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许久,薛紫烟终于下了结论:皇甫瑾不但国事繁忙,最让他烦心的恐怕还是沈玉儿的不信任吧!自顾不暇的皇甫瑾,他哪里还有那么多心思去思虑其他问题?
“叩叩叩!”连续三声叩门,不算太响但却很容易地打断了薛紫烟的神游。
薛紫烟听闻叩门声,当即坐起,捋了捋被自己抓扯了大半天的发丝,又摆弄了一番衣裳。确定仪态足够端庄之后,她才用着骄傲的口气应道:“进来吧!”
伴随着“吱噶……”的开门声,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步入房内,看她的打扮应该是个宫女。她谨慎地将门板合上,不经意地用眼神扫了眼四周,随后才蹑手蹑脚地往薛紫烟而来。二十来岁的年纪,在太子宫众多的宫女当中她也算得上是位大龄宫女了。她的长相不是太俏,位子也实在称不上貌美,根本就不属于那种能在深宫中得宠的婢女,应该是负责杂物的下等宫女吧。
薛紫烟见宫女向她走来,故意扯高了嗓音喊道:“今儿个怎么是你过来伺候?秋月呢?”
“奴婢不知。”宫女双手托着一个盘子,盘中放着一碗鸡汤。她略略地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朝薛紫烟而来。
“你叫什么名儿?怎么之前没见过你?”薛紫烟尽可能地拉高自己的嗓音,巴不得门外几十丈远的人也能听到她的声音。
离奇的是,宫女回话的声音竟然也非常的大:“奴婢是蝴蝶园中打理花草的宫女小竹,秋月姐今儿要去坤宁宫给公主送些衣物过去,所以先让奴婢过来服侍小姐。”
纵然听起来宫女的声音里有着身为婢女的卑微,但那样的高嗓门儿确实不该出现自一个婢女的口中。
其实宫女与薛紫烟的距离此时已经很近了,她们之间对话根本就不需要那样吃力的拉嗓门儿,又不是在吵嘴!
薛紫烟似有怒意:“坤宁宫什么没有?还能少了公主的两件儿衣物?秋月那丫头连借口都不会找,这不指明了心念旧主而不愿意来服侍本小姐么!”
“薛小姐误会了,秋月姐确实是有东西要给公主送过去,这才让奴婢过来暂代她伺候小姐您。如果小姐您不愿意,奴婢现在就退下,待秋月姐回来再过来服侍您。”宫女的话音里满是委屈的哭腔,不过音量还是照样高亢。
“甭了!她不稀罕服侍本小姐,本小姐还不待见她呢!蝴蝶园那边儿你就不用去了,留我身边做个端茶送水的丫头也好过你整日跟泥巴为伍。”薛紫烟嗤哼道。她可真会下命令呢,俨然把这太子宫当成了她发号施令的场所。
宫女一听,激动得连连道谢:“奴婢多谢小姐厚爱。往后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侍候小姐!”
薛紫烟欣慰地道:“罢了,罢了,多余的话就甭说了。你端的是什么?”
“这是刚刚才熬好的鸡汤,给小姐您补身子用的。”宫女小竹喜滋滋地回道。
薛紫烟没好气地道:“这没灾没病的,补什么身子?不过,难得你有这份儿心,端过来吧。”
“是,小姐。”
两个女人这一番怪腔怪调的寒暄根本就不似表面听起来那么简单。听着让人觉得是俩陌生人第一次见面打招呼,其实不然,她们这一番表演完全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待两人表演完之后,那个自称“小竹”的宫女一靠近薛紫烟,她们才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薛紫烟将鸡汤端到嘴边,一边假意喝鸡汤,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外面怎么样?”
“没事,都是些乌合之众,应该不会察觉到什么。主人让你尽快行动,趁着皇甫瑾最近分身乏术,又被沈玉儿惹得神思恍惚之际下手,否则待他一有时间细细思量了前因后果定会发现端倪。如若果真在皇甫瑾面前露馅儿,我们的反间计就难以成功了。”小竹的声音不再卑微,说起话来干净利落,已不复方才的唯唯诺诺。
薛紫烟不无担忧地道:“怕就怕皇甫瑾另有打算,他会不会在前面等着咱们露马脚?”
“没有,我已经观察了他两日,看样子确实不是装的。即便他这是装猪吃象,我们也得将他这个隐患立即铲除。这是主人的意思。”小竹道。
薛紫烟做事还算谨慎,面对这样大的决定,她切不可草率了事。于是,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总觉得这事儿太顺利,似乎不是好兆头。”
“你胡说什么?主人计划周密,这事儿做起来自然事半功倍了。主人……”
假宫女小竹正要说到关键处,薛紫烟当即假咳起来:“咳!咳……”
“小姐你别急,慢慢喝。”小竹领悟到薛紫烟的意思,赶忙扯高嗓子虚应起来,尽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掩饰两人现在的计谋。
“咳咳……这什么鸡汤,放那么多胡椒粉进去诚心想呛死我啊!”薛紫烟怒气横生,随即将鸡汤碗摔在地方,砸出好大的响声。
“小姐恕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小竹咚的一声跪倒在薛紫烟的榻前,呜呜地抽泣起来。
薛紫烟看到小竹一个劲儿的请罪,她的火气反倒更大了。她一把就将跪在地上的小竹抓起,重重地一拉,成功将小竹拉得扑到她怀里,恶狠狠地道:“你哭什么哭!我都还没怪你!没骨气!我最讨厌你这种哭哭啼啼的奴才了!”
