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苒不吭声,轻轻抿了抿唇,微微一笑,心里暗道:“小肚鸡肠,今日,希望银子能把你给砸得满头包!”她凝了凝神,听到马车后面有“得得”的马蹄声——司徒凡和他的极品小厮,居然跟了上来!难道,还怕自己临阵脱逃么?
马车到了司徒府门前,门房看见车前所挂灯笼上的“柳”字,赶紧上来引了车往侧门去了。进了侧门换了轿子,过了几道门之后,停在了一座灯火通明的院子前面。柳苒出了轿之后,抬头一看,院门上赫然就是“凌云阁”,这冰月公主,倒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柳苒刚安顿好,冰月便带着大批侍女来了,一见面,就拉了柳苒问道:“三小姐,可想出什么好法子了?”
柳苒先是蹲身福了一礼,而后递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道:“公主,臣女想了大半夜,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也不知合不合公主心意?”
冰月接过,翻开粗粗看了一眼,觉得有趣,又仔细看了一遍,道:“三小姐这个法子,果然既俗又雅,只是,不知道犬子有没有空配合?如果他没有空,三小姐可有另外的替代法子?”
柳苒暗笑,道:“公主,司徒大人一向心慈,这般为国为民的善事,臣女相信大人一定不会推辞的。再则,臣女想来想去,赏荷会既在司徒府举行,司徒大人又是公主的至亲,于公于私,司徒大人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公主认真想一想,这整个东京,司徒大人之外,还有谁合适?”
冰月公主想了一会,道:“是这个理。好,就这么办了!茴香,遣人把四公子请来凌云阁,若他不肯,就说‘他不到,今日这银子就不捐了’。”
☆、拍卖
卯时之后,欧阳府便陆续有人上门,她们进了欧阳府的菡萏园之后,每人被领到一张书案前坐下,书案上不独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连各色颜料都很齐整。看了这个布置,大家心里都有了数,今年要比的,是画画。也是,欧阳府的荷花池方圆五里,如今荷叶田田,满池皆是绿盖,层层绿盖之上,鹅黄、粉红、火红、粉白,靛青……各色荷花摇曳生姿,如果不画下来,真是辜负了它们。
午时,客人来齐,冰月公主头上簪一朵火莲,满面笑容,在侍女嬤嬤的簇拥之下出现在菡萏园中。在此之前一刻钟,嬤嬤已经把各家夫人、小姐大家都聚到了园中最宽的一处水榭。这处水榭建在荷花池畔,大半都悬在荷花池上,满含水气的风一吹,带来凉意,同时荷花的香气也阵阵袭来。柳苒把所有事情交代之后,便找到了三太太和柳蓉,跟她们坐在一处。
看见冰月公主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冰月公主一挥手,道:“都免礼,今日请大家来,一来不想辜负了这满池的荷花;二来,今日我要借此盛会,募集银两,与大家一起为水患灾民略尽绵力。”
在座的各家夫人、小姐听了冰月公主的话,不知道她要如何让大家掏银子,不禁小声议论起来,不过,大家最后的结论都很一致,不管她用什么借口,银子总是要捐出去的,于是,不断有人家遣了下人回府去取银票。
冰月看了大家的举动,也不阻止,笑着继续道:“如今满池荷花开得娇艳,今日在场的小姐们,也都是有才有貌之人,大家也看见了布置的笔墨纸砚。今日,我们便以荷花为题,请各家小姐尽情发挥,小姐作画之时,夫人们可流连观看。一个时辰之后,各家小姐奉上各自所绘丹青,画作之上不必署名,只题画作之名即可。”大家听了冰月公主的话,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又议论起来:“这不留府名,如何评出优劣。”
冰月看到大家的兴趣被激发了起来,对着柳苒的方向一笑,继续道:“各位夫人、小姐,少安毋躁。画作全部交上之后,本宫接下来便要举行画作拍卖。所谓拍卖,即由我的两名侍女每次执一画作,举高呈现给各家夫人、小姐品评,半刻之后,各府即可对该画作出价,价高者得。每幅画作起价十两白银,如有两家以上争同一幅画作,则谓为竞价,竞价时,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两银子。各府夫人可对别府小姐的画作出价,也可对本府小姐的画作出价。今日画作拍卖所得所有银钱,本宫将做主捐给灾民,作为购买米粮药材之资。”
冰月公主说完,又让茴香大声重复了两遍自己的说话内容,各家夫人、小姐听明白之后,议论声便嗡嗡响了起来。过了一会,小姐们纷纷散开认真作画,而夫人们,则在遣了下人回府去取银票之后,流连于各家小姐的书案之前,暗暗留心。
