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看看夫人如何了!”
产婆听了,着急忙慌跑进产房,出来的时候抱了一个小小的婴儿,那孩子只一个成人手掌大小,悄没生息的,已然死透了。
李粹慌忙走过来,看见那孩子可怜模样,不禁潸然道:“老夫行医几十年,竟未能救活弟家中一人,实在惭愧啊!”
林海亦是老泪纵横。
林黛玉兄妹三人慌忙走过来看幼弟,林黛玉扯着李粹的袖子哽咽道:“只盼老神医莫要袖手,不拘什么法子,都试试看能不能救回我弟弟!”
李粹闻言,从袖子里掏出一套金针,将婴儿身上褥子解开,疗以针灸之术,众人皆屏息以待。
过了一刻,孩子仍是没有呼吸,李粹见金针刺穴无效,悲戚下突然脑中想到游方时偶然听见的一个乡野法子,心里一横,倒提起婴儿双脚,手掌狠狠拍在婴儿屁股上。
李粹这番动作叫人措手不及,掌又拍的极重,众人要阻止时他已拍了三四掌,这时候婴儿突然动了动,发出一声幼细的啼哭。
众人大喜!李粹忙将金针取下来,重新包好孩子,给他把脉,这孩子虽然脉象细弱,到底救回来了!
过了一会,产婆又出来了,这次又抱了一个男婴,同样已经死了。这个孩子比他兄长更小,这次不管李粹金针刺穴还是倒提着拍,都没能救活他。
产房里又一阵哭声,崔嬷嬷狼狈地跑出来跪下哭道:“老爷!夫人她……去了……”她是贾敏的奶娘,从小看着贾敏长大,又陪她嫁人生子,一辈子围着贾敏活,说句不敬主家的话,贾敏就是她的女儿,如今女儿死了,她竟似一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般,哭的不能自己。
林海乍闻噩耗,不顾人阻拦冲进产房里,林黛玉和林往、林琼亦紧随其后进去。
可叹贾敏连丈夫子女都未能见到最后一眼,便与世长辞、饮恨归于九泉。
☆、第19章 主持丧事打发良妾
及贾敏逝世,全府皆丧,府里挂起白绫,孝棚高起,全府上下登时都服。
林府内院无人掌持,恐下人欺主,林黛玉忍着悲痛挑起担子来,叫人依制行事,给亡母停床。并着人给贾敏沐浴更衣,及给夭折的男婴入殓等,诸习俗繁杂,略下不表。
一切准备停当,便着人拿了焦头信去京里报丧,崔嬷嬷却说,她家在贾府,自己身在林府跟了贾敏半辈子,现想要回家里去颐养,林海同意了。
且说贾敏留下的一个男婴先天不足,自出生后还没有睁眼,吃的奶也少,极是可怜。林黛玉除了管家事务,其余时间皆带着这孩子。
兴许是对林黛玉身上气息熟悉,只要林黛玉在,他便能安稳一些,一旦放下他,立刻嘤嘤哭泣。林黛玉无法,只得时时在怀里抱着,忙的时候多了,母亲去世的悲痛也被压下了些。
至婴儿出生三日,因丧内,加上孩子弱的经不起半点折腾,洗三便略了。晚间时,林黛玉着人去前院里请林海,想让父亲为孩子取名,林海未来,只教人送来一页字,上有一个大大的“璇”字。
林黛玉轻轻在婴儿脸上亲了一口:“林璇,乖宝宝,你以后的名字便是林璇了。”
林往和林琼本来各据半边书桌奋笔做着功课,闻言林往道:“我听人家说,体弱的小孩子要取个贱小名儿好养活,不如给弟弟取个小名儿吧?”
林琼道:“狗蛋?”
