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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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人生-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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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身黑衣服很“酷”。
  修女则完全不同。从头到脚,一身的严肃。她们穿着布鞋,走路没有声音。我们闯祸时抬头一看,常发现她们已经站在身边,眼睛里闪着上帝的愤怒。她们一句话都不必说,就可以把一整班的吵闹小孩化为一片死寂。我们尿急时必须举手说:“对不起,Sister,我能不能用厕所?”他们点头,我们才敢动。妈妈说,那是我在美国学会的第一句英语。
  有一次,我帮修女搬东西到她们的宿舍,发现里面惊人地朴素,一人住一个小小的房间,墙上空空的,梳装台上没有化装品,只有一小张教皇举手祝福的照片。提到他的名字,众修女都会做出祈祷状,眼睛朝着天上喃喃地说:“啊,我们圣洁的父亲!”
  亚当夏娃进化论
  修女和神父,最擅长英文与数学。在他们监督下,我们的算数题都写得漂漂亮亮;我们的英文则像美国人常说的:“每个‘i’都打个点,每个‘t’都加一横。”
  但是这么多年来,有一堂课我从来没见过修女或神父教过,那就是科学。其实这也可以了解。上一堂课刚讲到亚当夏娃,下一堂怎么谈进化论?
  当然,天主教学校一定有宗教课。我不是天主教徒,却也得跟着上。有一天我们讲到,小孩生下来不久,就必须接受洗礼。有同学问:“如果小孩还没洗礼之前就死了,会不会下地狱?”
  修女便解说,如果大人发现小孩快死了,可以赶快找个水龙头,把孩子放在下面,自行洗礼,这时我问:“修女,我还未接受洗礼。如果今天我死去,会不会下地狱?”
  她说:“大概不会,因为你认识耶稣。”
  ‘但是,“我说:”像那些住在中国深山里的民族,他们信佛,但从没听过那稣。他们虽然一生行善,死后也会下地狱吗?“
  修女结巴了很久。班上很尴尬,同学都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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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很美!
  八年级有一天,学校慎重地发函给家长,然后告诉全班,我们将是校史上第一班上性教育的。
  大家纷纷站起来欢呼。
  可惜,这么好玩的课,竟交给了一位神父!每个礼拜,大家在课堂上打哈欠。
  我们的老师叫Brother…Bartholomew,哈佛神学院毕业,高高瘦瘦,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只是他有点神经兮兮,翻书时小心得好象在拆炸弹。有一天他一翻——不妙!是一整页男女荫部的图片!
  “孩子们!”他把书“刷”一下举起来:“这些图片色不色?”
  没人答话。
  “当然色!”他砰一声把书摔下。“但是有主在我们心中,这些图片便不色!”他擦着汗说:“它们很美!”
  圣餐饿肚子每两个礼拜,大家排着队,修女带我们去教堂“告解”。
  据说,神父听别人忏悔,得绝对保密。即使有人自称杀了人,神父也不能去报警,只能劝那人自首。
  同学一一板着脸,单独走进黑黑的告解亭。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在里头逐渐待得久些。我和另一个非天主教徒的中国小孩坐着旁观,看比较坏的同学是否进去比较久。
  在七年级,已经有同学开始抽烟,有时也听说谁跟谁发生了性关系。我想,自认为被管制太严的孩子,常会反抗得更凶。班上还有一位同学想加入魔鬼教,入教前必须偷教堂里的圣杯。不晓得在神父的笑容背后,是否知道这些情节。
  后来,跟我一起旁观的同学,决定成为天主教徒。全班都参加了他的洗礼。之后,他也每次进小亭子。圣餐时变成只有我一个人饿肚子了。
  还好,虽然我不是信徒,而且是中国人,同学并没有歧视我。但是学校里没有黑人和犹大人,我们便常拿他们开玩笑。
  犹太人为什么鼻子那么大?
  “因为空气免费!哈哈……”
  五万个黑人跳伞叫什么?
  “深夜!哈哈……”
  后来我上了公立高中。一天到晚接触的,都是黑人和犹太人。
  愿上帝保佑每个人初中毕业那天,老师们好伤心。我们这届只有五十四人。他们一直看着我们成长、定型,每一个名字都可以让他们回忆好久,连我们爱吃什么东西他们都知道。
  全班只有我一个人上了曼哈顿的史岱文森。大家可以走路到附近高中,我则天天花三小时来回。
  记得有一次,我和老朋友们聚会,大家生龙活虎,讲他们在高中如何喝酒、搞帮派。后来我建议到城里去玩,他们竟然都安静了,说城里大远、大危险。爸妈不准他们去。
  我突然发现,他们的世界似乎比我小了很多。
  当我被哈佛录取,我特别回学校,把好消息告诉校长和老师。我们坐下来,聊了很久。
  听说,班上第一名毕业的苏珊,现在休学,在超级市场工作。看到她的人,说她头发染了五种颜色。
  听说,班上最漂亮的劳丽,最近生了孩子,不知道父亲是谁。也听说好多人的父母离婚了。
  可是,班上差点被开除,想加入魔鬼教的毕力,有一天良心发现,隔夜变成了模范生。
  “唉!人生就是这么妙。”校长微微一笑:“但无论一生的遭遇如何,愿上帝永远保佑他们!”
