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作没听见他的省略句,释然笑道,“那这么说皇上是同意了?不能无故出宫也容易,皇上找个人指个婚,不就了结了。”
他被她逗得笑起来,“你说得倒容易,随便指婚,你当是吃个饭那么简单,你就不怕你的傅姐姐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再说秀女婚配,也得是皇亲国戚才相当。”
她不以为意道,“那更容易,皇上给本花名册,我让她挑一个,也就当皇上还了她一个人情。”
他沉吟道,“此事朕还需要斟酌斟酌。”
她笑道,“这倒不急,只要皇上答应了,嫔妾就放心了。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举着手掌,他十分无奈,也只得举手与她击掌为誓。叹道,“你这个狡猾的小狐狸。”
她吃吃的笑,笑得他忍不住低头去吻她,她小小的嘴唇因为激动而泛出淡淡的粉色,他正要吻上去,墨香在门外道,“皇上,昭仪娘娘,秋水阁的碧落送荷叶粥来了。”
他只好在她唇上一点,抬头不悦道,“让她进来。”
他话音里的不高兴很明显,何浅浅暗暗偷笑,碧落拎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踏进来,丹朱过去接了,打开端出一碗碧澄澄的荷叶粥来。
“今日似乎比平时晚了。”他看了看沙漏,淡淡道。
碧落身子一颤,“回,回皇上,今天小主小憩了了一会儿,是以晚了半个时辰。”
他还要再说,她笑着拦他,“嫔妾还不饿呢,早晚一点也无所谓的。”
他靠回去,闲闲笑道,“朕卖她那么大一个人情,自然得物有所值才行。”
她笑嗔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岂能这么小气?”
她伸手接过丹朱递来的粥,触手微凉,往常送过来,都是热腾腾的冒着气。她虽然有些疑惑,也并未放在心上,抬起来正要喝,余光看见碧落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手握成拳,身子僵硬。
她起了疑,不急着喝,先深深嗅了嗅,果然在荷叶的清香之外,有一股极淡的香气,若不是她仔细分辨,着实不易察觉。
她放下碗来,碧落对上她的目光,迅速低下头去,似乎不敢与她对视。
“怎么不喝?”他何等敏锐,一下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何浅浅对他笑了笑,“这粥有些烫,嫔妾稍候再喝。”她转手把碗递给了丹朱,丹朱有些诧异,也不动声色接过去,放进盒子里。
碧落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倒是真沉得住气。
何浅浅定了定神,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对朱瞻基道,“皇上方才许了嫔妾一个诺,嫔妾迫不及待要回去与傅姐姐分享。反正今天的药也喝了,皇上下午还有正事,可容嫔妾先回去?”
她近乎是在撒娇了,他宠溺的笑笑,“你真是个憋不住话的家伙,也好,朕晚些去看你。”()
卷一 第八十四章 碧落(上)
何浅浅坐在轿辇上,丹朱和非烟一左一右,若有若无的夹住碧落,大双和小双跟在后面,轿夫的步伐飞快,只因何浅浅说天气太热。
傅敏正好坐在树荫下乘凉,见何浅浅一行人急匆匆的走进来,诧异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丹朱扶着何浅浅下轿,傅敏起身迎上来,见何浅浅的脸色不太好,道,“今儿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莫不是你惹恼了皇上,被赶回来了。”
何浅浅微微笑道,“非也,妹妹有两个消息,急着要回来告诉姐姐。”
她拉了傅敏的手往屋里走,扭头看见碧落不知什么时候拎了食盒,正朝秋水阁的厨房走去,她指着碧落对非烟道,“拦住她。”
非烟会意,和大双小双追过去,把碧落拦在厨房门口,碧落远远地朝河浅浅望了一眼,装作手一松,食盒直直往下坠去,她的脸上似乎挂着一丝冷笑,何浅浅恼怒不已,冷不防旁边一双手伸出来,把食盒稳稳接住。
何浅浅微微松了口气,颔首赞许道,“还好大双机灵。”
碧落脸上却是颓败一片。
傅敏在后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何浅浅却不答,对大双小双道,“你们俩看住她,寸步不能离。把食盒给我。”
丹朱过去拎了食盒,何浅浅转身拉着傅敏进了屋。一关上门,傅敏忍不住道,“碧落犯了什么过错?”
何浅浅从食盒里端出那碗泼洒了大半的荷叶粥,冷笑一声,“姐姐,我让你盯着碧落,你怎么还这样大意?这碗粥里,下了毒。”
傅敏大惊,登时变了脸色,一大步跨过去,何浅浅以为她要看那碗粥,稍稍侧了侧,不料傅敏一把拉住她,道,“你喝了没有?”
