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酿酒的师傅喊来”涟漪站直身子,朝众人道。
先前对褚越说话的老者,大半辈子在酒坊里,此刻见涟漪发话,以为是洪家人,所以强忍着没有说话。
但一旁的洪老爷苦笑道:“姑娘,现在叫他也是于事无补,为今之计,还是先商量个对策才是”
“这要真是我想的那样,叫来人问个清楚才是,不然我是没办法补救的”
在她看来合情合理,再正常不过的话,在那几人眼里却成了玩笑话,“小姑娘,别添乱了,还是听听侗师傅怎么说吧”
看来是被人小看了。
“听她的,去把人喊来”褚越交代。
“表哥,你……”
众人在褚越的坚持下,无可奈何的请来了大师傅。
“东家,这次出的事可不是我的缘故,不能怪在我头上啊“出乎意料,这次进来是身材壮硕的男人。
“大叔,你这次浸米,可是出了什么差错?”涟漪实质沾了沾大锅内比浆糊稍稀的液体,然后放进唇里,微微发酸。
“小娃子不敢乱说,我浸米的时候绝对没出差错,喏,你先前尝的,就是我发酵了三四天后的浆,你尝的可有差错!”
老者不屑一顾,“老儿我也尝了,带着些酸,想必是你发过头了,还狡辩说不是你的缘故!”
众人视线统一望向他,说不清的埋怨,叹息,悔恨。
“不是,倒是冤枉这大叔了”涟漪尝完那酒,沉思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一时间,疑惑感激不解的眼神,又通通扫向涟漪……
☆、第九十二章 重新煮酒
众人视线扫来,涟漪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自己前后的表现是挺让人不解的。
“大叔,你是怎样浸米的?”
“……这……”暂不论当场这个小姑娘听的懂听不懂,屋子里还有内行人在里面,如今的这些都讲究个保密,自己手艺还是老爹传给自己的。
“通常浸米后,第二日生浆泡,有如水上浮泡。第二日生浆衣,天越冷浆衣越厚,一般第四日,已经有酸美的粘汁,就用笊篱划开浆面,用手连底搅转,另米粒相互分离,否则米结成块,蒸时难以透气”看他神色犹豫,以为是他怕自己夺了人家配方,主动说出其中的过程。
“你明明是知道,哪里还需要问我”大汉有些不乐意,不悦的盯着涟漪。
说到这儿的时候,那老者不乐意了,“你们两个都还年轻,哪里能掌控好这浸米的时候,眼看天还热,你们还说是四天,这四天可不都酸了,这酿出的酒能不酸吗?哎,小儿无知小儿无知啊……”
洪顿狐疑的看了自家酿酒师傅一眼,吞吐道:“应该不会,汪师傅在这年头不少了,应该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表少爷这就不知了,有手艺酿的年头长的还不定出个差错,更何况眼前师傅阅历这般浅?”
“嘿,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我还说你这是倚老卖老,胡话连篇,我这干的年头不短,要是出问题早就出了,何苦等到现在?”大汉说话很是气愤,就差举手发誓。
“都别吵了”褚越沉声道,复缓走两步,在涟漪身测蹲下,看着涟漪不停的掀起箩筐闻闻这个,又拍开靠在墙角的一坛子酒。拿起酒构舀出点酒,稍稍抿了些酒后,又咂咂舌,面上一笑露出一丝了然。
“可是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
“知道了。是在煮酒的时候出了差错。
两个师傅面面相觑,“怎么会是这个原因,不可能”不论是谁,都难以接受是最后不起眼的一环导致的失败。
洪家三口人可不管那两个师傅的诧异,急忙紧走几步,期期艾艾道:“小师傅说的可是真的?有没有法子补救?”
早在元朝的时候,就有了青梅煮酒的说法,马致远曾经写过,‘东风园林昨暮,被啼莺唤将春去。煮酒青梅尽醉渠。留下西楼美人图,闲情赋’由此可以看出煮酒这一过程的历史悠久。
“这很难说,毕竟以往也没有这样的例子,我不敢妄言”拿起酒构搅了搅略带些浑浊的液体。
褚越围着屋子走了两圈,仿佛下来很大的决心。定定看着涟漪,“那就姑且一试,我相信你”
突然一屋子的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她觉得压力真的很大,这又不是酿酒,你我说好价钱,酿好了算酿不好也就这样了。你情我愿的事,现在非得给些压力,弄不好了,她也没法交代啊。
“小娃子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大话也敢说出来,看看。这要是弄不好,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嗨,涉世未深啊”那老者锊一把胡子,叹息道。
那汉子却不是这样想。上下扫视了涟漪一眼,虽说是不信她说的话,但是这个时候人家能站出来,已经是最大的鼓励了。
“你快打住,好歹人家敢试上一试,你就会在这掉书袋,活了这么大岁数,白瞎了你的年龄”
这两人第一次见面,或许是因为同行的缘故,上来就不断的掐着。
洪顿脸上一暗,没了先前的吊儿郎当,怒声道:“要吵出去吵,别妨碍别人做事”
两人自动噤声,这还想看看这丫头是怎样把坏了酒变好,怎么能出去呢。
看两人老实下来,这才将视线转向涟漪。
涟漪同时也在思考,这煮酒的时候温度一般得到90度左右,估计是煎酒时候出了毛病,这才导致没能杀死酒中的微生物,把酒的成分固定下来,又因为这酒的颜色略微浑浊,没有她以往见到的清亮透明,所以,只有尝试着将酒再煎一遍,看能不能扭转败局。
没有避讳屋子中的几人,要了纸笔写了几样东西,让褚越去找人找,至于甑箪那些煮酒的工具,这里是不缺的。
过了有多半个时辰,那跑腿的小厮这才赶来,期间那洪家三人不停的看着涟漪,就快要将她脸上看出花来了。
洪顿还小心翼翼上前,别扭道:“小师傅,你年纪这么小,真的是会酿酒?”