  如果你想弹得更好,恐怕你的心要多碎几次……
  如果弹琴像拔牙一样


  听说老爸小时候拔牙,如果不哭,奶奶就会给他买冰淇淋吃。
  我去“山叶音乐班”,只要上课不捣蛋,老妈都会带我吃担担面。
  当然,弹琴不等于拔牙。
  只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弹琴跟拔牙一样痛苦!
  失落与虚荣YAMAHA音乐班的记忆是不错的。老师教,老妈也坐在旁边学。我后来想,老妈早早送我去学琴,是不是因为她自己想学?
  我不好好弹琴,她会骂:“妈妈小时候家里没钱,不要说学琴了,连钢钱都没摸过几下。每次经过医生家,听见里面传出的钢琴声,都羡慕死了!现在让你学琴,缴那么多钱,你一定要好好给我弹!”
  可不是吗?琴是要“好好给父母弹”的——补偿他们小时候的失落!也满足他们的一些虚荣!
  不过,细细想,老妈也不是那么专制。
  刚上山叶音乐班的时候,我还没有琴,是在一张画了黑白琴健的纸上练习。上课就是一种音感训练,打拍子、敲敲鼓、跳跳舞、站起又坐下,还蛮有意思。
  每次缴学费,老师都会问我:“你还要不要学?”
  我一定是吃错了药,居然每次都说“要!?”
  我想,虽然那么小,已经有了一些虚荣心。学钢琴,是多么了不起!
  于是,五岁那年生日,我有了自己的第一架钢琴。
  我上了贼船!
  更可怜的,是几乎跟每个音乐班小朋友一样,老妈把我送到老师家,做加强的练习。
  学琴,从此变成了拔牙!
  灌死小天才
  我老爸是学艺术的。他常说“美术教育的目的,是使学生对每一平凡的事物,都能有美的感触,即使在悲苦的环境里,都能欣赏到美。所以美术教育是充实人生的。如果有人认为美术课是为训练艺术家,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又说:“教儿童画的老师,为了讨好,常会教孩子画王子、公主、卡通人物。那些外行的家长,看到自己孩子学画没几天,就能画得这么好,常得意得要死,到处‘秀’。岂知道这种束缚创造力的教法,反而伤害了孩子!”
  同样的道理,山叶音乐教育的方法,是好的!因为他启发了小孩子的潜能、训练了音感。一进入老师家,那教法就往往变质了!
  哪个家长在送孩子学琴的时候,不梦想有一天——小家伙端端正正地坐在琴前,弹一曲“少女的祈祷”,赢得满屋宾客的掌声?
  于是,哪个钢琴老师能不这个方向努力?填鸭、灌水?
  多少孩子明明是天才,就这样给灌死了!
  我恨钢琴!
  我也差不多。小时候一见到琴,就躲。
  我知道,只要一靠近——“唉!听说刘小弟很会弹琴,来!表演一下吧!”
  而当我开始弹“给爱丽丝”的时候,大人便大声骂自己的孩子:“你看!人家弹得多好!你再不好好练,就不要吃饭!”
  很小,我就发现钢琴是可以害己又害人的。
  更可恨的是,多数的大人,虽然要你表演,却没等你弹两下,就自己去聊天,好象把你完全忘记了。
  如果他们不尊重音乐,何必要听?又何必要自己小孩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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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出发点就是炫耀,害许多天生不爱音乐的小孩,失去找自己所爱的机会。
  所幸的我老妈并没逼得凶,虽然买了琴,她仍然常常问我:“你还要不要学下去?如果不要,可以把琴卖掉!”
  有一次老爸听我弹得太烂,去找铁锤,说要把琴砸烂,我哭着抱住他的腿。
  “我发现小鬼是真喜欢音乐的。”老爸事后对老妈说。
  我也发现自己不讨厌音乐,但如果说“爱”,应该是许多、许多年以后了!
  学琴十七年,最少有十二年,我不爱!
  老爸的舞步
  十二年间,从台北到纽约,我换了六位老师、四架琴,参加了许多次演奏会,甚至在卡耐基音乐厅担任压轴,我却不曾深爱过音乐。
  直到有一天。
  我在楼上弹琴,老爸在楼下教画,学生走了之后,他十分疲倦地上楼,正好我在弹一首萧邦的华尔滋。
  突然,老爸抓住身旁的老妈,开始在琴边跟舞,妈妈惊讶得一直咯咯地笑。
  还有一次,我在学校演奏给同学听,弹了好几首,他们似乎都不觉得怎样。最后,我开玩笑,弹了一下刚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流行歌曲。
  他们的脸突然亮了起来!