之前,也有人跟三太太打听过柳苒,三太太都低声跟人说了:“我们府上的三小姐是个好女孩,正跟锦州舅表兄议亲呢。”因此,柳苒作画之时,身边并没有夫人认真观看,只有冰月站了半刻,后来暖阳公主到了,也站了半刻。踏青节认识的花如月小姐早早就交了画作,空下来之后,跑到柳苒身边站了好一会,直到柳苒画好了方回到自己母亲身边。
一个时辰之后,各家小姐都回到水榭,托各自的随身丫头交上了自己的画作。这时,大家都发现,水榭主座旁边,架了一面大鼓,大鼓之前,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大鼓边上,架了一张书案,书案之前,坐了一位小厮打扮的男仆,仔细一看,长得也是有模有样。有见过的人马上告知跟自己相熟之人:“大鼓前面的,是司徒将军;书案后面的,是那个小厮——连城。”
不过半刻钟,大家都知道了司徒大人在座,也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长相。一大半在座夫人的心不禁悬了起来,小姐们却不时偷偷打量那对主仆,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们跟传说中很不一样,有的人不免便红了耳根,左胸里的心,也不禁怦怦猛烈跳了起来。柳苒瞟一眼吊儿郎当坐着的主仆两人,又扫一眼人群中低头红脸的小姐,暗暗发笑。
冰月公主待画作收齐之后,又宣布了出价、成交细则:“今设一拍卖师控制拍卖过程,拍卖师由司徒大人担任。各府对所示画作出价,再无人竞价之后,由拍卖师重复该价钱三次,若三次之前有人加价,则竞价继续进行;若拍卖师重复三次之后无人加价,则击鼓一通,画作按最后出价成交,拍卖师接着拍卖下一幅画作。若画作无人出价,本宫一律以十两银子底价买下。买画的银子也不必当面交付,本宫今日只是记下各府出价数目,明天统一交到本府账房即可。”
拍卖开始,反响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热烈,根本没有流拍画作出现。一则,那家府邸会允许自家小姐的画作无人问津?没有别府之人出价,本府也要出至少底价十倍以上银子买下来,方显得珍爱自家女孩儿。二则,那些本来有意相看的人家,岂肯放过如此便宜示好的机会?刻意抬高画作价钱的人家比比皆是。至于那些被好几家府第看上的小姐,不管其画技如何,其画作的价格更是一路走高,比如,萧府五小姐的一幅“随风翩翩”,竟以一千两成交!也有不愿意自家小姐笔墨落入看不上之人家手上的府邸,咬牙竞价的,比如,蓝夫人出价一千二百两,硬是把自己女儿的画作自洪夫人手中抢了回来。这洪夫人,此前已经三次登门求亲,都被蓝夫人给拒了;奈何洪公子痴心不改,洪夫人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也只得再接再厉,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竞价到一千二百两,洪夫人再也丢不起这个人了,心灰意冷放弃。
柳苒离主座很近,看的津津有味——这一场拍卖,真是比什么媒人提亲都管用直白,京城各府的婚配意愿,今日基本已经大白于天下。挖别人隐私、赚赈灾银两,今天之后,不知道是怨自己的人多,还是感谢自己的人多?一时之间,柳苒不知道该内疚还是该高兴。她正低头沉思,柳蓉拉了一下她的手臂,轻声对她道:“三姐姐,是你的画,‘小荷尖尖’。”
柳苒不以为然一笑,对三太太道:“三婶,你出十两买下来即可。”
三太太正待张口,不妨一个声音道:“一百两。”柳苒吃惊,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十丈之外,叫价的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花夫人!花夫人身边,花如月正对她微笑招手。柳苒回以一笑,转脸对三太太道:“花夫人大约是受了花小姐的怂恿,如此,便随了她罢。省下十两银子更好。”
三太太一笑,道:“好,花小姐既有心,我便成全她。”
连城忙着记录拍卖所得,听到花夫人的声音,抬头望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幅‘小荷尖尖’,握笔蘸了蘸墨,准备在听到司徒凡的一通鼓声之后,马上把这一百两记到账上。
谁知鼓声没有响起来,倒是暖阳公主的声音传了过来:“五百两!”连城笔一抖,赶紧朝司徒凡望过去,发现他也是一头雾水,便搁了笔,静待下文。那边,花夫人不畏暖阳公主之尊,再次出价:“八百两。”
平江侯花夫人平日不大出门交际,跟什么人都不是很亲近,但她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龄未娶儿子;暖阳公主位高霸道,一直为小儿子的婚事头疼,如今两人对上,谁胜谁负?人群中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之声,夫人们不由相互打听:“那是哪家小姐的画作?”
