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有些紧张的女孩们终于放出善意的笑声。
章国凡走后,寝室里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一直很沉默的姜凤甚至主动跟陈燕珊搭话:“陈燕珊,你胆子好大哦,敢这样跟老师说话。”
陈燕珊得意地翘了翘小鼻子,用一副很有经验的语气教导姜凤:“哎呀,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你就把他当你家大伯大叔啦,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会吃人是吧?那个,你叫什么来着?不是我说你啊,你太胆小啦,你要多说话,你看你不说话,我都不记得你叫什么了……”
小陈同学还真是有够没心没肺的,秦秣摇摇头,继续与她的书本奋斗。她准备先将这些书粗过一遍,也好心里有个底。
坐在她对床翻着包裹的吕琳却忽然向她说话:“秦秣,你很好学哦?”
“现在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秦秣笑了笑,视线转移,也没再紧盯着书本了。
“可以用看教科书来打发时间,你好厉害。”吕琳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人虽然胖,皮肤却粉粉嫩嫩,看起来福福态态,倒是圆润得可爱。
“对哦,挺厉害的。”秦秣上铺的赵雨虹忽然探出头来,她语气惊叹,“我可是一看书就头大呢,秦秣,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就问你啦!”
“我也不懂。”秦秣苦笑。
“问我啦,问我啦!”陈燕珊小手拍着胸脯,眉梢飞扬,“我要是也不懂,就去找学长来帮我们讲解。我可是寝室长哦,你们要相信我!”
吕琳皱起小鼻子:“珊珊好臭屁!”
女孩们纷纷笑出声来,一时之间,淡淡的温馨之感在寝室里流淌,众人间的生疏反而在这笑声中渐渐淡去。
原本陌生的女孩子们从互不相识,到小心试探,再到初步结识,这青春的友情来得如此简单。
整个506寝室,也只有王子毓清冷地孤立在热闹之外。她不主动跟人说话,也没人主动跟她说什么。她虽然相貌打扮都十分耀眼,可在这一群笑得灿烂的女孩当中,她却像是黑白色的一角精致纹饰,淡漠得仿佛不曾存在。
一夜渐逝,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秦秣在睡梦中嘴角微扬:军训,也许会很苦,但她已经在期待了。
卷二:灿烂时节谁煮酒 九回:铁令光寒
“嘟——!”
清晨,天光微亮的时候,急促刺耳的起床号声蓦地划破整个校园的宁静。.
号声一声接一声,连续五声过后,广播里便响起了激昂明快的出操调子,接着整个校园就像是打破了沉默的消息盒子,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喧闹渐起。
栋506寝室里,秦秣第一个睁开眼睛。因为整个暑假都坚持着早起,所以她很容易地就从床上翻身起来,然后拿着军训用的迷彩衣裤快步走进卫生间。她心里也早有打算,一寝室有七个人,而卫生间和洗漱台却就那么大,她要是最早做完,也能省得跟别人挤。
三下五除二,秦秣就将睡衣换成了迷彩服,还在衣服上扎好了制式的皮带。不过这衣裤的质地颇为粗糙,皮带也是那种硬度较大的假皮制的,秦秣穿在身上就觉得全身都被硌得难受。这跟她前世穿的丝绸锦缎根本就没得比,就是如今最平常的那些棉布衣服,也比这迷彩服叫人穿着舒服。
秦秣不大自在地扭了扭身,强忍着全身不适,又快速洗漱完毕。五分钟后,其她女孩们才磨磨蹭蹭、嘟嘟嚷嚷地从床上挣扎起身。最先下床的却是王子毓,不过她仍是习惯性地沉默,只媚眼半睁,睡眼迷离,竟又别有一番风情。
秦秣别过眼去不看她,转身收拾床铺。
“啊——!”正撑着手挣扎起床的陈燕珊忽然大叫一声,“天哪!这日子叫人怎么过啊!吵死啦!我要睡觉啦!”
秦秣微侧头,笑了笑,几步走到陈燕珊床边,便将她鼻子一捏,故意闷着声音扮恐怖分子道:“小妞儿,快点起来,大爷要打劫!哼哼,你要是不起来,爷就把你扔油锅里炸喽!”
陈燕珊手脚乱蹬,哇啦哇啦地大叫。
一直到好几年以后,陈燕珊回忆起两人初识的那段日子,还这样跟秦秣说:“其实我那时候就觉得你特别有当管家婆的潜质,你看我睡觉起床你管着,洗衣服搞卫生你也管着,就是后来我找男生谈恋爱,你都没少教训我。天哪,你什么时候可以不再祸害我啊!”
秦秣则轻勾手指,邪气地挑起陈燕珊的小下巴:“妞儿,其实我早看上你啦。你要是对你那位不满意,可以随时把他休了,本公子的怀抱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哦!”
