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争暗斗,有些手段甚至叫人匪夷所思。柳昔这点小演技火候还差得远,但她的姿态却是不差的。
至少退让在某些时候远比一味纠缠 ③üww。сōm 要有效得多,柳昔甚是聪明。
秦秣在心里苦笑,以前是别人为她争风吃醋,现在她却角色调换,和一个小姑娘成为了情敌。这个认 知让秦秣心底不免生起郁闷,进而意兴阑珊。她可不想在拈酸喝醋中将自己磨得面目可憎,虽然爱情不存在退让,但泰秣也不愿意把这变成一场战争。
就算命运捉弄将她变成了小女子,而她又恰好在这一世找到了值得并肩而行的人,她也不该为了那个人而与一个小姑娘谋算不休。大丈夫无关性别,那应该是一种心胸。
这些念头流淌而过时,魏明也给秦秣拿来了画板卡纸和铅笔橡皮。
秦秣接过纸笔,有一刻为难。她学的是国画,又哪里会用铅笔?
“怎么?不动手?”魏明斜靠在旁边的办公桌上,笑得有点阴阳怪气,“该不会还要我教你怎么拿铅笔吧?”
秦秣抬头将目光扫过魏明,又落到禹万红身上。见他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担心。
柳昔关切道:“秦秣,你平常很少用铅笔画画吗?”
方澈握了握泰秣的左手,之说 :“我去取笔墨。”他说的笔墨自然是指毛笔丹青。
秦秣却拉住他,摇头笑笑:“我既然要来这里工作,总不至于连铅笔都拿不了。”她坐在一条椅子上,斜驾着画板,右手用平常捉钢笔的姿势捉住铅笔。
鼻尖未动,秦秣只是用眼睛紧盯着一张空白的八开画纸,然后在脑中勾勒线条。她并不是没有拿过铅笔,数学几何绘图用的就是铅笔。只不过那种简单的用笔和现在这样的画画显然有很大区别,她在心中回味与模拟着铅笔笔尖落纸的触感,然后渐渐打出腹稿。
几个人就在旁边看着,魏明冷笑,柳昔微皱眉,禹万红叹息,只有方澈神色平静不变。
片刻之后,秦秣在画纸的右上方开始动笔。她动得有些慢,画笔稍显滞涩,笔下勾勒出的是一双墨色很重的柳叶乌眉。这一双眉毛画得很是细致,一根根的甚至叫人数得清。
魏明却在一旁轻轻笑了,秦秣这样的开笔,明显就显得很外行。
一般的铅笔速写,断没有一开始就用上重笔的道理。通常规则都是先轻轻勾勒出大概的人物轮廓,再一点点分辨出轻重虚实的线条,然后打上或浓或淡的调子。
橡皮这个东西虽然存在,但重笔容易在纸上留下痕迹,就是擦也很难完全擦掉。所以一开始就用重笔的话,只要画者稍稍画错,就会影响到整个画面的整洁,从而破坏掉整幅画。
柳昔也悄悄松了口气,她是学美术专业的,眼光甚至比非科班出身的魏明还要好。
但过不多久,柳昔心中的轻视就渐渐被惊讶取代了。
她只见秦秣画完双眉又去画眼眶,那眼眶一正一侧,呈丹凤之形,眼角竟是飞扬得别有韵味。秦秣却没有再接着去画那双瞳,而是笔锋一转,勾勒出一个半侧的娇俏鼻子,然后笔下渐渐流畅,现出了人物的唇线、脸颊、脖颈、衣领。
秦秣动笔越来越快,竟是没有片刻停顿,也不曾用到橡皮修改任何一处。
禹万红的眼神也从开始的担忧,到后来的惋惜,转而又变得专注,最后变得灼热。
渐渐成形的是一个迎风指剑的长裙女子,那衣袂翻飞,每一个褶痕都是灵动得好像精灵跳跃。整体看来,这个女子身段窈窕中不乏矫捷,那剑尖所指之处,都仿佛隐隐有剑气流动,虽然那画面上,并没有像很多漫画一样画出剑气来。
禹万红所看重的,并不只是这画中人物所表现出的气势,更在那一气呵成的笔法。
秦秣的笔法不像是禹万红所知的任何一派,她的轻重线条一次成型,就仿佛她手中拿的并不是一只硬邦邦的铅笔,而是一管自如转动的狼毫。
而在人物造型设计方面,出去设计者的绘画技巧外,更重要的却是设计者对人物服装发型的设计。对一款武侠网游而言,要看的则是这个任务够不够华丽,造型够不够唯美。
秦秣笔下的这个女剑客其实并不是多么华丽的,至少相较于许多网游人物而言,这个女剑客的服装不够繁复,设计不够性感。但她发髻斜挽,散落的长发直垂腰间,那素面斜襟的姿态却叫这个人物横生一股萧疏清峭的意味。
尤其是那一双不似女子的重眉,令她神态磊落,更增江湖萧杀之气。
禹万红眼看着这个人物在秦秣笔下如时光拓印般成形,眼看着秦秣转回笔尖,要点睛收官,他心中忽然一紧,就叫了一声:“慢!”
