一句“没事。”
门外就响起了一声尖利而又凄厉的喊声，在空旷和安静的医院里听上去让人心生恐惧。
景淼心里一紧，这喊声就跟刚才她在梦里听到的一样！
“快，快去看看，是不是，是不是……”婆婆皇甫青园的脸色骤然变了，哆哆嗦嗦地重复着，怎么都不敢将话说出来，生怕不好的想法会应验。
景淼腾地一下站起来，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按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居然转了两次，才将门打开。
又是一声凄惨的哭叫声，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伴随着一阵席卷而来的寒风，让景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清在特护病房门口，一个女人正缩在那里，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哭天抢地，景淼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几乎是立刻，她就将休息室的门反手关上了。
艰难地提着步子走过去，想要把那个人看清楚，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是蓝心雅或者是蓝妙。这个时候，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护士匆匆地从她身边跑过，将地上的那个女人扶了起来。
“快把这个女人带走！”
一个护士长模样的中年女人命令道。
那个女人头发散乱，被那几个护士架着，往外面拖。
护士长冲景淼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惊扰到你了。这个女人的儿子上个月刚没有了，精神有点问题，每到半夜都会到这里来。今天一个实习护士疏忽了，所以对不起了。”
景淼木讷地应了一声，同情地看着那个长相白净的女人哭喊着被拖走。
在特护病房门口转了一圈，看到熟悉的小小身影安静地躺在床上，景淼心里稍定，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婆婆皇甫青园。
“妈，没事，刚才是不小心跑来了一个疯子。”
皇甫青园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们回去吧，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景淼扶着婆婆皇甫青园又回到了转角处的休息室。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气，景淼这才发觉刚才短短的时间里，居然全身都冻得僵硬了。
被刚才那个插曲吓到，景淼跟婆婆皇甫青园都再也睡不着了。
婆婆皇甫青园一手撑着头，神情严肃，盯着某一处，似乎陷入了沉思。
景淼则是望着窗外，眼看着黑沉沉的夜幕一点点褪去，天空渐渐亮了起来。
“淼淼，等小海好了，你就去做个全身检查吧。”
婆婆皇甫青园忽然开口，目光落到景淼的身上。
景淼这段时间消瘦的厉害，本来就是巴掌大的脸，如今更觉得小的可怜。景淼对修海帆，对自己的悉心照料，皇甫青园一点点的都看在眼里。
她是越来越满意景淼，可是想到小海的病，她就忍不住多想，不知道做个全身检查，会不会能够减少或者避免出现这种费心费神的事情。
没有做过婚前检查，始终不放心！
蓝心雅当年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似乎就没得到好好照料。
以后不管怎么说，景淼的孩子，她都要全程亲自照料！
景淼不知道婆婆皇甫青园的意思，只当她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免得跟修海帆一样，突发这样的状况。
心里暖暖的，她乖巧地点头，微笑着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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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年轻的护士神情凝重地说道，“请问是修海帆的家属吗？”
景淼跟皇甫青园同时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答道，“我们是。”
护士的声音迅速急促起来，“病人现在的情况很紧急，请你们跟我来一趟。”
景淼立刻扶着婆婆皇甫青园跟着护士走到了特护病房门口。
里面此刻已经围满了医生，正在对修海帆进行抢救。
“护士，先前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就情况紧急了呢？”景淼不敢置信地抓住那个年轻护士的手。
“病人突然这样……我们也没有料到会这样……病人突然呼吸急促，一度停止了呼吸，现在我们主任正在全力抢救……”
听到呼吸停止这几个字，悲痛到极点的皇甫青园立刻晕倒了过去。
“妈，妈……”
景淼仓惶地扶住皇甫青园，联合着护士将晕倒的皇甫青园扶起来。
所有的事情一下子都乱了，景淼手忙脚乱地掐着婆婆皇甫青园的人中，终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妈，你千万要挺住。小海还在抢救，你可一定不能倒下去。”
景淼快要崩溃了，这一老一小，哪一个都不能出事。
特护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本来在里面忙碌的医生一个个鱼贯而出。
景淼冲到走在最后的主治医生面前，“医生，怎么样？”
主治医生无奈的摇摇头，缓缓郑重出口，“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患者心脏迅速衰竭……已经救不回来了。”
