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九郎冷笑道:“他既是名门正派出身,早就该起来号召声讨八狐了,何须弄到这个时候?”
“那当然是因为灵狐堡的势力太大,又有神狐、天狐为助,他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那三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比少林的势力大吧?”
“这当然,可是少林是以出家人为主,习武为了强身养性,他的师门不会支持他争强斗胜的。”
“这就是了,他之对付灵狐堡,并不是为了见义勇为抱不平,而是为了争利,拖我合作,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好处,所以我才拒绝。”
马伯乐叹了口气道:“老弟,看来你似乎以为麻天素的行为是对的。”
“我没有这么说,他欺凌鱼肉乡民的作法不对,但是他亦非全无贡献,至少他做到了使宵小绝迹,盗贼不兴,那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马伯乐道:“他自己就是个大盗,你没听说在此地,无论哪一行业都得向他缴纳例费吗?他自己捞足了,自然不容别人插手。”
“他并不是白拿钱,他收了保护费,真正尽到保护的责任,使商家不受别的损失,能够安心做生意。”
“商家缴了钱粮科税,已有官府的保护了。”
“可是官府禁绝不了地痞流氓,也无力制止他这样子的土豪恶霸,他却有力量。”
“你赞成他的作法了?”
“我不赞成,保护商民应该是官府的责任,江湖人不该插手,可是官府的力量太微弱,往往无法兼顾,所以才要江湖人出来打抱不平,执行法外之情,在这些地方,他的作为不算是罪行。”
“你没听说他也交结官府,欺压善良百姓?”
“一定要交结官府,才能欺压百姓,可见欺压百姓的是官府而不是麻天素,他只是被官府利用的工具而已,然后大家均分利益,这种事情哪一个朝代、哪一个地方都有,麻天素不做,也会有其他的人,对不对?”
马伯乐一时被他问住了,这小伙子的词锋锐利,世情练达,跟他说道理想压过他实在不容易。
因此,顿了一顿才道:“对,每个地方都有这样一个人,但天狐门下以侠义为宗,不应该做这种事。”
洪九郎一笑道:“这才像句话。”
马伯乐忍不住道:“老弟,你究竟要表示什么?你是来找麻天素的,究竟还要不要去找他?”
洪九郎笑道:“我当然要找他。但是我找他只为了我自己的理由和我自己的事,我不替别人当打手,更不是为了别人争权夺利,这才是我要表明的态度。”
马伯乐望着他,叹口气道:“老弟,这番话不必对我讲,我跟麻天素毫无瓜葛,你就是杀了麻大素,对我也毫无好处,我跟着你来,只是为了你。”
“谢谢老哥哥,正因为你的立场超然,我才希望你能帮个忙,以后再有人来找我时,你去替我周旋一下,向他们解释明白我的立场。”
“我去解释有什么用,人家看重的是你洪大侠。”
洪九郎笑道:“老哥哥,你也别客气了,我们住下来半天,只有一个钱心通来找我,却有十几个人来找过你了。”
马伯乐一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洪九郎道:“有的人借着搭讪跟你谈话,有的人在屋后跟你秘密说话,还有人在茅屋里跟你交换消息,没一件漏过我的耳朵的,所以我知道你很有办法。”
马伯乐失色道:“你一直跟着我?”
“你们谈话时还布人把了风,一直盯着我,你也知道我在房里没出来,怎有可能跟着你?”
“那你怎么知道有人来找我?”
“马老哥,各人有各人的秘密,这一路上行来,一直有人悄悄地找你,我问过你没有?”
马伯乐无以为答。
洪九郎笑道:“我从不问你什么,也不必告诉你什么,这样才公平。”
“老弟,我……没有什么秘密,同行之前,我也告诉你说我有许多朋友。”
“是的,你说过了,你的这些朋友都是有志要对付天府八狐。”
“他们都受过八狐的欺凌,但他们没什么反击力量,不敢公开得罪八狐,所以只能偷偷地来通知一点消息,那些消息并没有多大价值,我也没有告诉你……”
“我没有问你,这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所以你虽然说了,我却不必同样地告诉你什么,天晚了,我们睡吧!”
洪九郎不像是个有秘密的人,他的出身、他的师门、他在大漠的生活以及他进入中原的目的和任务,他都坦诚无伪地告诉了别人,对这样的一个人,身上已经挖不出任何秘密。
但他还是有秘密的,他的秘密是他有一个秘密的伙伴,是个女人,那是从身材上看出像个女人而已。
这个神秘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衣,头上蒙了个黑布的套子,站在洪九郎的窗外,跟他低声悄悄地谈话。
虽是隔着一重窗户,但他们谈话的声音很低,低得别人无法听见。
屋中没有点灯,外面没有月光,那女人又站在阴影中,若非马伯乐的眼睛特别锐利,几乎看不到这个女人的存在。
但毕竟是看见了,虽是站得远远的,但看得还算清楚。
马伯乐很奇怪这个女人是谁?她来见洪九郎一定是告诉他某些发生的事情,那又是什么呢?
