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遥点头,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有这番大彻大悟,金钱名利,到头来都不过是黄土。
她和付源奇投缘,也是因为两人想法契合,杜平月曾调侃她,说她是二十岁的身子,却有六十岁的心境。
听这话她只觉心里发苦,她倒是想活得年轻些的,可谁让呢?幼时家中惨遭变故,亲眼看着家人死在眼前,又当成男人活了这么多年,哪还能保持一颗纯真的心?
又跟老令公聊了一会儿。没去见付云峰一面,她就直接走了。付云峰也是要面子的,这会儿挨了打。脸上肯定挂不住,她何必去触霉头。
至于他的行为。自会有付源奇去约束,这老头虽已荣休,但对朝廷的风吹草动照样能掌握,他老来丧子,曾失去了三个儿子,对一切早就看得透透的,这唯一的小儿子断不会叫他出事的。
回到府里,高宝已经在厅里等着了。见她回来,低声道:“爷,查到了。”
傅遥一喜,“那人什么什么?”
“是陈府的,镇国公陈府。这人叫马六甲,是陈府的大管家。”
陈成思?皇后的弟弟?
傅遥一咧嘴,这事要牵扯到皇后那可就不仅是国事了。
她要把这事捅出去,那就是离间帝后了,往常还有个付云峰可以给她兜着点,这回没人替她说话了。可怎么向皇上禀明啊?
让人把杜平月叫来,先让他写了一份奏折呈上去,只说找到尸体的前因后果。至于这陈府管家的事却只字未提。
想把矛头指向陈家,那可是要有确切证据的。她不会惊动陈成思,但那个什么管家却少不得要偷偷审一审了。
这样的一个人物也不能抓到衙门来,让人把王冲叫来,打听了一下这大眼管家平常的出入之地。
王冲笑道:“这个我最清楚,这小子好色,经常出入青楼楚馆,我就曾在春香阁见过他两次,他还喜欢赌钱。浮云赌坊是最常去的,只是赌技一般。输了不少钱。”
一说到赌,傅遥的手就有点痒痒。她从小就会赌,掷筛子的本事也是一绝,若是灌了水银的筛子,那可是想要什么点来什么点。只是这几年官场事忙,又多了石榴这个管家婆,硬生生把她的赌给戒了。这会儿听王冲提起,还真有点跃跃欲试了。
她凑过去小声道:“咱们今晚就去浮云赌坊玩两把如何?”
王冲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颇为好笑,“大人玩就玩,这么小心做什么?”
傅遥嘘了一声,“小声点,别叫人听见,今晚就咱俩,咱们悄悄的去。”要是让石榴知道,肯定又要好一阵闹。她倒不是怕她闹,只是她哭起来的样子太恐怖,嗓门奇高,能半夜吓得孩子尿了床。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背着点的好。
他们正说着话,杜平月从外面推门进来,只听了最后一句,不由道:“你们要去哪儿?”
“查案,查案。”傅遥虚虚一笑。
石榴知道了最多哭哭,要是让杜平月知道恐怕要把她吊起来打了。他是世家出身,最恨那些偷鸡摸狗,赌场耍老千的雕虫小技。
入夜之后,傅遥偷偷从后门出来,王冲果然站在门口的大榕树下等她。
一见她,便招招手,“快点,这会儿是赌场最热闹的时候,去晚了散场可没得玩了。”
傅遥点点头,瞧他一副馋的不行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是好一阵没去赌坊了。
浮云赌坊是京城里最大的赌坊,白天的时候人就特别多,到了晚上更是人头攒动,好多桌前挤满了人,连激挤都挤不进去。
傅遥今天本来只想碰碰运气,也没想就能碰见这个大管家马六甲,可她运气就是好,一进门一个大眼睛的人正拿着筛盅吆喝的甚欢。
王冲果然是这里的常客,刚一进门就有人跟他打招呼,“哟,冲哥,这是好久没来了?”
王冲笑着应酬了两句,低声对傅遥道:“那就是马六甲。”
傅遥早瞧见了,径直向那桌走去,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扔,“押小。”
王冲见是十两,不由道:“爷,你会玩吗?”
