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宠。
到得门口,他才注意到涟漪也在,看她安然站在那里,知道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却还是顺口问了一句:“涟漪,你没事吗?父皇有没有打你?”
“我没事,太子哥哥放心。”
涟漪轻摇头,她不再称韦天兆为父皇,却还是称太子一声哥哥,这一声哥哥出口,她自己也愣了愣,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吧,韦天兆是绝不会允许她再这样的。
“哦,那就好。”
太子也没多想,脚下不停地应了一声,然就在他将迈出门的一刻,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下脚步,停顿了两秒钟之后,條然回过头来,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涟漪,你、你认得我了?!难道你、、、”
难道涟漪已经恢复了记忆吗?
这、这真是太好了!
太子惊喜莫名,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只要涟漪能够恢复记忆,变回正常人,雪含就不愁没人照顾了。
可是不对呀,既然涟漪记起了从前的事,就应该也记起雪含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怎么可能忍心看着雪含被打而不加以阻止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并隐隐有种恐惧感,他觉得父皇和涟漪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而且这件事情一定很重要,很惊天动地。
“涟漪,你真的什么都记起来了?”
“是的,太子殿下。”
涟漪等了等,她本以为韦天兆会先开口的,因为她一直都看得出来对于她变为天奴这件事,韦天兆并没有对太子说实话。
虽然她不十分确定韦天兆这么做的原因,但从她自己来说,她还是不希望太子牵扯进来。
那样的话,结果无非有两种,要么多一个鄙视她的人,要么只能令太子烦恼痛苦,而这两个结果都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涟漪,你叫我什么?”太子才要再问,一听到涟漪给他的称呼,他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既然已经记起从前的事,为什么要称我殿下?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还是、、、”
“太子殿下,你不觉得先救雪含要紧吗?”涟漪冰冰冷冷地打断太子的话,目光冷然,“如果再晚一步,雪含可就要没命了!”
对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太子心中一凛,也顾不上多问,立刻抱着雪含跑到曹元宠房中去,“曹大人,在吗?”
“太、太子殿下!”曹元宠其实正小心地在房中躲着,无论这边有多大的动静他也不敢露脸,当然是怕惹祸上身,太子这一抱着雪含闯进来,他才惊魂未定的迎上来。
“快,快救雪含!”太子额上汗如雨下,却也顾不得,急切但轻柔地把雪含小小的身子放到床上去。
“天哪!”乍一见雪含这浑身是血、气若游丝的样子,曹元宠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不敢怠慢,忙小心地替雪含清理起伤口来。
而这个时候,幽铭宫里所有侍女侍婢全都傻了眼,怎么也想不通韦天兆怎么会狠得下心来对自己亲生骨肉连下狠手。
不管怎么说,雪含都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而已,莫要说她是韦天兆的女儿了,就算她跟韦天兆没有丝毫关系,他又怎么可能忍得下心这样毒打她呢?
难道他就不怕做出这样的事来会有损于他一国之君的威严,会有损于他“仁君”的风范吗?
太子殿下知道真相吗?
“曹大人,雪含会有生命危险吗?”
太子也不忍心看雪含,虽然雪含现在已经昏迷,暂时感觉不到痛苦,但太子还是觉得一颗心都紧缩了起来,这样严重的伤,雪含她要怎么去承受啊?
他真不能想像,等雪含醒过来的时候,是不是能够受得了这样的痛苦?
所以他虽担心雪含,却根本不敢看雪含,目光只在曹元宠脸上,对于曹元宠的医术他还是很相信的,如果曹元宠能够担保什么,他就不用担心了。
“太子殿下放心,雪含公主不会有生命之危。”
曹元宠忙过一阵,终于得空喘了口气,抬袖抹了一把汗,一双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去了。
“不过她伤得很重,甚至比墨儿那丫头还要重,何况雪含公主年龄又小,这一番苦是非受不可的了。”
这些都在太子意料之中,他不禁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烦躁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他实在不知道父皇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对雪含如此狠心。
“涟漪?你何时来的?”
他才要去找韦天兆问个明白,哪料才一转身,却发现身着白袍、脸色惨白的涟漪正悄然站在门口,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冷不丁看到她这虚无缥缈的影子,换成任何人都会以为自己见鬼了呢!
