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宗站起身来，脸色早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她是……是被你惊吓而死？”他一直不是太敢去问云蝶清死时的情形的，不敢去实实在在地证实她已经死去的消息，也还总盼望会有什么奇迹在等着他——明知道决不可能！
“不错！你以为是我亲手杀的吗？我可没想到去杀她！玉和勋带走皇嫂之后，我的人就一直暗地里跟着他们了！后来我自然也就找到了他们，现在看来，可能是她刚生下雪儿，才那么容易惊吓吧！而玉和勋本来是要找我报仇的，可惜他看似刚强坚毅，却是最脆弱不过的，竟没有一点坚韧之心！看到皇嫂死了，大概在安排了雪儿之后，就再也活不下去了！再次看到皇嫂的尸身时，他就那样一恸而绝！还谈什么报仇雪恨！哼！真是可笑！哼！这两个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肃宗的嘴唇早已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发抖，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摇晃着；他不能再开口说一个字，不能再有任何思想。尽管他心里还有一线明白，知道还有一个女儿，需要自己支撑下去……
“怎么？你也要如此了？知道云蝶清死了，你也这样受不了，也要一恸而绝？只可惜，即使你马上死了，你也追不上他们了！”
宛平公主尖刻的语气刺激着肃宗的耳膜，倒似乎也在激励着他不要倒下！
肃宗用力捏紧拳头，努力克制住汹涌而上的悲痛苦涩，冷冷地看着宛平公主。不！他不会倒下的，没有见到蝶清最后一面，没有把女儿安排好，他怎么可能会倒下！
宛平公主看着他的神情，只当他也终于不能再承受这样的打击，不由又是怜悯，又是嘲讽，“皇兄，我看你时日不多，现在又已明白知道皇嫂已逝，你还是及早写下传位诏书吧！”
“哼！”肃宗轻哼一声，终于说出话来，“纵然你现在要朕写，这里也没有玉玺，恐怕也不能如你所愿——”
“那皇兄想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清儿的陵墓——”皇陵之中有他为她，为他们安排的一座陵墓，但那里不是她的埋香之冢；他也从来没有想到她会去世的那么早，还总以为会有机会等到她，能和她一起埋骨于那里。现在她在外漂泊那么久，是该迎她回来的时候了！凭着他是皇帝，凭着那个人已经死去，他可以和她合葬！生不同室，死能同穴，他终究要和她做一回永远的、真正的夫妇……
宛平公主略略惊讶，但还是立即理解了。更是觉得这样如痴如狂，凄苦缠绵的皇兄，真的不知这么多年他是如何支撑下去的。哎！这么多年了，对云蝶清居然还是那样刻入骨髓的爱恋！
“爹爹！”
肃宗忙向外一看，却正是女儿向这里奔过来，身后跟着欧阳通和一个小少年。
宛平公主微微皱眉，随即却转身出去。令人将不肯离开玉萦雪半步的檀点带出，也命儿子暂避。
肃宗上下看看女儿，见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才放下心来。父女两个互相问候了一番，肃宗安慰女儿，这样的事并无什么大不了的。玉萦雪自然极为担心父亲的安危，同时也觉得可能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肃宗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安慰女儿，随即问出自己最为关注的事情来：
“雪儿，你不喜（炫书…提供下载）欢那个南书陌了，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上了别人？”
“爹爹，我……”
“你真的一点也不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南书陌，你的未婚夫吗？”肃宗瞪着女儿，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玉萦雪吃惊于父亲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如此忿恨地问起这件事，一时心慌神乱，难以回答。
肃宗脸色阴沉，目光郁亮，执著地要向女儿寻求答案。不知道是要女儿说出自己的答案，还是希望知道心中那个人的选择。她们母女二人难道都是同样的人吗？明明已经有了深爱她的丈夫或未婚夫，却还要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别的男子吗？
“你怎么可以变心？怎么可以如此——”肃宗看她犹豫，一把抓住她的双肩，狠狠地摇晃着，语气极为愤慨不平！
“爹爹！爹爹……”玉萦雪惊叫起来。爹爹这是在谴责她吗？他那样子恨不得要杀了自己，是吗？是因为自己做出了这样有失体统教养的事吗？是呀，为什么一直深受礼法教养的她，却居然做了爹爹最忌讳这样的事！
“爹爹！……我错了，我错了！”
肃宗猛然清醒了，眼眸澄澈，却依旧悲哀沉痛，“雪儿，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喜（炫书…提供下载）欢过南书陌吗？”
