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呗。”李真走到楼上换了衣服,又走下楼来,“所以他们家的影响力必然也相当巨大。”
但北川晴明若有所思地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忽然眉头一皱:“那么不对劲儿……你说戴炳成和应公都是改良派,说是要削弱贵族世家的势力。那太子他……还有皇帝他们……”
“只要还是帝国,就没人动得了朱家。无论他们那些人怎么斗——被削弱也好、维持现状也好,皇帝还是皇帝。甚至世家被削弱了,朱家还能分点儿权。是你你怎么选?况且也仅仅是皇太子而已。”李真边走边说,“皇帝的态度……谁知道呢。而且是我跟你说了这些事儿你才知道,其他人又不清楚。”
北川清明点了点头:“唔……好像挺有道理。”
“我也是瞎猜的而已。”李真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了解的内情多又不多,少也不少,倒的确是在自己瞎猜——谁知道那些都成了精的人背后又有什么算盘呢?
他从北川的身后绕过去,打算坐到桌子另一边吃饭。
刚才心中的猜测被证实,眼下李真却微微松了口气——似乎应公还没有死。这是一件好事。
现在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他们却可以躲在温暖舒适的屋子里享用晚餐,而用不着像前几天那样在一座孤岛上担心受怕,实在是挺美好的一个夜晚。
然而就在这时候,北川晴明忽然愣了一愣。
接着,手里的筷子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两声响。
下一刻……身子直直地往后倒过去。
李真伸手接住了她。人失掉意识的时候肌肉没法儿行动,因此整个体重都压在李真的双臂上。他下意识地一躬身,微微一退,就将她抱在怀里了。
然后看到她的脸颊上生出两团酡红,嘴唇鲜艳得像是要流出血来。而双眼微闭,睫毛轻轻颤抖……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折磨。
事情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李真心里一惊,顺势将她放躺在地上,将手搭在她的脖颈处。
心跳得很快,体温很高。
之前从未听她说自己有什么不舒服……这是怎么回事?
他低低地喊了她两声。
北川晴明的睫毛微微一颤,重新睁开眼睛。
李真顿时松了口气。他认为……是另一个北川晴明醒来了。
但事情却不是他想的那样。北川睁眼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头……好疼。”
这种语气,似乎不可能是冰雪与风之王。
李真试着慢慢将她扶起来,不安地问:“怎么了?哪里疼?什么时候开始的?”
北川搭着他的手站起身、坐在椅子上,用手压着自己的额头:“我刚才昏倒了?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忽然在我脑袋里扎了一下子……明明今天我好好的……”
李真俯身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不容分说地板过她的脸,凑了上去。
北川晴明吃了一惊,脸上顿时腾起火焰:“……你做什么?”
但李真低声道:“别动。我看看你的眼。”
随后伸出手去撑开了北川晴明的眼皮。
刚才的小小误会几乎弄得她失掉了力气,直到对方细细检查过、又退开两步之后,她才略微镇定下来。但仍旧羞恼地问:“你看什么?”
然而李真没有在意的她的语气。而是转过身又踱了几步,才脸色凝重地看向她:“我不是跟你说过,你在岛上喝了我的血。”
“是她喝的。”北川晴明说道。但她随即意识到眼下纠结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两个人总是共用一具身体的。
李真看了看她,犹豫了好久,又说道:“应决然……身体里也有我的血。但是他可能出问题了。也许,他没压制住……”
北川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是说……”
“原以为不会有事的。天。”李真觉得自己有些头痛,又觉得自己有些无法面对眼前这个北川晴明的目光。但他的话还是得继续说,“当初是直接把血弄进应决然的伤口里,救活了他。但是在岛上,你……她,是喝进去的。那时候我不知道应决然出了问题,又觉得以冰王的力量来看应该没什么大碍,还觉得……总要经过消化系统,而且也毕竟是血液而已,也许会被消化吸收掉的吧。可是……”
“……我怀疑,就是我的血出了什么问题。”
北川晴明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她看了李真一会儿,低声道:“我会变成你之前那样子?失去理智?”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了。但这让李真更加无法心安。他勉强咧了咧嘴:“刚才看了你的眼,但是没变黄。可是……”
“或者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或许是我生病了?”
