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管怎么说,本宫离宫的第二天整个夜阑国的驴子就都知道了韩太妃的死讯,文武百官更是暗暗暗感叹,从此以后这皇宫内院可算是得了安宁了,真是先帝庇佑,天下之福,可喜可贺啊。
不过本宫这一薨倒是苦了咱们的新皇陛下和准皇后了,事情官方版本是这样的——
据说因为本宫毒杀丞相大人捅了大篓子,大钰的明成王爷不依了,那老头为了顾全在老友之前的面子,一回国就纠集了十万土匪兵开到了两国边境,不依不饶的非要告慰穆老丞相的在天之灵。
这边新皇陛下才刚上位这夜阑上下就内忧外患鸡飞狗跳确实不是个好征兆,为了安抚民心,巾帼不让须眉的准皇后娘娘就主动请缨带兵出征,前往大钰边境迎敌。
新皇陛下与准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自是不舍,但是为了天下大义还是忍痛颔首,签了一道圣旨亲往广安门送别了准皇后。
皇后娘娘亮节,皇帝陛下高义,一时间夜阑国内群情激奋,军中更是士气大增,雄纠纠气昂昂的一片生机勃勃。
明成老头坐镇前线,一看这阵仗贪生怕死的老毛病就犯了,但是为了面子又不能不战而逃,索性就安营扎寨摆好了随时可能开战的阵势在那耗上了,这一耗啊,就是整整五年,直至半月之前大钰皇帝实在看不下去了,亲降了一道圣旨才将他不情不愿的召了回去。
这不,对方一撤兵,在那个不毛之地苦守了整五载的准皇后也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与皇帝陛下再续前缘了。
这座淮安小镇离京不过三十里,却是地处南北交通要道,付安阳班师回朝势必要由此经过,这日一早楼下的街道两侧就挤满了人,等着目睹这位巾帼女将的风采。
“唉,五年啊!”坐在窗口那桌的吴老爹一声长叹,赶忙拿袖子拭了拭眼角,竟然就那么哽咽了,“太——太不容易了,咱们这位皇上和皇后,太——太不容易了。”
唉,这年头还能见到这么敬业的群众演员,是有够特么的不容易了。
彼时我正趴在里面雅间的窗口探头往街上看热闹,听闻此言也是心中微动,便招呼外间柜台里的伙计过来,抬手指了指帘子外头的吴老头,“那老头一把年纪了,怪不容易的,你去给他添壶酒,就算咱们店里送的。”
“掌柜的——”许是头一次见我这么大方,伙计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便是满面春风长长的吆喝一声照我的意思去办了。
街尾的夹道里忽然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想来是正主到了,我一时好奇又趴回窗前伸长了脖子探头往外看。
街角处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不多一会儿人群中渐渐让出一条路,一身戎装的付安阳便是跨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驰骋而来,虽是满身的风尘,却丝毫盖不住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飒爽气度,一眼看去别样的光彩夺目。
因为是在人口密集的街道上,她虽归心似箭却也不敢快行,只是从容的打马一路小跑,眉宇间自始至终似是没什么情绪,目光时而往周遭的人群中扫过,主角气场十足。
人群中不断爆发出高亢的欢呼声,那场面火爆的就跟当年的四大天王亮相似的,狂热的人群中就差两道“付将军V5”“皇后娘娘荡漾”的大红条幅就能去摆一出现场演唱会了。
其实经过这些年的修心养性,我好事儿的毛病也改的差不多了,但这样的场面却是千年难得一遇,我一时没控制好就多看了两眼,偏不巧就因为这两眼看出了事儿了——
付安阳目光毫无落点的扫了不知道多少圈之后,竟是突然毫无征兆的挑高了一个角度往这边楼上看来。
彼时我正为她的风采着迷,等反应过来想避让已是来不及,心里侥幸的想这周围来来往往多少人她也不见得就能一眼看见我,可更不巧的是我还真就他妈让她一眼给认出来了。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目,她抬眸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伸手挡了挡眼,手掌的阴影下光线一黯,我便见着她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我不是个太没度量的人,怎么说也是过去五年了,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此时见着她再装看不见就未免矫情,于是我便很大方的咧嘴冲她笑了笑。
付安阳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胶着住,手下就势收住缰绳,片刻之后无数围观群众的目光也跟着陆续扫过来。
今天果真是要破财了么?我有些尴尬的退回屋里,回头再招呼伙计过来,“楼下的人马在咱们门前停下来了,你去问问他们可是要用了午膳再走,小店请客。”
“好嘞!”伙计狐疑的越过我探头往楼下看了看,然后耍着花腔一溜烟蹭蹭蹭的奔下楼去。
好在付安阳也是个相当有深度的人,并没有因为个人恩怨而驳我的面子,她也不声张,很理所应当的受了我的殷勤,带着一众部下进了我的店门。
楼下的伙计和管事安排这三十几号人楼上楼下的坐了,她却是撇开众人径自找来了楼上我在的这一间。
没了五年前那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身份,再见面我俩都很淡定。
我先主动上前一步,本来想跟她热情热烈以及热血沸腾的握个手,以表示我俩已经和平和平以及和好如初,但是想想这个问候方式确实有点超前便压了下去,只客气的笑笑,“明成老头够难缠的吧?这两年你受累了。”
付安阳先是面无表情的四下打量了一遍这间屋子,这才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也不回我的话,只道,“八方旗下都是你的产业?”
