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苑的门关的紧紧的,上午静慈出来与傅敏告别过,这种喜庆的时候,她一个方外之人,不便参与。
红红的喜帕,挡住了傅敏不舍的视线。
何浅浅将她送到门前,鼓乐声中,祝明渊骑着白马,徐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何浅浅朝他看去,他也正好向她看来,衣冠楚楚,更显他清风霁月,卓尔不群。她对他轻轻一笑,执了傅敏的手,缓缓上前。
“恭王接旨。”
祝明渊在她面前跪下,她手中执的,正是朱瞻基赐婚的圣旨,特特在此刻来念,正是为了显得这赐婚的隆重。
“兹有秀女傅氏,温良敦厚,至性非http://。常,国恩宜渥,特配于卫恭王为妃,”她刻意停了停,朗声道,“封二品华府夫人。绵异数于方来,介百齢而永庆。”
傅敏身躯微颤,与祝明渊一同跪下,“谢皇上隆恩。”
何浅浅含笑把圣旨交到祝明渊手中,祝明渊神色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何浅浅拾起傅敏的手,放到祝明渊手上,“本宫把傅姐姐就交给恭王了,请恭王莫负圣恩,好生照拂。”
祝明渊嘴唇动了动,颔首道,“我……本王定不辜负顺妃娘娘一片苦心。”
他目光深邃,里面有痛惜,有不舍,还有一些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彼此都明白这是诀别,这个温润如玉,和煦如风的男子,从首都图书馆里的初见,再到今日的托付,他总是让她莫名的觉得亲切,莫名的信任他,莫名的扰乱他的人生。
他是个好人,傅敏交给他,是最好的归宿。
她眼中亦有泪花,动了动口,他看得出她的口型。
“再见。”
手上一沉,她已经放手,转头回宫,她的背影单薄瘦小,飘飞的衣袂绚烂如蝶,让他恍如看到迎着火堆,义无反顾飞去的蛾。
再见。
他在心中说,执起那个头顶喜帕的女子的手,心头百般滋味。
这是他今后要共度一生的女子,他记得她的模样,眉目清朗,大气端庄,但心头总是有一个影子,一张泪流满面,双目红肿的哀伤面容。
他轻叹,虽然不是她,却也是她的希望。
她臻首微垂,似不胜娇羞,他引着她上了喜轿,再回头看了一眼这偏僻的隆禧殿,抬手一扬马鞭,清脆的一声响,喜乐复又奏起,长长地迎亲队伍慢慢消失在拐角处,只留烟尘弥漫。
卷一 第一百零二章 出巡
何浅浅站在脚楼上,看着下面空荡荡的大道,喃喃道,“都走了,都走了,很好”
非烟奇道,“娘娘在说什么?”
何浅浅理了理头发,道,“没什么,走罢。”
曲终总是要人散的,她想得明白。
混沌的天色逐渐被黑暗取代,月亮在云团中,半隐半现。隆禧殿的门口高高挂着大红灯笼,今天是那对新人的洞房花烛夜,她想起祝明渊临走前的眼神,隐隐有些愧疚,她欠了他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只希望傅敏的温柔,能给他带来些些的慰藉。
朱瞻基在灯下批着奏章,她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过闲的时候,众人都羡慕帝王,她真正进皇宫走了一圈,却觉得帝王压根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除了纸醉金迷就是花天酒地,相反步步艰辛,上有祖宗的规矩,下有群臣的利齿,全国上下那么多人都盯着这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还有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要平衡,想想都怵得很。
他的眉头一直皱着,听说今年的收成不是太好,他自然忧心得紧,她还听说,今天他和太后又爆发了争吵,据说与傅敏和卫恭王的婚事有关,根源还是为她。
他却一个字也没有对她提起,只是脸色一直不大好。内忧外患,他确实劳神,有时半夜醒来,她会听见他在叹息。
丹朱端了宵夜进来,是她特意吩咐的天麻乌鸡汤,健脑安神,她盛了一碗,放在他跟前。
“喝点汤罢,暖暖身子。”
他搁了笔,她顺势坐到他怀里,伸出手轻轻揉他的太阳穴,紧绷的皮肤下,他的脉搏跳得很快。
“都累了一个晚上,连我都看的累了,你就不累么?”
他乖乖的喝了她喂他的汤水,疲惫道,“傻丫头,你干嘛傻傻坐在这里?若是累了就先去歇着,乖。”
她嗤笑道,“你不累?我就不信你是铁打的。”
他揉了揉眉心,“万千子民都仰仗朕,朕怎么能喊累呢?”
“灾情很严重么?”
