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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真的郭爱,见到李子勋定是免不了一番情深意浓,贤妃领着朱瞻基赶来,正好捉奸成双。
她心里恨极,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众多外臣在场,她若是与贤妃相争,岂不是叫别人看他的笑话?
朱瞻基对李子勋抬了抬下颔,“你是本届探花?”他的语气冷淡,李子勋还未来得及回答,打斜刺里窜出一个人来,啪的一声跪下道,颤声道,“皇上,奴才的侄儿不懂规矩,恳请皇上念他年幼无知,饶过他的性命。”
说话的人叫李久安,她见过几次,正是他取代了韩拓,做了侍卫统领。
假如没有她,韩拓是不是就不会走?也不会有李子勋?她偶然踏错,乱了别人的人生。
朱瞻基微微有些不耐道,“朕只是问他话,你把朕当成什么了?退下”
他冷冷一声喝,唬得在场的众人都有些胆寒。三月的天气,李久安汗落如雨,也不敢去擦,连爬带滚地退到一边,悄悄看了跪着的侄儿一眼,又是恨又是痛心。
李子勋见到这般阵仗,早已胆怯三分,又见叔叔为他求情被皇上赶到旁边,心里懊悔不已,他好容易中的探花,却因为与郭爱置气,惹下这般祸事来。金銮殿上和颜悦色赞他才华的天子就站在面前,目光如刀子一般,他性子本软弱,自幼又有长辈为他打点好一切,遮风避雨,不曾受过这样惊吓,舌头也不利索起来,结结巴巴答道,“是……正是小人。”
他的头几乎要垂到地上去,朱瞻基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带他下去。”
他说完,便扭头看向她,何浅浅眼见着李子勋被侍卫拖了出去,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忍,目光磊落地回视朱瞻基。
她明白得很,她刚才一直控制着情绪,别人听来只是李子勋一厢情愿,他们说的话虽然会令他不悦,断乎不至于就要取他性命,可是此刻她若是流露出半分情绪,李子勋就只有人头落地了。
他是在试探她对李子勋有没有情。
她目光平和地看着他,那样清澈坦然,看得他无端懊恼起来,挥手道,“你们也退下吧。”
贤妃看了何浅浅一眼,不甘道,“皇上,这……”
他头也不回道,“退下。”
语气是不容质疑的,带了火药的味道。
丹朱忙过来搀扶,何浅浅扶着丹朱,缓缓起身,腿脚已经跪得麻木。
他背对她站在那里,被人们簇拥着,如众星拱月般。
她却觉得,那个背影是那样的孤独。连好容易寻到的一丝温情,也要被剥夺,她的心一点点抽痛起来,比腿还要疼得厉害。
小曲子上来道,“二位娘娘,请。”
贤妃狠狠地瞪了何浅浅一眼,纵是不情愿,也只能一道离开。
小曲子送几人一直到出口,那里有侍卫把守,盔甲整齐,手执兵器。可是她们方才进来的时候,门口空无一人。
何浅浅正准备离去,贤妃阴**,“你在御花园里私会情人,即便皇上容得了你,太后也容不了你。”,
何浅浅没了与她争执的心情,淡淡道,“贤妃娘娘如今不用协理后宫,管的还是那么宽。”
“你……”贤妃气得咬牙,何浅浅径自敛了敛身,道,“嫔妾告退。”()
卷一 第七十五章 转机
回到浣花居,撩开下裙,膝盖上青紫一片,丹朱心疼得直咋舌,端了热水来替何浅浅推拿。
雪白纤细的小腿,触手可破的肌肤,遍布乌青的淤血,触目惊心。鹅卵石何其坚硬,何浅浅就那么啪的跪下去……丹朱皱眉,几乎按不下手去。
直到此刻她仍是心有余悸,低声道,“贵人方才真是镇定。”
不过十五岁的女孩子,处变不惊,应对得体,心志何其坚韧,连她当时都慌了神。
何浅浅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她其实何尝不想痛快大哭一场,却不知该哭给谁听。满心都是湿腻的冰凉。
丹朱一咬牙,站起身道,“奴婢去太医院里讨些药膏来。”
何浅浅把裙摆拉好,淡淡道,“不必了。”
“贵人膝盖上都是淤血,皇上这两日要是过来……”丹朱住了口,但见椅子上那个身躯微微一颤,唇角漾出一朵浅浅的苦笑了,伴着轻轻悠悠的一声叹息,“皇上么?皇上想必有些日子不会过来了。”
莫说他是皇上,便是寻常男子,又有几人能容忍这样的事?他若是就这样厌弃了她……她的心惶恐起来,又一点一点硬生生压下去。
