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活真是不好干,屋主,阿地里和他手下的4个小伙子,还有张子淳和徐航都脱了衣服戴上手套一起动手,因为怕伤了石头,不敢使用工具,只能小心翼翼的慢慢将它侧翻,倾倒。张子淳跟徐航平时也算个子高大,身材矫健,跟这群维吾尔小伙子在一起,简直跟绣花枕头一样中看不中用,杜玫鄙视的给了他两几个白眼。
石头翻过来了,石头底部有一道长长的裂缝,而且裂在正中,裂缝两侧石质和颜色有明显的区别,张子淳一看见这条裂缝,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院子里空气徒然紧张了。
张子淳把石头全部检查完毕,抬头说:“要价多少。”
主人开价一千五百万。
张子淳摇了摇头。
主人脸色大变,看着阿地里,阿地里咳嗽了一声:“徐哥,那你愿意出多少?”
张子淳思考着,慢慢的说:“这块玉,是典型的山流水,从外皮上看,青得不均匀,再加上底部的这条裂,说明它内部有至少有一个以上的断层,只是还没有裂开而已,所以做不了真块的大器。再加上颜色是青的。。。。。。”
主人失望无比。阿地里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那,张哥,你不要了?”
张子淳又拿出笔状手电筒仔细查裂缝两侧:“从外面看,一侧深青,是青玉;一侧淡青,是青白玉。两边玉质都还不错,就算分成两块,也算大料了。但是这种两个断层合在一起的料,里面杂质和内裂多,可能还会裹进片状岩石层——毕竟这块料有两吨重。。。。。。”张子淳不说话了,思索。
院子里的人都屏住呼吸望着他,过来良久,张子淳慢慢的说:“我们先去别家看看吧,给我多点时间考虑。”
张子淳想往外走,主人赶紧上来挽留,请大家先吃午饭。
阿地里低声跟张子淳说:“张哥,我已经带几波人来看过这块石头了,估计也就只有你有这个实力把这块拿下。所以今天早晨,主人家特地杀了只羊,等我们上门。不管你要不要这块,饭总得吃的。”
张子淳尴尬:“我吃了他家的饭,最终却没把石头买走,这多不合适。”
“可你就这么走,更不合适啊。”阿地里把张子淳硬留下。
等午饭吃的时候,杜玫坐着无聊,就问张子淳和阿地里,什么叫山流水。
张子淳解释:“山流水是采玉人的叫法,是介乎于籽料和山料间的玉材。原生矿经化崩落,被河水冲击,冲至河流中下游,形成籽料,在中上游一般形成山流水。山流水距原生矿近,块度较大,棱角稍有磨圆,表面较光滑,也有皮,但是未经河水的长期浸染,所以没什么皮色。”
“籽料跟山流水的区别是:山料在离开山体,被河水冲刷的过程中,滚动撞击慢慢碎裂,剥离了岩石层和硬度较低的杂质,留下的,品质最好,密度最大,硬度最高的核,就是籽料;而山流水则风化剥离程度不够,比如这块青玉,如果大自然给它足够长的时间,它会分裂成至少两块,或者更多。因为它的颜色不均不是地壳的化学作用形成的,而是地壳的物理作用把两块玉挤压在了一起,两块玉之间可能还会有大理岩。这块玉石里,内裂,包裹体,各种杂质肯定会有很多,到底有多少可用的,只有一层层切开后才会知道。。。。。。”
吃过午饭后,阿地里带着张子淳在村里转,张子淳又收了一些籽料和小块的山流水,阿地里的兄弟们把张子淳谈好价钱的料都搬到了后面那辆车上。晚上五点,天已经黑了,大家要往回赶了。
阿地里再三劝说张子淳将那块青玉拿下,毕竟那家人为了把这块玉搬回家,所费不赀,这么搁家里,求售无门,精神上也是巨大压力。张子淳十分为难,既然不是白玉,冒这么大风险就有点划不来了。阿地里两边游说,最终张子淳300万成交。两边都松了口气。
一行人打道回府,到旅馆,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三人累了一天,正要盥洗上床睡觉,区政府的几个却寻了过来,叫他们一起吃宵夜然后去唱卡拉OK。三人有心推辞,但是为今后着想,不得不打起精神应酬。
原来区政府的几位是知道张子淳明天要去交易市场看货,就想跟他同去,他们也跟着买上一些。张子淳自然一口答应。那几个察言观色,知道他们疲劳,吃完宵夜就走了,三人送到宾馆门口,都松了口气。
三人回房,路上徐航低声向杜玫解释,这些从北京出来的挂职干部,都希望锻炼期结束后,能升上一级,所以带点土特产回京送人就十分重要,而和田,得天独厚,有这样的送礼佳品存在,体积小,差价大,升值空间高。。。。。。
张子淳插嘴:“今天晚上我跟他们谈,他们几个其实从到和田后,就有在收,多少都已经存了点货了。我觉得他们可能不见得全是为了送礼,部分可能是为了自己财产投资保值,甚至为了获利——毕竟和田这里花一万元进料,回到北京后,请人做成成品,至少可以卖个十几万,甚至二十万,如果他们有出售渠道的话。。。。。这样的利润,谁能不动心?凡是到过和田的,有哪个能不为这石头疯狂。”