傅敏的指甲陷进她的皮肉里,毫不自觉,只急迫的看着她,何浅浅觉得她要是答了是,恐怕下一秒就会被傅敏倒过来控毒。
她是这样焦虑,丝毫没有想到要先为自己洗脱嫌疑。
何浅浅温言道,“我没有。”
傅敏大大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这才转身去看那碗粥,何浅浅看着她端起碗仔细查看,道,“我也只是揣测,并不肯定,碧落今日神色有些不对,是以我起了疑心。姐姐先不急着看,我担心碧落不是一个人,莫要被她们毁了证据。”
傅敏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极为自责,她道,“你说的是。”
何浅浅心中不忍,也来不及劝慰她,只道,“姐姐这边出来两个可靠的人,一个与非烟一道去搜搜碧落的屋子,看看有什么可疑的物件。另一个和丹朱一起去搜碧落的身,这一路我都让丹朱盯着,只要碧落没有把药丢在去的路上,就必然能找到蛛丝马迹。”
傅敏颓丧地点头,“就让侍剑和佩鸾去罢,侍剑虽然笨了些,却是可靠的。”
何浅浅回身对丹朱吩咐了几句,丹朱会意,出去安排。屋子里一下沉寂下来,傅敏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打颤道,“我……险些害了你,多亏你警醒……”
何浅浅道,“不只是害我,若是我喝下去,”她冷冷一笑,“姐姐熬的粥,害死了人,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姐姐,到时候,只怕姐姐有口难辩。这一箭双雕的好计策,牺牲个碧落,真是值了。”
傅敏无力地点头,“我前几日都遣佩鸾与她一道,今日佩鸾扭了脚,叫她逮着了空子。”
何浅浅叹了一声,道,“姐姐想想,就算我没有喝下去,但凡我对姐姐有半分疑意,这件事也不能善了。再退一步,我方才若是在皇上面前沉不住气,这件事一旦闹将起来,姐姐势必要被拉到乾清宫问责,而她们则可以趁机造势,即便与姐姐无干,她们也是能捏出证据来的。不是我死,就是你亡,姐姐……哎”
她朝傅敏看了一眼,见傅敏脸色青白,死死咬住嘴唇,也就不再说下去,换了话题道,“这件事还是我们松懈了,她们如此咄咄逼人,我也不能再坐视不理,”她一手抚在小腹上,闭了眼,像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心般,轻轻道,“反正这个孩子,终究也是活不下来的。”
傅敏犹如被针扎到一般,跳将起来,呼吸急促,压低声音道,“你说的什么话?你疯了么?你要牺牲这个孩子,我绝不同意。”
何浅浅睁眼对她一笑,那笑容有微薄的凄苦,“姐姐,这孩子,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太后……在我的药里,下了红花。”
傅敏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方道,“怎……怎么可能?这可是皇上的子嗣。”
小腹里有轻微的痛感,这种痛一日比一日明显,她上次生孩子也不顺利,岂会不明白这疼痛的意义。何浅浅将手掌附在上面,掌心的热力让腹中的冰凉稍稍舒缓。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姐姐,太后当年,差点被人逼宫,你可知道?我如今的角色,就是那个潜在的危险。她现在有两个孙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还够用,而我如今盛宠,假如有个一儿半女,假如又不巧有些野心,她不得不防。”
“皇后……那,那也不至于……”傅敏思绪已然混乱,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何浅浅漠然笑了笑,“这么说罢,皇后是太后一手拉上来的,一荣俱荣。想必你也知道六年前那场变故,静慈仙师当年可不是这个身份。”
傅敏道,“我知道,可是……皇上不是为了现任皇后才废了先皇后么?他看得她这么重,太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太后担心的正在于此。”何浅浅低了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的笑容冷漠清醒,像是在说一个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宫里忌讳恬妃,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死因成谜,而是……”她抬起头来,笑得高深莫测,“当今太子,是恬妃的儿子。皇上立她,一是因为静慈与恬妃失踪有关,二是给太子一个嫡子身份。这个秘密,太后封了六年,凡是嘴巴不牢靠的嫔妃,都莫名失踪,是以贤妃才能趁机作乱。太后好容易把孙瑶扶到这一步,岂会容许我干扰了她的计划。”()
卷一 第八十五章 碧落(下)
“原来还有这么多过节。”傅敏突然收到这么多讯息,一时之间消化不了。
何浅浅低低又道,“她是需要嫔妃们为皇上生儿育女,可是,她不需要宠妃开枝散叶。”
还有两句话她没说出来。
一句就是,她与那个被灌了鸠酒的郭贵妃,不巧刚好有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那么一丝丝血缘关系。但是就是这一点点的关系,足够太后灭她十次八次的。
这是她从郭县令的家书中,不小心发现的。这个关系实在太远,远得太后在选秀女的时候,查了祖孙三代愣是没查出来,让她混进宫里。
还有一句是,孙瑶自己生的小孩正在千里以外的地方做亲王后备,这个秘密她当时没有抖出来,今日更不能说。
傅敏终于理清了头绪,恨恨道,“她竟然这样心狠,你为什么不告诉皇上,让他为你做主?”
