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知肚明的父母官。而眼前这人是父母官的父母,作为大字不识两个的农村人来说,这个人是不能惹的!段琴枝赶紧走到受了伤的李得胜身边,细细检查,许是李强的缘故,李得胜并没有受多大的伤,但棘手的是,他的腿上污血一片,腥臭传来。李得胜忍住疼痛,向段琴枝憨厚道谢。段琴枝心知这回腿是真的废了,本来被细菌感染过的身体根本无法治愈,这几年来她也是倾尽毕生所学才使得他有些许好转。这回却是没有办法了,兴许李得胜的生命也所剩无几。她难受的叹气,忽然听的一声极软极甜的声音道,“奶奶,李爷爷的腿是不是很疼,流了这么多血。”
木棉蹲在李得胜身边,仔细打量了那双腿,顿时差点哭出声来。
这双还能称之为腿的“腿”,污血横流,整条腿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全是溃烂甚至发霉,化脓。李得胜有些想将腿盖住不让木棉看到,却苦于没有多余力气,便咧嘴一笑,“我还算是好的,只是烂腿,你是没见那些人(指浙赣两省被大量炭疽、鼻疽、鼠疫、霍乱、疟疾等多种细菌武器所害的人)哦,不仅烂腿,还烂脸,身体,手臂,全身都烂。多数那时都死了,现在活下来的是少数。”
木棉知道关于“侵华岛军细菌战炭疽受害幸存者在华国已不存在”的研究结论是在很多年后才被推翻的,现在几乎没有人知道华国村野山岭中,卑微痛苦的活着这么些人,他们痛苦仇恨却不知道找谁,他们受的磨难没有人知道和了解。他们是受害者,却痛失要被家人兄弟鄙视,这笔帐,该找谁?
木棉进了李家破烂不堪的屋子寻了个大碗偷偷从绝谷里倒了杯泉水,她现在完全死马当活马医,不管怎样,要试过才知道。
她捧着一碗水乖巧的走到李得胜身旁蹲下,暖暖一笑,“李爷爷,你渴不渴,喝点水吧!”
李得胜眼眶湿润,除了他孙子,任谁见了他的腿都不会理他更不会对他笑,何况还是这么小个孩子。
他其实不渴,却不忍木棉失望,仰头将碗里的水喝尽。
花耀祖正同那边李家“亲戚”谈话,忽听其中一个长脸阔眼大嘴的中年妇女尖声叫道,“你又不是李家人凭啥站在这里多嘴多舌的!李广胜是我亲舅,他无儿无女他的钱就该帮衬帮衬我们小辈。总归比给了那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强!”
花耀祖冷哼,冷冰冰看她,“现在知道他是你亲舅了,这么多年来,你可来看过一回你的亲舅?哼!前几年在街上碰到你大舅不还申明断绝关系吗?谁是野小子?李强可是正儿八经李家孙子,户籍证明上白纸黑字红章盖着,国家保护着的关系。不论亲疏和法律,你才是正经外人!”
那妇女被这么一吼,有些瑟瑟后退,可一想到那两千块钱正朝她挥手,也没想即使这钱到手了也不会分她多少。立马撒泼哭道,“不得了了喂!花家欺负妇女了!花家的,你儿子就算是区长我也不怕,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算哪门?赶紧回去管管你家那俩残疾孙子呗,也不知道做了啥坏事,真是报应啊。。。。。”
“谭翠花,说话好歹给你家孩子积积德,你。。。。。。”李得胜实在听不下去这个天杀的外甥女嘴里吐出的恶毒语言,忍痛指责道。在看到院子边上站着阴沉着脸的花家两兄弟时,羞愧住嘴。花家几个孩子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平时两个孩子连大门都没让出过,就是怕被村子里人到处乱摆。这回为了他家这点破事,揭了人家的伤疤,他情何以堪!
花间集并未理会谭翠花,严肃的对着院子里其他几个闹事的人说道,“我请了咱们镇上公安局杨局长来,他带上了李得胜李广胜以及李强的户籍证明。应李广胜同志的要求,我们还清了相关人员进行一个公证。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以后要是还这样闹,就是扰乱治安,区劳改所现在正在翻修,正缺人。”
说着从后面走过来几名穿着制服的男人,村里人都认得,正是镇上公安局局长以及其他几位工作人员。这下闹事的李家亲戚真正安静了,几个中年男人面面相觑,唯唯诺诺说道,“我们也没想要钱,就是翠花说这钱该我们得,局长大人您可不要抓我们啊。”
那位国字脸一身正气却浑身透着朴素的杨局长嘿嘿一笑,打趣道,“只要你不做违法的事,我也没有权利抓你们啊。”
几个男人连连称是,见一个工作人员拿出一份证明,上面的的确确明确说明李强是李得胜李广胜两兄弟的唯一合法继承人,也就是说,不管李得胜李广胜有多少钱,除了李强,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一分没有!
