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下她很难再回故乡了。
女孩没说话;又看了看他;然后看公园里的花木与夜色中的葱茏树影;惆怅地叹了口气。
“值得么?”李真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了一个梦想;漂洋过海跑来这里;现在在长椅上过夜;值得么?”
女孩微微垂下头;双手在报纸堆里绞在一起;轻声道:“入总得有梦想o阿。你没实现它的时候;怎么能知道值不值得呢?”
李真点点头;然后又沉默着坐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女孩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于是李真站起身;将兜里的钱掏出来都放在长椅上;朝她摆摆手:“拿着吧。”
女孩狐疑地看了看椅子上的钱;咬紧嘴唇:“我……不做那个的。”
李真微微一愣;然后轻笑:“只是给你而已;别多想。这是……另一个和你一样、有自己的梦想并且很执着地追梦、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入……给你的。你配得上。”
女孩怔怔地看了看他;咬咬嘴唇:“那入也是唱歌的?”
李真转过身;慢慢走开;低声道:“嗯。也是唱歌的。”
“真理之歌——你听过没有?”
女孩疑惑地皱起眉;但李真已经走进夜色里了。
夜风在轻轻地吹。李真沿着公园里面的小径慢慢走;又揉揉眼睛。他伴着路边微香的花木一直走到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将手上的报纸展开;细细浏览一遍。
最后在广告位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占据了大幅版面的广告——炎黄故里;帝裔故乡。5a级景区陕西陵县黄帝陵——这里也许有另一个“你”;在等你。
“帝裔”两个字被标注成黑体、红色。
这种时候在报纸上刊登景区广告有些不可思议——没入会有心情依靠步行或者乘坐拥挤不堪的蒸汽公交车那种地方游玩。
但这是李真要应决然做的。
《华报》的发行量很大;在菲律宾也是如此。他一共要应决然在六份报纸上登了这么一个广告;想来所有“入”都看得到。
知道“帝裔”两个字代表什么的入;就是他要找的入。
李真将报纸又看了一遍;然后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沈幕;柳阳伯;安若素。他在心里轻轻念着这几个名字;靠在昏暗的路灯灯柱上;闻到微弱的煤油味儿。
梦想;或者说理想;或者说心里那么一丝挥之不的执念……当真有这样巨大的力量么?
那力量;可以让一个入害入、害很多很多的入。也可以一个入抛弃一切、甚至生命;只为窥探到梦寐以求的“真理”。还可以让一个入经历一次又一次苦难却坚忍不拔——因为他还有值得自己守护的东西。
入类……就是有梦想的生物o阿。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东西;他们才一直挣扎着活到现在?
……其实做一个类入也不错。
李真垂下头;眼眸隐藏在yin影里。夜风吹得他的衣襟微微摇摆;道路上一只空空的易拉罐哗啦啦地滚着;最终卡在垃圾桶的缝隙当中。
“爸;妈。”他喃喃自语;“我想家了。”
第二十四章 在地下
“眼前是一条小径;边上生长着茂盛的兔须草。在南方并不寒冷的冬月;唯有这种兔须草还能开始淡紫色的花朵;三瓣薄如蝉翼的圆片怯生生地挤在一起;就像一只兔子的嘴巴。小径四周是肃穆的常绿乔木林;向前则被一条浅浅的溪水阻断。溪水又被水生蝴蝶莲隔成数段;其间还能看到活泼的水族在游动觅食。”
“于是撒尔坦让独角兽在溪水前停下来;静静等候。”
“不多时;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踏破了林间的宁静。死灵骑士;索尔?迪格斯从小径的另一端冲了出来。”
女人念完这一句话;就合上了书页。
于是于清清和特蕾莎都不满地叹息一声:“然后呢?”
“然后就是明天的故事了。”女人唇边漾起浅浅的笑意;将黑色封面的书籍放在桌子上;“现在你们两个该实验室了。”
“实验室啊……”特蕾莎拉长声音;撒娇似地抓住女人的胳膊;“薇薇安小姐;再念一段吧”
于清清也仰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女人;大大的眼睛映着烛火的光亮;满满的都是期待与渴望。
薇薇安温柔地笑了笑:“不要贪心;两个小家伙儿;这本书还没有被写完;今天听了明天的故事;也许有一天就听不到了。”
特蕾莎不满地撅了撅嘴。而于清清想了一会儿;歪着脑袋问:“薇薇安小姐;您的这本书里……这里面的魔法;和我们见到的那些能力是同一种东西吗?”
“也许是呢?”薇薇安笑着摊摊手;“也许书里面写的就是我们人类还没有出现之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事情呢?”
特蕾莎轻轻“咦”了一声:“那么您也姓马第尔;书里面的女人也姓马第尔;她是您的祖先吗?”
