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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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缘-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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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处,不禁为曾有的好奇而发笑,也暗自认为这里是无聊的人们寻找无聊的天堂。
  游仁他们唱了数首歌,我仍只顾吃花生、喝啤酒,硬把话筒塞到我手里,我不得已才接过来,虽然音响开得很大,我仅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又推辞数次而不可,才嘤嘤嗡嗡的唱。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快唱完的时候,已只有我一人可以听见我的歌声了,让他们很诧异,说,我竟然像大祸临头般害怕。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胸口闷得紧,想去外面放松神经,独自出包厢。柜台边的长凳上已坐满数件等待交易的商品,我去转了一圈回来,已少了四五件,其中有一件正跟着一个牛臀往二楼爬。他们搂入一间包厢时,在撕心裂肺的声音中,我已回到包厢。游仁责备说,我外出应当给他们说一声,不然会让他们担心不已,才明白,外出之际,有事要离开同伴,要讲明白,才不至于引起不便。
  施行和杨文昌的住处不能住人,利腐种业邀请批发商们联欢而在某宾馆订的房间还没有退,唱歌累了,去宾馆休息,才见到李欲如。李欲如是吴花的老乡,你准知道他的底细,而在我眼里,他就是一流氓。刚见面时,却没有料到老板心中的那位才俊会是他。他大略说了一回接待情况,没顾杜媚的难看脸色,用大脑里装的淫词、艳言和秽语边谈边以施行为对象表演一回他的一个老板与无数为混口软饭而让身体去活动的女子的风流韵事才知道的,也才了解了一些利腐种业的发展史。利腐种业的几个老板均是十三师农科所的骨干。他们在农科所时搞砸了一个十三师独资的研究项目,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或被开除,或受处分,然而手中有钱,受处分之人愤而辞职,与被开除者合资成立一家种子公司,而他们又都是精英,决策也没有大的失误,兼无甚势雄财粗的竞争对手,仅用两年时间就崛起于北疆而名闻全疆。我因此终于明白,所受的教育越高,人品不一定因而变得高尚。
  杜媚因时间晚而怕家人担心,让暴雨送她回去,我欲与暴雨同送,给游仁拉住了,之后说了原因,才知道暴雨与杜媚间也存有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离愁别绪,均因没有勇气捅破那层窗户纸,在去年的实习后就散了。后来暴雨也后悔,也是悔也无及。因我曾经有相同的经历,方终结与暴雨间的冷战。所谓冷战,纯因我的小气造成的。大一时,有一段时间,我与这个玉湖人间的关系几乎可说是无间的,然而离得越近,愈求全责备,我有一段时间是如此的。暴雨老爱讽刺人,还因在大一第二学期以系为单位举行的乒乓球比赛的一次淘汰赛上,我打输了,于敏君与对手打时,他在一旁说三道四,我怕他的言词影响于敏君发挥而责备他,差点打架,自此把他当成了陌生人,至同去利仁农资实习了数天,又开始说话,好在现在又成了朋友,其间虽然有因偏见而不能完全愈合的裂痕,比一直是陌生人要好。我为暴雨惋惜一回,亦为殷宇所受的情伤而感叹,但是殷宇的遭遇,对他,应该算是一件不幸中的幸事吧,否则,他能上本校研究生的机会应当是很渺茫的。同时,我也为秦二仁在感情上的收获而大喜,更为曹慧敏在吹毛求疵的情况下找到一位同上研究生的男朋友而惊讶,都是些不易得的情缘。
  审判我的日子来临了,这可是在游仁和暴雨均成为正式员工后,老板另多予我半个月实习期以考察我是否有资格在利仁农资工作的一天。比原计划提前,因老板经过细心观察后认为,我的表现令人失望,若期满再宣布结果,是在浪费她和我的时间。当时我的脑袋蒙蒙的,却不觉得是一种不幸,我可是已没有获得工作的奢望了。原因有四:一、游仁和暴雨想尽各种办法改变我,在我失去信心后仍坚持,直到审判日的到来;二、谭琴和衣香授我处事道,可我的悟性低,又耻于去实践;三、老板和王大亲自调教,无任何起色;四、祈艳和邦静花大量时间助我记各种农药的名称、成分、药理、主治病虫害及药价,却是徒费工夫,因此我不再埋怨。唉,可叹我看了那么多书,结算工资之际,明知少给了不少,也没有去争取,若不是平时一脸严肃的会计帮我留些心,会被克扣五天的工资。在补给时,老板与王大为掩饰有心之误,凑成一整数给我,当场赢得‘好老板’的名声,我倒是成了‘二百五’,可就算我主动争取了,对我,已没有多大意义。