他果然如她所料再没有出现,长夜漫漫,习惯了有他的温暖,半夜醒来,她总是盯着床帐,将往日他对她的好;一点点、一滴滴地重温一遍,以此作为等待下去的勇气。
吴宁那天说的话,表明了她一定要借题发挥到底,何浅浅等待着宫里掀起滔天巨*,等着太后的发难,奇http://。345wx。怪的是,这件事情却如同石沉大海般再无人提及,就连咸阳宫方向也出奇的安静。
其实她并不害怕,毕竟她什么也么做,但吴宁每次施计,总不会是只施一计就罢手,往往是环环相扣,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她虽然坦荡,架不住吴宁编排了别的来嫁祸她。
再者这种事情,于女子的名誉总是有些损伤。
她便知道,是他用手段平息了下去。
他还是护着她,哪怕心里有了芥蒂。
这样的认知让她又稍稍恢复了一些信心。
其实日子也并不是那样难打发,毕竟还有傅敏,还有静慈。
她记得傅敏听到消息时愤怒地冲进浣花居,几乎将她撞个趔趄。
“她居然这样害你,早知如此,昨晚我就……”傅敏手掌成刀。
这是她们二人的秘密,她忙捂住她的嘴,叹道,“你这样的性子,我特意不让她们告诉你,如今什么事也没有,你倒乱了阵脚。”
傅敏推开她的手,望着她的脸,怒道,“怎么会没事?看看你现在的脸色,他有十几日没来了罢?”
她轻轻抚上脸颊,镜中女子下颔尖廋,脸色苍白。
“不过十日而已。”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其实也不是因为他,这些日子,我总有些不大提得起食欲。”
“你……”傅敏又是怒又是怜惜,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哎……”
她复又拉了傅敏的手,以极低的声音道,“姐姐切不可冲动,两败俱伤容易,我们却要全身而退。”
傅敏任她拖着,见她满脸殷切,只得点了点头,“我依你便是。”
她始放下心来。
然后这事便传到了静慈耳朵里,邀了她共进晚膳。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许是那天着了凉,又或许是这几日都没有睡好,总是恹恹的没有精神,头也有些发晕。
可是她又不得不去,不能折了静慈的情面。况且她若是不去,越发印证了她们的担忧。
窗外的芍药开了花,大团大团招摇在绿叶里,俗艳非http://。常。就像非烟手中的胭脂,红的可以拧出汁子来。
非烟已经在她脸上打了两遍胭脂,她的脸色才看起来不是那么苍白,何浅浅强撑了精神,对镜中的自己微笑。那笑容好似一个面具,挂在脸上,仿佛她一松懈了就会掉落下来。
她是疲惫了。
静慈是修行之人,晚膳全是清一色的素。素鸡素肉素蟹粉,都与肉无关,她却还觉得有些腻。
静慈也并不劝解她,只是执了素酒,与她同饮。
她握着酒杯,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想笑,胃里却好似有什么拧着,从刚才一直翻腾到现在,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这样,今日特别厉害。
她只压着,举了杯要饮,冷不防一阵剧烈的恶心,酒尽数洒在她的裙子上,她捂着胸口,不住干呕。吓了丹朱好大一跳,只不住的替她抚背。
素秋又沏了些热茶来给她漱口,她只觉得头沉重的紧,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呕了半晌,方觉得松快些。
静慈一直静静望着她,一言不发,眼中有抹了然的神色。
直到她脸色苍白的直起身子,方幽幽道,“你的月信,多久没有来了?”
丹朱原先侍候过郭贵妃,听得此话,面上由忧转喜,也直愣愣地看着她。
何浅浅被她们看得局促起来,只用手帕捂着嘴唇,努力回想道,“上个月是十五来的,这个月……”她不大确定道,“似乎过了四五天。”
“你可觉得最近都有些恶心?”
何浅浅微微迟疑,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静慈温和的笑了起来,“丹朱,还不快去请太医来,给你们贵人诊一诊喜脉。”
丹朱终于释怀地笑起来,不知为何,眼眶竟然湿了,她尚未应声,非烟早已欢喜地跑了出去。
何浅浅怔怔看着静慈,不敢置信道,“我……有孩子了?”
静慈笑着摇头,“你难道全无察觉么?这样的糊涂,你先前……”她转了话道,“娘亲没有告诉过你么?”
