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摆在王远伟面前的报告表明;那片诡异海域的面积大致为一千三百平方公里。
那是一个近乎标准的正圆形;半径大致在二十公里左右。
在这片区域当中;现代科学仪器会因为某种莫名的力量而失效;即便是能力者的异能或者灵能也会被限制。
然而那种力场并不会对生命体造成伤害。最明显的影响也仅仅是令人觉得稍有些心慌气短;就好像在隐隐畏惧着些什么。
而这似乎并非类种的力场——否则六小时前那个越过边界线的士兵就应当成为异种。
一个难题摆在王远伟面前: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坐标是吻合的——一个月前的震动应当就是发自这片海域的中心点。但失现代科学仪器的协助;他们没法儿搞清楚在这个正圆形区域的中心到底有什么。
他从资料库里调集了两个世纪以来附近海域的船支航行资料;却惊讶地发现并没有任何一份关于这片海域的水文状况报告。这意味着在长达两百年的时间里;人类的航行器从未踏足此地。
或许在五年前还可以借助太空轨道上的卫星对这片区域进行观察;然而眼下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片水域里有类似蛟龙的“异种”;却不会对人类造成影响;这样的情况;他闻所未闻。
最终他在日落以前做出一个决定;派遣重型无人机升空。
水面区域是一个半径为两万米的正圆。他推断或许那个中心点所造成的影响范围乃是一个球型。因而他试图令无人机升空。尽可能升至两万米的高空。在那个高度可以拍摄到中心点的状况;即便无人机的爬升能力有限;在两者之间也可以拍摄到更加清晰些的画面。
实际上重型无人机的最大升限是三千米;再向上就显得极为吃力。它最终攀升到七千米的高度。进行了几次航拍。而后坠毁。
反馈回来的照片带给了王远伟惊喜。他从那极度模糊的画面一角发现了一座岛屿的边缘。
真理号在这片海域停泊了一整天的时间。在第二天的正午;南吕宋方面派来了唯一的一架远程战略轰炸机。
轰炸机在两万一千米的高度进行了一次高精度航拍之后返航。
王远伟终于看到了那座岛屿的全貌。
岛屿的面积为2。9平方公里;为近似正圆的椭圆形。岛屿上植被茂密。是赤道附近的热带区域常见的树种。照片上出现了鸟类活动的痕迹;一只身形巨大的海鸟被摄入镜头——依照照片的比例来看;那东西比人类已知的最大型的空中生物;神风翼龙的体型还要大。
王远伟不认为那是自然生成的物种;也不认为那座岛屿是有史前生物活动的“失乐园”;他认为那些鸟类同样被某种力量影响、异化了。
在第四天的时候;他做出一个决定——派遣一个十五人的考察小组前往那座岛屿。
十五人小组乘坐的是一艘用轻质材料制成的小型舰艇。这东西可以在失掉机械动力的情况下依靠海水的浓度差提供助力航行;还临时配备了二十个对船桨。考虑到在那个范围之内高科技仪器将会失效;十五人小组携带的是较为落后的半自动火药武器。
这是十五个人都是战斗人员——他们会在岛上进行为期两天的实地考察再返回;以确定那座岛屿上并没有能对人类造成巨大威胁的变异生物。
在陆地上行进十九公里或许并非难事;但海面上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幸运的是从十五人小组出发到返回的这六天时间里;这片海域一直风和日丽;没起半点儿波澜。
之前消灭的十八条蛟龙似乎是这里仅剩的变异生物。考察小组同样在岛屿上观察到了照片上的巨大鸟类。然而那种鸟类似乎并没有对人类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它们的食物乃是海洋生物。
但考察组还是带回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在岛屿上发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
那是一枚纽扣。这东西你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家杂货店或者裁缝店买到——乳白色;上面有四个小孔。找到它的时候它恰好被海浪冲出沙滩;依照磨损程度来看它已经在那岛屿上待了好几年。
而考察队晚归一天的原因也是他们试图在岛屿上找到其他人类活动的痕迹——例如一具人类的骨骼。如此偏僻荒凉的海域;倘若真是几年前有人在所乘坐的船舶失事漂流到那里的话;大概是不可能生还的。
但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不过他们并不清楚的是;那枚纽扣的主人的确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至少暂时是这样。
随后王远伟做出一个真理号上人人都没有想到的决定——他要亲自登陆那座岛屿。
这一天是2020年7月28日。
赤道附近骄阳如火;而北方万里冰封。
经过一天又四个小时的航行之后;王远伟踏上那片雪白的沙滩。
而他心中某种惴惴不安的恐惧感并未因为他脚踏实地而褪——他起先以为那仅仅是由于自己不大适应那种小型舰艇的颠簸;但距离这座岛屿越近;他就越发感受到某种隐约的敬畏感。
好像这座岛屿并非由岩石和土壤堆积而成——它更像是用无穷的真理与奥秘建造出来的。当他远眺这岛屿圆润的弧度的时候;他觉得这东西无比优美——那是一种最原始的、返璞归真的美感。
他怀着如此敬畏在沙滩上走了几步;遏制住自己心中想要俯身亲吻这片土地的念头;转身向后看。
似乎并非仅他一人有此感觉。
原本精干的随行人员都从脸上露出莫名的茫然之色;迟疑地踏足这片土地;然后瞪大眼睛朝四周看过。