马伯乐捉摸了半天,洪九郎在中原没有认识的女人,除了一个青蛇尤素芬和一个蛇娘子,这两个人可能为了感激他的不杀之情而报答他,这个女人可能就是两者之一,因为她们的身材很接近。
可是当那个女人说完了话离开时,马伯乐立刻判断是另外一个人,那个女人的身形太快、轻功太好,像一溜轻烟,晃晃眼就不见了。
杀手们的杀手没有这份功力,这个女人的轻功不但是上乘的,而且可以列入绝顶高手之列了,这又会是谁呢?
马伯乐没时间多作考虑,因为洪九郎也从屋子里出来了,背上插着剑,穿了紧身衣裤,显然也是将有所行动。
马伯乐立刻也跟了上去,他知道洪九郎的轻功也是十分卓绝的,略—耽搁就会失去踪迹。
幸好,洪九即走的并不十分快,他只是抄着近路,向着正东而去,那是灵狐堡所在的方向,难道这小子想去夜探灵狐堡吗?
灵狐麻天素已经知道他来到,灵狐堡中戒备森严,现在不过三更,正是防范最严的时候。
马伯乐在心中暗叹:“这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行前也不跟老夫打个招呼,这么早就跑了去,再等一个多更次,快天亮的时候,那时防守的人都疲倦了,守备较疏,被发现的机会较少,你连做贼都不内行!”
不过马伯乐还是决心跟了下去,要照应洪九郎一下,不管是马伯乐的身分也好,韩天化的身分好,无论那一种立场,马伯乐都是希望能弄垮麻天素的。
天府八狐齐名,但前面那三个的势力太大,也太嚣张了一点,那令韩天化感到了不安。
渐渐的灵狐堡已在望了。
黑压压的一大片庄院,气派很大,周围有护河,河面宽有三丈,只有正门有一道吊桥,桥已拉了上去,河水是流动的,似乎很深。
洪九郎不知如何地已经过了河,手脚并施,爬上了堡墙,而且轻捷地翻了进去,似乎没有惊动人,堡楼上守值的庄丁仍然毫无所觉地巡行着。
马伯乐也飞身越过了河,而且用同样的身法上了堡墙,那是天狐门特有的灵狐身法,那怕是光滑如镜的绝壁上,也能攀渡上去,较之游龙术、壁虎功等更进一层。
上了堡楼,马伯乐看见两个汉子倒在墙下,略一检查,发现他们都被人闭住了穴道,用的也是心狐指劲,那是一种隔空指穴的手法。
马伯乐心中一惊,他自己练过这门指法,在师兄弟八人中是第一流的,但是还达不到如此纯青的火候,看来老师傅对这个闭门弟子,确是下了一番苦心教导。
他顺着阶梯下去,沿途又发现几起被点倒的哨卡,心中对洪九郎着实佩服。
这小子难怪敢如此胆大,功夫也的确着实,以他的造诣,就是明白地闯了来,也一样能够通行无阻的。
因为心狐指法闭穴,完全是暗算,伸手一指,劲为隔空暗透,令人防不胜防,在一丈的距离下,制人于无形之间。
他曾经以韩天化的身分来到此地,所以他一脚直接去到麻天素卧室,发现洪九郎好像得了人指引,一点冤枉路都没走,也顺着路过来了,而且还把沿途的暗哨给制住了,使他走来十分省事。
直到接近麻天素的卧室了,才发现有两个人巡守着,室中还点着灯,表示麻天素还没有睡。
马伯乐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才想躲起来,那知道脚下踩着了一根树枝,只听得碰的一声,一个铁罐子被树枝弹得飞了起来,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原来那是一项警戒的设备。
人立刻就乱了起来,而且也有人找了过来。
马伯乐心中暗骂自己笨蛋。这项布置正是韩天化向灵狐堡建议设立的,想不到自己却触了上去。
身形已现,他只有一长身冲了出上,而且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抖直了对准两个人直砍。
他出手很狠,一个家伙被他砍倒了,另一个家伙则滚地躲开了,口中却叫道:“刺客在这里,快围上!”
灵狐堡中的防卫措施也是韩天化教的,围人时不以人墙来围堵,却在远处以暗器招呼,暗箭、镖、飞刀、飞蝗石,飕飕的打了过来。
马伯乐吃的亏可大了,不断要用剑去阻隔飞来的暗器,身上已挨了几颗石子,好不容易躲进了一所空屋子,才免除了暗器的威胁。
可是外面已经给人围住了,灯笼火把照的雪亮,他想突围出去就难了。
外面有人叫道:“里面的王八蛋,你吃了狼心豹子胆,居然到这儿来撒野了,要是乖乖的滚出来,叫我们捆上送到堡主那儿去发落,还能留住你一条命,否则我们放火烧了你这间屋子,活活把你给烤熟了!”