  大概你会问,实习了一个半月,真无所得吗?有一些,仅只是感慨而已:一、中国的农药厂的实质,绝大部分只配称为配药厂,却又配不出什么好药;二、农民的农药知识异常匮乏,亟待普及;三、集团内的棉农处境诚如邓积云所言,若有人偷运棉花至地方上卖,遭遇与进村的鬼子差不多,却是老爷们对决可怜的棉农;四、零售商们为满足棉农爱贪小便宜的毛病,将过期药物作为赠品赠送,对由此所致的不良后果概不负责;五、对不了解药效的棉农而言,买药就是买骗;六、药店店主为讨好棉农,目无法纪,偷卖剧毒农药;七、批发商为争夺各种利益,采取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八、虽然我生性愚鲁,有很多人给予无私的关爱,让我明白人间有大爱存在。
  带着死神寄给的报到证,到吴花住处时,已近黄昏。吴花因站了一天的柜台而腰肌酸软,也因农药的毒害而昏昏欲睡,仍热情的款待我。他知道我是给老板踢走的,问我的打算,可我的计划只有一死,却不能告诉他,怕死得不自在,然而我找不到什么理由应对,只是笑。他怕我心里难受,没有继续追问。我不想沉默太久,改说别的。我忽然想起离开二十二团前范宁让我带给吴花的话,虽时间已过一个半月,想,范宁肯定已在电话中说了,也劝他别再痴迷于彩票。果然,他回说,又让范宁给骂了数次,已不再在上面花什么心思了。
  已弃写玄幻小说的敖兢业于时在腋下夹着本玄幻小说进来,寒暄几句,得知他来吴花处歇息已有好长时间了。我奇怪他不在学校住而跑来这边睡觉时,与吴花同时成为巧手农资员工的植物保护系的几位女生回来,与她们聊了一会才休息,我与敖兢业仍睡客厅。
  半夜,我让一阵哭声给吵醒了,很是吓了一跳。等我明白是敖兢业在悲泣,怕吵醒吴花他们,轻唤敖兢业,没有反应,才知道他是在梦中哭泣。虽然我已经立志去死,也不免偷洒哀泪,泪还未止,早入梦乡。
  梦中,一位面目慈祥的老人对我微笑,我回以微笑后问他是谁,还问他为何坐在我的床边。老人轻轻抚摸我的头,笑说,我这吃水人这么快就把挖井人给忘了。我凝视他一会,说,那是不可能的事,已逝多年的心系万民的让人万世景仰的人不可能复活过来了。老人说,让人永世不忘,非他所愿,还说是不可能的事。我说老人骗人,居然装成我心中最敬仰的人来哄我。老人笑说,我是在梦中和他相见。我看了看窗外,说,我不是在梦中,只是看课外书看累了,正歇息神经。老人哑然失笑,才给我讲了一些与他的经历有关的事。
  老人是神,能在白日里四处巡游,却有一个禁忌,不能被秽气冲犯,不然会从空中坠落。这天,他来陲疆巡游,以考察故国的民情。因正为棉农的可怜而伤神,不曾留意到前方直往上冲的怨气,被冲撞后垂直的落于一座坍塌的桥边。老人不知为何会突然从空中掉下来,惊讶不已,但是随即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他已经闻出来了。虽然老人很有修养,也不禁怒气冲冲的问:‘八十万元修的桥,怎么说垮就垮了?这么小的桥,就算真是豆腐渣工程,起码也能管上一百来年吧,这些家伙的心怎么这么黑?还是人吗?我非把他们给揪出来不可。’可他已非阳间的人,不能再直接管阳间的事,唯有悲叹一回,无可奈何的离去。
  遵纪、守时、重诺是老人生前的高尚品德之三。他去了冥界后也是如此。为能在预定的时间内赶回冥府,老人欲飞升,试了数下,没有一次能离地而飘,才明白,不仅是让才的秽气所犯,在这之前的无数个冷战及飞速的降慢,不是由于感冒或神体疲乏,而是恶气侵袭,使神体超重而不能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导致上天不能,可时间不容浪费,只好慌不择路的跑。他在穿墙而过时,不小心给弹回跌落处,大惊。他还没等惊魂定下来,又掐指一算,大叫不妙,深为清汤豆腐之血腥味的浓厚及影响范围的广而悲恨,若他的倚天长剑能斩杀阳间之狗的话,非斩下沙河子那群狗官的狗头不可,但是他只能说说以泄心头之恨而已。忽然,老人想,如果他托梦给人王,则只需人王微露剑鞘,定能阻止无数宠物用纳税人的钱财大肆修建宠物宫殿,又急急的往鬼都跑,然而时间太紧,老人离开人世后曾研习过的粗浅遁地术没有抛荒,想从地下经清汤豆腐南边,才不会受到多大影响,也才不会绕很多弯路,忙入地疾行。老人遁行没有多久,让一股熟悉的吸力吸出地面,异常惊讶,已瞧见另一个自己正与一些知识青年交流。他定睛一看,才看出那是自己的塑像,所表现的一幕与生前在几十公里外的一次谈话中的某些情景颇为相似,才明白已来到沙河子大学的南区校园,自语说,他很可怜,竟成了沙河子大学那群狗东西用以骗人的工具,却仅只能叹息而已。而老人因神力消耗过度,也因与阳人近距离混处时间太长,觉肚饿,想买食充饥。
