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飘紫站在房门边冷眼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绣梅拿过药汤,坐沿,将药碗放在他嘴边。「萧公子,请喝药。」
萧左虚弱中抬起微抖的手覆在绣梅拿药的手背上,半敛的眼睫却飘睐着花飘紫。
绣梅惊呼,因为萧左温热的掌心让她手中的药碗差点摔下。
「绣梅,发什么楞?不是要喂我喝药?」他有力的大手包裹住绣梅的小手。
绣梅脑子哄哄的,僵硬的手只好随着他移动。
他亲密的捧着绣梅的手,一口一口的喝着药。
花飘紫忍着不去看他,偏偏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该死的好色之徒!竟连绣梅也欺负!
她走向前,一把拨开药碗,也拨开了他握住绣梅的手。
绣梅傻眼。萧左似笑非笑。花飘紫眼里全是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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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夕阳余晖 金光点点
/!花飘紫走进张迟居住的院落,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沈霜霜的盈盈浅笑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原本是想找张迟商量许文义的事,顺便询问关于萧左的一切,现在她的脚步在屋外踌躇着——该进屋打扰他们吗?
「端午我会回家一趟。」那是沈霜霜略带羞意的声音。
「我让杨叔准备一些吃食甜点,让你带回去给弟妹们吃。」这是张迟宏亮愉悦的声音。
接着她听见沈霜霜轻轻嗯了声,没有拒绝,应该是接受了张迟的好意。
花飘紫唇上泛着淡淡的笑意。或许,不需要她的任何帮助,张迟就能以自己的方式打动沈霜霜的心。
经过这些日子的沈淀,她的心已不再像之前那样被挖空了似。她和他只是兄妹般的情感,他对她从来就只是兄妹之情,她已经接受这样的事实。或许因为还没真正喜欢上,所以并没有心痛的难过,反而是心头落了实。
拨云见日后,她和张迟间的相处更加的自在融洽。没有了非分的想象,她也就不再因为许多的不确定而让自己忸怩不安。
现在事情并没有急到非此刻商量不可,看来她还是不要进门打扰他们难得的独处。
张迟和沈霜霜是璧人一对,她真的希望他们能有圆满的未来,那至少表示在弄春院这种没有真情真意的污秽地方,还能够成就一段令人称羡的佳缘。
走离张迟的住所,她转身沿着池畔想回紫轩,远远地,就见到小小的桥头倚站着一具颀长的身影。
僧恶的人就在眼前,她守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身,如今却让他给占尽了便宜。她痛恨自己多过痛恨他,明明可以出手制止他的,为何当时没有狠狠的将他推开?
旬日以来,白天夜里,他邪气的模样,不时盘旋在她脑海里。想到他对她做的事,她就没有勇气再踏入弄春院一步。
躲开他并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再见到他,更怕自己坠入那双无时不勾人心魂的桃花眼中。
娘亲说得对,她该冷情寡义,不该对感情抱存一丝希望;她该认命知命,她出身弄春院,只有被玩弄的份。她不该步娘亲的后尘。
不打算和他面对面,管他伤势有多严重,管他是否要在弄春院长住下来,反正没有她的命令、没有花日一陪他过夜,她就不信他能忍受多久没有女人的日子,到时他若觉得无趣,自然就会离去。
可是站在桥头的男子并不打算如她的意。他快步追着她的背影,嘴里并高声的喊着:「紫儿!紫儿!等等我,你别走那么快呀!」他不怕难为情,明知有好几双好奇的眼在远处打量他,他还是故意喊得全弄春院的人都听见。
那一声声的紫儿,她听起来是这样的刺耳。她煞住步伐,猛然回头。
初夏晚风中,落日映红她冰冷的脸色。
她想喊绣梅,可是喊来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有什么用?!绣梅的心早被这个登徒子给收买了去。不只是绣梅,厨房的杨叔、守在大门口的陈金陈土、大厅里的小翠,连徐总管这个见多识广的老管家,也被他欺哄得开心不已。
看来全弄春院里的人除了她之以外,几乎每个人都被这个据说是彬彬有礼、气宇非凡、待人真诚的伪君子给骗了去。