林黛玉眉头一皱,捂嘴咳了声道:“琼儿你莫浑说。”
林琼本想博林黛玉一笑,好让她不致沉郁,不想被斥了,只好认真想起来。
林黛玉想了片刻,道:“璇儿出生那日,一道惊雷劈了慎思堂的树,想来树在那里是没有什么过错的,兴许我们家不好,才害树代罪挨罚。璇儿小名就叫树奴吧,让璇儿代它而活,同树一般活的长长久久。”另外两人默然片刻,都没有异议。
招魂、送魂之后,又是做七,这时离贾敏逝世约莫一月,贾家吊丧的人也来了。来的是贾家大老爷的长子,贾家二爷贾琏,及许多丫鬟婆子和小厮,带来了贾母的信。
贾母信里说林黛玉年幼丧母,怜爱她一个女孩家没有长辈教导,想接她去京城荣国府居住。林海看了信,当晚问林黛玉愿不愿去京城,林黛玉回说幼弟年幼,须长姐照料,不敢擅离,林海便依言回绝了。
贾琏在扬州停留半月,遂回。
贾敏的灵停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本该扶灵回苏州入殓下葬,但林海身为两淮巡盐御史,身负重任,三个孩子里最大的林往才八岁,最小的才刚满月没几日,实在叫人放心不下。这时他公务实在是走不开,便将贾敏的灵停在栖灵寺一处院子放置,待空出闲余得了假再做打算。
林璇,小名树奴身体孱弱,比林黛玉和林琼小时候犹有不及,还没学会吃饭,倒得整天喝药,动辄生病,叫人担惊受怕。李粹年纪大了,张叙之大夫还有别的病人,不好总让他们来来去去,于是他的嫡传弟子防风便住在了林家明辨堂,跟林琼在一个院子居住。
防风虽才十四五岁年纪,平时偶有跳脱,但医术功底扎实,颇有天赋,已经能坐堂给人看病了。林琼虽说拜了李粹为师,平常医理都是防风教的。
林家登时小孩子多了起来,白日林琼和林往要读书,只有林黛玉和防风守着树奴。一到晚间,便都聚在林黛玉的褚玉阁,或说或笑,或喜或悲,又兼性格相和,自有一番感情兹发。
却说林家除主母贾敏之外,还有两房良妾,一个夏姨娘,一个卫姨娘。两人均没有子嗣,平日里深居简出的,甚少露面,林海去她们房里也少,贾敏走后,更是一心哀悼亡妻不事女色。
原本不过是多了两口吃饭的,府里养着便是了,并无什么。偏这一日两位姨娘来了褚玉阁,春寒跟林黛玉通报了,林黛玉心中疑惑,但到底是自己的姨娘,便请她们进来。
贾敏自有一番清高心思,她欲给林海纳妾时心里想的是,林家的子嗣怎可从奴才肚子里爬出来?因此寻的是家中颇有点墨的良家女子,连富可敌国的盐商家也未作考虑。两位姨娘都是在闺中读过书、看过女戒的,虽不是大家闺秀出身,亦有小家碧玉般的温柔小意。
夏姨娘未语先笑,跟卫姨娘一同走进屋来,行礼道:“姑娘近来身子可好?”
林黛玉和防风站起来,侧了侧身仅受半礼,说:“很好,两位姨娘也好?”