接下来;他们放缓步伐、面面相觑。
一共有六艘小型艇登陆;载人六十二个。
而此刻除了他以外的那六十一个人几乎都站在了没膝的海水里;好像变成石像了。
原本喧闹的海滩上变得一片沉寂;海浪轻轻拍打小艇的舱壁;发出单调的声响。王远伟惊慌地后退一步;远离了这些人;又看自己的三个警卫——这三个训练有素且忠心耿耿的能力者同样也陷入了某种呆滞状态之中。
他迟疑了几秒钟;颤抖地深吸一口气;试着叫他们的名字。然而三人对此并无反应。
王远伟终于感受到了真切的恐惧。他伸出手;一把从一个警卫的腰间扯下手枪;打开了保险。
然后他想起了第一次被派出的那十五个人的异常之处。
他们在回到船上之后显得情绪低落——当时王远伟认为那是由于他们并不愿意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但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已经被那枚纽扣吸引了。
然而如今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
那样一枚轻飘飘的塑料纽扣;倘若真是在几年前遗落在海滩上的……又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候被冲刷出来?
第一百六十章 异变
怀疑一旦在心中滋生;便会疯狂地蔓延起来。。
然而此刻王远伟心中的焦虑与恐惧却没法儿找到一个发泄点——倘若还在船上他或许会找到一个什么人破口大骂;但是在这座岛屿上;他甚至连破口大骂的心思都失掉了。
因为那六十几个人似乎都变成了白痴与弱智。他们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远处;脸上带着麻木而淡薄的神气;就好像看透了世间百态的垂垂老朽;对周围的人和事没有任何兴趣。
王远伟紧握着手枪;慢慢走到他的警卫面前;狠狠踹了他一脚。
警卫便如同一截木桩一样倒下去;整张面孔都埋进海水里。他那样脸朝下待了十几秒钟;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于是他又用双臂撑起身子爬上沙滩;只留了下半截身体浸泡在海水里。
接着他维持这么一个姿势;也不再动了。
王远伟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踹倒了另一个警卫。
这个人没有仰面倒下——他是朝后倒的。这令他的面孔露出了海面;只有后脑勺浸到了海水里。不过十几秒之后这一位仍旧一动不动;并未像之前那人一样爬到沙滩上。
王远伟觉得自己似乎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某种神秘力量让这些人失掉了自主意识;只剩下本能了。在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们就真的好像植物一般。
他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凉——那种神秘力量的主人显然具有高度智慧。它的智慧可以让它以某种方式迷惑那第一批登陆的十五人;又将更多人骗来了此地;。
而那个存在的目标……无疑就是自己。
即便在如此环境当中王远伟仍有此自信。而眼下的实际状况似乎也证实了他的这种自信。
这些人当中只有他是清醒的;但沙滩上除去如树木一般矗立的六十几个人之外并无异常。
他转身看向沙滩尽头的丛林。那些葱郁树木沐浴在阳光与轻柔的海风之中;看起来就好像一处再寻常不过的度假胜地。
他握着枪;在沙滩上烦躁地踱了一会儿;留下一行又一行深深的足迹。而后他终于没法儿忍受这种诡异的寂静;向着远处大喊起来:你在哪?!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回应他的只有海风与海浪声。
王远伟原本就没指望对方会在这时候给他回应。因此他在大吼了几声之后便停下来;打算将小艇上的某些物资搬运到沙滩上。。他是一个聪明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无论他接受不接受;现在他都成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了。
于是他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让自己尽可能舒适地活下去——这样他才可以不被身体上的病痛疲劳折磨;试着在有限的时间里思考出一个脱身之计。
一共有六艘小艇。他将上面的物资统统搬空了。他还试图将那些船只都拖到沙滩上——因为退潮或者涨潮的时候海水极有可能将这些宝贵的交通工具带走。然而即便是用轻质材料制成的小艇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应付的。他在试了三次以后终于放弃。坐在沙滩上疲惫地喘息了一会儿。
然后他又试图去驱赶那些人。
昔日对他俯首帖耳的船员们此刻变得冥顽不灵;哪怕他抓住对方的胳膊往前拖;他们也像赖皮的孩子一般不肯向前迈出一步。
最终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从警卫的腰间抽出了锋利的野战刀。而后用这东西抵住那些人的后脑勺;用了一些力气。鲜血从他们的皮下流出来。于是这些人就像被鞭策的牲口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前挪了。
他如此往复六十多次。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累过。
