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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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引-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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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翡翠看了看萧左,萧左冲她微微一笑:“我没事,去吧。”她这才跟我进房间。

“一个时辰后出发,所以,大小姐可以趁这段时间洗个澡,换身新衣裳。”我将衣物放到桌上,如我所料,恬柔如水般的绸面一经展开,便吸引住了宫翡翠的目光。她立刻走过来拿起最上面的那件新衣,喜道:“香云纱!好货色!”

“时间匆促,缝的不够精致,大小姐将就着穿吧。”

她冲我嫣然一笑道:“谢谢纤素姐姐啦。”

我轻垂眼睛,状似无意的缓缓道:“对了……大小姐此行,可尽兴?”

她笑容顿止,我又道:“萧公子的脸色看来很差,是不是他的朋友出事了?”

“纤素姐姐,”宫翡翠看向我,叹道,“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龙王真的出事了?”虽是臆测,但被证实,还是着实吃了一惊。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会有什么事?

“他娶了铁扇门的人为妻。妻子为报灭门之仇,对他下毒,无药可解。”她说的很简练,但我已听明白。

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堂堂龙王竟会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可见情字何其害人!

一念至此,更是暗自警觉——风纤素啊风纤素,你可万万不能步他后尘!

宫翡翠见我神色有异,便扬了扬眉道:“纤素姐姐,你怎么了?”

“我……”我张了张嘴巴,说出去的却是另一句话,“大小姐,杜三娘的镯子不见了。”

宫翡翠听后一怔,目光变得有些迷离,看她样子似乎是想起什么,于是我追问道:“大小姐看见过?”

“我——”她才说了一个字,只听“哐”一声,一样东西从叠着的衣物里掉了出来,落到地上,几个翻滚停在我脚边。

我慢慢弯腰将它捡起——镯子。杜三娘的那只扭花银镯。

宫翡翠奇道:“是这只吗?它怎么会从衣服里掉出来的?”

我抿紧了唇,却又一笑,歉然道:“瞧我的记性,难怪找不到,原来是搁这了。”

宫翡翠转了转眼珠,却没再说些什么。这时小二敲门进来,说热水已经备好。我当即命金昭玉粹伺候她沐浴更衣,自己则退了出去。

站在二楼廊道中,我捏着手里的镯子,忍不住一阵懊恼:好,很好,真当我是死人不是?竟敢如此戏弄我!

心头主意一定,便转身下楼,大堂西侧临窗的一张桌旁,百里晨风正与萧左在喝茶,萧左微侧着头,显得心事重重,但看见我时,眉头舒展了开来,微笑道:“风姑娘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请教你呢。”

“萧公子也有要请教我的事?稀罕。请说。”我回他以笑,在桌旁款款坐下。

“风姑娘可知山中一窝鬼的确切势力范围?”

我心想奇怪,他是领路人,不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的吗,怎的还来问我?嘴上却不动声色道:“据我所知,他们只出没于南阳、驻马店一带。”

“可曾听闻他们在黄河上做过买卖?”

“因他们的领头大哥‘非人非鬼’曾放下话说犯山不犯水,所以只要是有水的地方,他们就绝不会出手。”

“那么依你看,在黄河之上伏击我们的既然不是一窝鬼,又会是谁?霹雳堂?”萧左点头道,“引爆船只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我摇了摇头:“但是霹雳堂的人不懂水性。他们常年与硝石火药打交道,最怕的就是沾水。”

话音刚落,已猛然察觉——既如此,我们在黄河所遇的伏击又是何人所为?

再看萧左,眼角唇边带着浅浅微笑,而那笑容落入我眼中,便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我顿时心中滋生不安,似乎自己在无意识间说错了些什么,可能会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正惊悸时,另有道目光若有所思的从一侧传来,我转过头去,看见了百里晨风。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伸手为我倒茶。碧绿色的信阳毛尖自壶嘴流淌而出,落入光洁的白磁杯中,水光潋滟中映出我的脸,面不改色微笑依然。

我第一次敬佩自己,在经过先前那样尴尬的事情后,再见他时还能将情绪控制的如此滴水不漏。百里晨风,我宁可拒绝你,也不愿欺骗你。这世上我能虚与蛇委的人很多,但我不要是你。

你知道吗?我,不要是你。

三人默默喝茶,好一阵子寂静,直到大堂里起了一片抽气声时,我们才纷纷转头,只见宫翡翠在金昭玉粹的陪同下,袅袅走下楼来。

我果然没有看错,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再是合适不过,然而她走过来,嘴里虽是夸我,眼睛却瞟着萧左道:“纤素姐姐的眼光,如何?”