一半狐疑,另一半笃定。
我本来还以为这只是场“偶遇”,不曾想她居然事先差人查了我的底。
八方钱庄以及旗下一众的布庄酒楼都是我一手倒买倒卖骗来的不错,可这年头笑贫不笑娼,这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这一辈子都只有我算计别人的份,哪轮到被人揭老底?
这种感觉相当的不好!
“薄有家资而已。”我笑笑,也不是很谦虚的回她,然后重新退回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抿了一口茶。
付安阳站在原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是想说什么,可又可能是觉得多说无益,张了半天嘴最后还是作罢。
“算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举步走到我面前,也不落座,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犹豫了一下推到我面前。
我手里捧着茶碗,诧异的抬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也不说话,只径自却转身走到一侧的窗前负手而立。
我等了片刻,见她是真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不得已放下茶碗,狐疑着取过信封抽出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
因为年岁久了,那张纸略显陈旧,但上面的字迹和印记都尚清晰,而且凑巧不巧的还偏他妈是哥舒远的字迹。
我沿着上面苍劲的小字一行一行的看下去,终于淡定不下去,一寸一寸拧紧了眉梢转头看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逼我,你也不用承我的情,之前你以身犯险为他做了那么多,为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付安阳没有回头,声音有点冰凉,一眼看去的那个侧面轮廓却给人一种抽象的高大感,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虽然是自己心心念念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可一旦是由它的原主人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时这味儿就变了。
“成全我?”冷不防的一声冷笑,我把手里那一纸荒唐的休书重新赛信封里甩回桌上,抖开裙子上的褶皱优雅的起身走到她面前“难道你随他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天为的是这个?”
话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圣母体质么?我他妈怎么听着这么上火?
这个女人阴险太阴险,她这明摆了就是要用她金子般闪闪发光的圣洁灵魂将本宫逼到臭水沟里啊。
“我知道我要的他都会给,包括这个后位也是一样,”付安阳回头看我,因为得意,她的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转瞬却又闪出点苦意。
“可是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与爱情无关。”她说。
她的这句话让我有些意外,我丝丝的抽了口气,下意识的脱口道,“怎么你没爱过他么?”