李真抿了抿嘴:“最近你有没有其他的感觉?哪里疼或者哪里麻?”
北川低头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手疼。手腕疼。”
“还有其他的么?”
“有时候会觉得忽然没力气。会想吐。”
李真变了脸色,紧走几步,低声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然而北川晴明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几秒,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去了。
李真张张嘴,但还是没有去唤她。
因为他可以理解对方突如其来的怒气。实际上,这个北川晴明已经做得极好了——随便换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得比她更好。
从她下飞机、踏上日本的领土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在她的控制之中了。逃亡、孤岛、被通缉、菲律宾……其实这些事情压根儿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都是李真与那一位搞出来的。然而她却要在醒来之后被迫接受这样的一个烂摊子,却自始至终没有半句抱怨。
或者在她的心里,觉得“双重人格”是自己的问题,不能怪在别人的身上。然而……
李真清楚自己在孤岛上喂给另一个北川鲜血的时候,可从未征求过这一位的意见。
天……这么复杂的事情。他摇摇头,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
桌上的饭菜还在冒着热气。然而他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他只希望自己真的是判断错了——是北川晴明生了病。
但事情又怎么会这样巧?前几天还健健康康,这几天就出了这么多毛病?
他一个人呆坐了十几分钟,也没有勇气走上楼去再同她说话。最后只得将饭菜都送进冰箱里,又走到厨房——但北川晴明如往常一样收拾得干干净净,他无从下手。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去,在路过北川的房间门前时敲了两下,低声道:“我……睡了。你再有不舒服记得叫我。”
“嗯。”门里低低地应了一声。
李真想了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下,闷雷一个接一个。李真枕着双手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至少不知道明天该怎样面对她。最终他无奈地长叹一声,只希望另一位能够快些出现——或者他们两个超A级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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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食肉者
李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恍惚之间,似乎听到了响动。
于是他猛地睁开眼,当即支起了身。
这几天晚上他都是这种状态——要知道他们不是来度假的,而是来逃亡的。
然而再细细一听,他稍稍松了口气。那是拖鞋与地板刮擦的声音。似乎是北川晴明开门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她……好些了吧?
李真揉揉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凌晨两点三十分。
他本想也开门出去问一声。但现在菲律宾的温度很高,女孩儿必定穿得极为清凉,也许是去卫生间。于是他重新躺回到床上,仔细倾听外面声响——担心她又会忽然晕倒。
北川似乎趿拉着拖鞋在慢慢走,但李真听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她不是在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而像是在下楼。
脚步声有些沉闷,好像人还不大清醒,没力气轻轻地往下落。
她要做什么?
李真想了想,起身下床,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声音更清楚了。他听到的是略微急速的脚步声——似乎在走下最后几级台阶的时候没有控制好身体的平衡,险些摔倒了。
他再三衡量,还是悄悄地打开了门。
走廊里没有开灯,一楼也没有开灯。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屋子里很暗。他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环境,才能分辨出楼下的那个人影——纤细苗条,的确是北川晴明。
她慢慢地走进了厨房里。
于是李真的心中……
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跳了一下。
某种预感,某种……奇特却难以言表的预感涌上心头,然后轻轻一刺、微微一疼。残存的睡意在这一瞬间统统消失不见——直到很久之后回想起今夜的情形他才弄清楚……
这种感觉叫做“心惊肉跳”。
他几乎是梦游般地也拉开了门,走出去。
门轴润滑得很好,一点声音都没出。
李真光着脚,听到脚掌离开地面时候轻轻的“嗤啦”声。但他屏着呼吸,一步一步往楼下走,一直走到厨房门边。
里面有极暗淡的光亮传出来。橘黄色。
以及一个被拉长的、蹲着的影子。
他觉得口干舌燥,心脏……好像要从口腔里蹦出来了。
然后是塑料的抽屉被拉出来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翻开塑料袋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噩梦一般的回忆排山倒海地涌入他的头脑。他想要迈出一步——就一步。然后转过头颅,向厨房里看一眼。
但某种情绪攫住了他的心,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好像着了魔。
声音消失了。
李真胸口的一口气就悬在哪儿,不知道该怎么呼出去。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依旧毫无声息。
他出了一口气。
但随即听到轻微的“磕磕”声。张嘴的“吧唧”声。以及,咀嚼的声音。
热血冲上头脑,身体终于与思维同步了。李真几乎是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力量踏出那一步,走到厨房门前,往里面看过去。
全身赤luo的北川晴明沐浴在冰箱冷藏室的橘黄色灯光当中,手里……捧了一块生肉。她转头看了李真一眼,迷茫地咧开嘴。
一排雪亮的白牙,沾染着模糊的血肉。
李真的指尖微微发颤,向她一指:“你……”
“啊!”
