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的岁数全都是一大把了,岂会听不出小呆话中的含意?可是四个人却也偏偏无法发作,本来嘛!对方再怎么说只是个“孩子”而已。
虽然他们也全都知道这个“孩子”就算大人也不一定斗得过他。
所以他们的一腔怒气,只好全都吞下了肚子,不好,更不能发作。
然而四双眼、七只眼睛,都可让人知道是如何的强按捺住心中的不快。
随随便便的一站,更是随随便便的抱手入胸。
小呆的态度虽然有些“不正经”,可是姚伯南面对着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出这个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好多的“孩子”,有什么地方是随便的。
非但如此,他反而已经有了一种压力,一种无形的压力,正从四方慢慢地向自己聚拢。
甫一接触,他也才知道“快手小呆”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也才明白了一件事——一个人绝不可以外表、年龄,来衡量别人。
他不知道“快手小呆”选上了自己,是幸或者不幸。
胜了,固然对自己在武林中的声望有所提升;然而败了呢?姚伯南不敢再想下去,望了望退到沙洲一角的兄弟,以及两位长老,他缓缓的从袍袖里拿出了一面网,一面不知何物做成的黑网,同时右手亦摸出了一柄前锐后车的“锥子”。
这一柔一刚的两处武器,并不是种让人一见就心生恐惧的武器。
可是小呆却知道这两种武器,虽然并不怎么起眼,却一定是种可以要人命的武器。
“要开打了,啊?!是‘十面埋伏’,哇呀!丐帮派出来的人是姚伯南呀!……”
岸上有眼兴的人,虽然不知道这边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一见有人拿出了兵器,已不觉喊了出来。
立时剩下没走的十几个江湖人士,个个睁大了眼睛,摒息无声,也同时陷入了紧张的气氛里。
因为大家也全都知道,这更是一场难得见到的热闹。毕竟“快手小呆”素有“掌刀出手,无命不回”的称号,然而“丐门伯仲”的“十面埋伏、天罗地网”亦曾挫败过无数的成名高手。
到目前为止,小呆还没听到姚伯南兄弟二人说过一句话。
话少的人本就令人感到“难过”,尤其是话少的敌人,更让人有一种不知要如何对付的感觉。
而现在姚伯南非但一句话,就连一个宇也没说过,这可就让小呆高深莫测了。
看着对方象座山似的崎立,小呆外弛内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末梢已处于极端的警戒中。
到处是空门,到处也都不是空门,小呆也才发现对手的厉害处。
很想抢先发难,猝起攻击,然而想归想,事实归事实。小呆内心里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突然不知道要攻向对方哪里。
这种剑拔弩张,一切仿佛静止的时刻里——“姚堂主,这个打架嘛,可分好多种,有点到为止,也有至死方休,有一对一,当然也有车轮战,不知……”
没人会想到小呆在这个节骨眼上开了口,而且说的话表面上虽没什么,骨子里却隐射着什么。
话不好听,当然听的人反应也就不好。
有些恼怒,姚伯南低吼道:“你放心,我就算被你大卸八块,这里也没人会对你用上车轮战。”
可不是,这四个人全是丐帮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大人物,就算在江湖上也是名重一时,如今怎受得了小呆的冷言冷语?小呆斜睨了一旁观望的三位,脸上浮现一种不怀好意的笑,漫声说:“是吗?我想也应该是这样,丐帮可是天下的第一大帮呀!绝不会做这贻笑大方的事……”
“废话,小辈,你还等什么……”姚伯南怒吼着说,眼里似欲喷火。
想必是小呆的那几句,的确不太中听。
“嘻,这样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小呆第一句放心了才说完,整个人就宛如怒矢般笔直前冲,同时两股闪电似的光芒成个十字形的交叉攻向了对方。
嗯,这可是他的老毛病,抢先出手,攻其不备。
这一下,姚伯南心头“呼!呼!”连跳两下,身子极力侧扭,闪躲着这突如其来的猝击,并吼道:“好小辈,你可真是会制造机会……”
“抱歉,抱歉,老毛病了,实在不容易改……”小呆的双手手掌象两把利刃,狠斩猛劈,操纵着主动权,一面攻一面说。
差些没把姚伯南气晕了过去,他现在只有闪躲招架的份,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神来分心回答。