傅遥得意地一笑,“会玩吗?把那个‘吗’去掉,爷玩这个的时候还穿着开裆裤呢。”
王冲乐了,倒没想到府尹大人和他挺志同道合的。
他也掏了锭银子扔上,“押小。”
一开了盅,果然是小,两人收了银子乐得双眼开花。
十两揣进怀里,正要再押,忽然瞧见隔壁一桌上坐着一个,一身的白衣,神情冷傲,一张白净的脸上似是沾满了冰碴。
看见他,傅遥立刻就涌起一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这人正是易春风,上一次瞧见他,她还敢泄露他的行踪叫人抓,但这一回却莫名觉得恐惧,只远远就好像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冲上来。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前后给人的感觉却差太多了。
“妈的。”她低咒一声,让王冲继续赌,她则迈步走到那一桌去。
她的性格有时候滑溜的像只泥鳅,有时候却偏要迎难而上的,越是害怕的事她偏要做,她倒要看看这个易春风究竟可怕在哪儿。
他似乎输了很多,一张脸越发有几分阴沉,傅遥走过去,把怀里的银子全拍在赌桌上,喝一声,“小——”
易春风刚押了大,一抬头看见她,双眸中立时射出一道寒光。
傅遥对他笑了笑,“易公子真是雅兴,今日居然在这儿碰见。”
易春风没理她,专注的看着庄家手中的骰盅,周围的人都在叫“大,大——”“小,小——”
傅遥笃定那盅里肯定是大,她听筛子的本事练了十年,早就炉火纯青了,她笑眯眯的看着易春风,今天定叫他输的当裤子。
骰盅一开,果然是小,周围人有的兴奋,有的叹息,易春风却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本来就是,易家是做大生意的,是逊国最大的皇商,他家里的钱堆成金银山,怎么会在乎这几百几千两?
他又押了一百两在“大”上,这一晚上他一连输了三十六把,把把一百两,加起来也有几千两了。
傅遥押了十两“小”,这一局又赢了。
一会儿功夫开了十几把,把把易春风都输,也不知他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傅遥心里痛快已极,能看见他倒霉的样子,她也是很开心的。
易春风输光银子,一推桌子站起来,迈步就往外走,路过傅遥身边时忽然停下来,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调道:“傅遥人小心早上一起来,发现脑袋没了。”
傅遥立时打了个寒颤,故意装听不懂,“易公子真会玩笑,脑袋没了,那还怎么起床啊?”
易春风阴森森对她一笑,随后转身走了。
傅遥看着他的背影,似乎觉得冷汗都出来了,她也算是听过见过的主,却还没让一个人给吓成这样。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那冰冷阴森的气质,就好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身后传来王冲的声音,“爷,你怎么了?”
傅遥道:“你刚才瞧见易春风了吗?”
“瞧见了。”
“看出他和咱们上次见有什么不同吗?”
王冲笑道:“爷,你也真是的,不就是一样的人吗?哪有什么不同的。只是易公子会赌博倒是第一次听说。”
是自己多心了吗?傅遥不明白总感觉自己这两次看见他都太诡异。
这会儿还有别的事,也没空多想,问王冲,“那个马六甲怎么样了?”
马六甲显然输的很惨,衣服也敞开了,脸也白了,手也抖了,还挺冷的天居然满身的大汗。
庄家瞧瞧他,“怎么样马哥?还赌不赌了?”
“赌,再借我一百两。”
“好嘞。”
显然今天马六甲的赌运不佳,一百两银子押了十把就输光了,倒是傅遥前后共赢了七八十两。她笑眯眯的揣进怀里,双眼一刻也没离开过马六甲身上。他今天输了大概有五百两,就算是大管家,这也不是个小数。
一会儿可就有好戏看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一脚踢进河里
马六甲输了干净,低咒一声,“他妈的,运气真差。”转身往外走,刚走出不远,后面就有三个人追了上来。
“哟,马哥,输了钱就想走啊,你借的五百两银子可怎么算?”
马六甲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回头还你们,催什么催。”
“别回头了,前前后后,你也借了咱们一千多两了,也是时候清清帐了。”
“我今天没钱。”
“没钱可不行,咱们也要吃饭的,要都借钱不还,以后咱们这买卖还怎么干?”
他们说着抽出了刀子,马六甲吓一跳,“爷们,别急,缓缓行不行?”
那人冷冷一笑,“不还钱是吧,把他架起来煮饺子。”
身后两人出来,阴笑着过来把马六甲抬起来,紧接着扔进旁边的河道里。
“小子,给你三天时间,要再不还钱,下回拿开水泡你。”
马六甲不会游泳,一个劲儿扑腾着喊:“救命。”
那三人吐了口口水转身走了。
傅遥看到这里,不由捅了捅王冲的胳膊,“嗨,嗨,该你了。”
王冲不解,“该我什么了?”
“救人去啊,真淹死了,还问得出话来吗?”
