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妈跟老娘们似的,还挠人啊!”何永痛苦地看着手掌里粘下来的血迹。
“门子”边往办公楼跑,边歇斯底里地喊:“杀人啦——杀人啦!”
办公楼里立刻探出几个脑袋,杨大和耿大几乎同时大吼:“住手!”
朴主任气急败坏地高叫一声“邓广澜!”扭身下楼来了。
“门子”直接跑进了办公楼,郎大乱先朴主任一步奔了出来,喝令邓广澜放下武器,然后不由分说,上去给了一个大嘴巴。
气势汹汹的广澜穿着三角裤,两只拖鞋也跑丢了,赤脚立在阳光里,背上的一只猛虎呲牙咧嘴地亮着相。
朴主任也大步出来了,吼道:“回去穿衣服,马上到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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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大在楼上吼道:“穿什么衣服?!现在就上来!”
二龙早闻声出来,皱紧眉头抱怨崔明达:“怎么不拦住他?”不知道他指的是广澜还是“门子”。
“都疯了,不容我反应啊。”崔明达发着牢骚。
二龙恨恨地说:“听天由命吧。”然后冲我们一挥手:“干活!”
“这下事儿大了,闹到大队长那去了。”周法宏一边坐下,一边说。
何永愤愤不平地说:“闹到监狱长那里也是咱们有理,有理走遍天下。”
第六节 一中的精华都留给我
邓广澜关独居期间,七大的杂役过来了一趟,大赞“砸得好”,顺便捎了点慰问品,托二龙给“广澜兄弟”送去。
老三成了最大的受益者,被二龙赶出屋,搬到到广澜的铺上去了,转天又跟崔明达换了地方,正式官复原职了。老三说:“是崔明达要求换的,二龙也同意,什么意思?——广澜在那屋群众基础好呗,怕我给搅黄了,嘿嘿。”
大家欢迎老三回来的热乎气还没过去,二龙又有动作了,把疤瘌五和周法宏调走了,塞进一个干巴老头孙福恒,一个干巴小伙猴子。老三刚苦笑着说屋里现在都快成鸟屁基地了,崔明达又带着跟蓝伟抢梭子的老头过来,说:“老三,把邵林换给我。”
老三愣一下眼,挥挥手说:“换,一中的精华都留个我。”
崔明达笑道:“是龙哥心疼你,一个闹屁的不给你安排,你多省心?”
“老乔,你抖被子轻点儿劲,瞧这尘土!”老三呵斥道。新来的老头姓乔,叫乔安齐,也有人喊他“天使大哥”。老乔50上下,脏瘦,中等身材,诈骗犯,跟日本儿一样,档次上属于小打小闹。
把大家安置好了,老三喘口气,拍拍铺板,满足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恍惚还有一些失魂落魄的感觉。
“物是人非了吧。”我笑道。
老三说:“挺好,这样挺好。”然后一转头:“关之洲,这屋里就你小点儿,以后给我当劳作吧。”
关之洲正在上铺吭吭唧唧地读《古文观止》,停下来说:“行啊,你怎么吩咐咱怎么办,不过这伺候人的事儿,我可能干不好。”
“操,说话就粪蛆味儿的,什么叫伺候人?不就打个水,拎个包儿么?不愿意干说话!”
“你不嫌弃就成。”关之洲嘟囔道。
老三不满地朝上边白了一眼,不理他了。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始跟我说:“也不知道真假:二龙告诉我说,老朴开始想让高则崇顶广澜的位置,二龙说老高刚来,没有基础,让他先下面锻炼一段吧,老三这一段反思得也差不离了,让他回去吧——这才把我又挪回来。”
“行了,你以后塌实下来吧,这张积极估计稳拿了。”我说。
老三笑着,晃悠了一下身子,让自己盘坐得更舒坦些:“不管在里面还是外面,我可能就这个命,大起大落啊。”
“这样的人才有前途。”我不负责任地捧他,然后和他一起笑起来。
正说着,三中的老七扒了下窗户,老三笑道:“老刘,你的聊友又来啦。”
刘大畅坐起来,看着推门进来的老七笑,老七回头看见老三,笑道:“三哥今天闲着啊,也跑这里来了?”
“我来了还就不走了,你敢吗?”老三说。
刘大畅让老七坐,边说:“老三现在是这屋的组长。”老七连说失敬。老三笑着给老七立规矩:“以后进门喊报告啊。”
打了几句茬,老三问:“申诉怎么样了?”
“操他妈的——”老七气愤起来:“监所检查处的跟检察院的上回来,让我签字,说给我到北京做鉴定,6000块钱鉴定费,交!我们家里一万个支持!回头又把钱给退回来啦……”
“咋了?免费啦?”