萧左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笑道:“风总管的眼光向来独到。”

我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它意,淡淡道:“哪里,大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这才是宫翡翠真正想听的话,果然,但见她柳眉弯弯,笑得更是灿烂。铁骑领队走过来小声提醒道:“风总管,现已是戌时了。”

“好,我们准备上路吧。”我先自起身,扫萧左和百里晨风一眼,微笑道,“连夜赶路,诸位没意见吧?”

经过霹雳堂、黄河两场战役后,铁骑已只剩三十五人,其中又有五人受伤,我方势力大减。如此下去,只怕还未到百里城,人已死光了。

我锁起眉头,翻身上马,这次,百里晨风没再要求我骑他的马。回头看他一眼,玄衣白马,这个初见时连手上肌肤都不肯曝露的男子,何时起,他的距离变得如此靠近了?近得连眉梢眼角的落寞,都可以被我看的非常清晰。

垂下睫毛,我看见自己抓缰绳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用另一只手去握住它的结果就是两只手一起颤抖。

真是可怕。

情之一物果然沾染不得,它令我心绪不宁,再难恢复最初的镇定。

懊恼怨恨和不甘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我扬起马鞭给了跨下坐骑狠狠一鞭,马儿吃痛,顿时撒蹄狂奔,两侧屋宇行人自视线中飞快掠过,丈高的城门在夕色照耀下,门上的铜钉闪闪发亮。

我越驰越近,越弛越急,最后在守城士兵惊愕的眼神中,第一个冲出城门。

城门外,碧草连绵,直欲上青天。

当夜,我们马不停蹄的走过百良、黑池、华原等镇,第二天横渡渭河并在黄昏时分抵达华阳。众人商议后决定在此处休息一晚,明天继续西行,绕开华山取道杏花镇,再往南直奔鹤城,于是我们在华阳最大的兴宁客栈歇下。

正在大厅用饭时,却听到邻桌传来这样的讨论声——

“喂,听说了吗?龙王死了!”

我顿时抬头,坐在我对面的萧左也停住了手中的筷子,倾耳聆听。

不只是他,几乎周围所有人都朝说话的那人看了过去。他邻座的人质疑道:“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是可以乱说的?”

那人见被怀疑,更是大声道:“我才没乱说呢,我小舅子就是龙门弟子,今天一早接到飞鸽传书,说是龙王病逝,这会他都已经收拾好东西赶赴龙宫吊丧去了。”

我看见萧左的筷子起了一阵轻颤,身边的宫翡翠望着他,目光既温柔又哀伤。

“不太可能吧?龙王怎么好好的就病死了?”

“骗你做甚?据说他死后,他的新婚夫人当即也拔剑自刎了,啧啧啧,真是个贞烈女子,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啪!”萧左放下手中的筷子霍然站起,沉声道:“对不起,我出去走走。”

宫翡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一咬唇,叫道:“等等我!”当即也追了出去,两人不一会就消失在客栈门外。

而邻桌的那人依旧喋喋不休,开始讨论龙王一死,不知轮到谁坐他的位置,不知黄河各大寨主舵主们会否趁机作乱,等等。听的人越来越多,凑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一时间,大堂里热闹非凡。

我顿觉没了胃口,虽是昨日就知道的事,但真正听到他死了时,还是不甚唏嘘。“这个男人也真痴情,连死都不舍得毁他妻子的名声。如此一来,倒是成全了那个女人。”

百里晨风忽然开口道:“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我心中一颤,再抬眼看他,他并没有看我,只是低沉着头,表情静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种沉静令我忍不住就心生邪恶,很想将之摧毁!于是我慢慢起身,一字一字道:“我觉得龙王很愚蠢。非常。”

放下碗筷,我快步离开大堂,一直到上楼,都能感到背上传来的焦灼感。那双炯炯的瞳仁几乎烧穿了我的皮相,直直烙印进灵魂的最深处。

百里晨风,你真愚蠢。非常。

第六章 心心相许(1)

第一节 此刻情浓

和古朴雅致的韩城相比,这个因毗邻西岳华山而声名显赫的华阳城却着实让人失望。

我快步追出客栈,放眼望去尽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和骈肩累迹的行人,一派拥挤混乱的景象,哪还找的着萧左的身影?

都说了叫他等等我的,怎么还是走的那么快!

我跺了跺脚,心中顿生一股失望——本以为他在伤心难过时会希望有我相陪,谁知却是我自做多情了!

这样一想,失望立刻退下,怒气潮水般涌上,本来我满心只想去安慰他,现在却只想把他痛痛快快的骂一顿!

可这人潮汹涌的,倒叫我往哪里寻他?

我左右张望一番,见南边行人相对较少,想他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当下便追了过去。

追了片刻,果然在前方看见萧左的身影——低着头,耷着肩,一袭白衫在人流中忽隐忽现,说不出的遗世独立,道不尽的萧索落寞。

我轻拢眉头,旋即又松开:没关系,等我追上他后,将之大骂一顿,保管立刻教他把龙王之死丢到脑后!