小呆鬼聪明是精得出油,姚伯南怎料得到?因为姚伯南起初的精、气、神全已达到顶点的准备接受这一场战斗,而偏偏那时小呆不攻击。
故意引得姚伯南恼怒,开了口,在那一股气一泻之时,小呆如山排海的掌影已漫天攻到,再想凝聚却已不及,也就造成了姚伯南处于挨打的地步。
因此,小呆的目的达到了,却把姚伯南的一张老脸给气成了猪肝色,更气得汗出如浆躲着那一波一波毫无隙缝的掌力。
姚伯南在场中发急,观战的人何尝不急?因为高手的过招,哪怕是微小的差距已够要命,更何况又先失去了先机,尽是挨打招架的局面。
姚仲北身为弟弟,手足情深,不但捏着一把冷汗,同样的一张老脸更是急得通红,足可和猴子的屁股“表表”颜色。
小呆笑在心里,手上却一点也不含糊,更没一点松懈,毕竟他知道如不好好掌握这“得之不易”的先机,这场战,可还有得打了。
掌刃的弧形绵绵密密,快如闪电,快如流星,更似一双双来自九幽的鬼爪,毫不容情,更象一把把泛起森寒的利斧。
它所招呼的地方全是姚伯南身上每一个必救的地方,也是每处可置人于死地的要害。
姚伯南单手握锥,倏前倏后,翻上翻下,艰苦的拚命封架。
在这种近距离的搏斗中,他左手的“十面埋伏”似乎已完全发挥不了用处。
毕竟那是要远距离才能发挥的兵器啊!
所以用一双手要对付两双手,而且那两双手又快得让人的目光追随不上,而它们又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的从某个不可能的角度出现。
那么他的苦处可就不是观战的人所能完全体会得了。
小呆一向不打没把握的仗,但今天已不容他选择。
更没有时间让他去对敌人有所了解,所以他卯足了劲,把握住任何一个稍纵即逝的空间、时间。
因为他没失败过.也就不能失败。
因为他如果失败,这失败的代价,除了自己的声名外,恐怕还得赔衬点什么。
也许是一双手,一只臂膀,几根肋骨,也说不定是几两自己身上的上等“精肉”,甚至是一条正在享受着美好人生的大好生命。
有着这许多原因和也许,小呆能不全力以赴吗?更何况他始终有个信念,那就是“与其对敌人仁慈,何不自已先一头撞死”。
他是如此想。
他的对手姚伯南何尝不也这样想?这可是将心比心的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小呆输不起,他的对手更输不起。
于是压力愈来愈大,许多次千钧一发堪堪躲过猝击的姚伯南,已渐渐的改换了战法。
他不再躲闪,也不再自救。
相反的,每当小呆施出杀着时,他已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同样的也挺锥或刺,或硕,或挑。
攻击的目标也都是小呆必救的地方。
这是一种亡命的打法,也是一种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打法。
当然这更是一种疯狂的打法。
所谓一人拚命,万夫莫敌。
小呆又不是真的呆子,他已明了对方的意图。
当然他更不会呆到去和对方拚命。
十九岁,不管对男人或是女人来说,都是花样的年龄,也绝不是会轻易去寻死的年龄。
所以一个只有十九岁大的人,去和一个五十九岁的人拚命,去两败俱伤,去同归于尽,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划不来的事。
这一场打斗,是一场激烈的打斗。
战来,虽不至风云变色,却也是扣人心弦。
然而,本来呈现一面倒的局面,却因为姚伯南抱着必死的决心,以及小呆有了顾忌的原因,渐渐的情势有了改观。
另外小呆本身的生理状况也突然有了变化,他已发觉到每在自己过份的凝气聚力时,仿佛体内的真气有种衔接不上的感觉。
于是乎姚伯南受的压力一分一分的减弱,虽然小呆的招式仍然够快,够犀利,但是其中却缺少了一股劲,一股可以令人随时感到死亡的劲。
于是乎战况由一面倒逐渐扳成了平手,甚而姚伯南已有了防守之余,尚可反攻的情形发生。
不但姚伯南自己感到奇怪,连观战的人也发现到了这种出乎意料的变化。
河对岸的人,因距离稍远,当然更不明所以。
随着时间的消逝,每个人都睁大了眼,张着嘴。
他们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快手小呆”已成了“慢手小呆”,不但小呆的手慢了,而且也慢得出奇,慢得离谱。
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
本来象有“千臂观音”的小呆,怎么会变得象“独臂刀王”一样?而且那条独臂居然好象还很不灵活。
只有小呆自己明白他现在的情况,恶劣到了什么地步。因为他的左手已完全不听使唤,右手虽然好些,可是那种麻木无力的感觉已愈来愈重。