杜玫大笑:“那人人都来做这个生意。。。。。。”
这时大家已经走到了男士们的房间门口,张子淳一面开门,一面摇头说:“不行的。别以为这是在和田,市场上卖的就是和田玉了。错,明天去你就知道了,交易市场上,到处都是青海料,俄料,韩料。。。。。这些还算好的,毕竟它们也来自于昆仑山脉,它们的主要成分也是透闪石,从广义来说也属于和田玉,只是品质,细腻程度,油润性不如。市场里还有的是卡瓦石,大理石,玻璃在冒充玉石。没有经验的买家,就是头挨宰的羊。。。。。。”
徐航说:“他们么,商家拿假货骗他们估计倒是不会,毕竟是副区长,一方父母官,他们去买东西,也肯定是有人陪着去的,去的也不是一般的店。。。。。。”徐航和张子淳进门,因为大家话才说了一半,杜玫也跟了进去。
张子淳开始烧水泡茶:“对,商家不会拿假货骗他们。但是他们自己分辨不出货的好坏,也不知道手里的东西市场的合理价位是多少,心里没谱,不敢轻易下手。另外就是,山料籽料莫辩。”
张子淳回桌子边坐下:“现在做假的技术是越来越高超了,就是我自己,也不敢说100%不会看走眼。如果我在这种市场上进货,不要跟我来说这是籽料,不要把这张皮卖给我。所有的货,我只要肉,我按肉的好坏给价钱。不要跟我来说皮,把皮子的钱统统给我去掉。。。。。。”
徐航跟杜玫一起哈哈大笑:“你说去掉就去掉啊,想得美。”
张子淳也笑,但是笑过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其实对像我们这样规模的公司来说,市场上造假,以次充好,对我们冲击不大,因为我们都是从源头进货的。就是从市场上进货,籽料山料,料的原产地我们也分辨得出来。我们的风险在于赌石,就像今天的那块石头,300万,我只能保证不亏,能不能挣,要等切开。。。。。。”
“市场造假对我们来说,真正的影响在于——好的山料没有了,都被拿去做假籽料了。”
“几年前,且末出过一批顶级白料,达到羊脂级。这批山料一出来,几乎就没有外流,马上被切割成较小的块,削去菱角,统统被放入滚筒中滚圆,然后人工染色做皮,冒充籽料销售。好料就这么给糟蹋了。”张子淳神情严肃的说,“我相信这种情况今后会愈演愈烈。今后,籽料日渐枯竭,价格暴涨,假货充斥整个市场,而好的山料进不到货。。。。。。所以,我们必须自己上山开矿。”
杜玫想起了张子淳说过的:采矿证,限采令。。。。。。
“上山采矿的许可证很难拿是不是?”杜玫问。
张子淳摇头:“不难,2万元以上一张,一年或者两年有效,当地局机关颁发。谁都可以去申请。而且一申请就批准,拿到许可证后,就是矿主了,然后招上那么一批人,少则十来个,多则二十几个,就可以上山采玉了。这山上每个矿区都有几支到十几支这样的开矿队,每年上山采玉的估计有一两万人。。。。。。”
杜玫莫名其妙:既然申请开矿这么容易,那要徐航干嘛。
张子淳一笑,给大家倒上茶,解释道:“任何一个行业,都是巨头垄断的,现在和田玉山料这块,主要来自且末,年产量在百吨以上,占和田玉总产量的70%以上。但是且末玉主要来自一条主矿脉,这个主矿脉是被一家公司垄断的。那家公司已经在那采矿30多年了,几乎年年都能出一些一级白料,多少不论。过去这家公司是国营的,现在当然也转入私有了。这家采矿公司,就跟玉雕行业内,扬州玉…器厂,上海玉…器厂,北京玉…器厂一样,属于行业巨头。像我们这样的私人小公司,跟他们比,连根小指头都够不上。”
“这家厂的采矿许可证是垄断性的,且末的主矿脉都归这家公司所有,且末还有其他的采矿队,都不能在主矿脉上采矿。所以其他的且末采矿队,都是小打小闹,虽然也出过好料,但是也是偶然运气好,挖到了一条小富矿,采上一段时间就没了。”
“昆仑山的矿区,到处都是玉矿脉,但是达到宝石级的,就不多了,达到值得开采的就更少了,因为玉矿跟岩石伴生,如果矿脉很薄,可能一炮放下去,两下一挖,就没有了。即使找到了可以采上一段时间的矿脉,高品质的也非常非常罕见。所以上山采矿容易,要采到矿,非常不容易,尤其要采到一级料,完全靠撞大运。而我们公司只要一级以上的山料,别的货统统不在我们考虑的范围内。”
“采矿完全靠运气。一般来说,一个矿区,每隔几年才可能挖到一次好矿,出一次上等白料。一旦有好料出现,整个业内都会知道,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去采购。平时么,那些采下来的山料,一两吨矿石中,偶然出现一小块质地比较好,颜色比较白的,这点供应,根本满足不了我们这样规模公司的需求。”
杜玫听糊涂了:“那你,是想让徐航爸爸规定,出了好山料,不可以卖给别人,不可以做假籽料,只能卖给你公司?他们部有这权力吗?”
