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蒲公英占满了整个山谷,每一丛散开的绿叶上都顶着一朵小小的花黄,细碎的花瓣并不特别精致,却绽放着异常的美丽。这些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黄花,将整个山谷染成了金黄色,几道夕阳穿过远方的山脊洒在山谷里,仿佛是平静海洋上的金色波光。
比起花海的平静,我的心就如被江潮冲击的脆弱堤岸,在听到身后楚玄亲切温柔的声音后终于决堤。
“喜欢么?”楚玄正站在一片金色的波光里,声音带着点腼腆,周身与夕阳融合在一起散发着暖意,“蒲公英,平凡、顽强,入药有大功效,可惜世人不知其用。我十五岁开始行医,行医前的一天,师傅曾带我来这里。此后,每当觉得困苦挫折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我想,你也许会喜欢这里。”
以前总觉得“笑着流泪”都是在演戏,现在我相信了,流泪的时候真的可以发笑。夕阳是暖的,楚玄的微笑是暖的,我的眼泪也是暖的。我没有伸手去擦,因为有一双手已经替我擦去。
“欢迎回来。幸好你回来了……”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我终于可以哽咽着开口:“你早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他低头笑了笑,脸颊被夕阳染成了绯红,“原来人都是自私的,连我也不例外。”
我没有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抓住他的手道:“别告诉三少。”
他抬头凝视着我,那些金色的波光似乎在他的眼里闪动:“为什么?”
“只是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我避开他的目光,“你能看到别人的记忆,能把记忆抹去吗?”
他的脸色渐渐白了下去,沉默许久才道:“需要抹去记忆,正说明你已无法忘记。我不能,如果我能,我会先抹去自己的。”
“什么?”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追问,愣了愣才道:“抹去少时那些可怕的记忆。”
一路上楚玄没有看书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皱着眉望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很少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不敢打扰,倒了杯茶正要递过去,突然几声马嘶,马车陡然刹住,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我重心不稳一下扑倒在楚玄身上,那杯茶泼了他一身。
他变了脸色紧搂住我的肩,回身掀开车帘,车前的情景让我俩都大吃了一惊。本应是车夫坐着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大片的鲜红血迹触目惊心。两匹马不停地直立起来,挥舞着前蹄,不安地甩着脑袋,看样子是受了什么惊吓。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那两匹马按奈不住焦躁恐惧,扬蹄疾奔起来。马车骤然向前疾冲,楚玄握着车前方的床沿倒还好,只是跌坐在马车里,但终于没能抓住我,我整个身子向后弹去撞在车后壁上。
头顶的绿呢毡布发出被撕裂的声响,一柄血迹未干的长剑猛地扎了进来!
正文 又遭劫!差点没命了
这是一柄古怪的剑。普通的剑剑身笔直,双面带刃。这柄剑的前端略弯,剑身一侧排列着火焰状的锯齿,以至于剑身刺入马车底板又被拔出的时候,带起几块碎裂的木板。木屑飞溅,隔着初夏单薄的衣衫打得人生疼。
幸亏马车突然前冲的力道让我向车后座跌去,才躲开了那一剑。看着那些锯齿上未干的血迹,我惊出一身冷汗,被这柄剑刺中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也幸亏这柄剑的锯齿让使剑人抽回它的时候废了些力气,拖延了一点时间。否则他若是立刻补上两剑,我和楚玄谁都逃不了。
马车仍在疾驰,从车身摇晃的程度就可以感觉到马车惊人的速度。我紧贴在车后壁上,因为车身剧烈的震动,根本无法从座位上站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握剑的手收回车顶,不紧不慢地重又向我刺来。
眼前人影一闪,楚玄脸色煞白扑倒在我身上。他紧咬着嘴唇,眼神有种诀别的味道,竟然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一剑。我越过他的肩膀望去,那柄带血的剑正毫不犹豫地朝他背心刺来!
