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现在早已经过了闭馆的时间了。
年老的职员们也已经回家,图书馆里没有一丝灯光。
然而。
在图书馆旁的自行车停车场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与瘦小的身体极不相称的大衣,金发碧眼的人影。头上带着有护耳的帽子,手上戴着皮手套。时刻保持警惕的眼睛里放射着精光。
奥尔德宾。
从停车场来到了图书馆的后院。
“这是……”
男孩无语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十来个僧侣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周围拉着细细的注连绳(注:挂在神殿前表示禁止入内,或新年挂在门前辟邪的稻草绳),几十张符咒四散在地上。
这间图书馆,就是之前树刚刚和“协会”签下契约,需要进行魔力净化的地方。
估计是“金翅院”想抢在“阿斯特拉尔”之前,在这里张好结界吧。就连四方形的护摩坛都摆出来了,可见“金翅院”打算利用这个机会一举击败“阿斯特拉尔”。
但是。
为什么这些僧侣都倒在地上呢。
准备的如此周全的“金翅院”,为何。
“全都是被吸取了精气呢……”
略微看了一眼僧侣们之后,奥尔德宾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于所有生物而言,最为重要的精气被吸走的话,哪怕没有受到任何外伤也一样会陷入濒死状态。身经干锤百炼的验僧们估计还不会死,但至少伤得不轻。
奥尔德宾完全无意出手帮忙,只是在后院里走着。
一步一步地,走着。
来到这里之前应该已经跑了不短的距离了,但男孩的呼吸没有丝毫的紊乱。
倒不如说,年幼的少年体内,一种冰冷而锋利的东西正在成熟。在地上一片倒下的人中间,能以丝毫不乱的步伐前进,也代表着他的精神力。
——突然。
男孩往旁边看了一眼。
他注视着图书馆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后门。
图书馆的后门开着。
“……哼。”
男孩轻轻地哼了一声。
奥尔德宾没有去碰那扇门,而是如流水一般滑进了门里。
当然,里面没有灯光。
唯一的照明只有从窗口射进来的月光,但奥尔德宾的脚步似乎没有丝毫的迟疑。
穿过职员专用的门,继续往里走。
“……”
他沉默着走过一列列书架。
身旁,只有无数的书本,沉睡在黑暗之中。
洒满了苍白的月光的图书馆里,看起来似乎如水族馆一般的静谧。而行走在其中的奥尔德宾,就一定是正在游览已经废弃的水族馆的唯
一的游客了。
男孩停下了脚步。
眼前出现的,是一直延伸到馆外的读书用的平台:
奥尔德宾的眼神显得更为冰冷。
前方传来了声音。
“欢迎加入夜晚的读书会。”
——一个和月光很相配的人影。
明明是春天,却还穿着厚重的毛皮大衣:虽然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但直接裹在凝脂般的皮肤上的皮毛似乎更加增添了主人的妖艳。黑色的头发带着馥郁的波浪,同样是黑色的口红则显得无比妖娆。
一个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奢华的女人。
虽然没有戴着任何的饰品,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比任何宝石都要绚烂。这个女子大概是用从天而降的黑钻石雕刻而成的吧,她的美貌和肢体无一不让人如此联想。
女子的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德浯的画刊。
画着狼和幼小的少女的那本书,怎么看都像是《小红帽》。
“奥尔德也读书?你不是一向很怕麻烦的吗,今天还真奇怪呢。”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真是冷淡啊。”
女子快活地笑了起来。
那是充满了生命力的笑容。
“人家可是追着你过来的哦。”
没错,女子对着奥尔德宾如此低语着。
“没想到你跑到远东来了。一段时间不见,你逃得越来越快了嘛。唔,人果然是会成长的,”
女子看上去很是高兴地抖着身体,叹了口气。
仅仅是听这段对话的话,和老相识之间的寒喧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有些特别,但至少女子的话语里包含的感情不像是假的。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是异常的。
因为——女子,是倒立着的。
没错,倒立着。
这个美女,正站在天花板上。
毛皮大衣无视重力的规则,裹在主人的身体上。只不过,一头长发倒是正常的向着地板的方向伸展着。
然后,在那头发的延长线上——正好是美女的头顶的地板上,躺着的是数小时前在“协会”和奥尔德宾不欢而散的“金翅院”的代表——那个叫做睿海的僧侣。
“……”
瞥了一眼地上的僧倡,奥尔德宾问道。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
女子又笑。
充满了魅力的笑容。
看着那笑容,就让人感觉到,不仅仅是心,就连更重要的东西都会被夺去。
“他们吵到我读书了。所以我就吃了一顿简餐泄泄愤而已,顺便还活动了一下身子。饭后总是要运动一下的对吧。”
“饭后吗?”
