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也道了谢,简单试了几个音,果然空灵清越。落雪执箫欲奏,却似犹豫良久,最后才下定决心般,对秦励说道:“夫君可还记得落雪讲过的“夜莺”?今日以此曲谢夫君厚爱。”
秦励之前问她打算怎么解决此事,落雪只透露了四个字:哀兵必胜。听她话有离别之意,大致也猜到这是她的主意,可心头还是五味杂陈,竟不知如何做答,明明知道自己不必太忧心,可还似有什么东西紧紧的揪着自己的心。
皇帝看到二人情景,明白这陈落雪也是聪明人,看来自己的计划没错,刚有些放心,旁边龙栩却忍不住插话了:“敢问秦——,敢问这夜莺是何典故?”
他见二人旁若无人,对话也似密语,心中十分不悦,不管不顾的加进来,而张口却发现“秦夫人”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皇帝也有几分好奇心,听龙栩一问,也想起来:“正是,朕相信朝中诸位也很好奇,不知夫人能够解惑。”
落雪目光盈盈看向秦励,似是询问,秦励大抵明白她的主意已经施行,配合的点点头。落雪似乎这才肯开口,娓娓道来:“此曲乃是落雪从一游方歌人处得来,曲名《夜莺》,说的是这样一则故事……”
夜莺
秦励也静静的听着,之前落雪不肯细说,说怕“影响气氛”。
“曾经,有一只夜莺,爱上了一个寒门书生。每一天,她都在他的窗前的玫瑰树上陪伴着,他开心时,小夜莺也开心,他忧愁时小夜莺比他还要忧愁。他读书时,小夜莺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他读书累了,小夜莺就为他唱歌,有时候也会故意的让书生看到她美丽的身影。可是,书生并不曾留意她,他爱上了一位富家的小姐。”落雪的声音,凉凉的有些颤动,连这样古怪的故事,秦励觉得都很好听。
“在他们的国家,有一种花朵叫红玫瑰,它又香又美,人们说它代表爱情,喜欢给自己的爱人赠送玫瑰。书生想见那位小姐,可是她传话说:你若采得红玫瑰,我就来见你。可是,当时已经是冬天了,整个国家里连一片绿叶都没有,怎么会有红玫瑰?书生忧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夜莺在看到了,难过的心都要碎了,它决定要帮一帮书生。 于是夜莺飞到青年窗下那丛玫瑰上,请求给她一朵鲜红玫瑰,她用自己最甜美的歌交换。 可是那树摇头回答她道,‘我的玫瑰是红的,红如白鸽的脚趾,红果海底岩下扇动的珊瑚 。但是严冬已冻僵了我的血脉,寒霜已啮伤了我的萌芽,暴风已打断了我的枝干 ,今年我不能再开了。’ 夜莺央告说,‘一朵红玫瑰就够了。只要一朵红玫瑰!请问有甚法子没有?’ 那树答道,‘有一个法子,只有一个,但是太可怕了,我不敢告诉你。’ ‘告诉我吧,’夜莺勇敢地说,‘我不怕。’ ”秦励感到落雪的声音渐渐的哀伤起来,似乎心中有很多不安,秦励很想把她拉到怀里安慰,可月光下的落雪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其实不止她自己,整个园子都安静下来,也许是因为皇帝的压力,皇亲贵胄们还有各位夫人小姐,都心在焉或心不在焉的静静的听这个故事。月亮不知何时从云间穿出,连秦励自己也不知不觉地沉醉其中。
“那树说道,‘你若要一朵红玫瑰,你需在月色里用音乐制成,然后用你自己的心 血染她。你需将胸口顶着一根尖刺,为我歌唱。你需整夜的为我歌唱,那刺需刺 入你的心头,你生命的血液得流到我的心房里变成我的。’夜莺并不舍得拿死来买一朵红玫瑰,生命是美丽的,她想起自己坐在青郁的森林里,看太阳在黄金车里,月亮在白珠辇内驰骋,真是一桩乐事。山楂化的味儿真香,山谷里的吊钟花和山坡上野草真美。夜莺想了很久,可是书生难过的样子,她一分钟都不愿看到。夜莺还是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来为他换红玫瑰,她偷偷对他说,‘高兴吧,快乐吧;你将要采到你那朵红玫瑰了。我将用月下的歌音为你制成。’夜莺留恋的看着他,泪水像银瓶里涌溢的水浪一般的清越。 待到月亮升到天空,放出她的光艳时,那夜莺也就来到玫瑰枝边,将胸口插在刺上 。她胸前插着尖刺,开始了她最后的歌唱,那晶莹的月亮倚在云边静听。她整夜的,啭着歌喉,那刺越插越深,她生命的血液渐渐溢去。最先她于是那玫瑰的顶尖枝上结了一苞卓绝的玫瑰蕾,歌儿一首连着一首的唱,花瓣一片跟着一片得开。起先那瓣儿是黯淡的如同河上罩着的薄雾………黯淡的如同晨曦的交际,银灰的好似曙光的翅翼,那枝上玫瑰蕾就像映在银镜里的玫瑰影子或是照在池塘的玫瑰化身。 后来玫瑰瓣上生了一层娇嫩的红晕,如同初吻新娘时新郎的绛颊。但是那刺还未插到夜莺的心房,所以那花心尚留着白色,因为只有夜莺的心血可以染成玫瑰花心。于是夜莺紧紧插入那枝刺,那刺居然插入了她的心,但是一种奇痛穿过她的全身 ,那种惨痛愈猛,愈烈,她的歌声越狂,越壮,越美,因为她这回歌颂的是因死而完成的挚爱和冢中不朽的爱情。 那卓绝的玫瑰于是变作鲜红,如同东方的天色。花的外瓣红同烈火,花的内心赤 如绛玉。 夜莺的声音越唱越模糊了,她的双翅拍动起来,她想最后再看一眼书生,可是她的眼上起了一层薄膜,她觉得喉间哽咽了。她唱出最后的歌声,白色的残月听见,忘记天晓,挂在空中停着。那玫瑰听见,凝神战栗着,在清冷的晓风里瓣瓣的开放……”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落雪已经执起玉箫,清冽的乐声流泻而出,众人仿佛听到夜莺无比欢悦又有着无尽哀伤的歌声,鲜艳的花朵颤颤的一点点抹上红晕,落雪低垂着眼睛,仿佛也醉在自己的乐声里,在这样的夜里,仿佛就是那一只用自己的生命滋润爱情的夜莺……秦励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其中婉转,待乐声停止,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就上前把疲惫的落雪拥在怀里。他才不管皇帝打算如何处置,也不管落雪的主意是否能够成功,他只想抱着她,抱着她绝不松开。