“三哥你别改弟弟啦——我们‘区法’的说,那小闺女的裤衩退给人家了,后来又说没退,是弄丢了,操,我操他妈的,这是证据啊,堂堂一个法院,我这里还申诉哪,它能把证据给弄丢了?明摆着回避这事儿嘛!”
老三笑道:“一个骚裤衩子,人家还留个100年不变?”
“那不行啊,那裤衩是我的命根子啊,我告诉你三哥,回头我把W市公安局刑事科学技术鉴定书跟DNA检验报告拿来你看,那鉴定书我都能背下来,就三行:被害人刘某——操,人家未成年,得保护隐私,我这成年的,就活该被诬赖?女,13岁——血样、唾液各一份,血型为B型分泌型;犯罪嫌疑人江大明——男,34岁——血样一份,血型为O型;刘某所穿内裤上检出精斑,并检出B型物质。检验人叫孙志平,1999年10月10日……你就说啦,我是O型,她裤衩上那玩意是B型,这愣能把我给判了6年!我不操他们妈我操谁去?!”江大明又开始唾沫横飞了。
老三笑道:“三哥知道你冤还不行吗?不过你说实话,以前你干过人家孩子没有?”
“嘁,三哥你这话没水平了,以前不以前咱不能提,也提不着,现在打的是白纸黑字的官司,是打证据打理论——别笑啊,甭看弟弟才初中二年级文化,这两年锻炼得成法律专家了——你又笑——不信你看看我写那申诉书,连包驻检看了都怀疑是高人代笔,说你一初中生根本写不出这话来。”
刘大畅笑道:“赶明让老师给你看看。”
我笑道:“法律这块我不行,我要门儿清就进不来了。”
老七两眼一放光:“你是老师是吧,以前听三哥说过,这事儿我抓空还真得跟你好好交流交流。”
老三大笑起来:“得,麦麦,你又有事儿了,老刘要解放。”
我还真有些好奇,就问:“老七你这案子咋回事儿,听着是有些离奇。”
老三拦我:“你别勾他话呀,他一说起来,咱今天晚上就都甭睡了。”
老七笑道:“我简单说,肯定不罗嗦——我呀,是让人算计了,我一生意伙伴,跟我在批发市场买了三个排挡,赚租金——说是买,其实是赊,咱有什么说什么——在家门口老七也是一地痞,人见人恨的主儿,物业那帮也不敢惹咱,就赊给我们俩了,我们拿租金分期付款,最后也不坑他们,就是原始积累的手段黑暗了点儿……”
“简单,简单啊。”老三提醒他。
老七一笑,接着说:“跟我合伙那是我把兄弟,叫螃蟹——横着走啊,所以叫螃蟹。螃蟹动坏心眼了,想独吞我们的劳动果实,就设计害我了。他有一老姘,这刘某就是那老姘的闺女。他们约我喝酒,把我灌醉了,让他妈刘某那孩崽子送我回家,转天刘某她妈就领着孩子到派出所告我强Jian!还有内裤为证!派出所那所长叫卢津生,跟螃蟹舅舅是战友、莫逆,以前没少关照螃蟹我们俩,这回翻脸不认人啦,死活要办我,我把他给骂了个大卸八块——那时候我脾气没现在这么好,呵呵。”
我笑道:“那裤衩上的Jing液也许是螃蟹留的哪,那裤衩没准就是刘某他妈的裤衩,刘某只是个托儿。”
老七一拍大腿,终于见到知音一样喊道:“嘿,我说有学问人明白吧!我在法庭上就这么说来着。”
“我可没帮你推理啊,我就是顺嘴开一玩笑——检验报告里那词儿我也不太懂,也许第三条说裤衩上有B型物质,指的是证明裤衩确实是刘某的。”
“也不严密啊,B型血的女人多了,是B型血就算的话,那这个裤衩的主人不得有几亿人啊?”
“所以人家才给你搞DNA鉴定嘛。”
老七不屑地笑道:“就算你说的对,回头我把那份DNA鉴定的复印件给你拿来,你一看就明白他们有多混蛋啦。”
我说:“行。”
老七站起来说:“你要有兴趣,我现在就给你拿去。”
我连忙笑道:“改日吧七哥。”
老三笑着说:“老七我们都怕了你了。”
“DNA”老七又接着跟刘大畅侃,直到刘大畅心服口服地打起呵欠,才意犹未尽地收兵离去。
刘大畅望着老三,疲惫地说:“真服了。”
老三看看表,喊关之洲:“该睡觉了。”
“唉,这就睡。”关之洲把书一合,跟我说:“麦麦,我刚看了《报任安书》,司马迁写的太好了: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老三骂道:“骚你妈的裤裆啊你,该睡觉了,听见没有?”