夏姨娘笑道:“我们很好,姑娘快坐下吧,您还抱着二爷呢,可别累着。”
林黛玉请两位姨娘入座。防风见屋里都是女子,他不好久待,便同林黛玉说去寻林往和林琼,树奴刚吃过奶睡的还算安稳,所以他放心走了。
夏姨娘在贾敏病时曾伺候过,因此见过防风,道:“防风小哥模样清秀,文质彬彬的,不像个郎中,倒像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哥儿呢。”
林黛玉笑道:“防风哥哥虽学医,但学问也没落下,他跟老神医走南闯北的,见识极好,嘴里说的地方风。情叫我们几个都羡慕死了。”她不知夏姨娘来找她为了什么,只好随口接话。
三人说了几句,自然而然说到了树奴身上,卫姨娘先是说:“姑娘每日间照顾二爷,姑娘自己又才五岁,真是辛苦,却又可亲可敬。”
林黛玉笑一笑:“树奴身子不好,离不得人。”
两位姨娘对视一眼,夏姨娘道:“姑娘。”她欲言又止。
林黛玉正色道:“姨娘有话请说。”
“二爷刚生下来,猫儿一般幼弱,姑娘又这般辛苦,我们两个大人看着实在不落忍,”夏姨娘小心斟酌道,“如果姑娘不嫌我们两个蠢笨,我们愿意为姑娘分担一二,帮姑娘看顾二爷。我年轻时也曾照看过家里弟弟,因此有些底气敢说能照看好二爷。”
夏姨娘想了想,又补充道:“姑娘别多想,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日间没有什么事做,见咱们府里小的小,弱的弱,想帮夫人分担一下。”
闻得夏姨娘提起亡母,林黛玉眼神黯然,道:“我身为长姐,照顾弟弟应该的,没什么好辛苦,何况树奴乖巧可爱,并不给我添麻烦。”
夏姨娘和卫姨娘一听,便知此事多半没戏了。却听林黛玉转而道:“玉儿也嫌日头越来越长,姨娘若是日间无事,倒可来褚玉阁跟玉儿说说话,家里全是些跳脱小子,怪讨厌的。”她知道两位姨娘没有子嗣傍身,只能一日一日消磨在后院,都是可怜人,两人平日说话做事没有不到之处,因此虽不松口将树奴送出去,也愿意两人常来褚玉阁说话。
夏姨娘和卫姨娘忙笑着应下了,都说一定来。
果然接下来几日,夏姨娘和卫姨娘日日都来褚玉阁,夏姨娘对树奴和林黛玉格外上心,尤其对林黛玉上心,跟她说起趣事来不带停嘴的,隔三差五炖个好汤。卫姨娘为人更老实本分,在一个不显眼的角上坐着做针线活,偶尔才插一句话。
林黛玉冷眼看着,倒猜度出几分两人心思。
当日,林黛玉便去找了林海,说起来家里的两位姨娘:“夏姨娘和卫姨娘人都是好的,知道我年纪小,常来帮忙照看树奴,还给女儿炖养身子的汤。只是怪过意不去的,夏姨娘本也没几个月例银子,都紧着女儿了。”
林海皱眉问:“树奴?璇儿的小名吗?”
林黛玉道:“正是。”将给林璇起小名的缘由说了一遍,林海只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林黛玉道:“树奴现在身体好了很多,白白嫩嫩的,可漂亮了,父亲若有闲暇,不妨去看看他。”
林海只推说公务繁忙,不得闲,林黛玉心里替树奴委屈起来。林黛玉知林海因为贾敏的死对树奴有芥蒂,这时候不论她怎么说都是没用的,只能期望时间久了,林海慢慢淡忘。
林黛玉道:“父亲,夏姨娘和卫姨娘……”毕竟是父亲的姨娘,有些话她怎么好说?
