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选,应当调整……”
“族中当铺,历来都由族长掌管,年底公布账目,并按辈份、人丁分红。这是祖传族规……”儒淇以族长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这么说。
“现在是新时代了,老封建、老规矩都要改革了,老的东西不一定去遵循。”
儒淇一听“老封建”这一词,觉得十分刺耳,但一时又想不出话来驳斥他。过了一会才说:“陶家老传统规定族长掌管当铺。现在新时代了,是否当铺另选人来掌管?选什么样的人来管?这都必须由全族兄弟来议定,绝不能由个人说了就算。”
第二章(3) '本章字数:1916 最新更新时间:2011…08…08 15:17:18。0'
想不到一向口齿笨拙的儒淇,今天说话这么流畅而有分寸。理由说得那么充分而又不容辩驳。而口若悬河的儒浒这时也无言以对。他只得坐在椅了上,涨红着脸。脸上团团的横肉,好像就要滴出血来。
陶儒浒满以为他跟那“呆子”说一声“微词颇多”之后,一向怕事的“呆子”就会把掌管当铺的权交出来。想不到却被儒淇顶了回去。一下子他也想不出话来再说什么。只得悻悻地退了出来。
儒浒走后,天赐从房中走了出来说:“爹,刚才来的那位大叔,看来他很富有,但他却很贫穷。是吗?”
儒淇正在想着刚刚他跟儒浒对话的情况,突然听到赐儿的问话,而话又问得很有见地。他就对儿子说:“你怎么说他很富有?又怎么说他很贫穷?”
“今年春节我和五姐、六姐到他家向他拜年,看他家里的家具、古董摆设,可以知道他是很富有的。但从他给我们的贺年红封中,又说明他很贫穷。红封中只有两毛纸币……我们到鸦片二婆家拜年,鸦片二婆给我们的红封,里面各封有一元。”天赐睁大着眼睛,歪着脑袋,十分认真地说着。
刚满七岁的天赐,就能说出这样的话,儒淇听后,心中暗暗高兴自己儿子的聪明。
天赐见父亲没有说话,他又说:“今年我们到他家拜年时,他对着我说一些话,我不太明白……也许他说的是东洋话吧!”
“他怎么说的?”父亲问。
他说:“这杂种仔,好靓的!”
听了儿子这么一说,儒淇不说话了,脸部的表情马上显得十分严肃起来。他一连生了六个女孩之后,六十岁那年才生天赐这孩子。旧屋那边的大嫂钱氏以及前屋那些人,都在背后极尽造谣诬蔑之能事,说是荇翠讨野爹生了个男孩。又说用重金跟一佃户买一个男孩。又说在阴雨绵绵的一天傍晚,有人看见一女人怀中抱着一东西,披着雨衣,匆匆地走进他家。女人怀中抱着的那包东西就是个刚出世的男婴……等等。儒浒在他儿子面前说杂种仔,就是这种造谣中伤的再升级。
当然天赐不了解儒浒大叔说话的背景、内涵,所以他就把这话来问父亲。他见父亲听他的问话后,神情不同,没有说话,他就不再说话走出去了。
陶氏祠堂大厅里的八仙桌上,蹲着一盏满身油腻的马灯。灯罩里的灯焰,在向阴森的祠堂大厅散发着黄色的微光。八仙桌右边的那张八仙椅上,坐着神态傲慢的儒浒。他口中叼着一支雪茄烟,以猎
鹰般的眼光环视着大厅里的人们。八仙桌的左边那张八仙椅上,坐着族长陶儒淇。他穿着一条黑绸长衫,脚着软底布鞋,悠然地坐在那里看神龛上列祖列宗的神主牌。
其他的人都在墙跟边的椅子上坐着。这些人一坐下,就拼命地抽着烟。使整个大厅乌烟弥漫。
这是一次家族会议,是儒浒召开的。参加会议的人都是族中的长老。人来齐了,儒浒站了起来,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烟就说:“大家对当铺的管理不善,账目不清,意见颇多,都要求重新推举主管人。今晚请大家来,是希望大家对这件事议一议,接着推举出我们陶氏当铺的新的主管人。”
听了儒浒的胡诌之后,儒淇十分自信地一字一句地说:“按族规,族务会议,只有族长有权召开,我是现任族长,除我以外,任何人召开族务会议都是违反规定的。”说罢他就站了起来,转身向门外长扬而去。
其他的人心中都明白,儒浒叫他们来开会,目的是叫大家推举他掌管当铺。不过,大家都知道,儒淇办事谨小慎微,当铺经营进展不大。但他责任心强,讲信誉,不随意挥霍钱财。年底分红,每户都有一定收入。要是儒浒管了当铺,这只暴躁、贪婪的“虎”,说不定一年半载就会将整个当铺吃掉。儒淇走出大厅时,大家也想跟着趁机溜掉。儒浒张开两手,拦着大家说:“他走了更好,他走了大家说话更随便了。你们想一想,让一个沉浸于三妻四妾的好色腐儒来掌管我们的当铺,难道能管得好吗?长此以往,当铺就没了,大家还希望有什么分红……”
祠堂大厅里,灯影晃动,烟雾弥漫,窗外墙跟下草丛中的蟋蟀在吱吱鸣唱,这更显得祠堂的肃静和静寂。儒浒见大家都不说话,看来是人们都不赞成他的提法。这使他原来的设想和打算全落空了。这实在是他事前所估料不到的。他想发怒,想大声责骂,想拍案恐吓,但是,他见大家都不做声,又找不到任何使他发火的理由,这只虎也只好把火压在心底了。
当大家走出祠堂时,话却又多了起来。
“族长掌管当铺,这是先祖定下来的族规,。不是族长怎能掌管当铺?”