徐航跟张子淳都笑抽了:“计划经济时代才有这种事,现在谁有那本事啊。”
张子淳继续说:“其实昆仑山上和田玉矿脉很多,分布很广,除了且末外,别的矿区也是出过好料的,比如这里的和田—于田矿区,就是著名的清朝戚家坑所在地,这里主要产白玉,青玉和青白玉。每隔两三年,这里就会有人挖出质量非常高的一级好玉,只不过他们找到的矿脉规模不够而已——老的主矿脉挖完了,新的主矿脉还没有找到。”
“但是实际上,矿脉的形成是有一定走向的。和田玉属镁质大理岩与中酸性岩浆岩接触交代而形成的变质岩,是地质作用的产物。它的形成是不是偶然的,零星的,而是上规模的,沿着底层走的。昆仑山的和田玉储藏量按地质学原理推算,应该非常巨大,至今开采的,不到万分之一。但是在漫长的地质作用中,山体变动,矿脉断裂,有些下沉埋入深山,有些上升暴露在外。昆仑山山势险峻,找矿开矿运送矿石下山都非常困难,但是山里有矿,这是可以肯定的。戚家矿的存在就说明了,于田矿区有优质主矿脉存在,只不过已经发现的被开采完了而已。我们如果能再次找到主矿脉,即使不像且末的那么大,一挖挖上几十年,只要能挖上个5年,也够我们公司发展了。”
张子淳看看杜玫,又看看徐航说:“于田矿区里,采矿队很多,数以百计,矿主基本上都是本地的村民或者外来的汉人,靠手里的几万到十几万资金,集合了几个到二十几个农民工,发兴进山采矿,没有受过专业训练,装备落后,规模很小,盲目进山,挖矿完全靠运气,所以都不成气候。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资金充沛,装备优良,有最好的专家——我和高平江自己就是专家,我们先进行前期勘探,找到够品质上规模的矿脉,再申请采矿许可证。”
“这许可证必须像且末那个公司的一样,有具体的地理坐标,在那个地区只允许我们一家开矿,地方政府必须帮我们维持矿权的排他性,不能被其他采矿队盗采,这种纠纷每次都会导致出人命,一定要尽量避免。。。。。。。”
杜玫明白了:“那你们打算等徐航爸爸当上这副部长,就干?”
张子淳看了徐航一眼:“嗯,我们打算明年5月,洪水过去,能进山时,就组织勘探队。这个计划我们已经酝酿了好几年了,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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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公安局的小刘来接他们去交易市场,区政府的几位也开车跟在后面。
杜玫心想:咱们好威风啊,去市场买料,警车开道,副区长们随同。
车辆在在交易市场门口停下,杜玫下车一看,原来是条街,两边全是商铺,都在卖玉石,籽料,山料,已经雕好的成品都有,卖法是论公斤买,论箱买,论堆买,论块卖,眼花缭乱。除了店铺外,街上还有很多的散户,维族人,汉人都有,胳膊下面夹个小布包,神神秘秘的掏出一块小石头来问你要不要。
杜玫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几位北京来的副区长会想买却下不了手——这里其实跟河道上的卵石堆区别不大,人处在其中,根本不知道捡哪块是好。
几个副区长引路,把张子淳带到一家汉人开的铺子门前,老板姓陈,是这里数得上的大商家,跟几位副区长都很熟。彼此打过招呼后,张子淳说明来意——他是来给那五位女士找做手镯的山料的。陈老板赶紧把库存的好山料拿出来给张子淳看。张子淳照着五位女士的要求,仔细挑过去,花了一两个小时,最终找齐了五块料。
“做镯子对料的要求比较高,要找到合适的不容易。”张子淳抱歉的说。
陈老板看在几位区长的面子上,算9000元一块料,总价45000元。
张子淳正事办完,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于是大家先到市场边餐馆吃午饭,饭后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