突然间又是两声马嘶,车顶裂开,一黑、一青、一蓝、三个人影同时落入马车里来,原本就显狭窄的车厢更加拥挤不堪。
我一直紧盯着那柄怪剑和握剑的手,并未留意另外那两人。和那柄剑一起跌落车厢的是一名黑衣蒙面人。原本刺向楚玄后背的剑尖随着他的跌落而歪到一边,这一剑便刺了空。他冷哼了一声,正要再度举剑,“当”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剑身不知被什么击中,那黑衣人手腕一沉,长剑几乎脱手。
我心中一动,总觉得那声冷哼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这时那青衣人已抓着楚玄从马车顶跃了出去。紧接着我觉得腰间一紧,身子也离开车厢从车顶“飞”了出去,稳稳落在一匹正在疾驰的马背上,耳后传来尘香的声音:“宝姑娘莫怕,我是萧公子的侍女……”救我的是尘香,那么带走楚玄的一定是君醉了,我心里宽了宽。
尘香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又是几声木板崩裂的声音,那架马车的四面车壁都裂开来,只剩下一块底板。好端端的马车变成了一辆平板车,可怜楚玄的那些书籍、药箱还有那只已经空了的屉笼,散落了一地,在地上翻滚着离我们越来越远。
一向爱书如命的楚玄此时却似乎不太在意他那些丢失的书籍,从君醉的马背上回过头来,投向我的目光焦急关切。我惊魂未定,但感激他奋不顾身替我挡剑,故作镇定地微笑着伸出了一个“V”。楚玄先是一愣,随即便【炫】恍【书】然【网】大悟,也微笑着作了个V的手势。这次我是真的笑了,和有特异功能的古人沟通就是得心应手哪,转头望向那俩“平板车”,查看车上的情形。
“平板车”一丈见方的狭小空间上,除了原先握剑的黑衣蒙面人,又多了一名侏儒、一名红衣人和另一名黑袍人。见到这三人,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三个人我全都认识。那名侏儒就是曾经拖着我钻地道,让我吃了不少苦头的“地鼠”,而那红衣人正是西域火焰门的奎尼法师。两人和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时一样,白发红眼,如同鬼魅。邪血功果然邪门,将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难怪他们这么想得到邪血功的后半部。不要说入魔后身体上所受的煎熬,光是这副面相,也没法在大白天出来行走。
只瞟了那名黑袍人一眼,我原本已经剧烈跳动的心脏骤然间又加快了几拍。即便他不再象从前那样嘴边总挂着玩世不恭的谑笑,即便现在的他一脸的颓废、厌烦的神色,他那张扬狂舞的黑色长发和衣袍仍让我心动。自从知道他不惜被朝廷追拿执意为我逃婚后,我的心思便复杂得连自己都有些搞不懂。即恨他曾经利用过我,又无法彻底忘掉他,虽然刻意避免,思念的情绪仍象蜻蜓点水一般,在心底激起层层涟漪,驱之不去。
脑后传来一阵令人浑身不'炫'舒'书'服'网'的铃声,一个熟悉沙哑的嗓音迅速靠近:“小宝弟媳!你跑到哪儿去了!让黑哥找得好苦!”
黑无常……我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顿时头皮发麻,一个头变作三个大。这黑无常真的是阴魂不散,老娘死了再穿过来都能被他找着!还自称是“黑哥”?老娘什么时候认过他这个哥?
尘香看都不看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向后挥去,软剑象是长了眼睛似的缠住了铃索。她往回用力一带,本想将黑无常带下马来跌个跟头,哪知那疯子自从彻底疯了之后居然武功大进,非但没被带下马,反倒将尘香的短剑震脱了手。
转眼黑无常便到了我们身侧,叫道:“弟媳!你怎变得这般难看,如何去见我白弟!”
我无语,老娘明明是变好看了好不好!瞥见他癫狂痴呆的眼神,这才明白他并不是认出了我,只不过是疯得太厉害而已。
黑无常语调一转,冲马背上的尘香咧嘴一笑:“你是我家弟媳的侍女么?怎长得这么象我那长春院的清倌儿尘香?”原来他虽然疯得厉害,但记忆未失,居然还记得尘香以前在长春院假扮清倌儿的模样。
此时天色已暗,尘香毕竟是娇滴滴的年轻女子,突然间见到鬼怪一般的黑无常,还张开血盆大口冲自己龇牙咧嘴,吓得尖叫一声,竟然忘了出手,被黑无常的铃索缠住了腰自马背上卷起。
远处君醉怒喝一声,策马向这边奔来。无奈距离太远,眼看尘香就要落在黑无常的手上。那疯子已经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尖牙,一脸喜色,竟舔了舔嘴唇张口朝尘香颈间咬去。
一道强劲气流划破空气尖啸而来,原本绷得笔直的铃索从中间断开。尘香趁机双臂一挫,争开了断索的束缚,施展轻功在地上翻滚了几下,轻巧地站起来,看来没收什么伤。
我松了口气,回头瞥了远处三少一眼,他正收回指剑从马背上跃下,重新和那三人斗在一起,看样子还略占了些上风。我有些觉得好笑,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黑无常的铃索被三少的指剑削断了。
正在窃笑,那段被尘香震开的铃索在路边的山壁上弹了几下,不知怎么的触发了铃铛上的机关,那只铃铛突然张开射出一把细针,全都扎在我座下的马臀上。这马尖嘶了一声猛然停住,我淬不及防一下扑倒在马脖子上,慌忙夹紧手臂紧紧搂住马颈,一只手还揪住了马脖子上的鬃毛,这才没从马背上滚下来。
它似乎被那把突如其来的针扎得很是痛苦,拼命蹬着后蹄。我感觉身体被剧烈的颠簸掀离了马背,虽然用尽力气搂紧了马脖子,两条腿已被震出马鞍,整个人基本上是挂在马脖子上,随着马的蹬踢一下下撞击着马背。更糟糕的是手心渗出了许多汗开始打滑,手臂也因用力过度而发抖,只要再颠两下就难逃被踏在马蹄下的厄运。隐约听到远处尘香的尖叫声,似乎还有楚玄的惊呼:“快救小宝!那是小宝啊!”
