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秉纶这才意识到,惹到不该招惹的主儿了。
金勇虽然四十大多了,可当年竟是赵州出了名的大混混。
大到连冯秉纶这个层次的混混,都没听说过人家的名头……
要不是王有才给了他望溪村建材采购权,又仗着衙内的身份,他们能不能囫囵个出来,还是个未知数。他们临出来之前,金勇撂下一句狠话:“真拿着采购权,以后你就是我金勇的小兄弟,拿不着,你和你老子都别混了。”
王有才听冯秉纶诉完苦,忍不住就乐了:“你小子还真是命大,那么多五连发都没要了你的小命,你等着,哥这就过去帮你找场子。”
既然惹出了这样的主儿,王有才自然要出面跟金勇谈谈。
谁知冯秉纶却立马拒绝:“王哥,旁的事儿,你比我狠,我没话说。可今个这场子要是也让你帮我找,那我冯秉纶在俪水还混个屁。这事儿你别插手,给我点时间,我迟早把这个老掉牙的东西给归拢明白喽,一定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前浪死在滩涂上!”
“他说要表示表示诚意,咱们不妨就先看看他怎么表示,然后再做计较,你说呢哥?”
王有才皱了皱眉,混混圈里有他们的规矩,冯秉纶作为县城的老大,靠外人找场子的确是件很丢脸的事儿,他要是非插上一手,弄不好会累及冯秉纶在混混圈里的威望。
好在这金勇,显然也是奔着钱来的,既然他想表示,那他们暂时静观其变也好。
“行,就依你。你记着,千万别逞能,五连发可不比匕首,身上要是弄俩窟窿,我可没法给你打补丁,明白了吗?”
冯秉纶郑重答应着挂了电话,但王有才想来想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冯秉纶这小子出来混之后,死过何止一回了,可也没见他少冒点虎气。
沉思了一下,他联系上了邵二光和殷小白,让他们把冯秉纶看紧点,有什么事儿,就立刻给他来电话,布置完这些,他才算是稍稍舒了口气。
计划的再完美,也难免会有变数,金勇这个不好归拢的经销商,就是变数。
不过既然打定主意静观其变,他便不再去苦恼这事儿,左右等韩青舟开始采购建材至少也还要一两天的时间,他决定趁这个机会偷个闲,回去陪陪徐巧凤。
时间已近黄昏,看看指挥部再没什么事儿了,他到肉铺提了一扇排骨,快步往家走去。
打从赵州回来已经两天了,他除了回家眯了几个小时外,其他时间都是在指挥部过的,想起他回家时,徐巧凤激动得眼含泪花的模样,他心里就觉得歉疚。
最初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挡副村长,就是为了能让徐巧凤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他当初想要的东西已经都有了,陪徐巧凤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少了,虽然这里边,有很多时候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缘故,但真就没有别的原因么?
他自己也说不上,只想好好补偿一下她。
心里琢磨着怎么能哄她开心,脚步自然快了点,到了院门口,一眼瞥见,徐巧凤正穿着一套浅蓝衣裙,梳着蓬松长辫,背冲门口,给院子里种的一些耐寒花木浇水,那窈窕的背影是那么熟悉,好像这一幕,在几年前就曾经看到过一样。
王有才露出一丝坏笑,蹑手蹑脚的摸了上去,从后边一下抱住了她。
她哎呀一声,手里的水壶跌落在地,王有才可不管哪个,将她抱得离地而起,在她的惊呼声中,大声怪笑着,抱着她飞快的转起圈来。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大堂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窈窕女子快步跑了出来:“怎么啦怎么啦,你……”
王有才只瞥了一眼,动作就僵住了,因为跑出来的这个,才是如假包换的徐巧凤。
他脑子嗡的一下,徐巧凤在屋里?那他怀里的这个,又是谁?
转头一看,一张略带青涩,透着惊慌的清秀俏脸映入了他的视线之中,他顿时皱起了眉,双臂一松:“徐娇?怎么会是你?你怎么穿着巧凤的衣服?”
他的语气中不知不觉的带上了一丝怒意,虽然他心里也清楚,这只是个误会。
但知道是一回事,心里那种厌恶的情绪根本控制不住。
徐娇有些慌乱,低下头:“对不起哥,我冬天的衣服都有点小了,又没来得及去买,所已就……”
“算了,以后少穿你姐的衣服。”
王有才转身向愣在门口的徐巧凤而去,把手里的排骨晃了晃:“巧凤,看我买什么了。”
徐巧凤虽然在笑,可是笑得明显有些发苦:“干嘛吼徐娇,你自己认错人了,这也怪她?”
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干涩,分明心里不是滋味儿。
王有才岂会察觉不到,连忙笑道:“你们姐俩真是越来越像了,她又穿着你的衣服……”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太伤人,就算徐娇穿了她的衣服又怎么样,难道他已经生疏到,连徐巧凤的背影都会认错了吗?