陈燕珊以一种疯狂的姿态迅速逃离秦二姑娘。
军训的早操比秦秣想象的还要热闹,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宏大景象。
宏大的不是人数——事实上,市三中整个高一年级统共1200个人,这点人数实在算不得什么。
秦秣曾经见过十万禁军点兵,那一片铁甲金戈,阵列肃杀,足令任何一个性情软弱的人都觉得脊梁一挺,热血沸腾。然而战士的宿命是沙场,北宋的中央禁军有多少年没上过沙场了?守卫京畿,同时也等于安逸和富贵,禁军战士震慑人的,只是他们的铁甲金戈,而不是他们本身。
撕下那层铁衣,他们什么都不是。嘉佑奢靡,秦秣何时不曾明了?
但秦秣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多张年轻稚嫩的脸,穿着统一又精神的服装,带着对明天的美好向往,齐聚在一起的景象。
他们或许不懂纪律严明,他们或许还要抱怨几声,他们或许从没想过这一场训练究竟只是形式,还是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但是,他们年轻,他们可以放肆地笑,痛快地哭,大声地叫嚷。他们可以将青春的感染力洒遍生命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可以在有人激励时,大声回答:“我能行!”
就像现在,差不多所有学生都在军训教官的组织下找到了自己的班级连队,但几乎没有一个队列是整齐地。学生们站得歪七扭八,队伍中的交谈声纷纷攘攘。秦秣跟陈燕珊站一排,左看右看,也同样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整齐的皮鞋踏步声蓦然从广场的一端传来,同响的还有“一二一”的号子声。
陈燕珊拉了拉秦秣的衣袖,惊叹道:“原来教官们跑一块儿集合去啦,看他们那正步走的,哇,真整齐!帅呆啦!”
秦秣继续天雷,年轻真好。
不过二十分钟以后,就没人再认为这些教官帅了。
秦秣这一连的教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理着平头,一张半带婴儿肥的脸圆圆的,要不是皮肤太黑,身板又高大结实,他都能被看成不到二十岁。
年轻的教官名叫周原,一张笑脸总是显得很和善,但他的动作却半点也不和善。
“站好站好!”周原眼睛眯起,“一个个都得了软骨症!你们的骨头都长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都给我原地站好,现在我也不要求你们列队,你们先给我学会怎么站!哼,要是没站好的,我不管你是男是女,通通给我出来做俯卧撑!”
周原的话使连队里的私语声渐渐停歇,但学生们还是没太当回事。有的擦汗,有的摸头发,还有的揉眼睛,各种小动作,又是纷纷乱乱。
“双腿并拢,手贴裤缝,挺直脊背!”周原大声喝道:“现在我数三声,凡是不能做到的,通通出列!”
秦秣知道军队里令行禁止,连忙打起精神,笔直站好。
“三……
二!
一!”三声一落,周原面色一凛,大步走到队伍中,揪着最后排的一个男生猛就是一个过肩摔。
啪!
人体重重摔地的声音不止是震撼了学生们的听觉,更是狠狠地震撼了众人的心灵!
周原不但说到做到,而且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他逮着一个,居然不管不问,就这么先将人一个狠摔。那动作敏捷彪悍,强横霸道,一股军人的铁血之气瞬间将周原的娃娃脸染得一片肃穆凛然。众人再看他,又哪还有半点亲切和善的感觉?
“你、你、你……”周原一连点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女生,“全部出列!男兵五十个俯卧撑,女兵三十个,现在开始!”
这下再没有人敢将周原的话当做玩笑,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好。被点到的几个人,包括女生在内,也都乖乖地俯下身,准备做俯卧撑。
“我告诉你们,到了我的手下,就没有市三中的学生,只有我的兵!你们,明白?”
“明白!”学生们稀稀拉拉地回答。
“你们都把力气还给自己老娘了吗?大声点!”
“明白!”众人一齐大喊。
“没听到!继续!”
“明白!”众人嘶声大喊,几乎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秦秣站在其中,恍惚忘却身份地位,前世今生。军队的气氛太能感染人,哪怕现在做训练的,只是一群学生兵,但在真正军人的带动下,在集体力量的影响下,每个人的精气神竟都不自主地提升了一个台阶。
谁也不愿意做孬种,何况是这些年轻气盛的少年男女们。
“作为我的兵,你们只需要做到三点!”周原大喝,“第一,服从!第二,服从!第三,服从!”
学生们一片安静,数不清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周原。
周原泰然自若,冷声厉喝:“明白?回答!”
卷二:灿烂时节谁煮酒 十回:女儿娇
在疲倦的夜里,女孩们这样谈论她们首次经历的军训:
陈燕珊嘟着小嘴,气哼哼:“我受不了啦!我要请假!我要缺席!周原他那是虐待!是体罚!是违法的!”
