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封印她的并非寒气,而是蕴含于朗基奴斯之枪当中的可怕的力量。
在那一刻。李真同那枪化身万千——这是他第一次试着在自己雾化之后,将自己给“撑”开。他的身躯裹挟着混杂其中的气态“命运之矛”、掺杂在因冲击而向四周狂暴的扩散的气流里,所到之处一切异能与灵能尽数被蛮横镇压,便是由于灵能而引发的火流也不敢前进分毫。
便是经过这短短十几秒的猛烈交锋之后,来自天空之上的那个攻方陷入劣势。
这片城区的熊熊烈火被难以想象的力量扑灭,而原本被困在房舍当中的那些人,在眨眼之间失去了声响。
这是因为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烈转换——在几秒钟之前身体里几乎所有的潜能都被彻底底激发出来,骨骼与肌肉高速重组,甚至体内的脏腑也开始被融合、吸收,为更多的肌肉与骨骼出让尽可能多的空间。
然而在三秒钟之后另外一股强大力量呼啸而至。原本在召唤他们、令他们无条件臣服的强大威压在转瞬之间被悉数驱逐。于是异化的器官与组织重新开始回归原本的形态。但并非所有的过程都是可逆的。
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因为体力的透支而陷入昏迷。
天空之上的巨大身躯做了一次盘旋,而这次盘旋在一秒钟之内被完成。
这意味着难以想象的极高速度,与因这速度而生出的狂暴气流。但第一次盘旋之后便是第二次、第三次。最终它的整个身躯已经化为一团难以看清真实面目的火团,仿佛有一枚核弹在城区上空轰然爆响。
四面八方的空气向那火团的中心席卷。这分身投影纯以身体的力量便制造出了一个更加猛烈可怕的龙卷风。
因为烈焰灼烧而变得脆弱的楼群顶部当即飘飞起数以吨计的土石碎片。像炮弹一般直冲向漩涡的最中央。聚集成一团硕大的石球。
于是那团火光忽然改变了自旋的方向——
猛烈的搅动导致了空气的挤压摩擦。由此产生的冲击波便将天空之上的那一团狠狠轰了下去。石球在高速飞行的过程中摩擦、解体,在数百米的空域当中化为无数颗燃烧的流星。这流星雨遮天蔽日,令星月黯淡失色。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狠狠轰击在大片残存的建筑群上,顿时爆发出一片又一片的蘑菇云。
实际上这并非最可怕的破坏力——因为对流而产生的冲击波接踵而至,彻底将这片城区的空气搅拌成一锅粘稠而炙热的粥。随处都有利刃一般的烈风呼啸,它们穿过每一丛燃烧的火焰、崩塌的楼宇、草木枯枝的罅隙并且对撞在一处,又在天空那个源头的催动下射往四面八方,撕裂阻挡在面前的一切阻碍——无论土石还是人体。
隆隆的声响传出数十公里之遥,冲天的火光与飘飞的烟尘甚至在更远处都清晰可见——仿佛深渊地狱在这一晚降临人间。
并非为了破坏而破坏。
却是为了守护而守护。
第三者应当能够清晰地知晓双方的意图——在很多时候,仁慈或者怜悯之心的确有可能成为一个人最显而易见的弱点。
实际上就在数十秒以前自天空上喷吐而出的火焰与威压仅有一个目的——杀伤尽可能多的普通人。倘若与人类的军队作战,将这些平民转化为异种或许是最优的选择,但路西法,或者说烛龙清楚地知道,无论多少异种对于那个人来说也仅仅是可被轻易震慑的炮灰而已。
相比它们,更加脆弱无力的普通人却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例如令他们陷入灭顶之灾。一整片城区,数万人口——拯救或是不拯救,便就在一念之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在它的预料之中。
那一位用身体创造了一个能够隔绝一切异能以及灵能的“结界”,那从前一直使它引以为傲的强大能力那一瞬间失掉了作用,甚至连威压也被更加莫测的力量屏退。
但对方也因此而变得更加脆弱——身为真理之门口中的那个“主”,它当然知道就在五年以前,身在菲律宾的那一个“圣徒”是如何殒命。