“不是不爱,只是没有来得及。”她道,平静的看我一眼便又缓缓将目光移向窗外,神色悠远看天。“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我父亲的葬礼上,因为朝廷对漠北军权的虎视眈眈,我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他的出现恰恰像是一座神祗将我带离了当时的绝境,他教会我很多,磨练我成长,从那一刻起我就对他充满了仰慕和崇拜。后来按照他的计划,我们理所当然的成了亲,相互扶持走过了很漫长的一段路,虽然危机重重,但我一直觉得很幸福。”
这是他和她的过去,哥舒远从不曾在我面前提过,我也便只当它是个微不足道的摆设,可显然的,对付安阳而言,它不仅仅是存在在,而且无比的深刻。
虽然逃不开彼此借力的初衷,可她与他始终都是可以互相扶持互相信任的伙伴,而我与他之间相较的永远都是谁的心思更深,谁的算计更狠,互相借力求生之余,连盟友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对手。
维系我们之间关系的只是那一道不死的盟约,如今盟约早已解除,似乎一拍两散早就是一种注定的宿命了。
那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我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茫然的恐惧感袭来,我突然怕自此以后自己便什么也抓不住了。
我的思绪一时间有点恍惚,付安阳亦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无暇顾及我。
她说着便是低头苦笑一声,再抬起头的时候明亮的眼眸中更是静如水,冷如冰。
她的语气变的很平静,听不出有多真诚也没什么感慨,完全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那架势完全就是个被哥舒远一手调教出来的出色的实力派演员。
“你不要觉得可笑,也不是我不去争取,”她说,“只是当我到了懂得情爱的年龄,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沿着爱情的上限滑了过去。”
她这话乍一听去又好像是有几分道理的,我不动声色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所以——”
“我承认如今他在我心里仍然占据着一个无法取代不可磨灭的地位,可是——”她回头看着我的眼睛,坦然说道,“现在的他对我来说就像是亲人一样珍贵,可以放弃,但不能失去,他要保全你,我便为他做。”
她的眼中带着果敢的坚强,流露出强大的信念,那一刻我恍然明白,不管她所谓的那个爱情的上限是什么,那个男人都已俨然成了她此生唯一的信仰,只是——
或许她与我不同。
我要的便要倾尽全力去拿,不计过程中有多少瑕疵,只要最后的圆满,而她——却是太在乎玉碎与瓦全之间的区别。
“既能相濡以沫,亦可相忘于江湖”这种境界是爱么?不是爱么?还是这世界真的圣洁到衍生出一种超脱于爱之上的爱了?
从心理上讲我一直都是个比较阴暗的人,此时就轻而易举的被她绕了进去,有点思考无能。
“当年你不顾一切的离宫,又把后路安排的这么长,等的无非就是这一天。无可否认,你做到了。”付安阳牵动嘴角勾勒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在笑我又像是在笑她自己。
然后她便转身拾起桌上的信封重新揣回袖子里,洒然一甩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楼下的酒席散了又重新摆上,我一个人摆了个造型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抚额沉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楼下的伙计匆匆跑上来道,“掌柜的,家里来人了,说小少爷喊您回家吃饭呢。”
【第85章】 哥舒流云
我如梦初醒,抬眼往窗外看了看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于是就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备轿吧。”
“轿子早就给您备下了。”伙计道,赶忙掀开门口的帘子引着我下楼。
我住的地方是当年刚到这里的时候从一土财主手里买的一处数一数二的大园子,如今八方发展起来,这宅子刚好衬了它财大气粗的气势。
为了保持神秘感,也为了避开哥舒远的眼线,这几年我都是深居简出,除了几个自家的管事伙计,这淮安镇上的人也都只道此宅隶属八方主人所有,而对于这宅子里究竟住了个什么样的人却是不甚清楚。
因为这宅子占地太广,我便拓宽了大门的门脸,平日里出门轿子都是直接抬进抬出的,这天也是一直由着他们把我抬到内院的花园门口才下了轿。
“夫人回来了!”院外守门的老妈子一高兴,冲院里扯着嗓子惊喜的叫了一声。
“娘!”我的耳朵被她一震嗡嗡作响,花厅里等着的小人儿已经闻讯跑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一阵风似的奔出来扑了我的大腿。
我就纳了闷儿了,你说我这又不是出门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他们这一个个的是哪来的这股子激动劲儿?
“流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脸一沉,揪着裙子俯身蹲下来,摆了个挺大的谱儿拉过流云的小手捏在掌中,“你今天在私塾是不是闯祸了?”
“没有啊!”流云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脑袋晃的挺无辜。
这老天爷可算是开了一回眼,可能是觉得我一女人带孩子不容易,流云这小子打生下来就乖的不像话,长的白净漂亮聪明伶俐是随了我自是不必多说,连那气质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自打他会下地走路了,那整个就一翩翩佳小公子的气质,一板一眼,走到哪里都是老少通吃迷倒一大片。
若说他闯祸,我想想也是不太可能。
见我走神半天没动,他又扯了扯我袖子,奶声奶气道,“娘,我爹回来了,我们进去吃饭。”
虽然为了不给他的童年造成阴影,我一直跟他说他爹外出经商去了,可天地良心,我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了四年我容易么我?他哪有什么爹啊?
我一时没太反应明白,迷迷糊糊的刚要起身随他往里走,他却忽的松开我的手,嘴里欢快的喊着“爹”就往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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