北川晴明则发出一声惊叫,一把丢掉了手中的肉块,飞快站起身。于是她的身体整个人暴露在李真的视线当中——雪白柔滑、凹凸有致、活色生香。
但李真的眼睛只盯着一个部位——她的嘴。
嘴角还残留着红白相间的肉末。
“你做什么!?”北川晴明立即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胸,又往脚下一瞥,看到那块生肉,“这是什么?!”
但李真愣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
北川晴明一把推开他,登登登跑上了楼。
然而李真还是没动。
直到北川晴明“嘭”的一声关上门,李真才如梦初醒般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弯腰、捡起那块肉、放进冰箱里,然后关上门。
接着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量,靠着冰箱滑坐在地上。
那一幕重演了。就好像一年前的自己。
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蚩尤的意志……原来他想的是对的——血液直接流入身体与血液被喝下去,效果的确不同。
然而他的心里生出更大的恐惧——如果像自己一样暴走,或者还可以凭借冰王的力量,或者凭借那座小岛的力量挽回。
但如果像一年前的自己那样……
自己可以死去,然后复生。其他人呢?会不会就真的死了?会不会无法像自己一样自愈?或者,会不会……无法复生也无法彻底失去意识,永远处于清醒却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
要知道这毕竟只是由于自己的血液引发的——北川晴明的情况似乎又比自己当时诡异得多,她刚才,几乎是完全处于某种梦游状态吧?她不能像自己从前一样尚且维持清醒的意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自愈能力……
不不不,牵强附会罢了!也许这意味着她将更加强大呢?
李真在自己的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他必须承认自己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不单单是出于对北川晴明的担忧,还是因为从前那些不堪回首、无比恐怖的记忆。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他不想再体验一次,也不想要其他什么人再体验一次。
可事情似乎已经发生了——而他无能为力。
这件事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就好像生老病死、兴盛荣枯,他找不到半点儿干涉的手段。
只是因为那一口血啊……他在心里想道。仅仅一口血所导致的变化,会和自己从前一样么?就好比一辆加满了油的汽车爬一条极长极长的坡。爬上去了,就是一路坦途。但如果只有半箱油呢?如果那油只够它爬到一半呢?
会摔下来的吧。会更惨的吧。
那一口血……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意识到,自己曾经拯救了应决然的血、曾经引来了应龙的血……似乎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无害”。
实际上那似乎是相当可怕的东西。几乎就在这时他又想起了北院的周老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现在他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都类似癌细胞。只不过是被某种规律所约束的、能够组成一具完整而生机勃勃的机体的“癌细胞”。
那种约束力当然是来自自己的基因深处。但眼下的北川晴明——如果说正是因为自己的血液里面的那些东西导致了她如今的状况……她的身体之中有那种能力么?
有那种可以约束那些疯狂生长的、比癌细胞更加可怕的东西的能力么?!
如果从这种科学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当初被自己救活的那些人呢?
或许当时他们的身体已经失掉了生机、细胞开始死去。但自己大量的血液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于是那些疯狂生长的细小细胞重启他们已经衰竭的器官功能,而后强迫它们飞速愈合、开始工作……
可为什么应决然或者呼雁翎、杜启溪的身上没有发生这种变化?
是因为他们是“死人”么?
死人、活人……有什么不同?
然而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事情已经的的确确地发生了——发生在那个同他相识最久、也是最无辜的“北川晴明”身上。
李真听着雨声与闪电声,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很久,然后才慢慢站起身来,上楼走到北川晴明的门前。
他抬起手,想要敲门。
然而始终落不下去。
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但房间里的人却说话了。
“李真,你进来。”
他轻轻地出了一口气,推开门。
屋子里有女孩儿特有的微香气息,没有开灯。北川晴明裹了薄薄的被子、双手抱膝,坐在床上。一个接一个的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