他刚说了一句,“我也不怎么会游……泳啊。”紧接着一声惨叫,却是傅遥抬腿把他踹进水里。
看着同样扑腾的王冲,她皱皱眉,“不会游泳也不早说。”
大晚上的,天还这么凉,她可不想下水,在河边找了个棍子。伸出去让王冲抓着棍子爬上来,好在王冲也不是一点不会水,抓着一点点上来。顺手还把马六甲给拉上了上来。
马六甲这小子是一点不会水,这会儿早晕了过去。所幸救的及时,傅遥抬脚在他肚子上踩了几下,吐出几口水,竟是奇迹般的苏醒了。
这招还挺管的。
她正要如法炮制在王冲肚子上也踩一踩,王冲瞧得清楚,慌忙从地上跳起来,“我好了,已经好了。”一张嘴“哇”吐出一口污水。
这段河道靠近居民区。经常有人往河里倒些垃圾,屎啊,尿啊的,腐烂食物啊,长此以往河水的味道能好得了才怪。一张嘴吐出鱼来倒不可能,要是吐出点茅坑里的东西那就恶心了。
一想到这个,王冲胃里就拼命翻腾,“哇”地连吐了几口,连晚饭都在里头了。
他蹲在地上吐了半天,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就被傅遥硬逼着跟马六甲套近乎。
他无奈,只得过去把马六甲扶起来,“马爷。你怎么在这儿凉快呢,水里多脏啊。”
马六甲认识他,苦笑道:“出了点事,叫人暗算了,多谢王大爷救命。”
王冲笑着摆摆手,“一点小事而已,马爷不必放在心上。”
马六甲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主,忙道:“这怎么算是小事,这是救命之恩啊。你以后要有什么事跟我说,都包我身上了。”
“你别说。还真有点事麻烦马爷的。”
“你说,你说。”
王冲回头看看躲在犄角旮旯的傅遥。心里叹得肠子都快断了,他是倒了什么血霉了,被她逼着干这个。
他搓了搓手,“我有一个朋友因为泄题的事被抓了,就想知道这题是怎么泄出来的,马爷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马六甲脸上顿时变了色,“这事你问我干什么?”
“谁让六爷神通呢,京城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马六甲强自镇定,“这事我真不知,真不知。”
看他那表情傅遥就知道他心里有鬼,正要出来好好的逼问一下,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人影先一步跃到前面,紧接着剑光一闪,一道寒光直奔马六甲咽喉而去。
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傅遥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另一把剑就到了,那剑来得迟却更早到面前,当然不是她面前,而是马六甲,剑尖轻轻一挑真把先前那剑挑到一边。随后两柄剑交叉打了起来,持着剑的是两个人。左边一个是杜平月,右边一个白衣蒙面人,两人打得甚是激烈。
杜平月的武功傅遥是知道的,天下能在他手中走过三招的人都数不出几个,可是这个人竟然与他打了十数招都没露败意。
这到底是什么人?大晚上的要行刺还穿一身白衣服,这人是有病还是怎的?
那人并不恋战,使了个虚招,跳河逃走,也难为他,那么多可以遁走的方法,偏要选出一个最恶心人的。
多亏了他,否则这会儿马六甲死了,就再也找不到线索了。傅遥从旮旯里出来,对杜平月笑咧了一张嘴,“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平月哼一声,“你自己出来,都不知道有人跟踪吗?”
“谁跟踪?是那个人吗?”
杜平月道:“本来有人一出府就跟着你的,不过道赌场就不见了,这个人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杀人灭口,好毒的伎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用这样一个顶尖的高手帮忙做事?她真是对这幕后的主使越来越好奇了。
傅遥心情不好,极不好,她走到马六甲面前,狠狠在他脸上打了一拳,“小子,刚才要不是有人救你,你的喉咙早就被刺破了。”
马六甲怔着,一时竟不知道疼,刚才生死一线之间,他竟有些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略带哭腔道:“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跟咱们合作,刚才的情形你可看见了,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死,二是跟咱们走。”
马六甲连想都没想,立刻道:“我跟你们走。”
他欠了一屁股的债,就算回去也得叫人弄死,现在还有人刺杀他,他当然选择跟他们回去,至少死的没那么早。
一路押护着马六甲回到府里,傅遥连觉也不睡了,连夜审问马六甲。
到了这个地步,马六甲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把前因后果如倒豆子一样往外倒。
考题是从宫中泄出来的,具体是谁他不知道,但却是给陈府的小公子用的。这陈小公子今年要参加科考,一心一意要考个状元。
傅遥微怔,这个意思是说那考题原来并没打算宣扬的四处皆知的吗?
“那后来你为何找人把考题宣出去?”
马六甲诧异,“大人知道这事了?”
“自然,陈恳等五人的尸体都已经找到,是谁杀了他们?”
“他们死了?”马六甲惊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