何浅浅疲惫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傅敏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扭过脸去,暗哑道,“这里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小小年纪,要受这样的苦。”
她背着她抬手抹了抹脸,何浅浅反倒劝慰她,“各人有各人的命,输赢总是难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却没有什么可怨的,我方才说有两个消息要告诉姐姐,还差了一个没说。这可是个好消息。”
傅敏停了手道,“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何浅浅轻声道,“我今日求皇上允你出宫,他已经准了。”
傅敏震惊的转回身来,“你说什么?”
何浅浅靠在椅背上,笑得极其平和,“皇上答应指婚,我怕今日说太多让他生疑,反而坏了事。过些日子我再另找机会,让他把你指给十王,姐姐只管放心。”
傅敏的脸腾地红了,眼眶里水汽氤氲,只低头喃喃道,“你瞎说什么?”她的手好似不知道怎么放一样,只好紧紧捉住茶几,大悲又是大喜,这个突然落下来的馅饼,叫这个率真的女子,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心中的感受。那个从不曾与别人提起的梦,一下子成为现实,她慌乱了。
何浅浅笑道,“但是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不能急在一时。”
傅敏回过神来,道,“无论如何,也要搬倒了那个贤妃再说。”她又抬头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不知道怎么说,只得了一句,“妹妹这样待我,我真无以为报。”便落下泪来。
何浅浅道,“傻子,你怎么也这样拘泥了,快收拾一下,一会儿他们进来看见了倒要误会了。”
傅敏知她说得有理,却难止抽噎,“我若是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何浅浅递了镜子过去,笑道,“这宫里若是少了她,自会清静不少,姐姐无须担心。”
傅敏会意道,“正是,我这人糊涂,把正经事倒给忘记了。”
她刚刚收拾停当,丹朱便领着大双小双,押了碧落进来,碧落衣襟不整,脸涨得通红,她平日里也是有头有脸的,自然是难堪得很,她挣扎了两下,被大双小双一把按在地上。
佩鸾跟在后面,端了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纸包。
丹朱上前道,“娘娘,傅小主,奴婢和佩鸾在她身上,搜出一个纸包来。”
佩鸾奉上前去,何浅浅递给傅敏,傅敏打开来,里面是一些灰白的粉末。
何浅浅冷笑一声,“果然有问题,是谁让你来害我?”
碧落知道躲不过,索性昂起头,对着傅敏冷笑,“小主今日把纸包给奴婢,怎么此刻假装不认得了么?”
傅敏气得青筋暴起,“你血口喷人。”
何浅浅按住她,笑道,“姐姐莫急,等非烟她们来了再说。”
碧落跪在地上,气势却足得很,“奴婢为小主卖命,原就没有想着能活下去,小主用完就扔,半分情面也不讲,叫奴婢们冷了心。”
傅敏怒道,“你信口雌黄,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受了谁人指使诬陷于我?我与昭仪情同手足,你休得胡说。”
碧落冷哼一声,道,“这宫里谁不是表面亲厚,暗箭伤人,昭仪娘娘圣眷深厚,又怀了帝裔,小主因妒生恨也是在所难免。”
傅敏气结,何浅浅笑着拦住她,道,“你说的很对,你再说给我听听,你们小主还吩咐了你些什么?你一并说出来,或许我能饶你不死。”
碧落一愣,过了一会儿道,“小主只说让奴婢把药粉放进娘娘碗里,看着娘娘喝下去就行。”
何浅浅端起丹朱倒来的参茶,轻轻吹了口气,道,“假如我当场喝完出了事故,皇上要追究你,你待如何?你就不怕么?”
“我,我……”碧落语塞。
何浅浅手一抖,一杯茶对着她的脸就浇过去,滚烫的茶水浇得碧落杀猪似的尖叫起来。
何浅浅寒声道,“原本你是打算到时候就说出是傅小主熬的粥,与你无干罢?你这个刁奴,死到临头还要陷害主子,今日落到本宫手里,饶你不得。”
她稍微停了一下,看见非烟和侍剑两手空空的进来,一无所获。
她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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