  “再弹一次!”
  我弹了好几遍,他们开始点歌。有人点了“乌鸦的窝”(we…Are…the…world)更多同学拥来,一大群人聚在琴边唱。
  我突然好感动,发觉这冷硬的琴键,居然是能牵动人心的。
  音乐,由死的艺术,成为了活的艺术。
  我开始作即兴曲,或学流行的热门音乐,自弹自唱。
  我发觉连老爸,在我弹“回忆(Memories)的时候,也会跑来跟着哼。他甚至出钱,要我去买了一份有歌词的乐谱。
  我也渐渐在古典音乐里找到了乐趣。看到贝多芬如何在优美的旋律中,加一个装饰音,就像热门音乐里,在打鼓时突然加个“人的叫声”一样,非常巧妙!非常playful(嬉戏、有趣)!
  大家一起玩
  中国人说“弹钢琴”,洋人说“玩钢琴(Play…piano)。
  许多年来,我都不懂,为什么说“玩”?钢琴有什么好玩呢?
  现在,我终于了解,音乐是玩的,如同小孩哼歌、涂鸦。如果艺术不是玩、不带给人快乐,就不可能发展出来。
  只是人们愈玩愈高明、愈高深,使许多刚开始玩的人,竟玩不出个道理,反而阻碍了音乐的发展。
  我开始玩音乐、玩钢琴,不但自己玩,也教别的小孩玩。我要我的学生由玩而喜欢,愈真欢、愈玩、愈玩、愈精!
  我把热门音乐、流行歌曲和基本练习,合在一起教。
  我发现每个孩子都爱上了音乐,每个人都表现了天才!
  茱丽叶关口
  我教琴,是从茱丽叶音乐学院毕业以后的事。


  进茱丽叶,让我撞得鼻青脸肿。考了两次,都没进,直到我开始“玩钢琴”,居然通过了最难的考试,用两年时间,拿到先修班的证书。
  茱丽叶的入学考试,分演奏、乐理和音感三部分。好多位评审听一个人弹。
  你得弹一首巴哈、一首古典、一首浪漫和一首现代作曲家的东西。
  他们可能听整首曲子,也可能才听你弹一小段,就用铅笔敲桌子,表示够了!
  他们总会亲切地问你学琴的经过,然后赞赏一番。
  受赞赏的,不一定能录取。每首曲子,才弹一点,就被敲铅笔的,也不表示要落榜。
  他们要听出你的才能(Talent)和能力(Ability)。“才能”是看你未来能多伟大,“能力”是考你已经学到多少。
  我听过许多台湾去的考生演奏。据说他们每天练五、六个小时,所以“能力”都很强。只是“才能”不一定过关。
  绝不是他们没天才,相反地,他们可能有了不起的天才。只是,他们没有“玩”钢琴,不能自由、快乐地把“自己”表现出来,所以没能录取——如同我不知道玩钢琴前一样!
  你不跟他(音乐)玩,怎么会爱上他?
  你不爱他,怎么拥抱他?怎么和他结婚?怎么厮守一辈子?
  艾司纳老师的糖
  艾司纳(Leonard…Eisner)老师是个终身厮守音乐的人,他家只有钢琴和他。
  他有着矮矮的身材、白白的头发、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和一大罐软糖。
  每次到他家上课,我们总是先坐在罐子前面吃糖、聊天、唱歌,然后一齐弹一首曲子,好象搭积木一样,很轻松!
  我不用功,他从不骂,不像以前的老师,会在谱子上写“努力!加油!”之类的句子,或狠狠把我手指压在琴键上。
  他只是摊摊手、笑笑!笑得我有一种对不起他的感觉。
  他跟以前的老师一样“关心”,但关心得不太一样。他关心的不是他自己的音乐、作曲家的音乐、而是“我的音乐”。
  他会问:“这边你为什么这么弹?如果你非要这样弹,那边是不是也要这么弹?”
  如果音乐是个女人,艾司纳老师关心的是我跟那个女人之间的情感和关系,而不仅是那个女人。弹琴的既然是我,就由我来诠释、我来玩、我来被感动和感动别人。
  他是伟大的钢琴家,更是伟大的老师。许多世界级的名家,都出自他的门下,都吃过他的软糖。
  心碎的滋味
  非常不幸地,在我毕业独奏会之后的两个礼拜,艾司纳老师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了。
  他对我说的许多话中,我最记得的,是有一次我弹完萧邦的一首抒情曲之后,他笑着,轻轻地拍拍我:“你现在弹得实在不错,但如果你想弹得更好,恐怕你的心要多碎几次。”
  我每次和女朋友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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