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去了那座岛屿的位置。
“所以你该知道我现在究竟在做什么。”李真闭上眼睛;叹气;“我在试着重新将那个北川晴明克隆出来——我在试着克隆出她的记忆;两个人格的记忆。我要找到那座岛的位置。”
克里斯蒂娜沉默了一会儿。她似乎刚刚从麻木的状态中摆脱出来;试着在自己的脸上重新弄出那种满不在乎而癫狂的微笑:“那么你可以去吞掉冰面底下的那条龙。你说它也到过那座岛。”
李真摇头:“太冒险。路西法的记忆已经让我感到混乱了。如果再吞噬了那条龙——也许好的结果是我得到它的记忆;也许坏的结果是我彻底失掉了自我;连现在的片段都没法儿想起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那么干。”
克里斯蒂娜撇撇嘴巴。想了想;又说:“那么那东西呢?”
李真转头看着她;笑起来:“原来你也有聪明起来的时候。没错;我怀疑那条胳膊……就是那种生物的一部分。”
“但我并没觉得那东西又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除了味道还不错。”
李真摇摇头:“那是因为你没有直面过它。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那东西外面加装了六十三台力场发生器?”
“实际上也正是它的存在让我更加坚信路西法所说的那邪。那种力量……我至今心有余悸。”李真叹息一声。“可到了现在。即便是这六十三台力场发生器也显得过于脆弱了。克里斯。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今年的冬天来得这样早?”
克里斯蒂娜皱起眉:“因为核爆造成了核冬季?”
李真轻轻哼了一声。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柜子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又问:“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二十公里之外的核爆……这样说吧。为什么一个月之前在二十公里之外有一枚核弹爆炸了;而仅仅在一个月之后我们就又可以在室外行走了?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些致命的辐射;都到哪里去了?”
克里斯蒂娜愣了愣;不做声。
“正是因为它。”李真沉声道;“在那天晚上之前;路西法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镇压那东西。而那天晚上它庇护了摩尔曼斯克;一方面是因为不想让此处的研究成果毁于一旦;另一方面……它不想让那东西从束缚中解脱出来。这意味着它对于那条手臂的恐惧大过了对于自己本身的在意程度;所以你觉得;那东西是否寻常无奇?”
“而眼下没有了路西法的镇压;它开始释放出自己的力量了。”李真看着窗外;“如果你的头脑还算清醒;你该记得;真正的严冬就是自那一夜之后降临的。”
“整个北冰洋冻成了坚冰;整个北方开始飘雪;核爆产生的辐射统统被吸收殆尽……它在一夜之间生长了三米。”
“这就是它的力量;而我不清楚那东西是怎样做到的——要知道它现在还是被束缚着。”
李真转过身:“而这;还仅仅是一条手臂。”
“是的;我现在可以这样说——无论那可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们已经得到了它的一条手臂。而我接下来要做的……还是找到那座岛;尽我所能去毁灭它。”
克里斯蒂娜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真”看;过了很久悠悠说道:“你真的不是被换成了别的什么人?为什么听了你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我觉得你变成了一个好人?你打算做救世主?”
“救世主?我没兴趣——哪怕全世界的人哭着喊着来求我。”李真翕然一笑;“但这也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世界毁灭了;我又能去哪里?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是一副救世主做派的话;那也仅仅是我无意之间赐予你们一些福祉——从我的指头缝儿里脉来的。”
克里斯蒂娜笑起来;拍拍胸口:“原来你还是真的。”
李真走到她面前;倾下身子:“所以说;今天我给了你一个很好的故事。那么希望你以后能够收敛一些——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如果你还是对你的那个小朋友背叛你的事情耿耿于怀;那么我保证有一天我会把她拎到你这里来。然后……你可以试着把她做成标本;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克里斯蒂娜慢慢抬起头;迎上李真的目光。她的睫毛颤抖了好一会儿之后……
忽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把将抱枕摔在李真的脸上;发出尖利的嚎叫:“滚你给我滚你这个变态;快滚出去”
李真哈哈大笑;随手将半空中的抱枕化为灰烬;大步走出门。
克里斯蒂娜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在他关门的那一刻忽然又叫起来:“他就要来了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反正——你也只关心你自己”
李真的脚步没有停。
克里斯蒂娜从沙发上跳下来;追到门口;探出头;朝他的背影继续喊:“你谁都不关心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还可以让我去死”
李真伸出一只手摆了摆。
克里斯蒂娜觉得眼睛里一下子被泪水给填满了。她的嘴唇颤抖着;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总有一天你得求我的——我看得到、我看得到;我都看得到……”
弗劳德从走廊的另一边缩回了头;咧嘴笑笑;走进薇薇安的房间:“我们的公主殿下真的生气了。”
“我听得到。”薇薇安舒了一口气;“不过小公主对那一位发火总比那一位对我们发火要好。”
安若素的表情则有些肃然:“克里斯说……‘他就要来了’。”
“那种事应该由那一位和长老们劳神;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弗劳德在她身边坐下来;安若素则又往一旁侧了侧;皱起眉。
“是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薇薇安发出低沉的叹息;用手撑起额头;转眼去看安若素;“安;你说;现在这一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安若素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薇薇安笑了笑:“你还记得从前我们是因为什么走到一起么?因为人类的世界丑陋肮脏……所以我们想要一个伊甸园。但是现在……”
“薇薇安;别说了。”弗劳德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这邪被长老们听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那么你会告诉他们么?弗劳德?”薇薇安斜着眼睛去看安若素;“你呢?安?”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的。也许一切都还只是考验。”安若素从两人之间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低低的抽泣声。于是她加快了几步走出门;拐出那条走廊;走到一扇窗口前。
从窗口向外看;天地间一片愁云惨雾;白雪茫茫。
她觉得自己也有点儿弄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了。而这种心里空荡荡的感觉从何而来?是从她第一次得知真相的时候么?