“冷盆啊。”
倒立着的女子擦了擦嘴角。
“从那里下来,薄颈很累。”
“真过分呢。对着千里迢迢追着自己过来的人就没有一句感动的话吗?”
女子噘起嘴唇。
“那么,不下来也可以。”
奥尔德宾只是静静地说道。
“从这里消失吧。”
奥尔德宾的手伸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几颗石子滚落到地板上。
如果树在这里的话,应该会害怕得发抖的吧。
一周前,差点让树死掉的,就是这几颗石子,以及刻在这些石于上面的符文文字。
也就是,“灾祸”的符文。
□H
“汝乃风!汝乃雹!汶乃灾祸!既如此,吞噬吧,HAGALAZ!”
黑色的风在图书馆内刮起。
风所到之处,地毯腐坏,书本化为尘土,人如果碰到的话,骨肉都会化为碾粉的吧。“灾祸”概念的具象化。
但是,面对着黑风,女子只是轻轻挠了挠脸颊。
“啊啊,真可惜真可惜。你还是老样子,不明白什么叫知识的价值啊。”
女子微微翘起嘴唇,手指伸进了毛皮下的胸部。
等手指拿出来之时,指间已经多了一枚装饰华丽的金币。
那枚金币的表面,也刻着一个文字。
□ I
“汝乃冰。”
女子缓缓地念道。
“汝乃冻结。汝乃停止。——既如此,阻挡吧,ISA。”
口中流淌而出的咒语赋予了文字真实的意义。
刻在金币上的文字蠕动起来,魔力形成的瞬间,黑风立刻消散开去。不,可以说是“灾祸”具象化的黑风——回,输给了“停止”具象化的㈩。
……相同的。
和奥尔德宾使用的是相同的符文魔法。
而且,奥尔德宾倾尽全力发出的魔法,她如同儿戏一般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从这一点来看,她的“力量”明显要强于男孩。
“不过如此嘛。”
女子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不算差,但是奥尔德魔法的构成还欠火候。瞪人时候蛇眼神是蛮吓人的,但是魔法的构成,怎么说呢,脆弱?容易化解?啊啊,看来魔法师的魔法果然回体现出施法者的性格呢。”
花瓣一样的双唇微微翘起。
书本四散的纸页渐渐地落在了地上,这些就是奥尔德宾的黑风所产生的,唯一的效果。
“……闭嘴!”
“这个口头禅也和以前一样呢。”
女子耸了耸肩。
“我不是在批评你。回到我身边来吧。反正你跑到远东来,也不过是‘密密尔’在赶瘟神而已对吧?你过得想必也不舒服,我可以为你提供更舒服一点的地方哦。你也知道的,魔法结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对吧?”
“……”
奥尔德宾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刚才的魔法被破解,他自己也承受了魔法的反冲——反弹回来的风。
越是强力的魔法,对于施法者的反冲就越强。更不要说HAGALAZ这一灾祸的具象化,奥尔德宾感受的疲劳也是理所当然。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魔法结社是多么丑陋的东西。”
——估计你也不知道,“阿斯特扯尔”是一个多么丑陋的组织吧?
这是奥尔德自己对树说过的话。
“……”
“好了好了,赌气也要有个限度。你的容身之处,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只能是在我的身边。既然我已经来迎接你了,你自然也应该回
来了吧。”
女子伸出手。
白皙,柔软的手。
“闭嘴!”
奥尔德宾用力挥开了自己眼前的手。
“不要……靠近我!”
“哼哼。”
女子看上去很扫兴似的,眯起了一只眼睛。
几秒钟之后。
“那么,在你肯变乖之前,就让我再多折磨你一点吧。”
女子用甜美的声音低声说道。
变化陡生。
奥尔德宾颤抖了一下。
“啊……”
男孩在瑟瑟发抖。
牙齿不停地打架,额头上留下了冷汗。跪在地上的膝盖也开始摇晃,少年全身都在发抖。
“怎么了?想起来我的折磨了?”
女子很高兴地微笑着。
但是,奥尔德宾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啊……啊啊……”
压抑不住的害怕,从口中漏出。
控制不住瑟瑟发抖的身子。
控制不住不断打架的牙齿。
控制不住冷汗和呜咽。
……只有一点,自己知道得很清楚。
那就是,自己已经输了。在比魔法和内心都要来得更深的灵魂上,奥尔德宾·格尔沃茨已经输了,只是因为一句话,就让自己体内的某样根本性的东西崩断了。
自己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是丧家之犬了。
“……哼哼。”
女子舔着嘴唇.注视着奥尔德宾。
“怎么了?再让我看看你的勇气嘛。你应该还能做点什么的吧。除了刚才那些可怜的,像是个普通得魔法师一样的把戏。”
女子嘲笑般地探过头来。
就在这时,她的脸突然向旁边看去。
“……你是谁?”