自家请来的师傅,可是打小就跟在他老爹的身后,学了有十来年才真的出师,这丫头除非从娘胎就开始学了,不然怎么这么牛呢?
涟漪没搭理他,奈何那人一直在眼前晃,颇有一种你不回答我就一直转的势头。
“你叫洪顿,就真的会包馄饨吗”寂静的大堂里,突然传出这么一道声音。
“哎,这两着之间有啥关系,怎么能混为一谈”洪顿最为反感将自己的名字和馄饨连在一起,好像自个是个吃货一样。
“那我年纪小,和我会不会酿酒跟你有啥关系”说完看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扭转脸不在看他。
那洪顿第一次在女孩子前吃瘪,而且没法说,只能吃哑巴亏,再看同样站在角落的表哥,拳头抵在唇边,明显是笑了的节奏。
“少爷,少爷,客人要的东西拿来了”小厮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把东西递给洪顿。
因为心里没底,再说心里也没避讳别人,所以涟漪也没让几人避开,等走到煮酒用的家伙前,心里默默祷告了两声,这才上手。
整个过程,身后的人都没有出声打搅,就连面上看似镇定的姜氏,此刻也紧紧的掐住了丈夫胳膊上的嫩肉。
煮酒的时候,每斗往里面添上蜡两钱、竹叶五片、官局、天南星丸半粒融入酒里,按照要求封好后,这才放到甑中,蒸的时候用冷水,然后燃火,这烧火也有讲究,等到甑箪上酒香透出来,酒溢出来倒流的时候,再揭开甑盖,取出一瓶查看,等其滚开了就是熟了。
这时候停火,过一会再取出,放在石灰中,不要频频移动,所以说这酿酒是最后一道工序,如果处理的不好,极有可能前功尽弃。
“这就成了?”跟着褚越过来的老头满脸惊诧,“这还得等上两天,再看一下成果如何”
不过,心里隐隐有丝雀跃,这次应该是成了。
果然,两日后,那重新煮过的酒已经没了那种原先酸涩的滋味,看起来也比先前更加清亮。
喜的那胖胖的洪卢森原本豆粒大的眼睛完全眯成了缝,不知所措的在屋子打圈圈,然后兴奋的一跺脚,说是要让人照着涟漪的法子,将剩下的酒通通煮上一遍。
洪顿拿扇子掩面,姜氏歉意的朝涟漪表达歉意,“我家老爷是喜的没边了,这才失了礼数,涟漪姑娘不要见怪啊”
“贵府老爷果真……率直……”除了尴尬的笑着,涟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这几日舟车劳顿,家里又逢上事,没来得及招呼姑娘,姑娘别见怪,这样,洪顿,快些去甄翠楼订上几桌席面,也好招待咱家的恩人”
姜氏拍着涟漪的手,扭头招呼儿子。
“哎,我知道了”洪顿朝表哥拱拱手,又不舍的将好奇的眼神从涟漪身上移开,将扇子插到后背,疾步走去。
看涟漪还想说话,姜氏打断了她,说是要带着她四处转转,看涟漪有些犹豫,又略带些遗憾说,自己只生了两个男的,也没贴心的闺女,看见涟漪觉得很投缘,所以让她陪着去转转。
盛情难却,涟漪只好跟着姜氏出了门。
夜里,几人道了甄翠楼,看的出他们是下了功夫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二们鱼贯而出,酒醉鸭肝、龙井虾仁、清炖蟹粉狮子头、杏仁豆腐、糟酒鹌鹑、紫参野鸡汤、雪菜黄鱼、水晶肘子、清镇肉末蛋云云,光是涟漪说的上的就有十几种,更不要说别的不认识的了。
满满一桌子的菜,可真是体现了主人家的热情。
觥筹交错,宾客尽欢,看着洪家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样子,涟漪觉得格外思念自己的亲人。
这一天,姜氏给涟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添置了许多衣物手势,又听说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一兄一弟,也没落下,零零总总备下好多。
真真是财大气粗,暴发户的气质尽显无疑。
回府的路上,虽说她和姜氏在一个车厢坐着,但是车厢外,那洪顿好奇的询问还是不断入耳,里面大多都是涟漪回答不上的问题。
更为尴尬的是,这姜氏虽嘴上说着,自己儿子顽劣,却不出声阻止,也是竖着耳朵听涟漪说话。
这母子俩真是……
估计是看涟漪回答的越发艰涩,姜氏这才开口阻挠,“你个臭小子老是围着我们转,有个意思没?快往别处去,别搅和我们娘俩说话”
也不等他是否走远,姜氏直接开口道:“丫头啊,你看我儿子长得还行,家里也略有些钱财,要不,你考虑考虑当我儿媳妇?”