眼下;这六十多个人站成两排。王远伟又试着向天空当中叫喊了一遍;然而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他坐在地上。拆开一包野战口粮抚慰腹中的饥火。
或许因为太过疲劳;四个小时过去;到了下午的时候;王远伟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儿发涨。头脑昏昏沉沉;好像连续了熬好几个通宵。
他揉揉太阳穴;又搓搓自己的脸。
太阳应开始西沉了;白色的阳光渐渐变成金黄色。
眼下是七月;在赤道;在一座拥有绿树与白沙滩的海岛上。在这么一个地方看日落本该是一件挺浪漫的事情;然而当王远伟抬头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身边的那六十多个人。从下往上看去;他们的面孔隐藏在落日的余晖里;好像一具具矗立在自己身边的、死而未僵的朽尸。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然后;他盯着海面之上那一轮橘红色太阳;忽然就愣住了。
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竟然觉得疲惫!
这种疲惫不是指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头脑当中的混沌感。而当自己的能力;那种同老师一样;将人类的脑力发挥到极限的能力觉醒之后;他有多久没有没体会过这种感受了?
王远伟紧握手中的手枪与野战刀;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他以他的那种能力为傲。在任何时候都能够进行理性分析——哪怕当时他正大发雷霆、喋喋不休;。但现在他意识到;他失去它了。
他变成了一个头脑还算清醒的普通人;仅此而已。
王远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在这岛屿上的第一个漫漫长夜的。赤道附近的夜晚温度并不高;甚至还略有些炎热。但每当他不经意地看到那六十多具站立着的人体的时候;他便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意又重了一些;于是在经历了无法入眠的前半夜之后。王远伟终于忍不住远远离开了那些人。
他用一顶未撑开的军用帐篷将自己包裹起来;在一颗孤独生长在沙滩上的椰树下度过了后半夜。
到了第二天清晨;仍然没有什么异常。
隐藏于这海岛上的某个存在似乎仅仅是想要将他们吸引过来;就好像一个孩童拿到了某样新鲜的玩具、看了几眼;便又将它丢到一旁了。
实际上真理号科学考察船上还有留守人员;然而他们得在七天之后才能发现这一支六十多人的考察队延期了。七天的时间并不长;王远伟在平时废寝忘食地工作一次就有可能长达四天四夜。但眼下他觉得自己变得软弱无力——不是指他的身体;而是指他的意志。他不得不保持每天最少七个小时的睡眠;否则他就会觉得头脑混沌;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变成那些矗立在沙滩上的行尸走肉。
这样的日子变得越发难熬——尤其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的状况逐渐恶化的时候。
因为到了第三天。他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健忘。他在晨起之后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确定了自己究竟在这座岛屿上度过了多少个小时;随后用了更久的时间才想起了自己那三个警卫员其中之一的名字。
这种状况让他感到畏惧;这畏惧甚至超越了对于自己所处的未知环境的畏惧。他开始怀疑这岛屿上的那个存在或许并非有意对自己宽容大量;他认为或者是由于自己的脑力过于发达。因而才比普通人需要更久的时间进行转变——那成那种毫无生气的模样。
恐惧在他的心中积蓄。最终在第四天的时候爆发出来。
这一天。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儿弄不清楚手上的那柄手枪应当如何击发了。他的智力在以可怕的速度衰退;因而他开始试着在一个本子上做笔记——他打算将这几天发生的种种诡异情况统统记录下来。
可他又发现自己没法儿将这个念头付诸实践。
因为他忘记了如何书写。
心底的绝望与混沌令他发了狂。他用双手握住了枪;下意识地扣动扳机。
子弹被他一股脑儿地射出去——一些射向天空。另一些则射进了那些行尸走肉的身体当中。头脑中仅存的清明被疯狂发泄的攫住;这使得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并未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当一具又一具躯体扑倒在白沙滩上的时候;王远伟癫狂地大吼起来——
至少让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他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支撑自己;对着空旷的海岸将那两句话反复大喊了十几遍。
但令他更加绝望的是并没有人回应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