谭翠花虽有不甘,却拧不过人家理和力都占了,灰溜溜的走了,花家二兄弟见事情解决了也随着其他人离开。
李强被段琴枝强行拉着检查了伤口,上了药,坐在石砍上一言不发。段琴枝知他心里难受,不多劝,就让他自个想明白,这孩子明白事理着呢,不会钻牛角尖的。
花耀祖将李得胜扶到屋里躺下,李家着实没有个能看过眼的住房环境,一家三口就挤在一间卧室,虽然有两个老年病号,屋子也极为粗糙简陋,确是干净整洁,一丝异味也闻不到。
李广胜长相不同于他哥,瘦弱的身体透着一股子书卷气。木棉冲他一笑,软绵绵的声音叫着小李爷爷。把李广胜叫的眉开眼笑,直夸花耀祖有福气。花耀祖大言不惭,“也不看看谁家的娃,不过,你家李强也不错,哈哈哈哈。”
木棉刚想再悄悄装杯水出来,却听到耳边一声清脆叫声,“小宝宝,绝谷里的桃子都快要熟透烂掉了,小凤鸣给你摘了一箩筐,放到门口了。”
木棉正想问清楚,声音已经消失了。她转眸一想,也明白了小凤鸣的善意,顿时抿唇一笑,这傻肥猫。
她蹦跳着跑到石阶上天真说道,“小李子叔叔,刚刚我爸爸带了一箩桃子来,我们家吃不完,你和两位李爷爷可以帮我们吃吗?”
李强一愣,顺着木棉视线看去,果然见门口摆着一筐水蜜桃,个大鲜美,起码有五十斤左右。他不记得花三哥有带这东西啊!疑惑的看向木棉,木棉笑笑,“小李子叔叔那么火急火燎的走在最前头怎么注意的到呢?爸爸刚才走时才和我说的。”
李强还是有些不信,但那散发出阵阵甜香的大桃子真是美极了,想到花家人平时对他们家的帮衬,花家院子里也确实种了不少果蔬,其中正好有桃子。想来不是吃不完,而是怕他们过意不去吧。想到这里,李强眼眶微红,拿了几个桃子去石阶旁边的水缸那舀了一瓢水洗净了桃子,递给木棉一颗。接着转身进了屋子。
分发了桃子,听说是花家种的吃不完送他们吃,李家两兄弟怎能不明白,顿时心下一阵暖流,原本被他们家极品亲戚闹腾的绝望的心思总算回暖。花耀祖同段琴枝都愣住,李家人以为他们家种的果树都是新品种,所以这个季节有是正常的。可他们自个清楚,家里桃树是结了果子,但早就吃光了,哪里还有剩?
两双眼睛齐刷刷扫向啃着桃子笑眯眯的孙女儿,想到这是在外头,便没有多问。
在李家聊了一会儿,祖孙三人便道别回去。
这会儿正是艳阳高照,乡间小路透着泥土与青草的香气,缭绕鼻际。远处零零稀稀几处农舍,虽然简陋却在这巍峨青山碧莹绿水间显得格外雅致。
花耀祖悠闲握住段琴枝的手,另一只手抱着木棉,稳健的踏过一片草地。他笑问木棉,“咱家小棉花不会真是仙女儿吧,这回桃子哪里来的呀?”
木棉认真想了想,摆手冲爷爷说道,“你问小凤鸣吧。”
花耀祖同段琴枝对视一眼,无奈摇头,这小丫头一副天真烂漫的花朵般笑脸,其实内心比谁都明镜透亮呢!果真是上天送给花家的小仙女儿!
木棉埋头睡在爷爷怀里,看着木溪这一片青绿波澜,淡淡闭眼假寐,心底笑的很甜。
这宁静淡然的欢乐,如一杯香茗,缓缓沁入人心。
☆、第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第十七章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节选自 李白《长干行》
1993年9月15日,松阳中学。
松阳中学是整个林区唯一含括高中部同初中部的学校,学校林立在松阳镇靠西一条碧色小河前,群山环绕,景色很美。这时候学校还较为简陋,六层高的主教学楼表层抹了一层白灰,左边紧靠着一幢两层高水泥墙的老教学楼,右边宽阔的操场,正中央修建了一块方形水泥台,鲜艳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在一幢白楼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
再往右边地势下沉,一排两层白色楼房前一块绿茵草地,一群十几岁的男孩子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挥汗淋漓,踢着足球。隔不多远,一块刚好同草地一般大面积的水泥篮球场上,一群十一二岁到十七八岁不等的学生穿着运动服满场奔跑。
操场边儿上围着一群女孩子撕心裂肺哭喊着“xx加油!”“xx又进球了,三分!帅气。”诸如此类,知道的以为在助威呐喊,不知道的以为哭丧呢!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草木香气夹着汗味。英俊青涩的少年,花季纯洁的少女,流汗流泪,有刚从师范校园毕业走过的老师停下脚步,嘴角微勾,赞叹一句:“年少真好!”