  老人寻了半日,才找到一家有能力消费的廉价食物店。他摇身变为可视人,把钱掏出来买油炸馍馍吃。他伸出手欲开口,想及冥钞是不能在阳间销费的,忙把手缩了回来,摇头看一回食物,又摇身还原成神形,离去,已隐约觉得身后有些不对,转过身去,一大群把门将军、土地和灶神跟在后面,勃然大怒:‘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嘛?我不是屡次给你们说,不能让毛主席写的‘为鬼民服务’,就像人间的许多地方政府一样,把‘为人民服务’只当成一块牌子挂着,否则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更对不起拥护我们的鬼嘛。再说了,我们不是宠物,我们是神,就要真的像神一样活着,然而你们呢,看多了阳世的子孙们那一套,把我们本来的东西丢了,还非要向那些狗东西们学习不可,美其名曰学习先进。你们的眼光应该放宽一点嘛,看一看人家芬兰那边的鬼官是咋个为鬼服务的嘛,他们那才叫做活得有尊严和鬼格,我们可不能一直把孔丘那一套过时的东西背着不放,他在鬼都的生活,简直就跟乞丐差不多,已经没得一点鬼样喽嘛,你们也都见过,难道我们还要把他的那一套搞起来吗?’他看着唯唯诺诺者,又语重心长的说:‘你们要赶时髦,也要像人家芬兰的官学习嘛,就算你们还在记着西方列强强加给我们的不平,你们还在睁大眼睛不愤的看着一些洋人如何欺负我们的后代子孙而不愿意向人家学习,你们也应该向香港人学习嘛,他们可是我们的同胞。’老人因鬼官们不吭声,责问:‘你们的脑袋怎么拐不过弯来?硬要以偏概全,硬要分什么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只要政权在我们手里,管它姓‘资’还是姓‘社’,能提高鬼民的生活质量就是好的社会形态。’鬼官们仍不吱声,大怒:‘你们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还真像孔丘那样古板得紧,看在他是一个学者的份上,给他点生活补贴,像养鬼民作家协会那些挤不出什么‘奶’的‘奶牛’一样养着,可他偏偏说,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素王’,要前呼后拥,要六十四个人在旁边跳舞才能吃得下饭。不仅如此,他竟那么猖狂的说,如果要他吃饭,他要参政,还要彻底恢复姬旦那一套。他妈的,他简直是在痴人说梦。我们炎黄子孙就是让他那一套弄得乌烟瘴气的,就是让他的那一套礼仪制度和表面化的东西搞得如此落伍,以至于人不像人,还多成了宠物了,否则我们阳世的子孙们也不会因为凭体力赚了点钱就不把他人放在眼里了,就知道修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与民争利,以便向世人说:看,我们的血汗钱真多呀,你们这些表面上富有、骨子里‘贫穷’得紧的人能搞得起这么多中国特色式工程吗?因此,孔丘说他宁愿像饿死首阳山那两浑人一样不吃我们的食物,让他饿死好了,然而他觉得他的鬼命很不一般,舍不得死,不是有鬼看见他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吃吗?他倒有骨气得紧。有人因而对我说,他在卧薪尝胆,我说,他不是勾践,我们更不是吴王夫差,何惧之有?’老人把大手一挥,又说:‘倘你们真拉不下那个面子向香港人学习,你们就向小温、小薄他们学习,他们可是实心实意的‘为人民服务’者,最要紧的是没有一点宠物性。’一众鬼官们都笑同意,说,想为老人接风洗尘。老人立时板起面孔说:‘你们身上怎么还有那么多儒毒?’就都不敢再提了。他们知道,老人不会吃他们的水酒和食物,连怕四处哀告也不会因私而在他们的府衙停留片刻。而老人突然想起这些鬼官都是放下手头的事情来迎接他的,又怒容满面了,说,鬼官们要巴结奉承他,最好的办法是把分内之事做好,万不能用孔丘的那一套待他,如果知道有鬼官因迎他而耽误了该处理的事,非给予严惩不可。鬼官们才陆续散去,老人也笑去乞食。
  他去几家生意惨淡的饭馆前看了看,想,生意不好,去要食物,岂不是加重了他们的负担,转身去门前停有数辆轿车的酒店,然而老人进去后却想,还是去闻些残汤剩水算了,去包厢看,早让一股老爷气阻住去路,因已饿得眼冒金星了,又想,就算门关着,也进去看一看,看是否有些着落,就自门缝里钻进去,除了几个抱手、直视着桌面吞口水者,在老人面前,是满满的一桌昂贵菜肴。这些菜,老人生前及在鬼都都不曾见到过。他认为,就算待吃客们吃后再去闻这些菜的精气,也是无福消受的,只好空腹而出。
  刚钻出门缝,老人让一只裹了很厚一层人膘的坛子顶回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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