林海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林黛玉知父亲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又说了几句,林黛玉便回了褚玉阁。
林海当晚抽空子去了后院夏氏和卫氏的屋子,总共没半个时辰就又回了前院。隔了几日,夏姨娘打好包袱车马,回了娘家。
从此,林家后院只一个卫姨娘,平日也隔三差五来褚玉阁跟林黛玉说说话,做做针线,帮忙照看一下树奴。
原来夏姨娘和卫姨娘家里都是不富裕的读书人,夏姨娘家为了给她兄长筹措读书考秀才的银子,才将夏姨娘给了林海做妾室。后来家里境况好转,闻得女儿在林家守活寡也似,到底家里是疼惜这个女儿的,有意将女儿接回家里,还有个青梅竹马不介意她是二嫁,一心等着。夏姨娘自己也心动了,只是脸皮嫩不好意思提,又因林海根本不去她屋里,便想了个法子先讨好林黛玉,不成想她还没开口,林黛玉便理会了她的意思。
卫姨娘家里虽清贫却恪守礼教,因此是不许卫姨娘回家的,卫姨娘自己也不想再嫁,便留下了。
☆、第20章 回姑苏黛玉遇险情
转眼又是一年,到了康熙三十五年,树奴过了周岁,身体渐渐好起来,只要小心护着便好,身子也开始长肉了。
至初冬十一月,衙门里一应事物都打点妥当无差错,林海请好了假,带着一家子人送贾敏灵柩回苏州下葬,趁着年节将至,祭祀先祖。
林海这一支早年在关外,从龙入关后回归姑苏并入原支,林海这一支早就没有出了五服的亲戚,跟姑苏林家虽然是一支,却也不甚亲密。其他族人也有读书做官的,但没有林如海官品大,大多数都目不识丁,住在林家村里,守着林家祖坟而居。
林海出钱修缮了祠堂,也置办了族产,所以林氏族长对他很客气,为他们安排住进林家村最大的地主家里。
林海这一支大都是有功名爵位的,墓地分在一处极好的地方,山环水绕,是一处藏风养气之所。
给贾敏下葬之后,又免不了一番伤心,林家父子几人便在林家村住下,等待过年时祭祀家中祖先。
林家村所在处山清水秀,村民淳朴,偶有不好的也不敢再林海面前造次。倒有几个读书人钦慕林海曾为探花郎,时常来讨教学问,林海自是高兴。其中有几人已经考中举人,等来年要去京里参加康熙三十六年丁卯科会考,便说出钱资助。
待十一月中,一日扬州忽来了盐政衙门里的人,求见林海说衙门出了事,让林海赶紧回去,看神态十分紧急。林海看了一封那人带来的信,忙叫人打点好,自己骑快马回去。
林黛玉听闻,忙叫人去套马车,想一起回,被林海阻了,他道:“我需骑快马回,说不得过几日办完了事又来了,你兄妹几个在此等待。”又细细嘱咐林往好好照顾几人。
林海沉着稳重,从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林黛玉心里稍稍安定,应了下来。
林海走后,林琼觉得不对劲,奈何曹大大原文写的语焉不详,也猜不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事态是大是小,不敢随便乱说,怕惹林黛玉不好。
天下赋税半数来自盐税,盐税里一半来自两淮,巡盐御史衙门每年有六百万两的银子出入,丁点动静都关乎国计,林海职位不能不说及其重要。他坐的是天下第一肥的肥差,不管是圣上还是同僚都睁大眼睛看着,但凡他犯一丁点错,便是万劫不复。
林海自担任盐课以来兢兢业业,谨慎已极,且已连任三年年,可见圣上对他能力十分肯定。去岁康熙三十四年,圣上早就下密诏与他,说欲亲征葛尔丹,让他募集军饷,因此林海连爱妻下葬都耽搁了,一刻不敢擅离职位。直到三十五年,圣上亲征回来才告假回的苏州。
林黛玉想了许多,她对官场上的事情一知半解,只知道林海官职重要,其他便知的少了,如今怎能不担心?去问林琼,他却也不懂。
又过了三五日,林黛玉兄妹几个没等到林海回来,却有家里赶来小厮带来了林海的书信,说扬州来了一条官船,是送他们兄妹四个上京去荣国府的。
兄妹四人没做什么挣扎就叫人打点行李,坐上马车去码头。
在马车上,林黛玉抱着树奴轻轻哄他入睡,道:“咱们难道乖乖去外祖家?”甚至不知道扬州出了什么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林琼无奈,他历史不好,只知道清朝有个著名的九子夺嫡,最后四爷赢了,其余一概不通。现在扬州的状况他们不知道,若是去了会不会反而给林海添麻烦?
三人相互看着,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树奴一岁零九个月,说话已经很清晰,笑的没心没肺的乱爬,口里喊着“姐姐、哥哥”,一刻也不肯停。林黛玉怕他摔着了,两手揽着,不想马车突然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