然后便纯粹以身体的力量发动第二次打击——这并非异能或者灵能,仅仅是基于物理规律而引发的狂暴对流。如锐利刀锋一般的气流足以将一切撕扯成粉末——包括那些轻薄而无力的气体。
毁灭持续了五秒钟的时间。高出地面十米以上的楼宇几乎被统统荡平。城区已被大片废墟覆满。紊乱气流终于开始归于平静,而废墟当中开始出现脆弱人类的低声呻吟——那是垂死之前的呻吟声,饱含恐惧与痛苦的情感。或许上万人在这一次打击之中殒命,或许更多。
而投影自高天之上再次现出光辉六翼的身形,以空洞高远的目光审视这一片土地。
星月在它身后凝聚,却无法争辉。
空气之中仍有余火激荡,但另一种气息似乎消失了。
那是来自于“主”以及那可怕的武器的气息。在一分钟它们曾令它感受到莫大压力,然而就在此刻,这压力统统消失不见,所能感受到的唯有脆弱人类的渺小生命。以及在某处重新开始复苏的同类气味。
投影的声音在虚空里响起。似是咏叹又似哀悼。
“你本可与我们同享荣耀,继承者。但你自寻死路。”
“而这世界,终将是我们的——”
但声音戛然而止。六翼几不可察地微微闪烁,随后那投影猛然一颤。低头俯视城中的某一片废墟。
那是由一整栋高楼的残渣堆积而起的、高达十几米的小小“山包”。山体上可见人类的残肢碎片。且有尚未熄灭的余火。
然而就在这一刻。余火仿佛遭遇了极寒的低温空气,只轻轻一跳便收拢回了泥土的缝隙当中。
而一点微茫从缝隙里散放出来,变得愈发强烈。这微茫渐渐凝聚成一点不可逼视的光。光又在焦臭的空气里延伸,汇聚,变成一条近乎实质的光束。
即便在将近千米的高空之上、以类种的强悍力量仍不可见那光芒当中事物的真实模样。
但它能够感受得到。
强大而恐怖的压力。
那无疑便是那柄“命运之矛”。
如果说一分钟之前这致命的武器还在散发出丝丝令人不得不心生警惕的危险气息的话,那么在此刻它变成了一头太古凶兽——一头终于挣脱樊笼、获得了绝大力量的太古凶兽!
那气息令它感到本能地畏惧。那是某种熟悉的气息——它没有在黄帝的身上体验过,却在另一位的身上感受过。
地面上的光芒在达到一个极点、将周围一切都映成了雪亮的白色之后逐渐暗淡下来。光芒收敛,于是那东西现出了本来的面貌。
不再是一根长长、光滑的、象牙白色的长枪。
而是变成了……
由三段棱角起伏的柱状物所接合而成的东西。
它的底色惨白,仿佛已被岁月洗礼了亿万年。而惨白的底色上,密布细小的裂痕。每一道裂痕之中都有流动的、宛若新鲜血液一样的液体。
当烛龙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那些裂纹之中的液体,微微一跳。
仿佛就在某处另有一颗心脏跳动,而那些热血随之搏动。
空间似乎也随着这一跳而扭曲,明月和星辰齐齐黯淡了一下,周围的景物瞬间远去,又在几不可察地之时被拉回了原地。
就像整个世界眨了一次眼。
第九十章 食肉者
开通了,休息一下眼睛吧,听听书也不错哦!
李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恍惚之间,似乎听到了响动。
于是他猛地睁开眼,当即支起了身。
这几天晚上他都是这种状态——要知道他们不是来度假的,而是来逃亡的。
然而再细细一听,他稍稍松了口气。那是拖鞋与地板刮擦的声音。似乎是北川晴明开门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她……好些了吧?
李真揉揉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凌晨两点三十分。
他本想也开门出去问一声。但现在菲律宾的温度很高,女孩儿必定穿得极为清凉,也许是去卫生间。于是他重新躺回到床上,仔细倾听外面声响——担心她又会忽然晕倒。
北川似乎趿拉着拖鞋在慢慢走,但李真听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她不是在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而像是在下楼。
脚步声有些沉闷,好像人还不大清醒,没力气轻轻地往下落。
她要做什么?
