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扑入了深林之中。
白皑皑默然地将地上的几块破布捡起,走到徐东来和张氏二人身前,将破布系在二人身上,再抱起二人缓缓向林间行去。
在林间拐得几个弯,竟正好见到了爷爷徐北州老先生的坟墓,白皑皑便在一旁挖了个深坑,将徐、张二老埋葬了。
“雪花呢?雪花不也要葬在这儿么?”白皑皑心道,“唉,那裘少庄主对雪花情深一片,还不如由他去吧……嗯,也但愿他能跟那位范姑娘白头偕老……可我、我、我又怎对得住雪花?……”
第十五章 豪杰客栈了情仇(1)
这家客栈的招牌大匾上边有一只凶恶的饕餮巨头,以示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江湖豪杰。它便是豪杰客栈。在江陵城北大街。
此刻客栈里坐了诸多客人,品茶饮酒,谈天说地——小口抿的都是上等好茶,大碗喝的都是陈年老酒,高声谈的都是江湖大事。
一看到“豪杰客栈”这块招牌,菊英便已魂不守舍,整个人好似在做着痴梦。
白皑皑、万巫、白天乐、萧玎珰、萧玎玲、秋英、紫英和高金石几人围坐一桌,要了酒菜闷吃闷喝起来,菊英却迈脚向楼上的客房走去。
一名小二见状,忙丢掉脖子上的白巾迎了上去,点头哈腰笑道:“这位女客官,要住夜么?请先看看客房!请先看看客房!”
菊英漠然道:“我只是想看看东边第三间房……”一边说着,一边木然地迈脚前行,看得下边的秋英和紫英连连摇头叹息。
小二忙追上去拦住菊英,急道:“客官!客官!那间房已被一位公子爷包了下来,他此刻正在里边喝酒呢!”
菊英心中微微一动,淡然笑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没有什么好忌讳的。”说着,更加快了脚步。
小二只得摇头苦笑了一下,自顾下楼招呼客人去了。
菊英行到东边第三间房的门前,里边忽地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菊英心头不由狂跳不已。
房门半掩着。菊英轻轻推开门进了房内,整个人一下就定住了——那个梦里千百次无情出现、心中千万遍呢喃呼唤之人,赫然真的就出现在了眼前!
“郎君、郎君……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菊英霎时间已痴了、醉了。
那人身子一阵剧震,只飞快地看了菊英一眼便偏开头,漠然道:“你是谁?萧某不认得你!”他若不是江陵绿林寨大寨主萧王天的大公子萧帖行,还会是谁?!
菊英身子一踉跄,跑出几步跌坐在萧帖行对面的檀木椅上,痴痴地盯着萧帖行,喃喃道:“郎君,郎君,妾身是你的娘子菊英啊,你真不认得妾身了么?你果真如此狠心?你为何几年都不去找妾身?你真的已把妾身忘了么?你真的一点都不把妾身放在心上么?你可知几年来千百个日日夜夜妾身是如何熬过来的么?你可知妾身想你想得好苦……”
萧帖行仰脖干了一大杯酒,斜看着菊英,冷冷道:“那几个老不死的没来么?你不叫他们进来捉我么?!”
菊英不由睁大了眼道:“你、你说什么?谁要来抓你?”
萧帖行冷笑道:“当年你不是串通你爹和几个老东西要捉住我、将我废了么?!”
菊英不由连叹数声,凄然苦笑道:“妾身总算明白了,原来郎君并未忘了妾身,却疑妾身出卖了郎君……你可知妾身曾与我爹大吵了一架么?郎君为我爹设想一下他的处境,也该原谅了他……你、你、你真的应该前去太湖提亲、将妾身明媒正娶了过门啊……”
萧帖行凝视了菊英片刻,颓然一叹道:“你可知当时我有多恨你么?有一段时日我曾四处采花作案,却都是因为你!一个我心爱的、我的第一个女人,竟然出卖了我!”
菊英已泣不成声:“你错了啊,郎君,你错了……”
萧帖行的眼神有些迷朦了:“是的,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为了一时之气而记恨心爱之人,甚至自甘堕落……不知从几何起,我竟真的成了一个恶名昭著的采花淫贼,嘿嘿,嘿嘿……”忽地话锋一转,叹道:“傻姑娘,你现今还未嫁人么?”