我终于支持不住,颓然地松开了手,整个身体立刻被马背高高抛起。也许人在危机时刻的感觉特别敏锐,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身体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骤然向下落去。马嘶声、惊呼声,还有楚玄绝望的呼唤在耳边回荡。
身体离地面不到一尺,我已经看见一只高高抬起的马蹄铁朝我头顶踏下。肩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我还没反应过来,耳边风声呼啸,身子已经腾空而起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耳边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抓紧!”
因为刚才是仰面朝天跌落地面,仓促间被三少拎上马背时正好与他面对面。抬头瞧见他冷峻坚毅的面庞,我的记忆出现了一瞬间的错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他以萧无尘的身份出现的那条街上,他从天而降将我救起,使我免于被马蹄践踏。那天他也像现在这样一脸冷色,浑身肌肉绷紧暴涨,胸前腰间散发的热力嚣张地直透入我单薄的衣衫来。我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不由自主地搂住了他的腰。
抱住他的一瞬间,他身上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息将我包裹,我情不自禁轻呼了一声“三少”,脑中残存的一丝清醒让我立即咬住嘴唇。
他怔了一怔,扶在我后背的掌心有些僵硬。那匹马原本被他拉住了缰绳后稍稍安静了些,只过了片刻便更加癫狂,发疯般向相反的方向撒足狂奔。三少猛提了口气,一把将我搂紧贴在胸前,拉住缰绳的手翻了几下将缰绳紧缠在手臂上,用力向后一带,那匹马发出一声惨嘶,不住甩头越发疯狂起来。
三少叹了口气,似乎不忍再折磨那匹受伤发疯的马,只是抓紧缰绳微微俯下身,在我耳边说了句:“忍一忍,要跑一会儿了。”
我此时已慢慢清醒过来,被他紧紧搂着,也无法将自己的手从他腰间抽回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鼻间全是他衣衫上惯用的熏香味道,还隐隐有些酒味。自再次见到他,他几乎是酒不离手,连身上也沾上了这种颓废的味道。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才发现马已跑出了官道,冲进了野外不知什么地方的一片稀疏树林,时不时有树枝刮破我的衣袍。三少将手臂略略抬高了些,挡住那些偶尔刺过来的树枝,以免刮伤我的脸。
马的速度在减慢,我能听到它痛苦的喘息声。三少已经无须紧拉住缰绳,腾出手抚摸了一阵子马颈,眼中满是不舍和忧郁。突然手上运劲在马颈上一按,那匹马又奔出去几丈后,前膝跪倒,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也许是不愿给它增加负担,三少并没有从马背上跃起,而是抱着我就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当我整了整衣衫站起来的时候,他已坐在马身一侧,抬手轻轻将马眼瞌上。我这才留意到从马的眼耳口鼻中流出的是黑紫色的血,索铃里的针无疑是带毒的。三少目无表情,缓缓地轻抚着马颈,一人一马构成了一副安静却有些凄凉的画面。
“他叫追风,跟我五年。”三少突然淡淡地道,“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如今连它也离开了。”
我知道他说的“所有的人”是指与他最亲近的那些人,林姨、彦叔叔、萧旬、他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还有……我。突然觉得心里又软又疼,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尽数倒在追风身上。
“转过身,别看。”他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淡淡的表情,但眼神却隐瞒不了哀伤。
再回过身来时,追风已化作一抛粉尘,有些被风吹起,飘洒在草丛里、枝叶间,有些悄悄依附在三少的衣角,似乎还不愿离去,更多的是和黄土、山石混在一起,日复一日长眠于地下。
正文 狂野了!老娘喝醉了
生于死之间只是一闭眼的距离,却有着天壤之别。活着的人永远无法想象死是一种什么状态。也许生与死本就没有区别,有区别的只是我们的想法。我看着地上逐渐被吹散的尘土,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经(精彩全本小说百度搜索:)历了几次生生死死,不但没有看破红尘,反倒陷入更深的迷惘中。
“沐浴轩都是这样葬法,无论人畜。”三少的声音有些飘渺,令眼前这一切看起来更加不真实。
“小宝也是这样?”我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也许是因为那个小宝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自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