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曾得韦天兆专宠的婉皇后和涟漪居然要被移入冷宫,朝野上下会有什么反应,是完全能够想象的到的。
不过,就算他再说多少也是无用的,反正嘉福宫做为卧桑国皇宫之后寝,韦天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让失德的婉皇后住进去的。
“坏人,你又来看大姐姐啊?”涟漪摆弄了一阵桌上的碗盏,大概觉得没有意思,转眼看到韦天兆正紧盯着自己看,她突然就笑着问道。
她脸上的笑灿若桃李,而呆傻之前的涟漪是从来不会这样笑的,那时候她很少笑,即使是笑起来,也只是如晨风一样轻轻掠过,过后无痕,淡得让人来不及看清楚就已经消失于无踪了。
“朕也是来看天奴的。”韦天兆残忍的笑,缓缓走过去,慢慢抬起手来往涟漪脸上落下。
曹元宠一听到“天奴”两个字,暗暗皱眉,眼见韦天兆好像要对涟漪下毒手,他紧张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但涟漪还是笑得一脸无辜,丝毫也感受不到危险气息。
“还有,天奴以后要改改对朕的称呼,要叫朕‘主人’,知道吗?”
“哦!”涟漪听懂了韦天兆的话,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忘记了很多事,但并没有真的成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
韦天兆的手已经摸上了她如丝一样嫩滑的脸颊,她竟也伸手抚上了韦天兆有些粗糙的手背,“主人喜欢天奴,是吗?主人的手好暖哦,天奴喜欢!”
喜欢吗?她是喜欢现在的韦天兆,还是喜欢从前那个疼爱自己的父皇,还是因为韦天兆手上传来的温暖让她感到熟悉,感到想要亲近呢?
韦天兆明显呆了呆,却以更快的速度笑开了,猛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来:
“是吗?天奴,你还真没叫朕失望,就算成了现在的样子,还是时时让朕感到吃惊呢!好,很好,朕自然也不能让你失望,朕会让你更喜欢的!哈哈哈!”
长袖一甩,他心情大为亢奋,转身大踏步出门,声音又遥遥传来,“曹元宠,朕吩咐的事马上去办,你也过去幽铭宫侍侯,直到她们清醒过来为止!”
墨儿的悲哀
什么?!
曹元宠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坐倒在地!
看来他下半辈子注定要跟婉皇后母女命运相连了,反正只要她们一天不清醒,他就不用想回老家过安稳日子了。
冤枉啊冤枉,想他半辈子光明正大,就因为一时怕死做出这件事,现在连后悔都没得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伯伯,我们要到别处去了吗?”涟漪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扯住曹元宠的衣袖连连晃起来,“主人刚刚不是说,让我们去、、、去、、、”
才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又忘了韦天兆要她去的地方叫什么了,禁不住以手支颐,苦思起来。
曹元宠不由无声苦笑,“公主稍坐,臣这就收拾一下东西,稍侯自会有人来接公主跟皇后娘娘。”
涟漪答应一声,既然想不起来,也就懒得再去想,自顾自到一边儿玩去。
不多时,曹元宠打点好一切,光是草药罐罐就装了好几大箱,再加上一些换洗衣物,加起来也有好几车,宫中人乍一看到曹元宠这样大包小包地往幽铭宫而去,无不讶异万分,有好事者甚至上前相询。
曹元宠尴尬莫名,解释又解释不得,只好一路低头头加快步子,直到队伍进了幽铭宫,再也见不到旁人,他才长舒一口气,擦了把满头的冷汗,这一路走来真比上刀山下油锅还要难受!
也许因为这里少有人来,所以显得特别空旷,虽然也有人负责日日打扫,但总让人觉得冷飕飕、阴森森的,没有一丝人气;
正屋里摆设极为简单,只有一张油漆斑驳的圆桌和几张破旧的圆凳,地上铺着暗灰色石砖,越发使这屋里显得死气沉沉的;
屋角挂着残破的蜘蛛网,墙角也满是灰尘,显然奴仆们知道这里没有旁的人,就算有也是失宠之人,所以平日里也不会用心打扫,得过且过罢了。
“奴婢范玉参见曹大人!”
奴仆们早得了王逸所传皇上口谕,在此相侯,一个年约四十几岁的仆妇看来是这里的主事之人,当先跪倒在地,她身后七八人也纷纷跪了下去,脸上表情都是惊疑不定,知道这一回又有了麻烦事了。
“你就是幽铭宫主事的范嬷嬷?”曹元宠坐了下去,还没喘过这口气来,再想到以后他也要在这里过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日子,他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儿。
范玉恭敬地答:“回曹大人话,正是奴婢,曹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奴婢会让他们去做的。”
曹元宠点点头,也管不了许多了,先把婉皇后母女安顿好再说,“你们立刻打点一切,把皇后娘娘安置下就是,我刚刚进去看了看,内室太过阴凉冷清,先生个火盆驱驱寒气再说。”
因为这里久无人居住,到处都显得湿冷冷的,这屋子里散发出的霉味儿可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去得了的。
“是,曹大人。”范玉答应一声,便差那几个婢女分头去做。
至于涟漪,曹元宠为了医治起来方便,也为了时时能够照顾到她,便让她在婉皇后房中再搭个床铺,床上被褥也都换了新的,也算是很照顾于她了。
“奴婢墨儿(凝儿)参见公主、参见曹大人!”