这时,一声嚎啕破了众人的魔障,又是那书呆子周泓,这周泓至情至性,连皇帝也明白不太管他,此时他回过神来立刻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嘴里还颠三倒四的说着什么,秦励心不在此也没有听清楚。
众臣大多是在官场上身经百战,一点真心已经被官场习气荡的消失殆尽的,乍听着干净清明的曲子,也未免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许多没经过什么的夫人小姐宫娥才女已经不少拿着帕子拭泪,长乐公主哭着先行告退,皇帝纵是铁石心肠,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强打着精神继续宴乐。
不知是因为当着众人还是实在累了,落雪任秦励抱着,半靠在他的肩上,许久,才在他耳边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太卑鄙了?”
秦励不明所以,落雪低叹一声:“有意的拿这样干净的故事,利用人们最后一点珍贵的感情?”
秦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紧紧拥着她说:“是我的错,我的错。”这时,一个小宫女过来,说长乐公主请夫人过去。
归家
公主找她?秦励下意识就紧了紧怀中的爱人,也不理会她的挣扎。
“夫君,没事的。”落雪安抚般的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柔柔一笑,秦励只好顺从她。落雪跟着宫女走了,秦励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叮嘱她要小心,径自胡思乱想,落儿会不会被公主欺负?落儿极少进宫,回来时会不会迷路?宫里复杂多事落雪会不会遇到麻烦等等等等,看着宝座上的皇帝只能听懂皇帝离开这一句话。
起身正要去找落雪,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几乎被他撞倒,秦励也有些心烦,那人起身立刻就拉住他的衣袖,一边喘粗气一边说“秦将军,秦将军,区区敬慕夫人才气,不知能否过府请教?”
秦励皱着眉头想拽出自己的袖子,可那人竟不肯放,瞪着两只眼睛期盼的看着他,秦励一时竟没拽开,刚刚没看清长相,可一听这声“区区”就知道是那个书呆子周泓,若是别人秦励肯定运功振开,可这人刚刚无意中帮了自己和落儿,秦励只冷哼一声道:“你敢不放手就别想近我府一步。”
话一说出口立刻就想到,他呆起来不会也敢拉落儿的袖子?不行,决不能让他进府。不过被他一纠缠,秦励没有及时逃脱,一堆人抓住机会急匆匆向这边走来,有的还带着女眷,只是碍于书呆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一时还没有很近。
秦励见状灵机一动,对周泓说:“跟我过来。”
说完,带着书呆子离开。周泓走几步跑几步才跟得上秦励,嘴里忙忙追问:“那区区何时可以到府上?夫人都是看什么书啊?……”秦励快步向长乐公主的落霞宫走去,也不多话,没想到这周泓竟一直跟到了落霞宫外。
“周大人,此事容本人与夫人再议。”秦励淡淡的说,他不想到公主宫内找麻烦,只自己盯着落霞宫的大门等待。
周泓追了半天得了这样的答案,不知为什么竟然没有气馁,道了谢陪着秦励等着,滔滔不绝的讲着他对秦夫人的仰慕和钦佩……说着说着突然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秦将军新婚,想必也不知道夫人年少时读的书,我这就去问陈大人。”说完就告辞跑了,秦励没有好心告诉他真相——看在他帮忙的份上,秦励已经忍了很久了。
夜露越来越重,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在唱歌,秦励想起刚刚落雪讲的夜莺,现在想来已经不像当时被落雪的曲子带的那么悲伤了,他知道自己爱落雪,可还是不会像那夜莺,自己绝不会容许落雪喜欢别人,别的更不必提!怎么落儿还没出来……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到有人提着灯笼出来,秦励一看,果然是宫女带着落雪出来,似乎还很客气,秦励立刻迎了上去。
“夫君,你怎么来这里了?宴会散了?”落雪奇怪的问他。
秦励仔细上下打量她,见她容色平静,衣装俨然,终于约略有些放心,牵过她的手紧步离开这里,才问道:“公主有没有找你麻烦?有没有受委屈?”