秦秣正画得酣畅淋漓,被人这样一惊,手上就是一滑,笔尖落出重痕,在那人物眼角划过。
秦秣转过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禹万红。
禹万红这才回过神来,见那眼角落着一笔瑕疵,顿时懊恼:“唉!我这是……”他连连摇头,又叫秦秣快把那瑕疵擦掉,然后有些讪讪,“我见你要点睛了,叫想叫你注意一点。”
秦秣笑了笑,却不去擦那眼角划痕,反而沿着那线条斜斜画出一枝缠花,转瞬就将原来的败笔变成了花细,反倒使得画中女子又多增了一分女儿家的妩媚。
“可惜没有眼睛。”画完后,秦秣将笔一搁。
柳昔怔怔地接上一句:“怎么不画下去?”
“画不出了。”秦秣侧头看画,低叹一声。
这画其实远没达到她的巅峰水准,但她第一次用铅笔作画,能画出这样的效果,也还算不错。不过那双眼睛她确实是画不出了,从被禹万红一声打断之后,她在心中描摹的那种感觉就瞬间消散,再也难以捕捉。
虽说铅笔画的基本技巧不难掌握,画技近道,各个相通,但秦秣所熟悉的,毕竟还是毛笔。只是勾勒线条还好,那眼睛却不是简单线条能表示的。秦秣不会用铅笔上调子,与其涂一双呆滞的眼球上去,还不如留白。
魏明忽然出言讥讽:“连眼睛都画不出,这画还拿来有什么用?这就是你所说的能胜任这份工作?”
“魏明!”禹万红低喝一声,再看向秦秣时,那神色间已经充满了欣赏。他将惋惜的视线扫过那幅画,脸上现出郑重:“秦秣,欢迎你加盟青山网络《登天》系列网游的美术制作团队!”他伸出手。
秦秣这才知道他们做的这款游戏名为《登天》。
“我很荣幸。”同禹万红握手,秦秣浅浅一笑。
“我想起来啦!”柳昔忽然低呼一声,“秦秣的画风,跟汴河沙的好像!”
魏明一拍手,又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笑道:“还真是很像,看来秦小姐也是沙国的仰慕者,将她的风格模仿得还是那么六七成火候的。”
秦秣的笑脸又有些僵硬了,她是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估计就算她说她就是汴沙河,若没有扎实的证据,他们也不会相信。
方澈却抬手取过那张画,仔细看了看之后,想秦秣微挑眉,露出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方澈的表情一贯平淡,这邪气的摸样实在是头一次表露,秦秣一眼对上,心中就是一跳,有种仿佛被他看穿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没有泰秣原本以为得那么糟糕,片刻之后她回过味儿来,心里却有些淡淡的笑意与安然。
“确实与沙国的风格相似。”禹万红思索片刻之后,又向秦秣劝诫道:“秦秣,我看你的画技成熟,最好还是能建立起你自己独特的风格。一味模仿得话,在这条道路上很难走远。”
顿了顿,他觉得自己话说得重了点,忙又给出一个鼓励的笑容:“不过你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水准,也是难能可贵的。不管哪个学画,一般都是从模仿开始,你能将沙国的风格模仿得这么相似,也算是成就。更何况你有独立设计创新的能力,除开风格太接近沙国不说,你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不错的设计师了。”
秦秣抿着唇,心里头哭笑不得。她并不想到处宣扬自己就是汴河沙,但若是以后还得常听禹万红这样的劝解,那怪异滋味还不知道要怎么挨才好。
魏明又嘿嘿笑道:“经理啊,秦小姐山寨沙国,可是很有火候呢。你看她画衣服皱褶的笔法,不跟沙国的画一个摸样吗?模仿到这样真是挺不容易的,我就怕咱们公司要是用了她设计的人物,沙国某天看见了,要告她侵权可就麻烦喽!”
“应该不至于吧。”柳昔眼角瞥着方澈,想起他方才跟秦秣眉目传情的样子,心里就酸得翻江倒海。但越是难受,她反而越帮秦秣说话:“只是风格相似,又不是抄她的设计。更何况汴河沙公开的画作本来就很少,风格又是个抽象的概念,哪能说侵权呢?”
她想着:“我这样大方,阿澈,你还不感念我的好?”
禹万红排版:“行了行了,都回去工作吧,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秦秣,我等些给点资料给你,让你先了解这款游戏的背景设定,和对人物美工的一些要求。等明天你早点过来,我们再去人事部签合同。”
他又谢谢方澈:“方工,这次可得感谢你给我们美术组介绍了一个好人才啊!”