忽然场上一阵尖叫,女生们失控喊道,“袁珏!袁珏!袁珏!”
原来是一个高瘦男孩子单手在半场线上稳投进球,结束了比赛。
叫袁珏的学生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一张脸长的白皙俊秀,丝毫看不出这样文质彬彬的男孩子竟然篮球打的这样好。
他浅浅对场下女生笑了笑,快步追上前面已经走远的身材壮硕的男生。
“花梓有,今天放学去你家噢。”
花梓有回头,俊朗的面孔不见了稚气,囧囧有神的黑眸内敛深邃,他挑眉笑道,“我今天回木溪。”
眼前的花梓有丝毫不见幼时残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旺盛刚强,亏着唐玉梅同花家长辈从小教导这孩子学业,以至于五年前通过花间集的关系让他直接进了五年级。校长同老师起先还以为这是个累赘,谁知到了考试时,花梓有门门功课几乎全满分,惊掉了全体师生的眼镜啊(如果有带眼镜的话)。这样到了六年级,毫无疑问的直接进了林区最好的中学—松阳中学。
眼下已然五个年头过去,花梓有由稚童蜕变成俊朗少年,现在就读松阳中学高中一年级。由于花间集早在三年前就已升任区书记,工作繁忙不能每天回木溪,便将花梓有和唐玉梅接到了松阳,也方便花梓有念书。起初花梓有死活不同意,在看到三婶三叔党林阿姨弟弟妹妹都准备搬到松阳,也就欢欢喜喜随着父母搬了家。花家二老还住在木溪,经常也来松阳小住,平时回木溪养花采药,悠哉悠哉。
四姑姑花不语马上要结婚了,新郎正是李强。五年时间足以见证一段真正的爱情,花李两家知根知底,打他们俩孩子一大学毕业,就张罗起婚事来。婚期定在今年十月一,举国同庆的好日子!
袁珏一愣,微沉思一番,也就明白过来。他知道花梓有的四姑姑,还有即将成为他四姑父的李强。这两位的名字在松阳高中部简直如雷贯耳无人不晓,为何?只因89级的花不语同李强是松阳乃至整个林区的骄傲,分别以省文科状元理科状元的成绩被京大录取。当时真真轰动了整个林区啊,松阳从未出过省状元这次却出了俩。最近俩人刚毕业就要结婚的消息依旧是林区的新闻,袁珏自然也知晓。
不过他有些不解,问道,“十月一不是还有半月吗?”
花梓有瞪他一眼,随后笑意格外温暖,他轻声说道,“我妹妹今天要回木溪,叔叔婶婶早回去帮忙了,党林阿姨也去度假山庄安排工作,我不放心她。”
袁珏眨眨眼,“不是还有你弟弟吗?怕啥,大白天的还能有狼把你妹妹吃了不成!我说花梓有,你也太宝贝你妹妹了吧。”随后沉思一瞬,点头说道,“不过要是我有这么个漂亮乖巧妹妹,我比你还宝贝她。”
花梓有不理他,直接走出了校门,袁珏赶紧跟上。
花间集住在区政府家属楼里,花间词住在公司在松阳开发的第一个小型花园式别墅区内,党林也住这里。虽然同在松阳,一个在中心,一个却在郊区,隔的也挺远。好在松阳还不算太大,花梓有骑着自行车十几分钟便到了。
袁珏也是熟门熟路,他经常跟着花梓有来这林区唯一的别墅区混吃混喝。看着眼前如画一般的景色,中西风格各取所长的独栋别墅,袁珏再次感叹,“花梓有你党林阿姨可真有钱。”花梓有挑眉,在一栋欧洲田园风格的别墅前停下,将自行车放好,推开白色木栅栏走了进去。
党林的身份他多少是晓得的,他勾唇一笑,抬眸见到玫瑰园中的娇小身影,顿时嘴角的弧度变大,眉角眉梢都柔和了下来。
木棉正跪坐在草地上替小凤鸣修剪指甲,自从看到她有次替池池剪指甲,从此迷上了木棉的指甲刀。猫爪子才冒出一星点指甲便吵着闹着要剪掉,自个卫生习惯真真良好的紧!
小凤鸣越发的肥,毛皮油光发亮,体态慵懒躺在小主人怀里,两只肥爪子顺从的搭在木棉的膝盖上,方便操作。
“小宝宝,以后池池的指甲大凤鸣替他修,小凤鸣的指甲小宝宝修哦。”小凤鸣懒洋洋的说着,说完又自个咯咯笑起来,“小宝宝,你看那只傻大个,不论哪个角度看都像呆鹅呢。”
木棉微汗,小凤鸣口中的“傻大个”有俩,一个是气场强大的孔衍生,另一个却是少年花梓有。显然傻猫更讨厌花梓有,得有多大仇,才能用“只”来形容他?
拍拍小凤鸣的肥厚爪子,木棉站起身跨过草地,走到花梓有他们身边。
小凤鸣委屈跟过来,丢了一个白眼给花梓有,傲慢扭头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