他早已在发觉形势不对的时刻,伸手拿出了一把短刀。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的手掌已无力,无力的手掌又怎能杀人?所以他才拿出了这把刀,这把刀还是水员外送给他的。以刀来对付姚伯南手上的尖锥,似乎尚可拖延一时,但是他自己也实在不知道还能拖下去几招。
三招?还是五招。
小呆的脸上已失去了前一刻的笃定,更失去了不管任何时候都有的信心。
他脸上的汗珠更是象黄豆般的一颗颗滴落。
沙洲上观战的三人,脸上已有了笑容。
河对岸的人,甚至有话声传了出来——“唉!‘快手小呆’今日一战,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了这里尽是惋惜、嗟叹。
惋惜“快手小呆”年纪轻轻的恐怕就要命丧这望江楼畔……嗟叹这未来的武林奇葩,尚未完全茁壮即将凋谢……
小呆的双眼紧紧凝视着敌人那手中的尖锥。
尖锥虽然每一出招变化万千,但是他知道里面只有一个动作是实在的,且能击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他必须看得准并判断出那一击何时出现,因为他已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挡那其余的虚招。
他不想死,更不愿死,尤其是死在这个场所。
死在这个本来打不赢自己的老家伙手上。
他宁愿醉死,甚至死在女人的怀里,他就是不愿死在不明不白里。
奇怪的是这一刻他居然脑子里还能想到其他的事情。
他想到了每一群狼里面的狼王,在老得要死的时候,都会死在一个同类发现不到的地方,因为他宁愿孤独的死,也不愿破坏掉厉经无数次争斗才得来的至高形象。
他更想到了尚有许多江湖人士隔岸观战,还有那话里的怜惜与嗟叹。
他当然也想到了自己怎么会突然失去了力气……他不明白欧阳无双为什么要水员外和自己一起死?难道这真的是个阴谋?虽然他早已知道事有蹊跷,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欧阳无双会这么做。
难道那些眼泪全都是假的。
难道那些甜言蜜语就没有一些是真的?他笑了,笑在心里,却是一种苦笑。
他笑自己不惜一切的想去解开那圈套救人,却没想到圈套没解开,自己反而落进了圈套里了。
他更笑自己每回十拿九稳的“扮猪吃老虎”,竟然也有失灵的时候,而且老虎没打着,自己反而成了老虎嘴里的猪。
猪,小呆你真是一头猪,你呆得连猪都还不如。
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姚伯南手中的尖锥却意外的不再有一丝花俏和虚幻,就那么笔直的刺了过来……同时他左手的那张黑问更不知怎的突然从天而降……。小呆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他的痛苦,无奈已全写在脸上。
他抬起那双灰涩无光的眼睛,说不出来是代表着什么样的感情,极快的搜寻着岸上。
这原本是双清澈明媚的眼睛,为什么现在会变得那般怨愤与狠毒呢?这原本是双满溢深爱的眼睛,又为什么全换成了狡猾与不屑呢?小呆看到了欧阳无双,她仍是那么风情万种,仍是那么惑人漂亮。
她站在晨曦中,微风掀起了她那宽大的裙裾,露出了一双美得无暇的小腿,仿佛正露着一丝微笑;一丝小呆至死恐怕也挣脱不掉地微笑。
她一动也不动的站在离人群稍远的一株野菊旁,迎着小呆无言的目光,当然她应该明白那目光代表着灰心与绝望。
她竟然无动与衷?她竟然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这,这又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鼓起最后的一丝力量,小呆的动作这时候急着闪电。
只听得“当!”的一声,一溜金铁交击时的火花猝然爆出。虽在阳光下,每个人已可清楚的看清那溜火花,并全。
心头一震。
谁也都认为小呆已躲不过那刺向他的一锥。
因为那一锥虽然不十分快,可是却十分有力。
有力得绝非这时候的小呆可以抵挡得住,何况那一锥只距小呆的心口不及一寸。
就算小呆能躲过那一击吧!却也绝躲不过那从天而降的黑网。
每个人都这样想,然而每个人都猜错了。
不错,小呆没有挡过了那要命的锥。
不错,小呆被那从天而降的黑网个粽子似的网住。
然而还不待姚伯南的第二锥落下,小呆手中的刀更象一抹来自西天的寒光,已没人了对方的胸前……血汩汩的从姚伯南胸际渗了出来,他睁大着眼,仿佛有些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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