李真想了想,起身下床,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声音更清楚了。他听到的是略微急速的脚步声——似乎在走下最后几级台阶的时候没有控制好身体的平衡,险些摔倒了。
他再三衡量,还是悄悄地打开了门。
走廊里没有开灯,一楼也没有开灯。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屋子里很暗。他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环境,才能分辨出楼下的那个人影——纤细苗条,的确是北川晴明。
她慢慢地走进了厨房里。
于是李真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跳了一下。
某种预感,某种……奇特却难以言表的预感涌上心头,然后轻轻一刺、微微一疼。残存的睡意在这一瞬间统统消失不见——直到很久之后回想起今夜的情形他才弄清楚……这种感觉叫做“心惊肉跳”。
他几乎是梦游般地也拉开了门,走出去。
门轴润滑得很好,一点声音都没出。
李真光着脚,听到脚掌离开地面时候轻轻的“嗤啦”声。但他屏着呼吸,一步一步往楼下走,一直走到厨房门边。
里面有极暗淡的光亮传出来。橘黄色。
以及一个被拉长的、蹲着的影子。
他觉得口干舌燥,心脏……好像要从口腔里蹦出来了。
然后是塑料的抽屉被拉出来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翻开塑料袋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噩梦一般的回忆排山倒海地涌人他的头脑。他想要迈出一步——就一步。然后转过头颅,向厨房里看一眼。
但某种情绪攫住了他的心,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好像着了魔。
声音消失了。
李真胸口的一口气就悬在哪儿,不知道该怎么呼出去。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依1日毫无声息。
他出了一口气。
但随即听到轻微的“磕磕”声。张嘴的“吧唧”声。以及,咀嚼的声音。
热血冲上头脑,身体终于与思维同步了。李真几乎是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力量踏出那一步,走到厨房门前,往里面看过去。
全身他妈的北川晴明沐浴在冰箱冷藏室的橘黄色灯光当中,手里……捧了一块生肉。她转头看了李真一眼,迷茫地咧开嘴。
一排雪亮的白牙,沾染着模糊的血肉。
李真的指尖微微发颤,向她一指:“你……”
“啊!”
北川晴明则发出一声惊叫,一把丢掉了手中的肉块,飞快站起身。于是她的身体整个人暴露在李真的视线当中——雪白柔滑、凹凸有致、活色生香。
但李真的眼睛只盯着一个部位——她的嘴。
嘴角还残留着红白相间的肉末。
“你做什么!?”北川晴明立即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胸,又往脚下一瞥,看到那块生肉,“这是什么?!”
但李真愣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
北川晴明一把推开他,登登登跑上了楼。
然而李真还是没动。
直到北川晴明“嘭”的一声关上门,李真才如梦初醒般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弯腰、捡起那块肉、放进冰箱里,然后关上门。
接着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量,靠着冰箱滑坐在地上。
那一幕重演了。就好像一年前的自己。
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蚩尤的意志……原来他想的是对的——血液直接流人身体与血液被喝下去,效果的确不同。
然而他的心里生出更大的恐惧——如果像自己一样暴走,或者还可以凭借冰王的力量,或者凭借那座小岛的力量挽回。
但如果像一年前的自己那样……自己可以死去,然后复生。其他人呢?会不会就真的死了?会不会无法像自己一样自愈?或者,会不会……无法复生也无法彻底失去意识,永远处于清醒却一动也不能动的状态?
要知道这毕竞只是由于自己的血液引发的——北川晴明的情况似乎又比自己当时诡异得多,她刚才,几乎是完全处于某种梦游状态吧?她不能像自己从前一样尚且维持清醒的意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自愈能力……不不不,牵强附会罢了!也许这意味着她将更加强大呢?
李真在自己的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他必须承认自己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不单单是出于对北川晴明的担忧,还是因为从前那些不堪回首、无比恐怖的记忆。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他不想再体验一次,也不想要其他什么人再体验一次。
可事情似乎已经发生了——而他无能为力。
这件事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就好像生老病死、兴盛荣枯,他找不到半点儿干涉的手段。
只是因为那一口血啊……他在心里想道。仅仅一口血所导致的变化,会和自己从前一样么?就好比一辆加满了油的汽车爬一条极长极长的坡。爬上去了,就是一路坦途。但如果只有半箱油呢?如果那油只够它爬到一半呢?
会摔下来的吧。会更惨的吧。
那一口血……能做到什么堤旖?
他意识到,自己曾经拯救了应决然的血、曾经引来了应龙的血……似乎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无害”。
实际上那似乎是相当可怕的东西。几乎就在这时他又想起了北院的周老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现在他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都类似癌细胞。只不过是被某种规律所约束的、能够组成一具完整而生机勃勃的机体的“癌细胞”。
那种约束力当然是来自自己的基因深处。但眼下的北川晴明——如果说正是因为自己的血液里面的那些东西导致了她如今的状况……她的身体之中有那种能力么?
有那种可以约束那些疯狂生长的、比癌细胞更加可怕的东西的能力么?!
如果从这种科学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当初被自己救活的那些人呢?
或许当时他们的身体已经失掉了生机、细胞开始死去。但自己大量的血液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于是那些疯狂生长的细小细胞重启他们已经衰竭的器官功能,而后强迫它们飞速愈合、开始工作……可为什么应决然或者呼雁翎、杜启溪的身上没有发生这种变化?
是因为他们是“死人”么?
死人、活人……有什么不同?
然而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事情已经的的确确地发生了——发生在那个同他相识最久、也是最无辜的“北川晴明”身上。
李真听着雨声与闪电声,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很久,然后才慢慢站起身来,上楼走到北川晴明的门前。
他抬起手,想要敲门。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