心头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疼得她五脏六腑都紧紧揪在了一起，景淼瞪大了眼睛，勉强地扯开一丝笑，“医生，怎么可能？明明我们都找到了合适的骨髓……”
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的死者家属了，主治医生冷静地点点头，这个无声的动作，胜过了千言万语，击碎了景淼心底所有苦苦挣扎的侥幸。
身后忽然爆发出一声渗人的尖叫声，婆婆皇甫青园猛地扑了过来，腾地一下跪倒在主治医生的脚下，“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孙子，他还那么小啊！”
在生死面前，众生平等。上天不会因为你的身份，你的地位就给与优待。
权势鼎盛的名门望族，鼎鼎大名的女强人皇甫青园，从未求过人的她，为了自己的小孙子，不顾形象的跪倒在医生的面前。
可是这一跪，已经迟了，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主治医生惶恐地将皇甫青园扶了起来，“老太太，您节哀。”
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心头如同被撕裂一般，皇甫青园跌跌撞撞地冲进特护病房，将病床上尚有温热的小海帆抱在了怀里。
“小海，我的小海，不要离开奶奶啊……小海啊！”
一声声惨厉的哭喊，恍如疯子一样摇晃着已经失去了知觉的修海帆。
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小海帆只是串通了医生演了一出恶作剧，想要骗过大家。
多么希望他下一秒就能睁开眼，小大人一样摇头晃脑，故作深沉地说，“都被我骗了吧！”
可是没有。
这一切不过都是已经僵硬在原地的景淼的幻想。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修瑜的身影忽然冲了进来，紧接着李木、蓝心雅、蓝妙一个个都忽然冒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李木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
呆滞的景淼没有说话，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苦苦熬了三个月，居然还是没有保住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眼前都是修海帆狡黠的、可爱的、撒娇的、故作老成的样子，她闭了眼。泪水瞬间奔涌而出，滚烫的热度肆虐在冰冷的脸颊上。
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瞬间，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这场景都么熟悉，跟父亲当年过世时一模一样。
耳边骤然响起蓝心雅的尖叫声，哭喊着小海的名字。
“小海！小海！我是妈妈呀，我都还没有听你叫我一声，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啊！”
场面一片混乱，蓝心雅的哭声和婆婆皇甫青园的哭声，蓝妙的抽泣声，全部都混杂在一起。
忽然听到李木一声惊呼，“姑姑！”
刚才一直沉默着的修瑜也终于发声了，“叫医生！医生！”
景淼立刻睁开眼，婆婆皇甫青园整个人已经厥了过去，倒在了修瑜的怀里。
……
因为修海帆年纪还小，葬礼也准备的极其简单。遵从了修瑜父亲修上将的意思，将小海帆跟他已经过世的父亲修容葬了一起。
“这个孩子一直都想跟他的爸爸在一起，生前不能如愿，现在，终于算是得偿所愿了。”修瑜父亲因为这一次打击，军人挺直脊梁也有些佝偻了。
两鬓边的白发十分显眼。
婆婆皇甫青园没有来，还在家里疗养之中。再一次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她深受打击，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不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就是整日以泪洗面。
仪式举行完毕，大家陆陆续续的都走了。
修瑜却没有动，久久站在墓碑前，墨色的眸子里悲痛难掩，赤红的血丝布满了眼睛。景淼伸出手，抱住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无声地安慰他。
………………
V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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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风似婴儿的手，吹拂在脸上，微微带着暖意，挠的人心微痒。
万物在春风中复苏，好像只是一夜之间，街边的绿化带层层染绿，吐出新芽。
算一算，小海帆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一个月了。
景淼忍住心头闷痛，长叹一口气。
“好了，逝者已矣，小可爱也不希望你一直伤心是不是？你看看你，瘦的连胸都小了！”
挺着大肚子的张淘淘坐在医院的长凳上，预产期临近，医生叮嘱她多多在运动。趁着今天五月的阳光明媚，天气不错，把从北京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闷在家里的景淼叫了出来。
老生常谈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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