“爹爹，我没有不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他……”
“你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他？”肃宗似乎很想相信，却又难以相信似的，“你是喜（炫书…提供下载）欢过他，还是因为别人不再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他了？”
“我……我一直都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他。只是，只是，后来，后来遇到……”遇到了那个冤家之后，就不再那么纯粹地只喜（炫书…提供下载）欢他了，纵然一直受礼教教养，纵然心里也知道不应该，可那个人却还是在她心里了……
肃宗斜睨着女儿，心里却在思量着另外一件事。如果，如果当初她不遇到那个人，是不是也会一辈子在他身边，哪怕不是像喜（炫书…提供下载）欢那个人一样喜（炫书…提供下载）欢着他，总也不会这么长久地离开他吧……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命运的安排，是不可逆转的，他根本怨不着任何人！也怨不了自己吧！
玉萦雪感到父亲眼里的悲哀、怨抑、失望之意，那是对自己这样不合身份教养的行为的鄙弃，还是长久以来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呢？
“爹爹！我，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不会做不合礼法身份的事！不会再去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别人，不会背弃旧约，不会背叛陌哥哥的……”
肃宗听了女儿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女儿这句话是给出了她的明确的选择，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只是，她的话里却又分明……想到女儿似乎只因为礼法身份而不愿背弃婚约，那么难道说，她真的也是和她母亲一样，是那样喜（炫书…提供下载）欢那个不是她未婚夫的人了吗？只是，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却又是与并不把礼教放在眼里的她那个母亲不一样了。可她们的心，她们的真心却都是在别人身上……不过，这个是他女儿，不是云蝶清，纵然他一生都不自觉地痛恨那样的事，那个人的夺妻之恨……可是，女儿的幸福他又怎么能弃之不顾，他终究不该以那样无理的规范来要求女儿呀！何况，这个女儿性情似乎更像自己，如果她也只把任何错误都这样揽在自己身上，只顾自怨自艾，那么，她的一生一定更不会快活的！她年纪小，没有她母亲那样决断成熟，也不是别人那样冷清狠心的性子，他怎么能让女儿一辈子犹豫彷徨，也跟自己一样在痛苦中过一生吗？
玉萦雪见爹爹沉默不语，心里更是惭愧不安。爹爹是皇帝，一生又有那样惨痛的经历，最是不愿人那样负心薄幸！虽然她不能完全知道母亲是不是也是那样，但依着父亲所说的，都是被别人引诱迷惑，而不能专心专情于一人，而她似乎也的确是这样……
肃宗压抑住自己的矛盾情绪，摸摸女儿的头发，叹口气，道：“雪儿，你……”
“哼！皇兄，你不会是坚持要你自己女儿遵从那些世俗礼法，就是不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南书陌了，也要嫁给他，心里却思念着别的男人，一辈子痛苦忧伤吗？”宛平公主的声音忽然响起。
肃宗扭头，只道：“你想做什么？”
“皇妹不想做什么。只不过提醒皇兄不要忘了你刚才的承诺。还有，皇兄不是想去看看皇嫂的埋骨之所吗？皇妹我已经知道那个地方了，你要什么时候去呢？”
肃宗立即站起，“在哪里？
第139章 二九（1）
玉萦雪十分焦虑不安。
自那日父皇说是与六姑去找母亲薨逝之地，却又将她留在鄂王府。虽然父皇和六姑都严令欧阳通及府内诸人不准对她有不敬之处，但她还是感觉到自己其实是被软禁了，或者更应该是作为人质之类。更何况，一想到欧阳通先前透露的话，更让她不能安心！虽不确知历史上那些谋权篡位的事件究竟会是如何惨烈，但她如何不担心爹爹和哥哥呢！
“表妹！”欧阳通的声音远远的就传过来，听上去有些气喘吁吁。
玉萦雪忙出了房门，走进院子。这里别人都不给她任何消息的，想欧阳通应该会有消息给她，哪怕是不好的消息——毕竟他比那些宫奴们更有自主权吧。
欧阳通快步走进玉萦雪所住的院落。这个院子极为隐秘，看似与王府其他楼阁并无二致，但却邻近欧阳家的祠堂。平日里自然荒无人迹，少人来往，但却是宛平公主最为隐秘和商量要事的地方——不过，欧阳通自然也是这次母亲离开府邸，看到母亲的安排，以及丘康的解说才知道的。
欧阳通早想来探玉萦雪，不过一直不得空。
玉萦雪一看到欧阳通那样痴呆的注视，虽依旧很是不喜，但还是不得不面对他。
“我爹爹他们怎么样？”
欧阳通自然也感觉到玉萦雪的不满，忙收回眼光，道：“皇舅父他，他们，还没回来……”
“那我哥哥嫂子呢？”
“他们自然还在宫里……你放心，朝政之事这好多年都是太子表弟主持，不会有什么事的！即使我母亲想……也还没到去动他们的时候——”
欧阳通很想表白自己立场和心迹，自然更多地向玉萦雪报告自己知道的消息。但玉萦雪只听得哥哥嫂子平安，余者也就不甚在意了。