他轻描淡写道,“今年有几个地方闹了蝗灾。”
她“哦”了一声,偎进他怀里。
他点点她扁起的小嘴,低声道,“朕打算去民间看看。”
她腾地坐直了身子,瞪起一双圆圆的眼睛看他,他轻笑一声,“放心,朕这次再也不会丢下你,朕会带你一起去。”
他说话从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蝗灾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想必他思虑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她当年跟他到处乱跑,顶的是丫鬟的名分,现在她身份不同,带着她到处走,不仅她有罪,他也要被天下人诟病。
可是不带她,他一去几天,宫里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人,保不准他回来又只剩一块长生牌匾。
这个决定他做的很难。
她看了他半晌,突然笑起来,“好罢,出去也好。”
她笑得有些古怪,他蹙眉道,“朕以为你会欢喜。”
“我很欢喜,只要跟着你。”她握住他的手掌,十指交叉,“永不分离。”
他说这句话的时间,是十一月底。
出发的日子是十二月初,她陪他坐在马车里,依然扮演丫鬟,另外一个丫鬟是丹朱,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一行二十人,扮作商贾,清晨时分从皇宫出来,寒气逼人,车轮子嘎吱嘎吱碾着路上的积雪,好在马车中间支了炭盆,到不觉得冷,马车内外铺了两层毡痰,密不透风。
一路上她都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巍峨雄伟的皇宫越来越远,化作视线里一个小小的红点。
“你舍不得么?过两天就回来了。”他拍拍她从宫里搬出来的那一大堆东西,“这是微服出巡,不是搬家。”
何浅浅轻轻一笑,“是么?我倒真想把你拐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又开始胡说。”他道,“你这个傻孩子,最近怎么了?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笑着摇摇头,眼神有些落寞,他不忍道,“朕答应你,等镇儿再长大一些,朕就陪你退隐山林。”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着实难能可贵了,可惜历史书上写了,镇儿九岁登基,永远等不到长大的那一天。
何浅浅静静地笑了笑,“好,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她的眼神却明白写着不相信,还有几分凄凉,他有些不悦,但她转瞬之间又欢喜起来,仿佛刚才看到的全是他的错觉。
“太后要是发现我也跟着你来了,不知会怎样生气。”
这些日子太后一直按兵不动,恐怕是在等待机会,突然发现到口的猎物飞走了,一定气恼得紧。
她眼中闪着顽皮的光,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这话不大恭敬,他只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长辈,不得无礼。”
她扁扁嘴,道,“好罢。”
他见她情绪又低落下来,揽着她的肩道,“你一大早起来,想必困了,靠着打个盹吧。”
她低低道,“我不困,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清醒着,都看着你。”
他哑然失笑,“又再说傻话,朕日日陪着你,你还怕朕跑了吗?”
“我怕……看不够。”她钻进他怀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他的味道。
“傻丫头。”他把玩着她的秀发,喃喃道,“你真是朕几世欠下的债。一出门就活蹦乱跳,前些日子还巴巴地跟着静慈去白云观凑热闹,你这个性子,呆在宫里确实也憋闷了。”
“我才不是去凑热闹,我是去求签的。”她微微弯了嘴角。
“哦,求的什么签?子息?”他挑了眉,笑得不怀好意。
她立马红了脸道,“我求的平安,你儿子已经够多了,地球很小,要计划生育,懂不?”
他迷茫道,“地球是什么?”
她指着窗外,岔开话题道,“你看这窗外的雪景,多么美丽,可惜我们天天只能呆在宫里。”
他握住她的手指,朝她靠过来,道,“朕年轻的时候,也曾东奔西走,遍览大好河山,今后如有机会,朕一定带你四处走走,也看看你画的那个熊猫是个什么东西。”
她顺势靠在他肩上,低低应道,“恩,我们便四海为家。”
卷一 第一百零三章 一生何求(结局)
这一路有锦衣卫开道,平顺得很,也没有遇到什么山贼土匪。她忍不住表扬了他几句,“看来你们明朝的治安还是很好的。”
不料他翻了脸,“什么你们明朝?你在这里,这是朕的朝代,也是你的朝代。”
她只好讪讪不语。
一行人按照计划朝河南方向去,天气好的时候,他便与众侍卫一道骑马,了解当地的民生。他真是一个很尽心尽职的皇帝。
二十一世纪地球温度普遍升高,所以这个时代的冬天比她的时代要寒冷的多,她身体本来又弱,只好日日缩在马车里。望着窗外他雄健的背影,琢磨着他们会是怎样一个死法。
这其实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她应该是伤心的,但是或许是这个问题她想了太久,竟只剩下麻木。她出奇的平静,白天无事的时候,就静静坐在马车里看她带出来的那堆东西,件件都承载了他们的回忆。
死也好,她在这里的幸福全在于他,若是能与他一起死去,她也不觉得遗憾。只不知道死神会用什么方式来迎接他们?