涟漪这次彻底傻了眼,没等她有所表示,马车外却传来另一道听不出感情的男声“姨母……”
☆、第九十三章 肉包子打狗
“好,那你们先聊着,我想起了还有些事没来得及交代当家的,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顾涟漪尴尬的神色以及期盼的眼神,刺溜一下没了影子。
马蹄踢踏声在夜色里越发明显,不止响在青石板上,更像是在她心间。
这几天,两人一直被洪家人打趣,饶是她装的镇定自若,但还是有些不得劲,更何况加上褚越没有刻意解释,让两人关系更加扑朔迷离。
夜风撩起车帘,褚越的声音就这样随着夜风吹了进来,“这些日子多亏了你”
“食君之俸,担君之忧,你付了我钱,我解决你困难,这宾客尽欢的事,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外面一时间没了动静,只有马儿矫健的嗒嗒声,沉默了良久,才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好,那你夜里早点歇息,明天我送你归家”
说罢,不等涟漪有所表示,抽了一下胯下的马儿,马儿吃痛嘶吼一声飞快奔去,马背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帘。
感觉他走远了,涟漪这才透出头来,迷惑的看着远去身影,嘟囔一句,“这人难不成是大姨爹来了?说话没头没尾,还真想让我嫁给他表弟不成?”
至于也曾自作多情的想着那人是不是看上自己了,但几乎是这个年头刚一兴起,立马就被她压下。
使劲揉了一下自己的脸,她这是发了癔症了,人家现在事业有成正值年轻,哪里看得上她这个青涩的小苹果?自恋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涟漪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往回赶,洪顿双手被老娘抓着,那表情跃跃欲试,分明是想着要和涟漪一道回去。
涟漪看出了他眼中的乞求,偏装作没看见。客气的和姜氏并洪老爷告别后,这才踩上凳子上了马车,只不过,马车里塞得满满当当。自个坐的都很委屈。
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靛蓝色的衣衫,耳边听着那人稳重的声音:“姨夫姨母,改日得空了再来打扰”
“嗳嗳”得来的是两人忙不更迭的回答。
“……表哥……咱们也有些时日没见了,你不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咱们兄弟间的情谊还没叙完呢……哎,要不……”眼看马车就要发动,洪顿着急道。
“告辞”得来的只是褚越毫不留情毫不顾虑的道别声。
马车颠簸了有半日光景,终于到了白杏村,此时的白杏村已经完全忙碌起来。地里的玉米也熟了,家里大大小小不拘老少,都被拉到地里去劳动。
冯家自家没地,但是也没闲着,夫妻两人去帮何氏收玉米去了。家里孩子一个没去。
一来是因为家里远弘需要人照顾,小宝年纪小,家里还得忙着别的活,所以榭雅榭淳都离不开,虽说没去地劳作,但是比在那里还要忙的多。
回来的时候正是正午,不少人都拿着镰刀。驴车上压得全是满满的玉米杆子,涟漪记得跟着爷爷的时候,周围也有不少婶子去地里劳动,不过,那里分工明确,三两个男人在前面砍了放倒。后面的娘们则是板着板凳,或是坐在玉米杆子上,戴着手套,手腕上挂着一颗长钉子。
用长钉子划开玉米皮,把剥干净的玉米扔在地中央。剩下的几个孩子满地乱窜,将玉米收在袋子里,拉回家,晒在房上就行。
不过,这里却不是这个风俗,家家户户把玉米杆子放倒后直接拉到家里,这剥皮啥的直接在自家进行,剥好了也不急着脱子,而是拴在一起挂在起来,等冬天老娘们都没事了,这才开始剥子。
马车顺着村的那头过去,不少人八卦着,“哎,那是谁家的马车,那么气派”
“嘿,老黑子你眼气了?再好也不是往你家的,你心痒痒个什么劲?”
他口中的那个老黑子,听完后也不生气,放下肩头扛着的锄头,当当在地上磕着泥土,不落后的回一句,“咋了,不是去我家的还能是你家?”
哄笑声四起。
却说这时候,杜氏何氏冯通柱都在田里割玉米,何氏远远的看着一辆马车进村,一只手搭在额前,眯着眼道:“嫂子,你看是不是你家涟漪回来了?”
“不是吧?前些日子来信说,还得等三两天呢,没这么快回来吧?”说罢也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