“九姑姑他们一家还在这里吗？”她自被“请”住在这里后，就没有再见到檀点了。
欧阳通接连被她这样发问，略略失落——她关心别人自然更多的。但想到此时自己母亲实在也算是他们父女的敌对一面，她不肯认六姑母，自然也无话可说，只道：“九姨母他们早已出去了……檀点表弟以为你是跟着皇舅父的，所以大约也跟着一起去那里了吧……”
檀德甫夫妇二人自来单纯，不参与政事，而檀点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宛平公主的阴谋。宛平公主只和自己的手下“护卫”着肃宗去寻皇后之陵，他虽是跟着，却也不能接近，暗地里又有阴那宫的人控制。
玉萦雪皱眉，爹爹去找母亲的陵墓，六公主又有那样的意思，会不会……
欧阳通偷窥着玉萦雪的脸色。虽然觉得她不过是个弱质女子，可她一向清贵高雅，不怒自威，而且她身边一直都有许多能人义士帮她，自然还是可能会君临天下的。而况原先看她那样的气势，都已经是那么的让人凛然不可侵犯，何况现在得知她竟是皇舅父之亲生女，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呢！他更是越看越觉得她就是有那一种王者之气！就算她一向给人的感觉是善良仁弱的，可皇舅父也一直给人那样的印象，而那却也并没有妨碍他在该心狠手辣的时候心狠手辣，也没妨碍他成为一代中兴之主，贤明仁德之君！所以，他竟是越来越觉得这个表妹就是个真命天子了！
玉萦雪皱眉看着欧阳通，道：“你母亲将我关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打算，你知道吗？”
欧阳通虽听她声音依旧温柔，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威严，但她这样直接询问自己，怎么能不把所知告诉她？不由自主道：“皇舅父和我母亲说好，要立你为嗣，所以……”
“什么？”玉萦雪吃了一惊，立她为嗣，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通看她竟似乎是不知道的意思，略想了一下，道：“皇舅父就是公主表妹一个亲骨肉，自然应该传位给你……”
玉萦雪没觉出爹爹有那个意思，何况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得了什么皇帝？而且，皇朝也没有女子做皇帝的呀！纵然历史上曾有过女帝，却也被后人肆意毁誉诋诟，她才不要做那样的人呢！而这又将哥哥置于何地？但转念想到爹爹竟是和要谋权篡位的六公主提到这样的事，心里疑惑，只不动声色地道：“那六公主是拿我做人质了，她又有什么企图吗？”
欧阳通微微惊愕了一下，忙道：“不是……我母亲只是，只是想做摄政王……”他很想就提到母亲和皇舅父所说的婚姻之事，很想缓和目前这样的一个敌对的状况，但见玉萦雪晶莹澄澈的目光中竟真的有些威严之色，竟一时不敢开口提及此事了。
“哦。”玉萦雪咬着唇，“这么说，六公主是想要拿我做傀儡了？”
“这个……”欧阳通一听这话，更不敢迎视她的目光了。
玉萦雪看欧阳通的态度大异于从前，不说没有以前的那种令人讨厌的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姿态，更不见其目光中有过从前那样的冒犯，但只一味卑弱谦抑，她心里颇为奇（炫书…提供下载…）怪，便问：“那你是怎么看待你母亲的这件事？”
其实，欧阳通一直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形容，并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尤其现在面对这个身份已经无比尊贵的表妹，更是一点儿也不敢放肆了！虽然母亲暗示了她和皇舅父的“交易”，但他一向只是个欺下敬上、胆小卑弱，循规蹈矩之人，却反害怕因母亲这样的谋逆行为，而更加不敢对此有所奢望了。虽然也觉得母亲要做什么事基本上都是能成功的，即如她让自己做了王爷。但对于谋权篡位之事，他却本能地有些反对。这不是说他多么忠君爱国，怕朝廷动乱，百姓遭殃，而实在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师傅的正统教养下，也还是知道作为一个臣子的本分，还是根深蒂固地认为这样的事是大逆不道的！而对手又是皇舅父那样一个心机颇深，又手段强硬的君主，他还是有些心怵的！
而且，他一向被母亲的强势所压迫，实在也难有自己的主张，除了母亲不干预的小事外。这时候听玉萦雪问起他的想法，一面犹豫，一面却又激动，很想就此表明自己心迹，“我，我当然认为母亲将你关在这里是大逆不道！皇舅父传位于你，总是会遇到一些阻碍的，母亲却想以此得到更高的地位，自然是她的不是。只是，如果，如果——”
如果母亲毫无私心，真的是帮助表妹登基；并且自己真的能得到表妹的青睐，那该是多好！只是，他实在也明白，这些都是不大可能的事！
玉萦雪见他犹豫，心里倒也略略明白他的意思，“你既然是这样的意思，现在你母亲也不在这里，你可以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纵然你母亲真的谋反，那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