无尘子那句殊途同归究竟又作何解?他那天的表情淡定的很,不像以前一惊一乍,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马上就可以踢走的皮球。
也许是因为她要死了,不用再麻烦他老人家?这个她是不怕的,仔细想一想,她回来的目的,似乎就是等他一起死,有了同生共死这个信念,这些天她看朱瞻基的眼神也分外热切,超乎寻常的体贴,看得朱瞻基有些发毛。何浅浅怀疑他之所以去外面骑马就是让她给吓的。
呃,她的心态很好,淡定的生,淡定的死。
穿越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如果她还有时间,她一定要写一本回忆录,就叫做《明朝穿越指南》。
她的这些胡思乱想朱瞻基并不知情,他很认真地考察着他的民情,她有时候看他一脸纠结,很想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哥们儿,不用太认真,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天,不如就当成一次死前旅行。
出了京城之后,路边渐渐出现了乞讨的穷人,衣着褴褛,残破不堪,露出冻的青紫的肌肤。
这场蝗灾的影响深重,可见一斑。
何浅浅一时不忍,让丹朱发了些干粮下去,人们开始还有些犹豫,可是见有人得了甜头,便一窝蜂涌上来,把丹朱团团围住,还是几个侍卫拨开人群,才把丹朱救出来,何浅浅看着丹朱灰头土脸的样子,不敢再滥好心。
侍卫们把马车紧紧围住,人们眼中有她不熟悉的贪婪,碍于明晃晃的剑光,只能怯怯地站在远处。何浅浅和丹朱缩在车里,心知面对流民,一旦露出财帛,更是寸步难行。
这里还是河北的地界,尚且如此,河南受灾的地方,想必更加严重。
饥饿,贫困,是人们造反的原动力,她听说他拨了几十万石粮下来救济饥民,但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朱瞻基骑着马在队首独行,他的面色阴沉,连丹朱都不敢跟他说话。
何浅浅只能在心里叹息,她的死亡旅行看来是泡汤了。
一行人一路南行,河北省有燕山山脉,群山起伏,这日行至山中,只见山道绵延曲折,高高耸立,偏偏天气也不太好,一早就飘下雪来。冻了多时的土地冰封坚硬,车轮在地上只能压出浅浅的白印来。
马儿艰难地在雪地中前行,有些颠簸,初时还可以忍耐,不料到了中午,风雪渐渐大起来。
队伍正好行到一个山垭处,朱瞻基让大家先歇息歇息,何浅浅和丹朱掏出些干粮来,又倒了温热的黄酒,分发到大伙手中,众人都知道何浅浅的身份,接过干粮时一个个战战兢兢,各自找了背风处,填饱肚子。
侍卫长李久安扫了扫头发上的雪,请示朱瞻基道,“爷,现下雪大风急,人疲马倦,是否找个避风的地方,先躲上一躲?”
朱瞻基沉着脸不语。
队伍里有一个人叫马传泰的,抬头道,“依奴才看,这天边云层厚重,只怕一时半会停不了,山里风雪持续时间长,弄不好要挨到晚上。不如紧赶几步走出山去。”
马传泰是山民出身,朱瞻基沉吟了一会儿,同意了他的建议。何浅浅朝这个人多看了两眼,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一双不大的眯眯眼似睁似闭,看起来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眼光闪烁,避开她的目光。此人身材虽然高大,却长得獐头鼠目,何浅浅一下子警觉起来,不要说她以貌取人,相由心生这句古话,有时候还是很准的。
但是他的话又说得入情入理,她没有理由反驳。
一行人略略休整,又踏上了征途,风雪刮在身上,如片肉的刀子,朱瞻基与众人一道顶风冒雪,几匹拉车的马虽然神骏,也耐不住这严寒和重负,车身有些摇晃。
众人渐渐行至高处,四周都是悬崖峭壁,身侧便是万丈深渊,何浅浅那辆车上载的东西多,两匹马走的很艰难。众人又寒又累,面上都露出乏态,山路又崎岖,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只顾低着头看路。朱瞻基由李传安带了一个人护着,走在马队前面,中间又隔了几匹马,何浅浅与丹朱的马车,位于队伍中央。
何浅浅坐在窗口,皱眉看着险峻的山势,雪花从窗口飘进来,有些寒气。
一匹马儿从车前越过去,马上骑的那个人有些面熟,从她窗前一晃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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