菊英霍然一呆,凄笑了片刻,缓缓低吟道:“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梦中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自绾。被狲儿踏破裙。蝉鬓珠帘乱,金钗旧股分。红妆垂泪哭郎君。妾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妾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郎君,你要知道,除你之外,妾身不会对别的男子多看一眼……”
萧帖行目中不由泛起无限怜爱之色,轻轻握住菊英的小手,柔声道:“这几年我爹娘一直在为我的婚事操心,提了数十门亲,我都没应——我天天就住在这里,想你,想我心爱的女人,想我们那段恩爱缠绵梦萦魂牵的快活时光……”
菊英一下扑入萧帖行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生怕他一下又从身边走了。而她自己的泪水,已似喷泉般狂涌而出——多年的苦苦相思,毕竟有了回报、有了安慰。她呢喃道:“郎君,郎君,快将我娶了过门吧……”
萧帖行亦呢喃道:“好,好,我马上要我爹去你家提亲……”说到此处,他身子蓦地一震,眼中是无限恐惧之色,颤声道:“不成!不成!我爹他们都疯了!都疯了!他们就知道成天练功、练功、练功,个个都成了疯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的疯样!……”
菊英仰起头,泪眼痴痴地望着萧帖行,柔声道:“郎君既不想回家,就随妾身到太湖去吧,那儿的风景多美、多美……只要有郎君在,妾身什么都不在乎……”
第十五章 豪杰客栈了情仇(2)
萧帖行微一沉吟道:“你爹,他肯放过我么?”
菊英微叹道:“我爹固然恨你,但他又能如何?他难道忍心看我苦恨终生?”
萧帖行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随你去,一生一世陪着你……”
菊英甜甜地笑了:“还有咱们的孩子,小龙儿……你说他今年几岁了?他也在等着、盼着你这个当爹的呢……”
萧帖行身子一震,呆呆地道:“咱们的孩子?!小龙儿?!”
菊英双手缠着萧帖行的脖子,幸福地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萧帖行轻轻托起菊英的头,柔声道:“真是苦了你了!”话声中,温润湿热的双唇已吻上了菊英的秀发、鼻尖、朱唇……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秋英已急冲冲地奔了进来,一边大声嚷道:“大姐!大姐!先下去吃了饭再说吧……”猛一看到正忘情拥着热吻的二人,她不由“啊”地一声呆住,血气直往脑门上翻涌,胸口一阵阵小鹿踹鼓。
菊英红着脸挣开萧帖行,起身笑道:“四妹,你该为大姐高兴,大姐终于找到你大姐夫了……”
秋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了看萧帖行道:“就是他?”
萧帖行起身抱拳道:“江陵绿林寨萧帖行!”
秋英轻叹了一口气道:“果真是你!”接着也是一抱拳道:“太湖‘鹰巢’郑秋英——对了,玎珰和玎玲两位萧姑娘都在下面呢!”
萧帖行喜道:“大妹和二妹都回来了么?”一边说着,一边挽了菊英的手跟秋英向楼下行去。
萧玎玲眼见萧帖行下得楼来,不由蹦过去拉住了他惊喜地叫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帖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扫了众人一眼,微愕道:“天乐、玎珰、玎玲,你们都是要回家去么?”
萧玎玲如竹筒倒豆似地道:“可不是么?大哥你可跟我们一起回家去么?你可知玲儿这一路上的情形……”
萧帖行面色微沉道:“回吧!回家吧!回到那个家去吧!去跟那些疯子在一起吧!大哥从此将要隐居太湖,再也不要踏足江湖一步,再也不会回家,只一生一世伴着你的嫂子……”
“嫂子?!”萧玎玲不由大感疑惑,古怪地看了看菊英。
菊英只是陶醉地将头倚在萧帖行的肩上,对秋英和紫英微笑道:“四妹、五妹,大姐和大姐夫先回家去了,你们多保重,等着回家喝喜酒……”看她眼中,是无穷的喜悦,无尽的甜蜜,无限的满足……
眼见此景,万巫轻叹了一口气,眼中抹过一丝不知是痛苦抑或是欣慰的神色,仰脖干了一大杯闷酒。
萧玎珰朝菊英点头笑道:“大嫂,恭喜你了!”
萧帖行看了看萧玎珰,又看了看白皑皑,微笑道:“大妹,你毕竟还是跟这小子走到一起了——”又对白皑皑和白天乐二人笑骂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好生待我的两个妹子!”说罢,挽了菊英大步而去。
萧玎玲“哎哎”几声追了上去,白天乐沉声道:“玲妹,还不回来?!你大哥能有今日的归宿,你不为他欢喜么?!”