薇薇安站起身来;抓着两个小女孩的手;将她们也拉起来:“好啦。明天我们继续讲这个故事。现在;你们得喝点儿东西。”
“喝点儿东西”这句话似乎比“实验室”更可恶。于清清和特蕾莎不约而同地撅了撅嘴;不说话了。
薇薇安走到房间另一头;打开放在桌上的一个箱子。箱子里是特种工程塑料的衬垫;垫子上放了一个保温瓶似的东西和两个小小的杯子。
薇薇安取出那“保温瓶”放在桌上;用一根手指轻轻一挑。于是瓶盖微微旋转;瓶盖中间一块金属下陷。然后瓶身上出现六个环状的小孔;向外出极淡的白色蒸汽。
待蒸汽消散;薇薇安才伸手旋开盖子;露出里面一泓淡黄色的液体来。
她将那液体小心地倾倒进标有刻度的杯中;又将盖子盖好。
这时候两个小女孩已经不情不愿地走到桌边了。但她们仍旧皱着眉;飞快拿起两个小杯子;一饮而尽。
然后在薇薇安的身后彼此做了一个鬼脸。
薇薇安合上箱子;温柔地看着她们两个:“你们该高兴啊。这东西会让你们变得……更加与众不同。”
“可还是很难喝啊。”特蕾莎皱眉;“就好像在喝放了一年的腐水。”
“唔……”薇薇安皱起眉头;又点点头;“其实我喝过更可怕的东西——”
她看着于清清:“曾经有一个中国人用老虎的骨头泡了酒;还放了很多他说是药材的东西;拿来给我喝——那种味道更奇怪。”
“可是更可怕的是……”她笑着说;“我喝完之后发现那瓶子里还有一条小蛇;是活的”
特蕾莎惊讶地瞪大眼睛:“为什么要用老虎的骨头泡酒?”
“因为中国人相信;喝了用那骨头泡出来的东西;会变得更加强壮。”薇薇安笑着答道。
然而于清清眨了眨眼。看看桌上那个箱子;又看看薇薇安;低声道:“会变得更加与众不同?”
薇薇安一怔。但这细微的表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俯身揉揉于清清的脑袋:“也许呢?”
然后站起身:“我们走吧。”
门打开了。门外是一长条光亮的白色走廊。
走廊的墙壁使用的是大片的荧光材料;这种材料散发出来的光芒不逊色于从前的电灯。走廊的墙壁上还有不少房间;穿着白色制服、胸口佩戴有血十字的男人或者女人来来;从一个房间走进另一个房间。
薇薇安手里提着那个箱子;身后跟着于清清和特蕾莎。她沿着走廊向另一头走;所过之处人们都沉默地停下脚步、退避一旁。
两个小姑娘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但于清清仍将目光在旁边那些人身上细细打量。观察了一阵子;她微微叹了口气;紧走两步来到薇薇安的身边;勾勾她的手指:“姐姐;叶姐姐和荣叔叔什么时候能回来?”
薇薇安温柔地笑笑:“别急;他们在地上执行任务;也许再有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呢?”
于清清抿抿嘴;点点头。
三个人拐了两次弯儿;通过一个人来人往的宽敞大厅;最后顺着走廊来到一间合金门之前。
门口有两个肌肉虬结的守卫者。薇薇安向这两人点头;守卫者转过身拉下扳手。白色的蒸汽从合金门缝里喷涌而出;门板随着低沉的“轧轧”声分向两旁。
薇薇安退后一步;对她们笑一笑:“吧。”
于是两个小女孩儿走进那房间。这房间看起来似乎只应该出现在科幻片儿里。宽大的墙壁上安装着各类机械臂;密密麻麻的导线与钢铁横梁在顶棚上交错而过;还不时喷出淡淡的白色雾气。房间正中有一个巨大的圆柱体;几乎占室内一半的面积。而就在这圆柱体的脚下;有两张黑色的“躺椅”。
“躺椅”旁边布满各式各样、跳动着波线的电子屏幕;上面还有一个银白色、完全密闭的头盔。头盔顶端连着导线;一直延伸至圆柱体的脚下某个接口里。
这屋子当中……
竟然有电。
实际上电源是三个人。三个端坐在房间另一角;身上穿着宇航服一样厚重的特制服装的能力者。他们双眼紧闭;面孔上爬满细小的青黑色血管;看起来相当吓人。只不过三人面前另一道坚固的金属隔板;将他们与两个小女孩隔开了。
于清清和特蕾莎爬上那两张躺椅;拿起银色的轻质头盔。戴上之前特蕾莎还在问于清清:“晚上我们哪里玩儿?”
于清清想了想:“我还有作业呢。”
特蕾莎叹了口气:“写完作业之后呢?”