知道那从前被他们奉为圣灵的存在也会死去的时候么?
她觉得寒意从窗棂墙角逼进来;一直渗透到骨缝儿里。
于是她看了看这条空旷而寒冷的走廊;忽然觉得有些想念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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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王远伟
太平洋海域。东经137度;北纬9。5度。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南吕宋共和国科学考察船真理号正行驶在这片广阔洋面上。
实际上这并非一艘严格意义上的科考船——它是由一艘游艇改装而来。它的前身是帝国公主号豪华游艇;原本属于香港岛的某个豪门巨富。在大灾难降临时它正从印度尼西亚返港;随后被一群海盗俘获。在两年的时间里这艘豪华游艇六次易手;最终被南吕宋购入;经过改装之后成为这个崭新国度最先进的一艘科学考察船。
王远伟躺在躺在白色甲板的一张长椅上;手上端着一杯酒。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长达一个半小时;酒杯里的冰块融化成水;同琥珀色的酒液混在一处。
他的周围另有三个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这三个人在烈阳之下也这么站了一个半小时;不曾挪过位置。他们跟随这个共和国最年轻的顶尖科学家三年之久;早知道此时他已陷入了某种呆滞状态。
这意味着他在进行深层次的思考。一旦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扰了他;必然迎来一番劈头盖脸的咒骂。
这艘船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位高权重的年轻人性格极其古怪——除了他自己的那些事情他几乎什么都不在乎。他可以连续四天四夜不休不眠地独自发呆思考某些问题;也可以因为房间里的半杯水被人挪了位置而喋喋不休地破口大骂三个小时。
不少人觉得他是一个神经病。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天才型的神经病——因为这艘船上的许许多多人们勉强可以理解或者压根儿就无法理解的装置基本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然而据说他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据说从前他还是一个性格沉稳谨慎、略有些腼腆的年轻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像他的那位老师。
王远伟从不避讳提及自己那位老师名字;也从不吝于对那位老师的赞赏——尽管一些知晓内情的人实际上对他的那位老师的人品颇有微词。
一些人说他是因为长时间的思考而累坏了脑子——就像他的那位老师一样。
科考船缓缓行进;一群海鸥跟在跟随在船尾盘旋不去。俄顷;一只大鸟从王远伟的头上掠过;扑腾着翅膀落在船舷上站稳;歪着脑袋盯着王远伟瞧了瞧;又转头去梳理自己的羽毛。
但在它刚在掠过天空的时候;一枚飞羽飘飘荡荡地落下来——那白色羽毛打着旋儿;轻轻落到了王远伟的额头上。
于是他的眼皮剧烈颤动起来。
三个警卫不安地交换了一次眼神。稍稍后退一步。
王远伟张开了眼睛。用空洞的目光直视蓝天;在三秒钟之后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就好像一个溺水者重新浮上水面。
随后他紧锁眉头;带着愤怒而神气往周围看了看。并且用左手摸到了额头上的那枚飞羽。
下一刻他看到了船舷上的那只鸟。于是他猛然挺直身子。将手里的酒杯一把甩出去。
然而他的准头差了些。酒杯在半空中泼洒出酒液;从海鸥的身旁一掠而过。大鸟受到惊吓;张开翅膀飞上天空。
王远伟立刻愤怒地吼叫起来:杀了它!!