萧玎玲哼了一声,撇着嘴坐回桌边,灌了一大口酒,嘟哝道:“大哥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就走了?又为何说了一些不明不白的话,说什么回去跟那些疯子在一起……谁疯了?谁是疯子?莫非爹娘他们出什么事了么?……”
眼见万巫不停地喝着闷酒,秋英举杯碰了一下他的酒杯,一饮而尽后方道:“万大哥,秋英明白你的感受,秋英陪你喝……”斜眼瞥见一脸酸意的高金石,她不由偷偷地抿嘴乐了——毕竟有哪个姑娘家不喜欢有人为了她而吃醋呢?特别是这个人还并非她十分讨厌的。
正在这时,外面进来了两个很惹眼的人:当先高大的年轻人一身风尘,头发零乱飘散,绿袍破烂不堪,眉宇间似有无限风雨沧桑,眼睛炯炯有神,手上提着一柄木鞘长剑,年纪似只二十出头,却又仿佛已四十上下,似一个江湖浪子,又似一位风尘侠客;他身后的那位瘦削老者却是一身捕快打扮,背缚两柄护手钩,眼神机警犀利,三绺短须飘拂颌下,看来是位吃公家饭的。
那年轻人大步走至一张空桌边翘腿坐下,将剑丢在桌上,要了酒菜大吃大喝起来。那老者慢慢地踱至他对面坐下,也自要了酒菜吃喝起来。
酒至半酣,年轻人忽地吟道:“独自悔罪痛断肠,浪子回头金不换……”
老者斜看了年轻人一眼,缓缓道:“浪子可回头,覆水却难收!老夫虽已退出公门,却还天天穿着差服,只因昔年之事老夫一刻也未敢忘怀——金不换,你做下的公案,该由你自己来了断……”
第十五章 豪杰客栈了情仇(3)
万巫和白天乐听得“金不换”仨字,不由齐地一惊,方知那年轻人就是与万巫齐名的另一位年轻高手“回头浪子”金不换。金不换行踪不定,为人捉摸不透,行事亦正亦邪,武功更是高深莫测。
但听金不换道:“沈端,金某初出道时的一桩错事,值得你追究到今日么?”
看这老者情形,原来他便是历经两朝六扇门中有名的“神钩猎鹰”沈端。
沈端微叹道:“我已老了,若我女儿璐芳还活着,我还有个亲人、有个依靠,说不定她还会嫁一个像你这般的男人……”
金不换面上一阵痛苦地扭曲,低吼道:“不要再提起她!不要再提起她!”
沈端逼视着金不换,不紧不慢地道:“我也知道,你和璐芳连手都没碰一下,甚至最多也不过才说过一句话,可我知道,是的,我知道,你们其实相互已爱慕极深,若不是……”
金不换业已恢复常态,摇头叹道:“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你又何必再提起?何必再提起?”
沈端长叹一声,半晌不语,盯着桌上的木鞘长剑,又缓缓道:“十年前,我败在这柄木剑之下,我女儿也就没了性命——十年后的今日,我还想再见识一下这柄木剑的风采!”
金不换猛灌了一大口酒,连连摇头苦笑道:“何苦呢?何苦呢?你这是何苦呢?”
沈端双目蓦地一张,微一耸肩,背后的护手双钩竟已自飞到空中!他双手一伸,各自抄住一把护手钩,上下交错直钩金不换的颈、胸!
金不换的木剑已出鞘,剑尖暴射出一段青芒,连连几招划开护手双钩,青芒伸吞中直射沈端的眉心!
沈端急退中护手双钩反被木剑和木剑鞘钳住,只得撤手一个仰跃,起身时已是一脸颓然,恨声叹道:“你竟已将‘剑芒’练成了——十年前我不是你的对手,想不到十年苦练后我仍不是你十招之敌!……”
金不换将护手双钩抖落桌上,一边微笑道:“钩虽是剑的克星,但却也要看使剑的是什么人——你十年来一直在苦练,金某又何尝不是在江湖血雨腥风的舍命厮杀中不断磨练、提高了自身技艺?”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抛予沈端,沉声道:“昔年之错,不全在我——我本怪罪于‘妙手空空’林拂尘,欲取他性命,不想他从‘玄机渔翁’处得来了这张羊皮,我方知一切原来都出于误会……唉,这段错事,原本就怨不得谁……”
白皑皑、万巫和白天乐诸人闻言,各自不由心道:“原来那林拂尘要夺取‘龙丝软甲’却是为了与金不换的约斗……”
沈端呆呆地看着手上的羊皮出神,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确实不能怨谁,不能怨谁……”话声中,他已茫然地转身向外而去了——当一个人发觉他耗尽精力心血、历经千辛万苦所做的事原来只不过是一场无谓空梦的话,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金不换急道:“连家伙都不要了么?!”
沈端的声音飘了进来:“那堆破铜烂铁,还要来作甚?……”
金不换轻吁了一口气,又自摇头苦笑了一下,抓起酒壶仰脖一干而尽,摸出一锭银子按在桌上,正欲离去,忽听得有人道:“金兄,过来一道喝一杯如何?”转头望去,但见发话之人却正是已站起身的万巫。
金不换眼神一亮,微一点头,走至万巫身前一抱拳道:“是兄台叫在下么?敢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二人齐地坐下,万巫斟了酒,与金不换干了一杯,方微笑道:“金兄的大名,万某仰慕已久——却不知金兄可曾听说‘万毒公子’万巫这个名号么?”
金不换目中精光暴射,又是一抱拳道:“原来是万兄!你我齐名江湖已久,今日方始相识,也算有缘,金某又须大醉一场了!”
哈哈大笑声中,万巫已自干了几大杯,笑道:“看金兄情形,倒似一位风尘异士……”
金不换面色一黯,微叹道:“什么风尘异士,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罢了。”
边喝酒,金不换边与白天乐、白皑皑、萧玎珰、萧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