“哎,三哥,睡、睡。”关之洲赶紧答应着,在上面铺床。老三气恼地说:“我该睡觉啦,你倒铺你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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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扑哧笑起来,关之洲这才醒过闷儿来,想起自己现在是老三的劳作了,连忙下了铺,过去给老三把被铺好。老三教训道:“干劳作就是得给人家盯好差,俩眼得会出气儿,别光知道看劳作跟着大哥们享福,要知道人家付出了劳动啊。”
关之洲答应着,冲着墙的脸写满了窝囊和不屑。老三这人也太能摆谱了吧,我苦笑一下,放倒睡了,明天早上再洗漱吧,晚上被老七聊得有些晕了。
第七节 山雨欲来
二龙这些天明显有些郁闷,出出进进的,大家也都加了些小心。
朴主任找高则崇谈了一次话,高则崇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主任却阴沉着脸走了。
周法宏看高则崇坐定,问道:“高所有什么喜事吧?”
“哼,咱一老古犯能有啥喜?又没轮上减刑。”
我笑道:“老高我知道你跟老朴说什么了。”
“哦?”高则崇挺感兴趣地望着我。
“你给老朴上政治课了,指导他该怎么管理犯人,老朴听了,胜读十年书。”
高则崇笑了。
“老高在看守所一直当号长吧?”我问。
“你又说对了。”高则崇自足地笑着。看来他刚才还真给人家朴大主任讲课去了,怪不得老朴一脸的不悦。
周法宏说:“你号里肯定没有敢闹屁的吧。”
“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啊,谁好意思折腾?这管理可是门学问,人这个东西他贱啊,不懂得恩威并施不行,但恩和威的尺度把握不好也很麻烦,总之是学问。”
“有道理,不愧是搞政工的。不过,估计你也是没赶上真流氓。”我笑道。
周法宏不服气地说:“真流氓又怎么样?看守所的管教吃干饭的?能让流氓把他们警…察同志给砸趴下?”
高则崇正色道:“也不是那样,我一进去,身份也就不是警察了,关键还是一个能力问题,要懂得观察人分析人,然后采取不同的方式对待——我说的不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而是主张一把钥匙开一把锁。”
何永说:“那好啊,高领导,你不是会开锁吗?你说眼镜儿跟疤瘌五哥哥这把锁咋开——就是干不完活儿?”
“你帮他们干了,这锁就开了。”棍儿阴凉地冒出一句。我们热烈支持地笑起来。
高则崇也笑着,强调说:“关键还在思想,意识上只要……”
“捏死,音道关掉,要不换个台!”疤瘌五皱着眉头喊,我们又笑起来。
高则崇一声叹息后,不理我们了,没有共同语言真是苦闷啊。我不知道将来有一天,高所能不能变得象我一样,把一些自己觉得宝贵的东西藏起来或毁灭掉,迈开步子,走到群众当中来,哪怕是暂时的权宜。
睡了个小午觉,主任又来了,一会儿二龙喊我过去,交给我一打装订好A4纸,封面上写着《道德杯竞赛百题》的字样,主任说:“回去抓紧背——十六大以后全监搞知识竞赛,还有一本公民基本道德规范的材料,明天给你。竞赛时间可能在月底。”
“就我一个人啊。”
“一个中队一个,你们三个一组,代表五大出战,这个活动不仅咱监狱,就是局领导也很重视,别不当回事儿,前三名有政治奖励,怎么也能多报一个月俩月的减刑啊。”朴主任赛前给我猛打兴奋剂。
二龙笑道:“麦麦你算拣个大西瓜了,我要认识字,还l…un不上你哪。”
我当然没有二话,欣然领命。
回去我才想起来问大伙:“十六大什么时候开啊?”
“开完了,9月4号开的。”高则崇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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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没听见信儿呢?”我想朴主任不会糊涂到不知道十六大已经闭幕的消息吧,要不怎么还跟我说“十六大以后”?
“是啊,也没接通知啊。”周法宏困惑地说。
高则崇说:“我听白主任说的,没错。胡…锦…涛上来了。”
“上来好啊,不过江…主…席干得挺好的,怎么说下就给下了?”周法宏更着急了。
何永说:“别谈国…家大事啊,我脑子受不了。”
我笑道:“五哥怎么了,一谈全国人民都关心的问题他就晕倒了?”疤瘌五正趴在案子上,好象睡着了。
何永坏笑道:“别理他,晚上收工再叫起来。”
我说:“别太没人性了,到时候,疤瘌五一看这堆网子,血压马上八百八。”说完,我捅了疤瘌五几下,疤瘌五茫然地抬起头,嘴角挂着涎水:“着了,妈的太困了。”
“没点你就着了,火气够大啊。”周法宏笑着打趣。
那头儿关之洲跟邵林发着牢骚,说邵林有福气,躲开了老三,现在居然把他给拉上前线了。
“让我伺候他,恶心不恶心?”
邵林只是得意地笑笑,埋头继续猛干,这小子现在真有些改造狂了,一天能比定量多干出一半活儿来,屡屡遭受朴主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