薛紫烟表面是一套,暗地里又是一套。就着小竹的哭泣声掩盖,薛紫烟轻声询道:“主人有什么吩咐?”
“主人交代下来,三天后行事。在这之前,你只有三天的时间去说服皇甫珞,我们必须要借助他的军权谋事!”小竹将音调压到最低。
“这么急?”薛紫烟一愣,又道:“三日时间,就算皇甫珞点了头,要调兵也没这么快啊!”
“不用皇甫珞动手前去调兵,只需他发句话就成。只要让京城以外的军队不能以勤王为借口涌进皇宫,一切都不是问题。皇甫珞的作用不是调兵,而是要让他把所有兵力都挡住宫门外。”听小竹这么说,看来那个神秘的“主人”应该自己纠结了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用以对付瑾。
薛紫烟纵然心中还觉尚有不妥之处,但考虑到是主人下达的命令也就不敢再多做辩驳。
“你回去告诉主人,皇甫珞已经答应跟我们合作了。”薛紫烟说这话时,总觉得心中梗了块石头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么些年跟阴谋为伍,见识了各式各样的狠招,这次突然遇到这么顺手的任务便觉太过异常,遂心生不安了。
“答应了?”这次,连小竹都惊讶了。
“嗯,等会儿我再去探探皇甫珞的底细,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这几天你要特别当心,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特别是宫女秋月,她看起来木讷,其实可精了。”薛紫烟认真地提醒道。
“这个你放心,秋月那丫头跟沈玉儿关系很好,巴不得跑去坤宁宫照顾她呢。我只稍稍一提,她就对我千恩万谢,直接将伺候你的任务交给了我。”小竹得意地道。
薛紫烟听了小竹的话,没有丝毫放松,却反而纠紧了眉头。她不由喃喃地道:“难道秋月不是皇甫瑾放在我身边的眼线?我早知道她不想伺候我,但无论多么不乐意,她还是坚持下来了,不就是为了替皇甫瑾盯紧我?她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离开我身边?”
小竹不以为然地道:“你是太高抬皇甫瑾了,他哪有许多心思去注意你?”
“但愿如此吧!”薛紫烟也开始迷惑了。她不能确定皇甫瑾对之是不是真的产生了怀疑,他是否在她的周围安排了眼线?莫非真是她高抬了皇甫瑾的警觉性?略略沉思片刻,她接着对小竹道:“目前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格外留意,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小心驶得万年船呐。你设法去成王府通风报信,让他来太子宫见我。”
小竹蹙眉不解,道:“你想和他在太子宫见面?这太危险了,很容易便让皇甫瑾的人抓住了把柄。”
哪知,薛紫烟听了小竹的话却露出了狡猾的笑容,高深莫测地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皇甫瑾果真对我有戒心,那么他的人一定时时刻刻都盯紧了我,也盯紧了成王府。倘若我现在去王府找皇甫珞,那才叫危险。反之,皇甫珞却有很多正当的理由来太子宫,比如他来找皇甫瑾挑衅!只要他来了太子宫,我便有一万种理由去接近他!”
这个薛紫烟果然是只狐狸,怨不得会被幕后大恶人视为重要的帮手了。
两个时辰后,珞如约来到太子宫,并且在剑羽阁偶遇了薛紫烟。两人一番虚情假意地寒暄之后,趁着四下无人,薛紫烟直接步入了正题。
“可靠么?”薛紫烟很仔细地用余光瞟着四周,生怕有瑾的人在盯梢。
珞不悦地抿紧了嘴,眼中两束寒光射向薛紫烟,不怒而威的气势发挥到了极致。
薛紫烟见珞面色不爽,当即赔不是:“紫烟不是怀疑王爷的办事能力,只不过这是在太子宫,我们得当心着点儿才好。既然王爷认为可靠,那么紫烟自当全心地信任王爷。”
“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珞的语气很平淡,与他眸子里的深邃截然不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薛紫烟迟疑了一下,赔笑道:“不知王爷可否将兵符借来一用?”