曹元宠和涟漪刚刚从内室出来,原先在嘉福宫侍侯婉皇后的宫女凝儿和服侍涟漪的墨儿因得了王逸传达韦天兆口谕,让她们过来幽铭宫侍侯。
她们两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直到宫中人都在议论,说是婉皇后失足坠塔,涟漪公主也变得神智不清,她们才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宫中原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其实凝儿先前已经约略有种不祥的预感了,那天她一直没有见到婉皇后回转,本就有不好的预感,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了,偏偏韦天兆又不允她多问,她也只能做罢。
没想到现在果然出了事,而且是天大的事,婉皇后伤成这个样,对她来说犹胜过晴天霹雳,可是说什么都晚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罢了,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想法,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感受。
“起来吧,”情知涟漪是不会明白这两个人的身份的,曹元宠也就代涟漪发话,“凝儿,皇后娘娘正在内室安睡,你进去侍侯着,若有什么事立刻来告知我一声就是。”
还能有什么事呢,婉皇后一直昏迷不醒,就算凝儿去看着也不会发生什么事的,如果婉皇后能够有些什么反应,那倒好了。
“是,曹大人!”凝儿心里难受,咬着嘴唇应了一声,安慰似地看了墨儿一眼,先进内室去了。
“公主?”墨儿远远看着涟漪,不敢上前去。
这几天她一直没有见到涟漪的面,倒是听宫中人都在盛传涟漪因受不得皇后娘娘伤重打击,因而神智有些不清,她心里就一直梗着,总不自觉地在脑子里想像着涟漪疯疯癫癫、又脏又乱的样子,都有些怕了。
没想到今日一见到涟漪,却见她依然如往昔一样清净,一样高贵无双,倒是较之以往更安静了,这会儿只是静静坐于桌边,目光望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哪里像是神智不清的人呢?
“公主?”墨儿定定神,小心地提着裙摆再往前走了几步,离涟漪三步之遥站定,“公主,奴婢来侍侯公主了,公主有事吩咐吗?”
涟漪终于听到墨儿的话,慢慢回过头来,怔怔看了墨儿半晌,嫣然一笑,“小妹妹,你是在叫我吗?我跟你说哦,主人跟我说过的,我的名字不叫‘公主’,叫‘天奴’,你记得了吗?”
“什么?”墨儿一呆,脑子里轰然一响,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天奴”?什么“主人”?怎么公主说的话,她一点儿都不明白?
浑浑噩噩地活着
“你记得呀,”涟漪却是无比认真地叮嘱墨儿,“不然主人会不高兴的,主人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你知道吗?对了,小妹妹也有名字的吧?”
“奴婢、奴婢是墨儿,公主不认得奴婢了吗?”
墨儿终于看出来涟漪哪里不寻常了,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一句话没说完,她眼泪就哗哗流下来,而且越哭越伤心,到最后更是失声痛哭,好像落到万劫不复之境地的人是她一样!
“墨、墨儿,你、你哭什么哦?”
涟漪吃惊地看着墨儿,小脸一片煞白,胡乱地用手去帮墨儿擦泪,怎奈这泪是越流越多,她一双小手都忙不过来了:
“你、你莫要哭啊,我、我、我的桂花糕给你吃,好不好?莫要哭,莫要哭嘛!”
这下倒好,原本寂静无声的幽铭宫开始有了动静了,一时之间这曾经的主仆二人一个哭一个哄,吵吵嚷嚷的,还真是热闹呢。
范玉和那帮婢仆们脸上也终于有一些麻木以外的表情,他们还真是想听一听这来自他人的哭声呢,至少可以让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跃动。
曹元宠望着眼前一切,觉得要是能像墨儿那样大哭一场,真是最大的幸事!
“曹大人,奴婢斗胆请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墨儿哭过一阵,大概觉得哭也哭不出什么结果,便胡乱擦了一把泪,对着曹元宠跪下去。
“哦,没什么,皇后娘娘失足,公主精神受了些刺激,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曹元宠居然被一个婢女问得心虚起来,装做不经意地看向别处。
“可是,为什么公主要让奴婢叫她什么‘天奴’的,是怎么回事?”墨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涟漪精神受了刺激,但这与她的身份有何关系?