落雪似乎也接受了他的亲近,安慰道:“没有没有,公主人还是不错的,说不会打扰我们了。”
“这样啊!”秦励听见解了这个难题,也有些高兴,还是自己的落儿聪明,又问到“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落雪嗔他一眼,美目横波,“我怎么也要安慰下公主,人家很伤心呢。”接着笑了笑:“现在好多了,我帮她分析了一下,你不是她的良人,小姑娘对你也只是一时迷恋,现在想开多了。”
秦励也笑了,牵着她的手一路曲曲折折分花拂柳,终于绕出了后园。
落雪叹道:“幸亏你来接我,不然我还真有可能迷路。”秦励听了如同喝了蜜水一般心中甜蜜。
宫宴已散,秦励觉得没有必要再呆在宫里,径自牵着落雪的手打道回府。“总算结束了!”落雪长舒一口气,看秦励只是甜蜜微笑,问道:“你怎么不着急的样子?明明是你的事啊。”说着不等秦励回答继续道:“不过也是,你大不了就娶了公主,她人又不错……”后面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秦励见她脸色不是很好,忙安慰道:“累了就不要瞎想了,我不着急是因为我知道结果啊。”我无论如何不会放开你,最后一句秦励没有说出来。
落雪狐疑的看了看他,终于也累了,“不会吧?今天完全是险胜。算了算了,我实在跟不上你的思路。我也真是累了。”
秦励看她疲惫不堪,似乎想找东西靠,怎么不靠在我身上呢?其实,上车之后,落雪就和自己拉开了距离,秦励不是不知道,他也没敢再去握住她的小手。思前想后,终于开口道:“累了靠在我身上吧。”说完自己都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幸而车厢内黑暗,落雪不会看到。
落雪似乎也很犹豫,最后终于放松下来,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笑道:“谢谢。不过今天本来就是为了你累的。”
秦励听着她刻意而为的笑语,没有说什么,本想环住她肩膀的手犹豫一下,还是坚持着轻轻落下去,却一动不敢动。两人静默了一会儿,秦励看见落雪闭上眼睛又努力挣开一下,接着眼皮又落下去,再努力睁一下,似是看到秦励看她勉力笑了一下,沉沉睡去。秦励轻轻把她带到怀里,他觉得这样落雪可以睡得更'炫'舒'书'服'网'些。秦励正贪看落雪的睡颜,马车不知为什么陡然停下,秦励和怀里的落雪都不觉向前栽去,秦励连忙把落雪严严护在怀里,却还是不能完全躲开重重撞在车门上,落雪被震醒,迷蒙的睁开眼睛紧抱着他。秦励还未询问车夫,车帘被人刷的打开,露出安王龙栩苍白着脸,显然也被两人紧拥的样子惊呆了,车内顿时被他带入了浓重的酒气。
番外(陈紫嫣)
听母亲说,她生我的时候疼得昏了过去。好想和她一样,醒来宝宝已经在身边安静的睡觉,可是为什么却无法昏过去呢?身下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沿着身体蜿蜒成河,我只能清醒的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失的滋味。周围的人叫嚷得一片混乱,安王爷——我的丈夫进来,哀伤的眼睛里,藏满了深深的愧疚。仅仅是愧疚啊!
原来,这就是我的一生。
我不知为什么好想笑,可是我却没有力气,甚至没有力气浅浅的扬起唇角。恍惚间,又回到了年少时的梦境,灿灿的桃林中,白衣的少年拈一朵半开的桃花为我簪在头上,回头,却看不清他的面目……
我曾以为,那是我的夫郎,安王爷——龙栩。我竟以为,自己会和那位异母的姐姐陈落雪一样,被天下女子艳羡。
我怎么妄想和她一样呢!早该明白。不过,就算知道又怎么样?爹和娘费尽心机才安排好的亲事,还容得我不嫁? “京里谁不知道,安王爷风流倜傥,更有甚者说但凡京中美女,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青楼美姬,没有他不认识的。”媚儿说的鄙夷,我知道她是暗中嘲笑我还算不得美人,“姐姐在家里有爹娘宠爱,以后可有的苦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