「站住!你别再走过来。」在他和她隔着至少十步的距离时,她出言吓阻他的前进。
「我又没有走进紫轩,为何连这条池畔的路也不能走?」他淡笑着,惯常的邪魅更加张扬。
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着令姑娘家怦然心动的举止仪表,可是她却恨透了那张好看的脸皮。
「池畔之路属于紫轩,只要是弄春院的客人就该留在弄春院里,从弄春院的大门进出,这里不是寻芳客该来之处。」
「花娘说过,这弄春院四周方圆之地,随我行走。」他嘴里说着,脚下更是朝她走近。他若是这么轻易就被她的三言两语给打发,他就不叫萧左了。
「你不走,我走!」她得逃离他,她不能再跟他有任何接触,她害怕那种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暧昧情况。
她转身拔腿就跑。紫轩回不去,弄春院她不愿去,离她最近之处就是张迟的住所,她只好往那里跑去。
看着她的落荒而逃,萧左还是不疾不徐之态。许多姑娘巴不得粘着他不放,而她却弃他如敝屣。她愈躲他,他的心意就愈坚定!他定要捉紧她不放,让她这辈子再也离不开他。
她急慌慌的将张迟住处的大门一推,厅上的两个人同时回头,脸上都有着疑惑和怔楞。
「紫儿?」自从上次张迟开口喊她紫儿后,两人间的情谊又回复到孩童时候,他不再拘谨的喊她小姐。
「紫小姐!」沈霜霜连忙站起身,不安的绞着葱白十指,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会惹人非议的。
花飘紫将大门关上,还落上门闩,看着两人有些忸怩的神情,她不自觉的也尴尬着。「对不住,打扰你们了。」
张迟待花飘紫犹如自己的妹子,他一下子就从微赧里恢复成阳光般的笑容。「怎么这么说。我和霜霜姑娘只是随便闲聊。」
「紫小姐来找迟爷想必有要湿谈,霜霜这就告退。」沈霜霜躬了身,没想到会让花飘紫撞见她在张迟这里,她娇羞的脸庞嫣红一成片。
「我没事……」花飘紫摇着头,舌头差点打结:「不不不……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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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迟明白花飘紫定是有急事才会这样闯入,否则以她冷静的个性,怎么也不会没了分寸。
「霜霜姑娘,你待会要到大厅唱小曲,就先让小翠帮你梳妆准备,我和紫儿有湿谈。你上台之前,我会回大厅上保护你的。」张迟在面对沈霜霜时,总有一股赧然的憨意,那是在心爱姑娘面前的一种不知所措。
「嗯,我知道了。你和紫小姐慢慢谈。」沈霜霜再一次对着花飘紫颔首肘。自从上次花飘紫为她仗义执言后,她对这个一向在距离外的小姐,有了亲切的感觉。
「霜霜,你别走!」这一出去不是正巧碰上萧左吗?
沈霜霜不明白,楞在大门前。
张迟也不懂。「紫儿,你不是有湿谈?」
「我……」她本来是有事,可现下有沈霜霜在,有什要变成没事。可是若说没事,她要如何解释冲进张迟的屋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陪霜霜一起去大厅,我改天再和你谈。」
「是吗?可是我看你很急的样子。」害他以为是神偷的事露了馅。
没说过谎,没想到一时要编出谎言,花飘紫竟然说不出话来。
不过不用等她想出理由,咚咚咚的敲门声已经让三人对着门板面面相觑,最后张迟笑了出声。「今儿个我这里真热闹,这会又是谁?」他走到大门前,准备拉开门闩。
「等等……」花飘紫紧张的阻止张迟的动作。
「怎么了?」张迟的手停在门闩上。他怎么觉得紫儿的举止好像有那么一点怪异?
「我……」这个下三滥的无赖,竟敢追到这里来!她咬紧下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板又被敲得喀喀响亮,等不到花飘紫的下文,张迟只好拉开门闩。
门缓缓被打开,萧左英挺的丰采在橘黄的光影下出现在花飘紫眼前。
「萧公子?」张迟讶异。自从将萧左安顿在弄春院中静养后,萧左就再也没有上门找过他;现在大厅上正热闹着,萧左怎么没有流连在美人窝里,反倒往他这里跑?
花飘紫连连倒退,直到身子抵到墙边的屏风上。
原来紫儿会跑进他屋内,说起话来还吾其词是因为萧左!张迟总算明白了她的异状所为何来。
「萧公子!」沈霜霜粉脸浅笑,福身行礼。
「我看见紫儿来找张迟,想想有好久没有跟张兄弟聊聊了,所以也就跟了过来。」萧左的丹凤眼凝视着一脸惨白的花飘紫。他有这么可怕吗?见到他怎么像见到鬼一样?