这一瞬间,他心里漾起浓浓的愧疚,赶忙岔开话题,搂住了徐巧凤的纤腰:“今晚加个菜,我陪嫂子一起做。”
徐巧凤也回过神来,娇嗔的推开他:“谁用你陪,徐娇,走,姐给你做排骨吃。”
徐娇尴尬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绕过王有才,跟着徐巧凤进了厨房。
而王有才也并没像往日一样趁机黏上去,在大堂里坐了下来,心里有些奇怪。
徐巧凤从来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刚才她的反应可是有点古怪,明知是个误会,笑得却有些心酸苦涩的味道,甚至连嗓子都变哑了,这可不像是她的为人,她平时可不会吃徐娇的醋。
丰盛的晚餐很快就端了上来,徐巧凤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事,俏脸上一直带着笑。
可王有才吃了两口菜,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徐巧凤今个烧的排骨,实在是有失水准,咸得像咸菜一样。
他也没多想,随口问道:“嫂子今个是怎么了,嘴里淡?菜弄得这么重口?”
谁知徐巧凤闻言,笑容竟有些不自然,若有所指的道:“咸点有味儿,你慢慢就适应了。”
王有才看了她一眼,却听徐娇在边上嗫喏:“哥,这菜是我刚学着做的,我不知道你口轻,做的也不好,你别笑话我好吗。”
王有才根本没心思搭理她,随口应道:“哦,没事儿,正好我这两天嘴里没味儿呢。”
嘴上应付着,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徐巧凤的脸上,想看出她到底哪里不对劲儿来。
徐巧凤看上去,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变化,白皙的肤色,水汪汪的双眼,挺巧的鼻梁下,一张小巧的樱唇不但红润,且饱满亮泽,与坐在她身边的徐娇一比,根本看不出谁更大一些,反倒是徐娇略显憔悴,肤色有些暗淡。
虽然表面上没看出任何不妥,但王有才就是觉得,徐巧凤有点不对劲儿。
但当着徐娇的面,他也没多问,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碗筷收拾利索了,徐娇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往沙发上一坐,像大灯泡一样曾明瓦亮。
王有才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这都几点了,徐娇你还不回去?”
徐娇微微一怔的工夫,厨房里走出来的徐巧凤抢先开了口:“走什么,我让她搬到咱家住了,她一个姑娘家,自己一个人住多不方便。”
“哦,那也好,反正房间多的是,我要是不在家,你们姐俩还能做个伴。”
王有才从来不是个小心眼的男人,虽然徐娇伤过他,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他已经把那段往事抛到了脑后,即便无法再接受她,却也无法否认,她就是他的小姨子。
至此,徐娇哪还看不出王有才啥意思,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找个借口上了楼。
王有才立马露出了坏笑,起身双手环住了徐巧凤:“我困了,嫂子,咱洗洗睡吧。”
要搁在平时,徐巧凤肯定找个机会开溜,把他甩到自个儿房间里孤枕难眠去。
但今天她竟没怎么抗拒,只是回头温柔的笑了一下:“水烧着呢,等会儿我给你倒水去。”
王有才心里有点兴奋,难道他离家这段时间,徐巧凤想通了什么?
草草的洗了脚,他紧跟着徐巧凤进了她的房间,房门一合拢,他就搂着她往床上倒去。
她竟也没挣扎,两人躺倒在床上后,她才按住了他的坏手:“有才,你别闹,我想跟你说点事儿。”
王有才立马停了手,把她搂在怀里:“这才对劲儿嘛,有什么心事是不能跟自家男人说的,说吧,我听着呢。”
徐巧凤把俏脸倚在他臂弯里,深吸了口气才婉婉说道:“有才,你知道吗,你误会徐娇了,其实当初你跟她的事儿,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第372章 情网
“哦?那是怎么个情况?”王有才闻言心里微微一震,停住了他的色爪。
徐娇回到村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她看着并不像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否则,她就不该回来。
只听徐巧凤略带怅然的道:“我知道她让你很伤心,其实我心里也一直在怨她,要不,我早就把她接到家里来了,哪会等到现在。”
王有才勾起手指,轻刮着她柔嫩的脸蛋:“那为什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你去市里这几天,她经常过来陪我,有一次她喝多了,我听见她在房里偷着哭,就问她怎么回事,她一开始不肯说,就说对不起你,后来经不住我追问,才跟我说了实话。她其实从没想过,要离开你。”
王有才忍不住笑了,心道,是没想过,就是那么做了。
“行了嫂子,咱不说她了行么?”
徐巧凤却支起了身子,正色道:“不,你听我说完。她走,是想出去挣钱,和你结婚!”
王有才微微一怔:“这话是怎么说的?”