嘿嘿,这方法妙极,除了我,这天下可有第二人能想的出来?

我心中对自己大感佩服,脚下自然更是加快了步伐……便在这时,一个步伐哩溜歪斜、浑身污秽不堪的醉汉迎面而来,二话不说就朝我撞来,那股熏天的酒臭,简直……我口中惊呼甫出,身子已经后掠,直与那醉汉拉开几丈远的距离才站定,低头一看,崭新的浅色香云纱长袖上,赫然两个脏兮兮的指印。

“你……”

“他喝醉了。”

身旁传来温和的男声,淡淡的打断了我的怒喝。

我愤然抬头,却望进萧左深深的眼眸……他听见我的惊呼,这么③üww。сōm快就赶来了……

我冲他一笑,正想说话,他却又重复道:“他喝醉了,怪不得他。”

看着他那副冷冷静静的模样,我忽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把笑一敛,指着他的鼻子恨声道:“对!这事怪不得他!都怪你!”

他愣怔,与我鹰瞵鹗视一番,道:“怪我?”

看样子他还觉得自己挺无辜?我更是气闷,一摔手,扬着声音道:“就是怪你!若不是为了寻你,我怎会跑出来?若不是你走的那么快,我又怎会被这醉汉撞到?你倒好,还摆出这么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来劝我!我又不是没眼睛,难道看不出他喝醉了么?可你也看看我这身衣服,刚做的,就被他弄成这样……”

“衣服脏了,换了就是。”萧左又一次打断了我,“一件衣服而已,宫大小姐若如此介意,我赔。”

自认识以来,他喊过我无数声“宫大小姐”,可像今天这样满含着冷漠、反感、不屑,甚至还有一点点失望的口吻,却还是第一次,是第一次……

我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心头一阵气苦,声音便一阵颤抖:“我、我又没说要让谁陪……那人撞了我,又弄脏我的衣衫,我只是想骂他一顿而已,你、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我、我这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才跑出来的……”

话未说完,忽见身旁的路人纷纷向我投来探究的目光,我骤然觉醒——我在干什么?我这样当街跟他解释所为何来?不认识他时我便是这样,我有我的脾气秉性,也许是娇纵了些,但我自问从未以此伤害过谁……

他何苦,何苦这样伤我?

我凝注着自己的衣襟,须臾,一笑,缓缓抬眼,仔仔细细的把他看在心里,轻声道:“我很有钱,衣服我自己买,谢谢你啦,真的感谢。再见。”

转眸的那瞬,我清楚的看见了萧左目中猛然划过的一缕痛楚。

有痛啊……这说明,他已明白我的意思,明白我为何而谢他,明白我说再见的意思是——再也不相见。

所以,他没有拦我,而是任我与他擦肩、与他分离……这样很好,在临别之际,他总算体谅了我一回,不与我拉拉扯扯,没叫我颜面更失。

谢谢你,萧左,谢你这一路上的照顾,谢你此刻的体谅,再见了,再见……自此后,就如出发前你提出的要求,我们,各走各的吧!

我心下隐隐作痛,虽已艰难的挺起脊梁,脚步仍微微有些踉跄,刚做了个深呼吸,就听身后蓦然响起一声长啸,还未回首,一道白影快若鬼魅的自我身旁掠了过去,只听沿路行人惊喊不绝,可那道白影还是丝毫不做停留,片刻便消失在人潮之外。

是萧左!他怎么……我一惊,猛然想起,他本已痛失好友,方才又经我那样一刺激,此刻恐怕连神仙都猜不出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此念一起,什么心痛、绝望全部消失,我心心念念的只有他的安危,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我得跟他再见——再次相见。

我左右看看,朝那些兀自惊叹不解的行人笑道:“那位是我师兄,我俩师承陈抟老祖,现正一路南行斩妖除魔,时间紧迫,诸位莫惊,告辞!”

语毕,我也忽的拔地而起,如离弦之箭般追踪萧左而去,呼呼风声中,回头一望,但见那群人已经纷纷行礼下跪,不由大笑。

要知华阳民众多信道教,其因便是此地出了位盘棋赢华山、一觉睡百年的陈抟老祖,此刻忽见他“两位徒儿”现身,又显出这一身“腾云驾雾”本事,哪有不参拜之理!

无论如何,为华阳百姓多添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总好过让他们把我和萧左当妖怪。

可惜我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便被失落取代——尽管我已经倾尽全力追踪萧左,却还是把他给跟丢了。

经过这一路疾驰,此刻我已身在城郊,虽不复城内的喧闹,却安静的让人心烦意乱。

我缓下身形,打量着四周环境,但见此处地势空旷,人迹稀少,除了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连座茅屋都找不着。

难道萧左走的不是这条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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