“虎豹管生意,正像狐狸管小鸡,老猫管鱼虾……”
儒浒原先估计,通过家族会议,大多数人一定会跟着他的调子唱和,想不到会上大家个个都像哑巴不说话。这些人平时毕恭毕敬、好话说尽,关键时刻却隔岸观火。他心中说:个个都不是个好东西……
儒淇明白,他不是儒浒的对手。不过,他相信因果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相信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的“五行”理论。也许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的辩证理论。“五行”中说,木生火、火克金;金生水,水克火;火生土,而土却克水;水生木,而木却克土。人生似也如此,既有相克,也有相生。
第二章(4) '本章字数:1770 最新更新时间:2011…08…09 09:18:42。0'
儒淇的二女陶兰,性格温柔,聪明伶俐。姐妹们爱赶时髦,过年时爱穿红戴绿。她却不太管这些。有空就低头啃书。父亲教她们读《朱子家训》,两天后叫背诵时,仅有她能全文滚瓜烂熟地背诵出来。姐妹们在一起玩时常开玩笑,有时开玩笑过头了,妹妹受不了,哭鼻子。她就对大家说:“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朱子家训》中句子)她见下屋那边两个婶婶经常吵嘴,而自己家的二娘和荇娘从不闹过口角,她就说:“家门和顺,虽饔餐不继,亦有余欢。”(《朱子家训》中句子)
菊芬常来新屋这边邀来舅去玩。人还未进来,浓郁的香水味就扑了过来。远远的面形还看不清楚,两片涂抹了口红的嘴唇轮廓已见分明。双脚还未跨过门坎,银铃声已叮叮当当地响了。陶兰对六妹说:“你跟她玩,别学她那洒香水、涂口红的习性。咱爹是最恼女子这样打扮的。”
一天,陶兰从学校放学回来,跨进正厅,就听有人在房间里低声说话。
“她大姐已出嫁三年了,按理她也该出阁了。不过她现在正在读书呢!”是二娘的声音。
“这是提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好门户。人家父亲在省城里当官,家里又有良田百亩……人常说,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这岁数了,不嫁出去,让她在学校里,她们是要自由恋爱的。到那时,你们父母就作不了主了……”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她见李氏没说话,又说:“你别说他是个扛枪的,人家是从什么军校毕业出来才当团长的。也是吃书含墨过的人。二太,要是你一时做不了主,我也可以跟老爷说说。我相信老爷听后也是会满意的。”显然,这是个口甜舌滑的媒婆。
李氏仍不说话。媒婆是个老手。她见李氏不说话,估量她心中已有**成同意。不过,这是婚姻大事,她必须跟老爷商量,一时不好就作答应。
“好吧,利锄一下也难挖成一口井。你先跟老爷商量商量,明天我再来。”
陶兰听媒婆说要介绍她嫁给个当兵的,她气得肺都要炸了,转头就走出了正厅。
媒婆林大妈走后,李氏就向老爷的书房走来。还未跨进门坎,就听兰在书房里大哭。李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女孩自她娘去世后,她和姐姐梅以及竹、菊两个妹妹都由二娘照顾。二娘也把她们当作自己亲生的女孩一样疼爱。现在兰女哭得这么苦,她就上前去为她擦眼泪。问道:“在学校里是谁欺负你的吗?告诉娘……”
陶兰仍然不说话,只是流泪。
父亲站在旁边只是眨眼睛。儒淇有这么样的习惯:当遇到事情一筹莫展时,总是会呆呆地在眨眼睛。
“你说呀,是什么事情使你这么伤心呢?说呀!”李氏说。
“你问你自己。”兰说话了。就是这么一句。
儒淇和李氏听女儿这么说都愣了。过了一会,李氏颇有所悟地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脑袋说:“刚才我们的谈话你听到了?是吗?”