“回太子殿下话,奴婢刚过来。”
涟漪脸无表情,看都不看太子一眼,冷冰冰地从太子身旁走过,太子甚至可以感觉得到涟漪对他强烈地排斥,就好像她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没有跟他做了十几年的兄妹,彼此之间没有一点感情一样!
“对了,涟漪,刚刚我就要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怔了怔,涟漪这样对他,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很伤心,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涟漪要这样疏远他。
“太子殿下也是有眼睛的人,不会自己看?”
涟漪微冷笑,却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太子一眼,说出的话更是狠辣绝决,从前的涟漪可从来不会这样!
“雪含被韦天兆打成这样,太子殿下没有看到吗,你心里有疑问,为什么不去问韦天兆?”
涟漪后面又说了什么,太子已无心去听,乍一听到涟漪居然直呼父皇名讳,他又惊又怒,扑过去就捂住了涟漪的嘴:
“涟漪你疯了吗?!居然敢、、、若是被父皇听到,少不了要被父皇责骂的!”
责骂?
哈哈!
涟漪心中狂笑一声,目光中露出怨愤之色来,猛一用力后仰,已脱出太子的手心:
“太子殿下有心了,奴婢这条命很贱,韦天兆要怎么责罚奴婢,奴婢都领了就是,太子殿下若还当雪含是妹妹,就向韦天兆讨个恩情,让他以后都不要再为难雪含,就够了。”
这、这、这都是些什么话啊?
太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雪含,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地狱里出来的鬼,如果不是鬼,为什么涟漪说的这些都是鬼话,而且是他听不懂的鬼话。
什么奴婢,什么贱,又什么当雪含是妹妹,讨恩情,这些话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涟漪,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是、还是你还没有清醒过来,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是太子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否则的话就算打死他,他也不相信清醒着的涟漪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呵呵!”
眼见太子这样震惊,不能接受眼前一切,涟漪眼中有了嘲讽和怜悯的笑意,似乎在怜悯太子竟然这样笨拙,事到如今还看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宫中所有一切已是今非昔比,她和他,和雪含,还有婉皇后,永远都不能回到从前了,永远不能。
“太子殿下有很多疑问,是吗?当然,如果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太子殿下永远也不会明白一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太子殿下,恕奴婢多问一句,太子殿下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如果她可以选择,她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的听到、没有看到,就算她和婉皇后一样糊里糊涂地死了,反而更好。
即使不能如此,她也宁愿像雪含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可以过得很快乐,很简单。就算现在被韦天兆打了,她也只会感觉到疼痛,而不会感到屈辱。
“什么真相?”
太子越来越不明白,神情也越来越茫然,心里那种无力感越来直强烈,他真盼这个时候有什么人来告诉他,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涟漪一直都没有清醒。
这样想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去看曹元宠,却越发怔住了:
曹元宠的脸色变得很奇怪,似惶恐,似愧疚,似不安,总之他根本不敢看涟漪一眼,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曹元宠也知道什么?
他不及细想,有件事还是得问清楚,“涟漪,你为什么要一直叫我太子殿下,还要自称奴婢?你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有没有清醒过来,有没有明白自己是谁啊?”
他开始发怒了,不知道为什么,先前涟漪呆傻、失去记忆的时候,他还只会觉得伤心,觉得怜惜。
可是现在涟漪好像急不可待地要跟他撇清关系、划清界限,这让他很恼火,很伤心,觉得自己好像不配再做涟漪的哥哥一样。
“呵呵!”
涟漪再笑,摇了摇头,慢慢后退一步:
“奴婢刚才已经说过,太子殿下如果想要知道什么,只管去问韦天兆,奴婢不敢乱说话,不然如果再有什么人被韦天兆毒打一顿,奴婢就真的罪该万死了。万望太子殿下体谅奴婢苦衷,莫要逼人太甚,奴婢谢太子殿下大恩!”
话音未落,她双膝一屈,已直直跪倒在太子面前,这是涟漪长到这么大以来,除了韦天兆跟婉皇后,第一次向别人跪下。
“涟漪,你、、、”本能地觉得在涟漪身上肯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否则涟漪绝不会一夕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男人是不是周耀齐
但无论怎么问,涟漪不但不试图向他解释,向他求救,反而一点一点将他推得远离她身边,让他感觉跟她越来越远,越来越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这感觉让他好不气恼,好不伤心,好不绝望。
曹元宠一看涟漪跪下,他心里“通”地响了一声,似乎涟漪这一跪是跪到他心上了一样。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是因为没有比他更清楚涟漪和雪含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他,涟漪就不会沦为天奴,雪含也不会挨打了。
看着涟漪明明心里痛苦地生不如死,表面却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曹元宠都快被漫天的愧疚和自责给逼疯了。
“公主,你、、、”
曹元宠瞬间想到了许多事,额上冷汗不住流下来,他便不得不时时用衣袖去擦,不消多时他那条衣袖就足以拧得出水来了。
他急得跟什么似的,有心去扶涟漪又不敢太造次,不扶吧,涟漪这样跪着他实在是看得难受,唯有张着双手,进不得,退不得,好不尴尬。
“涟漪,你、你快起来!”