到底也是有人见过柳苒作画的,不一会大家都知道了她是画作的主人,一时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都投到了她的身上。柳苒很感谢她们,因为她们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同情。可是,柳苒很淡定,因为她知道,她们竞买她的画,根本与风月无关:花夫人坚持,不过是溺爱花如月;暖阳出价,不过是补偿自己那日被劫持之苦。
司徒凡一怔之后,开始重复叫价:“八百两第一次!”
他的话刚落,又一个声音响起:“一千两!”声音很熟悉,就在他的身后,他知道是自己的母亲,还是禁不住回头望了一下。这一望,呆住——他的娘亲居然对着他很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他一阵恶寒,赶紧扭头,却不不经意瞟向柳府那一桌,发现那个使他吃了不少暗亏的人,正没心没肺跟柳四低声谈笑,顿时便有些气闷。
可是他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于是大声道:“一千两第一次!”
花夫人却继续出价:“一千五百两!”
人群“轰”的一声炸了锅,三太太也有些坐不住了,轻声对柳苒道:“三小姐,我们要不要把画买回来?”
柳苒摇头,道:“三婶爱护,侄女很感激。那不过是一幅不入流的画,三婶当也知道,她们争这画的目的跟别人不一样,让她们争吧。我们的银子暂且留着,我看见孙夫人和孙小姐也来了,孙小姐的画,还在后面呢。”
三太太道:“三小姐真是个妙人。如此,婶婶便坐山观虎斗了。”
那边,花夫人话刚落,暖阳立即开口:“两千两!”柳苒听了,赶紧看向花如月那边,对她摆摆手,指指自己,又做了一个描画的动作。花如月本来一脸懊恼,看见柳苒的动作,开心一笑,附到花夫人身边耳语了一阵,花夫人听了,朝柳府这边看了一眼,不再竞价。
司徒凡大乐,他一边回头瞪了自己母亲一眼,一边大声道:“两千两第一次!”无人竞价,他赶紧重复:“两千两第二次!两千两第三次!”而后,咚咚敲了一通牛皮鼓,大声宣布:“‘小荷尖尖’,两千两成交!买主,暖阳公主!”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柳府三位主子却很淡定,静静等待下一幅画作被呈上来。
画作拍卖近尾声之时,水榭内匆匆走进来一个人,柳苒一眼认出,那人是欧阳景。她看见他满脸焦急,进来之后,立即招呼司徒凡和连城走到一边,附耳对他们说了好一阵子话。柳苒注意到,司徒凡和连城听了欧阳景的话之后,仿佛被传染般,两人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柳苒发现,他们三人说完话之后,有意无意地都看了自己一眼,眼里,居然满是怜悯。柳苒的心,不由一紧。
☆、失踪
柳苒被三个人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总觉得胸口闷闷的不舒服,她又仔细观察三人的行事,发现他们虽然笑嘻嘻的继续进行着最后的拍卖,眼里却一点笑意也无,而是前所未有的正经、凝重。柳苒隐隐觉得,发生大事了!但愿,不要跟她一直以来的担心巧合了才好。因着心绪不佳,柳苒对接下来的活动毫无兴趣,她巴不得马上就回府:天启发生了何事,朝官们应该都已经知晓,这个时候,父亲应该已经下朝回家了。
柳苒心事重重,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柳蓉却兴致勃勃——她的画,被姑母柳熙以五百两银子买下;三太太也很悠闲——她出了五百两银子,把孙家大小姐的画作收入了囊中。如今,她们两个人都侧耳倾听者小厮连城对今日募捐所得的报数,他先是宣读每一家所出银两,而后,报出了总数:两万一千三百两!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柳苒却不为所动,这些银两,对今日出席的几十户人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不过,这是二十两的多少倍呢?柳苒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一千零六十五倍!这下,司徒花痴该心平气顺了罢?想到这里,柳苒不由抬眼望过去,正好司徒凡也望了过了,遇上她的目光,居然咧嘴一笑。柳苒顿时觉得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狠狠瞪了他一眼,继而微微抬高了下巴,扭头不理。
司徒凡讪讪收回目光,对欧阳景道:“三表兄,没想到今日竟能募集到这么多银子!够撑一阵子的了。”
欧阳景不答,司徒凡觉得纳闷,不由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看得却是东北方向。他不由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发现是不远处的荷花池中,一朵青莲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再远处,则是连天的挨挨挤挤的荷叶;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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