方澈淡淡一笑道:“客气。不过禹经理,秦秣她还在上学,不能做全职。”
禹万红倒没有惊讶,只是有点为难。三人就这个事情商量了一番,最后拿出工读生的方案,秦秣的兼职工作也就定了下来。
这是她的第二份兼职,与在《缠绕》写专栏的待遇相比,天差地别。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公司下班打卡时间到了,禹万红叫秦秣收拾资料,准备下班。
大办公室里一片欢腾,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但这不能影响他们下班后高声笑闹。有人呼朋唤友,商量着怎么过夜生活,也有人与同事唠家常,抱怨奶粉涨价,食品不够绿色等等。
策划部的员工陆续离开,禹万红走得很快,他说他要去幼儿园接孩子。
魏明邀请柳昔共进晚餐,柳昔撇撇嘴:“我要加班!”
“柳妹妹,我看你加班是假,等某个人才是真吧!”魏明走到柳昔的座位旁边,俯身又对她小声说了些什么。
柳昔不情不愿地道:“你真麻烦!行啦,我就好心帮你一次,走吧!”
秦秣望了柳昔背影片刻,又低头拿起铅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随意画起了线条。她当初学工笔与写意都是从线条笔画开始学起,现在要掌握铅笔画,她也认为应该多联系画线条以扎实基础。
当然,留在这里画线条并不是因为秦秣忽然变成了学习狂人,而是她要等方澈。大概方澈他们是习惯加班的,大办公室这边闹得再厉害也没见里面办公室有什么动静,看那架势,是不知道要加班到什么时候了。
秦秣继续画线条,心里一边想着自己该到图书馆去接点有关铅笔素描的书来看看,然后又觉得自己该在电脑绘图上也下点功夫。就这样枯燥地画着,秦秣眼皮子也越来越重,到后来竟在不知不觉间趴桌子上睡着了。
她有点梦魇,梦里闪出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似乎她得到了一本无字天书,又被天上众仙追赶,然后她躲进了襄阳城墙守军中,在十几丈高的城垛上一跃而下,与蒙军厮杀——古怪的梦忽然惊醒,秦秣背上滑落一件衣服。她捡起一看,是方澈的大衣。
“方澈?”办公室里灯光通明,安静仿佛落针可闻。秦秣低唤了一声,里间就有人应话。
方澈轻笑一声:“醒了?”
片刻之后,他从里面办公室里走出。
秦秣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她疑问:“他们还在加班?”
“全都走了,只有我在里面。”方澈从秦秣手上接过大衣,顺势拉她起身,“清醒了没?去把外套穿上,我们出去吃饭。”
黑色悍马开往步行街时,秦秣在车里问:“你不是还想去火宫殿吧?老是拿小吃当正餐不好。”
“那你换个地方推荐给我。”方澈视线转了一下,扬起一个笑容。
“我想想。”秦秣想了想后,脸上灿烂一笑,“去吃火锅,我知道有家店的火锅很不错!”她说着,自己回想那味道,都觉得有点吞口水。
“看来你还挺好吃的。”方澈低笑一声,忽然问:“秣秣,你就是汴河沙?”
卷四:千山万水一线间 二十八:沙国
汽车里映着道路两边的华光,秦秣凝目打量方澈,想知道他这是诈话还是已经肯定了心中猜测。
方澈唇角微微往上翘起,目光还是看着车窗前的道路,但秦秣只见他那侧脸,就能感觉到他满满的得意之情。好像在无形之中,那蛰伏的豹子咧开了大嘴,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牙齿。
秦秣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片刻之后只觉得自己好笑。莫名其妙地对方澈那神情产生奇异联想也就罢了,那汴河沙的身份在方澈面前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是低调成了习惯,但也不至于见谁都藏着掖着,没的小气。
“是我。”秦秣侧着头,笑吟吟地看着方澈。
方澈忽然将刹车一踩,脸上神情就是一沉。
秦秣心下有些受惊,不知道方澈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他倾身过来,将手一伸,就捏住了秦秣两边脸颊,然后轻轻一拉!
“方……澈!”秦秣言语不便,心里实在是怒火上冲,那道喝声还没来得及杨高,方澈就收回了他的手,撑在方向盘上哈哈大笑起来。
秦秣被这死孩子气得牙根发痒,又想起第二次见面就被他狠狠摔了两跤在地上的事情,当即合身一扑,揪住了方澈的衣领,就对着他的肩膀用力击上一肘子。
噗一声!
骨头隔着衣服大力碰撞上的声音响起,方澈抿起唇,脸上还残余着笑意,而秦秣的脸却皱成了一团,那是疼的。
她没想到方澈骨头比她硬多了,就算她用了肘尖击打,也还是被撞击的力量反震得生疼。越是疼秦秣自然越是不甘心,但她又不想像个泼妇一样用爪子挠,用指尖掐。心里头想到无奈气闷处,秦秣干脆伸出双手,往上一抬就扑棱到方澈的脑袋,直将他短发弄得凌乱到像鸡窝才稍稍歇气。
却有人敲起了车窗,笃笃的声音传来。
秦秣还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