“她是觉得,你们俩都一穷二白,连结婚的钱都没有,日子不能这么过。又觉得……觉得你也没啥挣钱的道儿,她干脆就自己去挣钱,又怕你我拦着她不让她走,所以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
王有才闻言,心里轻震,她了解徐娇,这种事儿,她干得出来。
再想象这段时间徐娇的表现,似乎都在印证着这个说法。
难道,她真的从来没想过要背弃他?真的是因为爱他至深,想跟他成家心切,才去挣钱?
想到这里,王有才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怒意,懊恼的道:“就她行,就她会挣钱!一个婆娘家家的,不在家老实呆着,非得显摆一下她有多能耐吗?”
不等徐巧凤应声,他又怒道:“她又会什么?一个小姑娘连高中都没毕业,自己跑出去三年赚了三十多万,这钱哪儿来的?咋挣的?你问过她吗!”
他心里有股无名火,说话的动静也就大了点。
徐巧凤显然被吓到了,没应声,只是略带惊讶的看着他。
他转念间回过神来,一看她的模样,无奈的呼出一口浊气,又把她搂进了怀里,让她伏在他胸口上:“嫂子别生气,我不是想冲你发火,就是一提这事儿,觉着心里堵得慌。”
徐巧凤轻声道:“我知道。你消消火,事情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别再往心里去了好吗?”
王有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她轻抚着他的胸口:“其实徐娇还是挺有正事儿的,她一边给饭店做迎宾,一边读了一年半的成人大学,拿了个会计证,自己找了一家建筑公司给人家当会计,她做的很好,老板很器重她,把账目什么的,都交给她做,每个月都能拿两万多块的工钱……”
她说到这里,后边的话王有才一句都没听进去,心里已经被震惊填满了。
他现在干的就是建筑开发,自然清楚这里边的道道,如果公司做假账,为了堵住会计的嘴,或者说,为了把会计也拉下水,一个月两万多块的工钱并不算多,假如他要是做假账,给林冰倩的钱,绝对不止这个数。
徐娇上学时,成绩的确不错,只是后来爹妈去世,才中断了学业。
一年半的时间,拿下会计资格证,的确很难,但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儿……
正当他心神不属的时候,徐巧凤却起身在床头柜里翻出了一个文件袋,拉开袋子把它递到了王有才面前:“这些是她的,我说我帮她保管着。”
王有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坐了起来,把袋里的东西都抖落在床上。
他觉得胸腔里一阵震颤,散落在床上的,是一些证书和笔记,那暗红色封皮的证书上,用鎏金字体烫着“会计从业资格证书”,还有邻省的一所成人大学的毕业证,以及一本足有砖头厚的笔记本。
他拿起笔记本,就嗅到上边有一股洗洁精的味道。
翻开一看,一行行细密而娟秀的小字,正是徐娇的笔迹,前半部分的纸上还沾了油污、水渍,显然是一边干活一边弄的,仅凭这笔记就知道,徐娇最初打工时,应该不止做过迎宾。
他合上了笔记,把东西重新装了回去,甚至都没再去看一眼证书。
证书可以作假,但笔记不行。
他脑海中浮光掠影的闪过与徐娇相处时的一幕幕,其中最清晰的,却是她刚回村,他在路边林子里收拾她时,她那青涩、稚嫩的反应。
当初他虽然奇怪,却被怒意冲昏了头,根本没去细想。
可此时看来,她似乎还是离村时的那个徐娇。
对于男女方面的经验,并没有因为离村三年,而有所长进。
他看着徐巧凤珍而重之的将东西重又收好,才搂过她躺下,许久,他轻叹了一声:“我明白了,徐娇这几年的确吃了不少苦,可是巧凤,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徐巧凤沉默了,好半天才嗫喏道:“徐娇跟你的时候,她还是个黄花闺女,为了你,又吃了这么多的苦……”
不等她说完,王有才就打断了她,扳过她的身子,直视着她:“嫂子,你又把我往外推?”
徐巧凤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目光:“你们俩,更相配,我……”
“你什么?你才是我王有才唯一想娶的婆娘!这辈子,要是有人能进我老王家的门儿,那就是你徐巧凤,旁人,想都别想!”
他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不是他想吼徐巧凤,她这么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管他对她再怎么好,再怎么劝慰她,她骨子里的自卑感,就无法消除,这,让他心疼!
然而,他话音刚落,房门外就传来啪啦一声脆响。
王有才立刻返身下地,一把拉开了房门,身穿卡通猫图案睡衣的徐娇,就站在门外,面带泪痕,脚下还有一个碎裂的晾水瓶。
碎裂的玻璃碴子把她纤巧的玉足,划出了一道寸许长的血痕,殷红的血浆正往外冒,可她却彷如不觉,只是呆呆的站在哪儿,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