马伯乐肚里嘴里咒着,不断地骂着韩天化断子绝孙,出了这个馊主意,把自己给困住了。
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出去投降,见了麻天素,了不起表明韩天化的身分,还是可以安然的离开。
可是这批人不会让他安然出门的,只要一现身,立刻就是乱箭齐发,把人杀死了再说。
灵狐堡对入侵的人是不须要留活口的,这也是韩天化出的主意,马伯乐几乎骂到韩天化的祖宗八代,也几乎忘了这个韩天化就是他自己的化身了。
外面已经有人搬来了柴草,淋上了油,这些人很精,绝不靠近屋子,只是远远地丢过来,等淋过油的柴草堆满了四周,再把火把丢上来,就能把人活生生烧死在里面。
马伯乐迅速在动脑筋,这间屋子可能只是庄丁们住的,屋中只有一张床,外面有一张方桌、四张条凳,此外别无他物。
不过马伯乐还是找到两床棉被,他准备等火烧起来时,先把桌子丢出去,引开外面人的注意,然后在反方向套着棉被滚出去。
这是唯一逃生的方法,他很庆幸自己毕竟还留着一手,没有全教会他们,否则真是走投无路了。
正好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嘈杂起来,而且有人叫道:“堡主的屋子起火了,快去救火!”
也有人叫道:“别去管那里,堡主在屋里足能应付,这是刺客的同党在施调虎离山计,咱们管这边就行了。”但是人已经乱了,有人开始离开。
马伯乐从窗缝中看出去,只见包围的人少了一半,但是还有不少的人执了长弓,搭着箭对准了屋子,显见得这批庄丁还是有训练的。
可是过了没多久,那些庄丁们一个个怪叫起来。
不知道从哪儿射来了一批急箭,一箭一个,都是穿胸而过,射倒的都是箭手,这下子才是真正的大乱。
那批箭手被射倒了七、八个人之后,已经无法守住阵脚,顾不得包围人家,自己要觅地躲藏了。
接着是洪九郎响亮的声音喝道:“麻天素多行不义,已然伏诛,灵狐堡的爪牙们,趁早弃械投降,否则即予诛杀,绝不宽容。”
一支长枪直射而来,插进屋前的地下,柄上悬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有人看了叫道:
“果然是堡主,堡主被人杀死了,不得了!”
这一叫才是真的引起了大乱,虽然有人喝止,但也没有用了,有人开始进入屋里抢东西,有人则忙着逃命,再也没人来管这所屋子了。
马伯乐开了门出来,也没人去管他了,他去看了一下人头,倒是有几分像麻天素,他没机会详细看,趁乱跑了出来,背后有人拍他的肩膀,马伯乐一惊,回身就是一剑。
那人迅速地跳开了笑道:“老哥哥,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了重围,你却如此报答我。”
那人正是洪九郎。
马伯乐讪然地道:“老弟,原来是你呀!可吓了我一大跳。”
紧接着又问道:“麻天素是你杀的?”
“你老哥不是检查过人头了吗?”
“看来有点像,却不能确定,麻天素的胡子已经花白了,那颗人头比较年轻。”
“我看来也不像,因为我跳进了屋里,那家伙出手给我一剑,我回了一剑,他的脑袋就掉了焉,真正的麻天素不应如此差劲。”
“那可能是他的替身,麻天素自己一定吓跑了。”
洪九郎笑道:“不过这个替身倒真神气,我闯进屋子时,他正搂着麻天素的女人睡觉。”
“那更不可能是麻天素了,他是天阉,不可能人道的,而且他也最不喜欢女人。”
“老哥哥对麻天素倒是研究得很清楚。”
马伯乐不禁一惊,连忙道:“我纠合了一些朋友,志在对付天府八狐,自然要把他们每个人研究清楚一点。”
“那老哥哥可否帮帮忙,八府中的幻狐韩天化躲在哪儿?天府八狐中就是此人难找。”
马伯乐道:“就是这家伙找不到形踪,还有一个飞狐乐天湘,她在一所止水山庄中自成一股势力,不与外界相通,跟其余几个人也没有来往,她不来惹别人,别人也不敢惹他,对她的虚实也没人知道。”
“乐天湘的势力很大吗?”
“乐天湘对外可以说是全无势力,她的人很少出来,可是有人若想去探她的虚实,也是自讨苦吃,岳天玲他们曾经去访问过她,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她根本不见。他们不死心,又派了几个人想去暗探一番,一连派了几拨人,都是石沉大海,毫无踪影,他们算是知道厉害,不去惹她了。”
洪九郎笑道:“迟早我会找她一趟的,不过目前还是先解决岳天玲那边的问题为妥。”
“麻天素呢?你只杀了一个替身,他本人还在。”
“我想他等于是死了差不多,手下的爪牙星散,堡中的财物也被抢光了,怎么来的怎么去,他不可能再把灵狐堡的声势重建了。”
“只要他本人尚在,那也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