别忘了她可是韦天兆最最宠爱的女儿,身份尊贵无双,怎么可能因为病了就换成天奴这个名字呢?
“丫头,想找打是不是?”曹元宠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在这宫中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难道不知道要多做事少问话吗?”
“奴婢不敢!”墨儿吓了一跳,没想到曹元宠说变脸就变脸。
真的是,她又不是个多嘴的丫头,只是这件事太让人想不明白了嘛。
其余众人其实与墨儿有着相同的疑问,一见墨儿被叱责,她们也都吓得不敢吱声,只管做好自己的本人就是了。
而涟漪脸上犹自挂着晶莹的泪,却浑然不知这边的人为了她或伤心或惊惧,一脸的茫然。
婉皇后和涟漪就此在幽铭宫住了下来,而婉皇后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曹元宠每天都会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救治她,以至心力交瘁。
但婉皇后伤得实在太重,无论针灸还是汤药都难以起到很明显的作用,从她摔下望月塔到现在已经月余时间,除了还有微弱的呼吸之外,她的一切与死人无异。
有时候曹元宠甚至都觉得婉皇后还不如咽下这一口气,彻底解脱了算了,反正像这样不死不活也是受罪,就算能够醒来,也还要面对韦天兆不知怎么疯狂地报复,那绝不是值得期盼的事!
可是,婉皇后毕竟还有一口气,如果不治她了,曹元宠又于心不忍,他每天都会在这两种心思的折磨之下过活,渐感痛苦得麻木了。
这日,不知所有人都去忙什么,婉皇后房中就只剩下涟漪一个人。
“姐姐,你睡醒了吗?”她坐在婉皇后榻前,静静看着她苍白的脸,眼神很温柔,也很天真。
也许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婉皇后有什么动静,她忍不住小声问起来,“外面太阳很好啊,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回答她的只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这空旷的屋子里回响着她如梦呓般的声音,久久不绝。
“姐姐,你睡了好久了哦,”涟漪笑得眼睛弯弯的,很可爱的样子,就像孩子在娘亲怀里撒娇一样,“你要是再不醒来,我要自己去了?”
婉皇后呼吸轻而绵长,如果不仔细听、仔细看,这样轻的呼吸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涟漪有些失望了,却仍是笑着,慢慢起身,“那,我自己去了?姐姐,你很累了,是吗?你就再睡一会吧,我自己去了。”
话落她转身出门,一路出了幽铭宫也没有碰到半个阻拦的人,再转过几个弯儿,就瞧不见她的背影了。
太子的东宫平时很少有人来,除了韦天兆偶尔会过来以外,也就只有太子和梅溪儿、梦隐会在了,当然如今又多了一个雪含,这里就热闹了许多。
平时梦隐和雪含吵吵闹闹的,总是一会儿抢东西,一会儿互相不理睬了,不大会儿功夫又笑闹在一处,常常让太子和梅溪儿啼笑皆非,并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两个小时候的一些事来。
入秋之后天气是越来越凉爽了,细心的梅溪儿早早给梦隐和雪含准备好了秋衣,将这一对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太子看在眼里,也宽心不少。
太子一早上朝未归,梅溪儿在房中歇息,梦隐便领着雪含到花园中玩乐,东宫之中一片详和,较之宫中其他地方,这里便算得一处难得的净土了。
“梦隐,梦隐!”雪含又在叫梦隐了,她陡然穿上厚些的衣裳,奔起来很不方便,老是落到梦隐后头,心里老大不高兴,“等我嘛,等我嘛!哎呀!”
一句话没说完,她已摔趴在地,前额撞到了地面,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哇!好痛、、、”雪含被这一下摔得痛了,也摔得烦了,抬头时才看见梦隐没有注意到她摔倒,早跑得远了,她顿感委屈莫名,哭得越发大声了,“梦隐,梦隐不理姑姑啦!好疼,哇、、、”
她年龄虽然不及梦隐大,但她是太子的妹妹,也就是梦隐的姑姑,雪含觉得这样很好玩,时不时就爱拿出来说一说,虽然她并不太明白这种身份上的差别有何意义。
姐妹相见不相识
她正哭得伤心,蓦地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你、你疼得厉害吗?”
咦?雪含猛一下收住了哭声:这个声音听起来好熟悉哦,熟悉到、、、
“姐姐,姐姐!”看清眼前人是涟漪,雪含惊喜莫名,也顾不上痛了,如中箭的兔子一般从地上跳起来,扑进涟漪怀里,“你终于回来了!你来接我了吗?!我要跟姐姐在一起,我要找母后!”
涟漪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出了幽铭宫之后,她只是一味往前走,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也不知道应该要到哪里去。
一路上的侍女侍卫们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还偷偷地笑,让她很害怕,都不敢抬头,只顾匆匆走着,不知怎么的就听到了哭声,她顺着哭声过来才发现了雪含。
“呃、、、小妹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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