他伸出一只手指向那鸟。指尖发颤;再一次重复:杀了它!!
身边的警卫沉默而迅速地拔出腰间的手枪;朝天空中随意开了一枪。一蓬血光在半空中绽放;海鸟直直坠落水面。
王远伟从躺椅上跳起来;踹开身边的小圆桌大步走到船舷边往海水里瞧了瞧。
海面上有小小的一滩血迹;已经快被科考船抛在身后了。他盯着那血迹瞧了两秒钟;又开始大叫:捞上来——给我捞上来!
这奇怪的命令立即得到执行。另一个警卫大步跑到船边;跃进海水里;如一尾游鱼一般在海浪中穿梭;很快捞到了那海鸥的尸体。
王远伟仔细打量那的鸟尸;又围绕着它转了两个圈。随后他神情凝重地挥手:送去化验——化验……把它给我碾碎了好好检查一遍……
在这艘船上他所发布的命令无疑是最高指令;而他的神情又是如此凝重而严肃。因此六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过来;戴着手套小心地捧起那鸟尸;将它放进一个透明的箱子里;转送往下层甲板的实验室。
而王远伟像是避开瘟神一般远离了那个因为跳进海水里而浑身湿透的警卫;走到船舷边;厌恶地对他挥手: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警卫似乎对他的这种态度习以为常;恭顺地抿着嘴;站在烈阳之下。
他站了半个小时;身上的海水被阳光蒸干;脸上密布一层白色的海盐。又过了半个小时;两个工作人员的脸上带着忐忑的神气走过来;低声道:部长……那东西好像没什么问题。
王远伟审视着他;问:没什么问题?
是。对方不安地说道;身上有几种寄生虫;但在这类海鸟的身上很常见。头部枪伤;那是致死的原因。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王远伟抽了抽嘴角;长长出了一口气。
也许下一次就有问题了。他低声说道;好像是在喃喃自语;也许有人想要杀我……这可说不准。
他抬起头;瞪着面前那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把我掐死;是不是?!
对方惶恐地后退一步:部长——
王远伟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摆手:滚;都给我滚!
几个人如蒙大赦般地退开去。
王远伟搓搓手;低头走到那个警卫的身边;给他整整衣领;轻声道:辛苦了。
对方面无表情地一挺身。
王远伟便又拍拍他肩膀:保护好我。我不能死。
对方简短地回道:是。
王远伟笑了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这艘船已经在洋面上连续航行了一个月。他们在搜索一个位置;或者一个什么东西。
异常状况是在一个月前的某个夜晚出现的。
东经137度;北纬9。5度;太平洋海域附近忽然被探测到有异常震动出现。起初人们以为那是小规模的海底地震;但很快意识到这种地震来得蹊跷——那震动极有规律。
每隔三小时震动一次;强度由里氏3。1级到峰值里氏5。1级;随后渐渐变弱;在第三天夜晚的时候归于沉寂。
在三天;72个小时的时间里;一共震动了24次。
而就在同一天夜晚;西伯利亚的北方;摩尔曼斯克附近被探测到有核爆发生。
这两点之间的距离跨越了半个地球;但如此巧合很难令人不去想一想两件事情之间到底是不是还有什么微妙的联系。
王远伟因为这件事进行了这一次远洋科学考察。
如果放在和平年代;单单因为一个念头便如此兴师动众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但王远伟认为;或许那震动意味着在海底某处将有一个类种苏醒。他的提议得到了共和国总理的首肯;而总统对此也无异议——实际上他的要求都会被尽可能地满足;哪怕那要求显得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但如今一个月过去;他们仍旧一无所获。这使得王远伟变得越来越烦躁;并且性情愈发古怪。
眼下他半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朝远处的海面看。那里是海与天的交接点;一条亮线将两片空间分隔开来。
他瞧了一会儿;从身边警卫的手上拿过通话器:有没有什么发现?
那边的回应一如往常——一切毫无异常。
王远伟颓丧地叹口气;将通话器塞回警卫的手中;语气变得平和起来:你说——会不会是那东西已经逃走了?或者真是地震?
警卫没有说话。长期相处早让他们明白此时的王远伟其实也是在自言自语;他压根不想听到任何有可能同他的思考结果相悖的可能性。
而王远伟也果然没有对警卫的沉默流露出任何不满。他只是再一次眯起眼睛往远方看去;随后就愣住了。
因为海天的交界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黑点似乎是一座岛屿……一座半圆形的岛屿。
他立即再抓起通话器;大吼道:那是什么?前面那是什么??
通话器里很快反镭信息——探测结果表明那有可能是某种大型海洋生物;或许是巨型章鱼;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