何浅浅捂着小腹,知道她本来是想说她以前生过孩子,是有经验的。可是那次来的那么突然,她以前的身体又皮实,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哪里像郭爱的身子这样孱弱,让她难受得食不下睡不着,还道自己是着了风寒。
周围众人都是满脸喜色,她扯了扯嘴角,却尴尬地挂在半空。
这个孩子,是活不下来的。
可是,如果他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会过来看她的吧?不为她,也要为了这个孩子。
她垂下眼帘,喉间有酸水往上翻,她默默地将它又吞咽下去。()
卷一 第七十六章 转机(下)
傍晚时分,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的,潮湿微凉的空气里,混着花的残香,从窗缝里一丝一丝侵进来。何浅浅斜靠在塌上,腿上搭了一块薄薄的的毯子,手里慢慢打着一根丝绦,边上扔了一本李清照的词。
非烟在屋外给她煎药,仿佛可以嗅到那药的苦味。
她打了一截,又停下来,精神有些不济,却又不肯去床上休息,丹朱催了两次,只得作罢。
天渐渐全黑了,窗上贴的仍旧是冬日的厚纱,从榻上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到,然而她还是忍不住要看。日日都是这种光景。
丹朱不忍见她这般模样,劝道,“贵人看会书吧,打那丝绦伤精费神,贵人如今有身子,实在不易再操劳。”
何浅浅笑了笑,“看不下去了,再看就真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了。”
她的脸色是那样白,晚上好容易吃了一点,又全给吐了,蛋壳青的丝袍裹在她身上,越发显得那肩膀单薄的可怜,丹朱暗暗忧心。
窗外忽然明亮起来,隐隐有人声喧闹,丹朱凑到窗前望了望,喜道,“奴婢出去看看,像是皇上来了。”
她心里那点等待终于有了着落,却只低着头,喃喃道,“这消息传的好快”
将近二十天没有见到他,她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等待的时间太长,她的欢喜早就在嫔妃们的冷眼里,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耗尽。
她已无所归依,除了他。可是疑心是那么可怕的东西,落地生根,她无从解释,无从化解,除了等待。
他就站在外面,她是那样渴望奔进他怀里,哭诉她所有的不安,可是他未见得愿意接受。
她叹息一声,对着那遥远的铜镜,稍稍整了整衣襟,他既然来了,她总不能一味丧气,叫他真的厌倦了她。
朱瞻基踏进来,一眼看见那个纤瘦的人儿已经从榻上爬了起来,盈盈立在那里。
她的云鬓微散,烛光斜着照过去,在她脸上留下了大片的阴影,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身躯看起来是那样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嫔妾参见皇上。”她朝他俯下身去。
他踏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她,“你身子不爽利,就不用再行这些虚礼。”
她缓缓抬起头来,对他轻轻一笑,“皇上终于来了。”那双漆黑的瞳仁黯淡无关,这句话轻飘飘地在他心上一剜,他抿紧了唇角,抬起她的下颔,“怎么瘦成这样?”
“回皇上的话,贵人这些天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丹朱在他身后道。
何浅浅喝住丹朱,“皇上好容易来了,说这些做什么,去把外间的茯苓霜沏些来。”
她知道丹朱是为她抱不平,但他不过是来看她肚子里的孩子,何苦罗唣惹他心烦?她也不奢望他的怜悯。
他随手翻了翻塌上的书,毯子里掉下一根没打完的丝绦来,他皱眉道,“太医说你思虑过重,怎的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
她只是淡淡笑了笑,“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罢了。”
他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易察觉的淡漠,他微微有些怒意,忽然看见她飞快的低下头去,拭了拭眼角,他的心一下子便痛楚起来,定定的看着她。
她勉强笑道,“嫔妾没有梳妆,失仪了……”她的话来不及说完,他忽然打横将她抱起,扬声道,“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准备宵夜,朕要陪郭贵人用膳。”
她像是一个已经冷极了的人,突然遇到了温暖,在他怀里竟不由自主地战栗。她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奈何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他感觉到肩上有异,想要去看她的脸,她却别过去,不肯给他看,他强行握住她的下颔,把她的脸扭过来。
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她知道自己挣扎不掉,索性望着他,一双眼波光潋滟,如同两池清幽的泉水,汩汩直往外冒,他用手去擦,如何擦得完,叹道,“朕都来了,你何苦又作践自己?”
她哽咽着摇头,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所有人,都可以弃我、疑我,唯独你,不可以。”
她一字一句说出来,他心口重重一震,竟然说不出话来。她哭的十分安静,除了偶然的抽噎,几乎悄无声息,素白的小脸上一颗颗泪珠缓缓流过,犹如带了露水的荷瓣,她似乎是极力压制着,并不想让他看见。
他的心抽痛得厉害,她每低低地啜泣一声,就好像有一把小矬子,上下划着他心头的血肉。他亦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