兰擦着眼泪,转面对着父亲说:“爹,刚才那个三姑六婆来咱家,你怎么不把她赶出去。她来说媒,劝二娘把我嫁给一个兵……”
李氏全明白了,是她跟林大妈刚才谈话,兰全听到了。但是,儒淇全蒙在鼓里。他不知道“三姑六婆”是谁,那个“兵”又是谁。
接着,李氏就一五一十地将林大妈跟她谈话的情况向老爷禀告,并提出她的一些意见。儒淇听后,只眨眼睛,没有说话。
夜已深了,窗外的月影朦胧。清风吹来,户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儒淇躺在床上琢磨着李氏提起的那桩婚事。他想,下屋的那只虎,千方百计想欺压他。旧屋的泼妇,也昼思夜想地要侵吞他的家产。现在,他虽然有了男孩,有了传人。宗贤不能名正言顺地将他家产“继承”过去,但是,狼心狗肺者,任何坏事都可以做得出来。要是现在他不设法寻找依靠势力,寻求后盾,以后年老力衰,孩子年幼,老虎大声一吼,恶徒从旁应和,他家就有可能毁于一旦……媒婆说他家父亲是在省里当官的,他又是一个手中握有枪刀的团长,这样的后盾,实在是“提着灯笼都难找到”,为什么他不去依靠呢?再说人家也是“吃书含墨”的军校毕业生,并非是人们传统思想中那样粗丁蛮牛的兵……想到这里,他从床上起来,走到李氏的卧房来。李氏也未入睡,见老爷深夜光临,忙的起身迎接。
老爷说:“我要跟你谈谈兰女的婚事。”
儒淇将自己的心思向李氏述说。李氏听后颇有同感。最后儒淇说:“明天林大妈来时,叫她把那个团长带来看看……”
这一夜,儒淇和李氏的心情都特别兴奋。他俩好像获得到一件十分难以获得东西那样的快乐。但是,获得到了什么,谁都说不清……心情好了,又想起那件事来。儒淇抱起李氏,尽情地在她的颊上唇上吻着。李氏觉得老爷整天在为全家操劳,现在应让他在精神上尽情地享受。她温柔地配合着丈夫,任凭丈夫的摆布。
第二章(5) '本章字数:1636 最新更新时间:2011…08…10 09:21:50。0'
陶兰要结婚了。她嫁的是一位从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出来的名叫韦克彪的团长。
韦克彪虽是军人,但他却像个孔门书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颊脸皙白,斯文端庄。年龄刚满二十七,比陶兰大七岁。
韦克彪的父亲是省里参议员,克彪是长子,结婚时韦参议想表示一番与众不同的风格,决定用小轿车代替人抬轿子来迎儿媳妇。
从县城到陶家庄有条简便公路,汽车一般可以直达。但从陶家庄村口来到儒淇家,仅有人行道而没有汽车路。车开进来,必须将原来的人行道加宽修平。兰的婚期日近,儒淇就雇来五六个大汉,叫何曲带领他们去修路。路从村口伸到关帝庙小广场,拐了个弯,从前屋儒浒家前面经过,向东北边折去,就到了新屋儒淇家。真想不到,路修到前屋前面时,却遇到了麻烦。儒浒家的家丁阿狗仔出来说:“我家前面的这些地,大公是要用来种花种竹的,你们修路让车子从这里经过,不是把地辗坏了?走,走,大公叫你们马上撤走。”
正在挥汗挑土搬石的大汉们,他们在烈日下流汗卖命,为的是捞到一二顿饭菜填饱肚子,叫他们撤走,无疑是砸破了他们的饭碗。再者,阿狗仔说话时,称儒浒家是“我家”,说话时语调轻佻,态渡傲慢。大汉们人人都很怒火。阿狗仔为虎作伥,谁不知道他是浒(虎)家的狗腿子,还厚着脸皮说是“我家”。他们不理睬狗腿子的叫嚷,只顾低头干活。阿狗仔见这些蛮汉不理睬他,他火了,他拿起棍子向大汉打去。其中一个高个子眼利手快,马上将打过来的棍子接着,一拳向狗腿子揍过去,阿狗子四脚朝天,在地上挣扎了一会才能起来,鼻下嘴边流了鲜血。这时,他忙从腰间抽出枪来,对着大汉连开两枪。幸好大汉们一见狗腿子伸手拔枪时,他们立即躲开了,不被击中。听到枪声,儒浒持着藤杖走了出来。见修路的人已经走散,他说:“你们胆敢再来这里动土,我就一个个剥你们的皮!”
事情发生后,儒淇感到左右为难。亲家那边,坚持要用汽车来迎新娘,而老虎门前的公路又不能修。要绕道吗,新修公路工程大而日子又在近迫。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劝说亲家把车子改为轿子,这样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就这样,儒淇马上派何曲亲自带他写的一封亲笔信乘车到省城去拜见亲家韦参议。韦参议看了信,淡淡地笑着对何曲说:“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明早你才带我的信回去……”
何曲回来后,将韦参议的信呈与老爷,接着就去见二小姐。二小姐陶兰正在绣花。她见何曲那么高兴地进来就说:“何曲,你进了省城,看到了红红绿绿的大世界,多高兴啊!”
“二小姐,韦参议人家官大但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他跟我一起吃饭,还叫人陪我逛街。二小姐你能嫁到这样的人家,真有福气啊!”何曲见她脸带微笑但不说话,他又说:“街道上楼房那么高,电灯那么亮,车辆那么多,人群那么挤,我一看就懵了。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