“兵符?”珞的音调骤然降了好几度,冷得简直可以结冰了。
薛紫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斗着胆子,用着僵硬的笑容讨好地珞道:“兵符非比寻常,一向与王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紫烟提出这个请求确实有失妥当,不过也请王爷考量一下紫烟地立场。紫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透露给了王爷,便是将身家性命交到了王爷的手上,这难免会让我有些心有所虑。如今向王爷讨来兵符用用,一则是为了心安,毕竟有兵符在,就一定会有王爷的支持;二则是为了调集后援之兵,以保万无一失。”
珞脸上露出一丝嘲弄,道:“直接问我要兵符的人,你是第一个!”
“王爷,您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合作,是不是应该拿出点儿诚意?”薛紫烟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自己面对冷酷王爷时的紧张和惶恐心理,大着胆子将说话的气势加重了许多。她想要以平等的,以盟友的立场和地位去与珞谋求合作。
珞锐利的目光直盯得薛紫烟手足无措,却仍旧不开尊口。
骄傲的薛紫烟自认心理素质极好,行事老辣,却仍旧逃不过在珞的目光中败阵的命运。她居然不敢去迎视他,连些微的眼神交汇都不敢出现。
他太可怕了,像个地狱的使者。这一刻,薛紫烟多么渴望她的主人没有相中珞这个“盟友”,那样的话,她就不用再承受这种比利刃刀剑更厉害千倍万倍的可怕眼神了。
再次说话时,薛紫烟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王爷应该知道,一开始紫烟所中意的人,是王爷您。”
珞剑眉微皱,似乎在询问薛紫烟这句话的意义何在?现在他们两人是以合作者的姿态对面而立,似乎没有必要谈及儿女私情吧?
薛紫烟卑微地道:“早在几年前,爹爹便每日与我讲述王爷征战沙场的大小经历,骁勇善战的您,精忠报国的您,重情重义的您……等等等等,让我从懵懂不知情滋味的闺阁女子一跃成为对王爷倾慕有加的痴恋女子。”
她沉浸在了往昔的迷恋之中,露出了十足的小女儿姿态,有些娇羞,有些媚惑。
本以为她会感动珞,让他这位一脸冷酷,满身寒气的男人动动恻隐之心。可她失望了,当她抬头望向他时,她悲哀地发现他的眼中只有不耐。他的心,真的那么冷么?
为了不让他的无所谓和不经心打断了她未竟的话,她只能选择重新低下头,将自己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地倾倒出来:“有一天父亲突然告诉我,我有机会入得王府,更能一尝心愿与王爷共结连理。王爷可能体会不到,那一刻我的激动有多么的强烈!我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那种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太幸福了!”
珞脸上面无表情,但他终究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面对薛紫烟这段真假难辨的情感诉求,他终于有了回应:“这么说你进王府和对付瑾,完全都是为了本王?”
“是,但不全是。”她抬头时,脸上依然泪痕连连,楚楚可怜。她掏出绢帕慌乱地擦拭了脸上的泪水,抽泣道:“恐怕王爷也看出来了,紫烟不是个守着梦想度日的女子。既然明确地知道王爷对我无意,我自然不会死缠烂打,但我对王爷的这份儿情是永远不会变化的。如今的我不再期望能与王爷牵手共度一生,只是真心地希望王爷您的感情有个好归宿。你若幸福,我便心满意足了,这种对心仪之人的祝福相信王爷能够体会到。”
薛紫烟这次可真是踩到了珞的痛处,与珞的心境不谋而合,因为他现在对玉儿的感情就是这样一种写照。他轻声道:“如果你心里当真这么想,我由衷地感谢你。”
薛紫烟苦笑,神情落寞地道:“王爷不必说谢,没有什么比看到心仪之人幸福更能让人安慰了。再说紫烟今日之所作所为,也不光是为了王爷,也为了我自己。一生中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已然足够,失去了王爷,我这一生并不愿再涉猎爱情,所以我只要地位。我现在的目的,只要做太子妃,其余什么都不想了。”
当初薛父千方百计要把薛紫烟和珞凑成一对儿,就是想要用联姻的手段去拉拢珞,进而借用珞手中无人能及的军政权力来谋事。一切的一切,并不如薛紫烟所言那般单纯,纵使她对珞的感情却是真实。然而她声泪俱下,说得感天动地,这让深陷情感沼泽的珞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声,由不得他不动恻隐之心。
“你若想做太子妃,就不能将瑾从太子位置上拉下来。你现在拿了兵符,又跟有心之人合作逼宫,这已经不仅仅是想给瑾制造危机,也不仅仅是你之前所言让他在危机和困境中投向你的怀抱。”珞出口的虽然是反对和质疑之声,但语气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冷,并且还带着一些规劝的味道,一种近似乎友人之间的力劝。
薛紫烟欣慰地笑了,显得娇媚和婉约,感激地对珞道:“纵然我不能得到您的眷顾,您这一席贴心的话是为我说出的,您是在为我着想,这让我觉得多年对您的迷恋终于有了回报,谢谢您。您放心吧,我心中有分寸,知道这个‘度’,不会真把瑾给拉下来。待这件事一完,我们都可以得偿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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