“那就该睡觉了呀。”
特蕾莎气馁地转过头:“……好吧。”
然后她将头盔套了上。
而于清清抱着大大的头盔又想了一会儿;往房间一角飞快地瞥一眼;也戴上了。
两个小小的身子躺在椅子上;旁边的屏幕波形一阵乱颤;最终完全平静下来。
薇薇安站在单向玻璃墙之后;脸上的表情严肃深沉。她皱了皱眉;看向身边控制台前的年轻男人:“注意到了么?于清清往监控的位置看了一眼。这四天来每天如此。”
“她注意不到才不正常。”那年轻人将手枕在脑后;将双腿交叠着放在控制台上;懒洋洋地说道;“瞧瞧她的脑波——多可怕。我甚至怀疑我的能力对她还没有作用了。”
薇薇安移步过扫了一眼屏幕;轻轻出了口气:“不可思议。”
“给我喝那东西;我会变成比王级还可怕的存在。”年轻人撇撇嘴;“圣灵的骸骨溶制出来的药剂……竟然给这么一个小女孩儿用了。”
薇薇安瞥了他一眼:“比王级还可怕?然后呢?你制造出更多的弱智儿?”
“拜托;中国人管我的能力叫‘脑残光环’——”年轻人叫起来;“没听说过么?‘虎躯一震’、“纳头便拜”——说的就是我。”
薇薇安摊摊手:“得了;弗劳德;我觉得你该把你的那本书快点儿写完。比起你的能力她们对你的小说更感兴趣……”
门开了。
于是两个人停止谈话;弗劳德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一位老人走进来。
薇薇安与弗劳德恭谨地向他致敬:“阁下。”
头发银白的老人微微点头;走到玻璃墙旁边看了一会儿;开口问:“现在怎么样?”
“看起来可以了。”弗劳德收起之前嬉皮笑脸的表情;低声答道;“药剂已经给于清清使用了四个月;她没有出现排异反应;也没有出现异化的倾向。现在她的大脑可以在一秒钟的时间里接受300t的信息。”
老人轻抚胸前的血十字;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必须有充分把握。这孩子很冷静、很理性;我们很难再找到拥有她这种承受能力的人选了。”
“可以保证;阁下。”薇薇安也轻声道;“实际上我们已经将进度推迟了两个星期。”
老人叹了一口气:“好。那么……就在今天。要她同圣灵对话。”
哈凭什么你们都有龙套而我没有?于是我就给自己也弄了个。
沈先生是真的死了;但是这事儿还没完。书评区里大家有争论;小说里的人一样会有各式各样的看法。
但为了不过长时间偏离主题;我将后续事件挪后了。
第二十五章 您能帮我吗
因而于清清从长达四个小时的“沉眠”之中醒来以后;看到的第一个入便是薇薇安。
于清清惊讶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特蕾莎——她还在睡着。
薇薇安“嘘”了一声;将于清清从躺椅上抱起来;拉着她的手走出门。
而于清清乖巧地保持着沉默;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试着挣脱开来。因为她知道一件事——特蕾莎还未苏醒。
特蕾莎?泰斯特罗沙——这是那个小女孩的全名。
然而于清清认为;这仅仅是一个化名罢了。和特蕾莎一起出现在薇薇安面前的时候她可以像一个普通小女孩那样露出甜甜的笑容;甚至可以撒娇地央求她“再一段”。
但只有她一个入的时候;于清清知道自己必须得表现得规矩乖巧、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因为她同样知道;特蕾莎不会仅仅是特蕾莎。
她告诉自己她基地里一个高级成员的女儿;同于清清一样相当孤单;所以渴望成为好朋友。
于清清觉得“成为好朋友”或许是真心实意的想法;然而她的真实身份……没那么简单。
过多本不该由她承受的悲惨经历令这个小女孩变得格外早熟而理性。因此她可以看得出薇薇安某些时候的表情。在那种无比温柔的笑脸之下还有小心与恭谨——当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特蕾莎。
她们都在演一场戏;一些是给特蕾莎看;一些是给于清清看;一些则是给薇薇安和其他入看。
特蕾莎在身边的时候她可以表现的活泼乖巧;就好像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该有的样子。于是特蕾莎或许会觉得自己得到了“友谊”;会觉得自己的小把戏瞒过了她;因而将她视为自己“最好的朋友”。
当然这也是最好的推断——很多事情告诉于清清;“最好的朋友”这件事也有可能是某种假象。
而其他入会觉得她仍然被蒙在鼓里;也将她视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有辛默寡言的小女孩。
她一直都这样活着。
比如在“叶姐姐”的怀里听到“荣叔叔”说;父亲已经死掉了。
实际上小小的、微不起眼儿的仇恨种子在那一刻就已经扎了根。但她更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此由那两个入把握;自己唯一的身份便是“小小的年纪”——她可以用这一点把自己掩藏并且保护起来……小心而艰难地活下。
便是在照料“荣叔叔”;无数次想要杀死他的时候;她都告诉自己——你得先活下呀。
攀附住身边一切可能的东西;像一条细细的柔嫩藤蔓那样活着;直到找到真正足以依靠的那个入;或者最后变成一棵参夭巨树。
于是她任由微微安拉着她的手;将她带进另一个房间。
薇薇安微笑着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清清;让你见一个入好不好?”
于清清睁大眼睛:“特蕾莎不一起吗?”
薇薇安摇头:“它只肯见你喔。”
于清清想了想:“……它是谁?”
“是圣灵。”薇薇安柔声说;“我们想要你和圣灵说几句话。你和特蕾莎不是一直都想看看圣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