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的冰冷的声音,向那个方向传去。
图书馆的后门——奥尔德宾进来的地方。
那里,站着另一个少年。
伊庭树。
“你……”
奥尔德宾从嘶哑的嗓子里挤出了一点声音。
树脸色苍白,辩解般地说道。
“……不是的,那个……我沿着奥尔德跑走的方向追过来……就看到和尚们倒在外面……正好后门又开着……”
少年的话只说到一半。
树已经发觉了女子的异常。
他看到了。
可怕的,黑暗的魔力。
就算是对这一年来遇见过许多魔法师的树来说,散发着这么强大的黑暗魔力的对手,也还是第一次遇见。
似乎单单是看着就要被吸进去一样的,压倒性的黑暗。
树按着右眼的眼罩,虚弱的呻吟着。
“啊……”
“——哼,然后呢,你不逃跑吗?”
女子的声音更加加重了树的胆怯。
就算不是本来就胆小的树——换作一般人,此时也会立刻向女子说的一样掉头就跑的吧。赶快逃走吧,然后闭上眼睛堵住耳朵,把今天的事情全都忘掉。就算是看不到魔力的人,也会从女子的美貌中感到如此的异常。
事实上,树也的确后退了一步。
“……”
奥尔德宾闭上了眼睛。
(就是这样。)
就这样快逃吧。
逃到自己和她都追不到的地方去。
两步,三步,听到后退的声音继续传来,奥尔德宾放下心来。在短短的一瞬间里,他回想起了仅仅两个星期就要结束的,在日本的生活。
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但是,脚步声在第三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女子问道。
奥尔德宾也睁开了眼睛。
树停在了后门的门外:双手紧紧握住恨不得马上就要逃开的双腿.咬紧牙关看着这里。
“……因为……”
少年低声说道。
“恩?”
女子问道。树抬起了头。
“……因为奥尔德是,我的,社员。”
少年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而是几近于白蜡般毫无血色——但是,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晰地宣告着。
“……所以,我不能逃走。”
“——”
奥尔德宾睁大了眼睛。
脑子里拒绝理解少年正在说的话。
和自己一样,说不定比自己还要害怕的少年社长,为什么没有从后门逃走。为什么说着因为他是我的社员这种可笑的话,而留在这里。
思绪无法集中,大脑一片混乱之中的奥尔德宾,大声叫道。
“回去,Dummkopf!”
这是男孩全心全力地叫声
同时,男孩的手伸进了大衣的衣襟里——
“——真是的。”
就在此时,一个新的声音在图书馆里响起。
这个声音在一瞬间,就把图书馆里的无比忧郁的气氛,变成了舞会般华丽。
啪嗒,翅膀扇过。
“黑鸠?”
一只黑鸠从皱着眉头的女子的面前飞过,向着是树的正对面——图书馆正门的方向飞去。
然后,停在了那里出现的人影的手中。
没错。
一个人影,
首先看到的是金色的长发,然后是漆黑的礼服:
和女子穿的毛皮大衣同样是黑色,但两种黑色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这是凛凛的,清澈的黑色。勾画出各色纹章的金线和银线反射着淡淡的月光,在少女所在的空间里描绘出眼花缭乱的图案。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她。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所罗门的末裔,“盖提亚”的首领。
“本来还想再看一会儿的,但既然变成了这种场面,就不能在袖手旁观了。”
召来了黑鸠的安缇莉西亚看着一片茫然的树,叹了一口气。
“哈哈。奥尔德啊,原来你一直是被监视着的啊。”
女子用余光瞟了一眼奥尔德宾,说道。
“没错,是穗波拜托我帮忙的。她说会在这种时候更换结社的人,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让我帮忙留心看着一点。不属于‘阿斯特拉尔’的我要在暗中进行监视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原来如此,真是什么地方都会有聪明的家伙啊。”
“……安缇莉西亚前辈。”
奥尔德宾欲言又止。
女子的视线立即移回了安缇莉西亚的身上,
“安缇莉西亚?”
“没错。”
安缇莉西亚提起裙子行了一个礼,嫣然一笑。
“我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您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密密尔’的禁忌之子,崔斯莉亚。”
第四章 魔法师与暗之魔女
“——穗波,树果然还没回到事务所呢。”
黑羽摇了摇半透明的脑袋,把手机还给了穗波。
天上,穗波乘坐着扫帚,黑羽则是直接漂浮在空中。
去接树的两个人,既没有碰到少年也没有发现奥尔德。
树的手机很不幸地没有挺过奥尔德宾入社前引起的那一连串骚动中(至于没有买新的手机,则是因为“阿斯特拉尔”的财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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