吕琳打开她的包裹,从中拿出一大包水果糖分给大家吃:“吃点东西啦,我最近比以前更能吃了呢,我从来都没觉得食堂的饭菜有这么好吃过!”
姜凤坐在床上打着扇子:“其实最累的就是站军姿。一站一个小时,真累人,比走上几十里路还累人。”
赵雨虹苦恼地揪着头发:“走正步也很累啊,踏得我腿都酸啦。好枯燥,又没什么活动,一点都没有传说中的军训好玩嘛。还有我的皮肤,这几天都晒黑了,我都头发,老被那个傻帽子捂着,捂得一段油一段枯的,好可怜……”
陈双双来了兴致:“用防晒霜啊,你用哪种防晒霜?我用小护士的,效果还不错,现在皮肤没有很糟糕呢。”
“真的很好吗?我都是用强生,没想到根本挡不住这种日晒啊!”赵雨虹连忙催促,“快拿你的防晒霜给我看看,实在不行,你先借点给我用着,我军训完了就去买了还你好不好?”
秦秣从浴室里出来,就听到陈燕珊的惊叹:“秣秣,你也黑了很多哦,我好像从来没看到你用过防晒霜还有一些护肤品什么的呢。你怎么不用?哎呀,你这样怎么行?”
秦秣脚步一顿,表情微愣。
使用护肤品?她还真没那个概念,再说那些东西似乎不便宜,她根本就没兴致去浪费那个钱。秦秣现在都不在乎自己的美丑了,丑吧丑吧,秦大公子祸害过的美女够多了,活该尝尝平庸的滋味。
再说秦秣也不是真有多丑,只是相对她曾见过的缤纷绝色们而言,她如今的样貌显得太过平凡普通而已。但这个世上终究是美女占少数,普通人占多数。只要五官端正,不是歪瓜裂枣,那就算是亲近大众,一般都不会让人看着不顺眼。
何况青春本就是最大的美丽,秦秣如今觉得自己偷来一生,真是再幸运不过。当然,如果变成的不是女孩,而是男孩,那就是真正圆满了。秦秣甚至不介意自己变成一个歪瓜裂枣的丑男孩,但命运显然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风流俊俏的秦大公子变成了平凡普通的秦二姑娘,这是既成事实,多想无益。
秦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自己的床铺走,偶然抬头,却见到躺在陈燕珊上铺的王子毓脸色苍白,凤眼轻阖,一副正在忍耐痛苦的样子。
犹豫片刻,秦秣终是没能忍住心深处的那一丝怜惜,开口问她:“王子毓,你是不是不舒服?”
王子毓本来侧身向外躺着,秦秣这一出声,她只是微微睁眼,却翻个身,又面向里侧墙壁半蜷身体,完全是摆明车马地表示她不想理会任何人。
陈燕珊轻轻一扯秦秣的衣摆,在她耳边低声道:“秣秣,她这个人好奇怪的,你不要理她啦。”
秦秣心下轻叹,也只能作罢。她不是老好人,没有热心对冷脸的习惯,既然王子毓不领情,秦秣便不管就是。
女孩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熄灯之时。她们聊军训、聊成绩、聊美容、聊服装,还聊男孩或者男人。
“我们教官要是不那么凶就好啦,其实他也挺帅的呢!”这是赵雨虹的话。
陈燕珊还笑嘻嘻地打趣她:“好小雨,要不你干脆行动起来,把周原哥哥收入裙下,也好让我们脱离苦海呀!”
吕琳却说:“我觉得我们班的副连挺帅的,比教官好看。”
“哎呀不得了!”陈双双惊呼,“吕琳你看上谁啦?”
陈燕珊眨巴着眼睛:“我记得哦,我们副连叫卫海,多阳光的小伙子啊,琳琳是吧?”
女孩们聊得热闹,秦秣坐在床上沉默地翻着书,心里却着实震惊。
现代的女孩子果然大不同于封建王朝时代的女性,她们不但可以与男子同校读书,还敢在私底下这样这样毫无顾忌地讨论关于男性的话题。如果是在当年,哪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敢这样说话,只怕早被扣上一个不守礼教的大帽子了。
秦秣跟秦云婷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秦云婷却从没在她面前用这样轻佻的语言说过某个男性,陈燕珊倒是常在秦秣耳边嘟囔哪个帅哪个丑之类的话,但所谓“收入裙下”这种夸张的言辞,秦秣也还是第一次听她说。
“果然是个奇怪的世界,看来我前面所了解的那些还远远不够。”秦秣翻书的手微顿,心里闪过念头,“幸亏不是四个月前听到这样的话,那时候我这心脏还真没这么强大的承受力。”
小姑娘们大多无忧无虑,除了读书当然就是风花雪月你侬我侬了。爱情的童话永远是那么诱人,尤其对于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们而言,她们可以有太多的美好幻想。不然现在的偶像剧哪来那么大的市场?当然,秦秣虽然一向了解女性,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