张迟看着紫儿嫌恶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以他和紫儿从小到大的交情,也能猜出七分的实情来。
萧左虽然左拥右抱弄春院里的花日一,但是据他侧面了解,萧左虽然风流,却不会下流无品,对待姑娘们更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紫儿对男子一向没有好感,甚至无法忍受陌生男子的接近,他一心想打开她的心结,才会在先前故意制造她去弄春院的机会,看来情况不但没有改善,反而愈来愈严重。
「萧公子,霜霜姑娘待会就要上大厅表演,我也得上大厅看着,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和萧公子多聊。」
「没关系,只要紫儿有空陪我闲聊就行。」萧左慢慢的踱向花飘紫。
全弄春院上下都知道,现在萧左开口闭口全是紫儿。那种甜腻腻的喊法,正如他喊弄春院里的每一个姑娘般,大家也就不以为意;反正爱好美色的萧左看似对每个姑娘都好,其实从来没有对哪个姑娘认真过。
「张迟,我跟你一起走。」花飘紫不愿落单,看到萧左接近,立即闪身从一旁绕开,来到张迟身边。
萧左眼睛眯成一直线,俊俏的脸上有着嘲讽。「紫儿,原以为全天下的男人你都怕,不过,我看你倒是和张迟相处得很好。你见到张迟可是笑脸盈盈,既不会吐,也不会恶心的,看来你是比较喜欢像张迟这样的男子。」
「萧左,你别胡说!」花飘紫看着沈霜霜僵住的表情,急急摇头否认。她不能让沈霜霜有丝毫误会,好不容易沈霜霜和张迟才有那么一点点的进展,好事绝不能坏在萧左手上!
张迟倒是自在,还咧嘴笑着。「萧公子,我和紫儿从小一起长大,我待她如妹,她敬我如兄,她看到我就像看到家人一样,当然不会想吐、恶心的。」
沈霜霜因为张迟的解释,丽质娇容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花飘紫点头附和,大眼里凝聚着怒意。这个萧左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走,她究竟该拿他怎么办?
「张迟,我也知道你和紫儿有青梅竹马的交情,可是我嫉妒你呀,好歹我也是个堂堂大男人,紫儿跟你有说有笑,见了我却是又吐又呕,还出手伤我;现在远远见到我,更是转身就跑,这湿是传出去,岂不伤了我男人的自尊。」他一副哀怨样,眼眸半垂,话语诚恳又实在,深深激起张迟和沈霜霜的同情。
花飘紫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萧左说的是事实,却也不是事实,然而她竟无能为力作说明。她的机智反应在遇上这个色胚时,就像完全被大石头给压住,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
「萧公子,紫儿因为花娘的管束,少有机会跟陌生男子接触,再加上听多、看多了弄春院里形形色色男子的丑态,所以她对任何男子都有畏意,不是针对萧公子你一人,还请萧公子多多包涵。」别说萧左是弄春院的贵客,单凭院里的每个人都对萧左赞不绝口,张迟就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花飘紫解释。若换成一般的寻芳客,他理都不理。
「这么说,我该和紫儿多多接触,让她习惯我,就如同她习惯你一样,这样她就不会老是对我有敌意?」
「萧公子,紫儿毕竟是姑娘家,不比弄春院里的花旦,紫儿守礼守节是应该的,还请萧公子见谅。」张迟从小在弄春院里混到大,什么样的人没应付过,萧左为人虽不错,但终究还是个客人,他当然得维护自家妹子了。
说到底,张迟和花娘同个心思,都觉得他配不起花飘紫,不该去招惹花飘紫。萧左唇上含笑,扬起勾魂眼,假装听不懂张迟的话。
「紫儿,那你可不要见了我就躲,有张迟和霜霜作证,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多认识认识。」
花飘紫忽视萧左眼里的炽热。「我根本不想和你认识,你离我愈远愈好。」少了一贯的怒气,她的语调忽然变得幽忽忽地。
穿过张迟和沈霜霜,花飘紫跨出门槛离去。
她告诉自己:不能再与他纠缠,不能再纠缠,再纠缠下去,她的心将遗落在无法回生的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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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飘紫换上一身夜行衣,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除了那双澄净无波的大眼外,她全身上下被与天色同样的墨黑所包裹。
没有烛火的房里,她的眼神依旧清亮。再一次检视着自己,她不能让任务有分毫差池,必须如同每一次的完美。
走出卧房,她来到后院的栏杆边,身子轻盈的从二楼直翻而下。
张迟与她同样的装扮,早就立在围墙边等候。
两人眼神交会。她盈盈大眼有着相知的笑意,他沈稳中有着调皮的慧黠,一切的默契,早在多年的合作无间上,不用多说一句话。两人一同跃出围墙,同时没入黑夜里。
她的轻功灵巧,他的内力扎实,来到许文义的大宅,两人熟悉得犹如在自家的弄春院。避开重兵镇守之地,来到一处屋檐之上。
张迟原本步步顿地的足下,此时却一点声响也没有。
凭着先前四大花旦在许文义身上下的工夫,再加上芷菱和玉恩曾受邀至许府表演祝寿宴,六人凭记忆绘制出许府的地形图,这让她更在先前三番两次如入无人之境的探勘许府地形。
今夜是向许文义发出战帖的半个月之后,会选择在今夜动手,只是想速战速决。她和张迟一向不按照规矩行事。
谁会料到神偷会在十五月圆之夜下手行窃?
天空高挂着如璀璨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