太子实在是有些气急败坏,也想上前相扶的,哪料涟漪上身向后一仰,根本不容太子碰触到她。
他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又不能拿涟漪怎样,既然涟漪说父皇会告诉他一些事,他就先去问过父皇再说。
看来,有些事情是非问清楚不可了!
直到太子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出,涟漪都不曾眨一下眼,也没有因为太子生气而有半分惧意,反正在见识了韦天兆的愤怒之后,太子这一怒根本算不上什么。
“公主,太子已走远了,公主快快请起!”曹元宠稍稍松了口气,涩声开口。
涟漪慢慢起身,慢慢回过头来看着曹元宠,目光静而净,更是冷酷而阴森,似乎要把曹元宠的心肺都给看穿一样。
这样的目光出现在曾经温柔如水的眼中,真叫人不寒而栗,曹元宠只看得一眼,便冻得打了个哆嗦,牙齿不受控制得乱碰乱撞起来。
“曹元宠,你给我句实话,那个男人,是不是周耀齐?”
原来她一直在意这件事。
其实没有人知道当韦天兆跟假装失忆的她说周耀齐就是她生父时,她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说先前韦天兆一直在说她是孽种会让她感到无法接受的话,那如今她这个带给她这一辈子痛苦的所谓的父亲活生生、赤裸裸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羞辱,什么是苍天无眼。
“唰!”
曹元宠脸色大变,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他真没想到涟漪居然就这么直接地、毫不回避地问了出来,枉他还以为涟漪始终都没有办法面对这件事呢。
可是,这叫他怎么回答?
“公、公主,臣、臣、臣不知!”
他心里暗暗叫一声苦,看来涟漪是真的记起从前的事来了。
一念及此,他突然又醒及一件事:涟漪怎么会说周耀齐是她生身父亲的?她从何处得知,再说了,周耀齐在几天前就已经死了,又是谁告诉她的?
“说!”
涟漪冷声喝道,两道目光犹如两把烧红的烙铁,在这冰与火的折磨之下,曹元宠的身子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公主恕罪,臣不知!”曹元宠身子猛地一颤,本来没想下跪的,可双腿不自觉地发软,已瘫坐在地上。
其实涟漪这样逼他有什么用呢,他只是知道涟漪不是韦天兆的骨肉,至于涟漪的生父究竟是谁,他是真的不知情。
“你真的不知道?”涟漪目光盈盈,想起婉皇后坠塔那天曹元宠说过的话,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也不会逼问婉皇后了。
炫她想要确定的是周耀齐是不是自己的父亲,而她想的跟韦天兆一样,以为曹元宠一定是知道的。
书“臣确实不知!”曹元宠重新又跪得端端正正,却不敢看涟漪一眼,“臣只是、只是听他们说起,说周大人他、、、臣亦不知真假,公主明鉴!”
网其实他心里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真的,因为是韦天兆亲口说出来的,如果不是有了确切的证据,韦天兆又怎么会胡乱说话,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难道还要找出几个婉皇后的奸夫来啊?
“曹元宠,你不必害怕,其实我应该谢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涟漪的怒火突然就消失不见,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恢复到最初的淡定,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明明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公主了,可涟漪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却是挥之不去的,她更知道如今身为天奴的她在曹元宠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就算曹元宠要打骂于她,韦天兆也不会怪他半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曹元宠就是没有办法以高于涟漪的姿态来看她,在他眼里涟漪始终是那个清而静的涟漪公主,是天人一般的涟漪公主,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公主此言何意?”曹元宠怔了怔,略一思索,不明白涟漪此语所为何来,便小心地反问道。
“不明白吗?”涟漪淡然一笑,她这样笑的时候,眼神就柔和多了,也没有了刚才那种不死不休的气势,房中的气氛也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