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回答的问题,水员外也同样的望向了窗外滚滚的江水。
五天了,他和燕二少已整整的在锦江的下游搜寻了五天,他们期盼着能发现什么,哪怕是一片衣角也好。
然而他们什么也没寻到。
江上有船,大船,小船,渔船。
就没一条船,没一个船夫,曾发现过什么。
看样子水员外今天又要醉的离开此地。
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道彩霞也即将消失。
掌柜的五天来已习惯了这两位客人,没哼声的点起了灯,并走到另一位客人的旁边轻轻摇着。
“客倌,您……您还要些什么吗?”
那个人还真会醉,也真能睡,好在这小酒馆生意不怎么好,要不然有这么三个人霸占了人家一半的桌面,还做个屁的生意。
那个蒙头的男人没起来,却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口里含混的说:“走……走开,别……别吵我……”
钱既然付他的酒钱只多不少,掌柜的又还能说什么?
恐怕他还巴不得多几位这样的客人呢?
毕竟酒菜还是要本钱,人家叭在桌上睡觉,可睡不坏桌子板凳。
看看天色已晚,燕二少望着差不多快喝醉的水员外说:“我看我们该走了。”
有些酩酊,水员外说:“走……是该走了……小呆,你走得太快了……我们丐帮对不起你……。”
一听“丐帮”这两个字,燕二少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问:“大员外,你们丐帮怎么可能会轻易的相信欧阳无双的话呢?”
水员外忧戚的说:“有……有什么不可能?连明明是把杀不死人的刀,都……期会把人……杀死,还……还有什么不……不可能的?”
是的,水员外虽然遭了冤枉,可是他对姚伯南的死并不能释怀,毕竟他对丐帮还是有着一份深厚的情感啊!
燕二少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看到水员外的样子,硬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丢下了几两碎银,扶起了有些摇幌的水员外,燕二少他们出了这家小得可怜的酒馆。他们刚走,那蒙着头醉得不醒人事的唯一客人突然醒了。
燕获,燕大少!怎么会是他?!
他现在非但没有一丝醉意,恐怕没人会比他更清醒了。
“二少?!好个老二,你竟然没死?……你竟然会没死?”
他喃喃的自语,眼里露出一种怕人的目光。
他也走了,而且走得飞快。
因为他想起了许多事情必须要马上去办。
“格杀勿论”。
每个人也都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一大早醒来,水员外尚用手锤着疼痛万分的脑袋,他就听到了燕二少告诉这一个令他痛心的消息。
虽然他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仍然令他吃惊。
“我看这下你真的要亡命天涯,浪迹天下了。”燕二少话虽调侃,表情却忧虑的说。
拿起桌上的冷茶,咕噜,咕噜的灌下了大半壶后,水员外用手背抹了一下嘴上的茶渍,骂道:“他妈的,这间鸟店也太苛待了我们这些住店的,居然拿这种蹩脚的茶叶来沏茶。”
虽然有些习惯了水员外答非所问的毛病,燕二少还是忍不住的再问:“你不在意?”
“在意什么?有什么好在意的?”水员外居然是笑着说。
奇怪地望着他,燕二少不懂怎么才一夜的功夫,这位好像已变了个人似的。
“你是不是还没醒?你是不是仍然在醉梦里?”燕二少有些疑惑说。
用一种认真的态度,水员外说:“我想通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仍然还要活下去对不?就算小呆死了,我已为他哀痛了五天,醉了九次,我想他若地下有知,也该含笑才对,所以从现在起我仍然是我,我想您也一定不希望整日看到我那付苦瓜脸是不?至于您刚刚说的,我只要不被他们碰到了,也指望躲一天是一天,当然我希望能够早一天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澄清,还我清白。”
水员外态度转变,能够想开,这在燕二少来说,可真有些意外。
因为这些天来,说实在的,他也受够了水员外那付要死不活的样子,就好象任何认识他的人,都欠了他的钱没还似的。
天才知道水员外不向人借钱已够好的,谁又会向他借钱?
毕竟每个人都知道和水员外借钱,还不如当了自己的裤子来得便捷,因为他可是一个穷员外,而且穷得经常三餐不继。
燕二少笑了。
他怎能不笑?
他笑是因为水员外的清醒,真正的清醒。
“好,好,你能想开真不愧为我的朋友,哈,哈……如果现在不是早上,如果不是你刚刚醉醒,我真要拉着你再喝几杯呢!”燕二少欣喜的说。
“别,别,我的二少爷,酒这玩意我已怕了,以前从没真正的喝过,现在我是真的领略到醉的滋味,我想我宁愿去洗澡,我也不会再去真正的喝酒了。”
水员外果然想得开了,他的话里居然已有了“幽默”。
能让水员外宁愿去洗澡而不愿去做的事,这一定是件严重而怕人的事。
他会这么说,可见他还真怕了喝醉酒。
“大员外,你现在的样子才是我熟悉的水员外,好了,你既然能够想开,那么我们也该谈谈正事……”
“嗨,弄了半天我才知道我是那么不讨你的喜欢呀!居然到现在才要和我谈正事。”水员外翻着眼说:“好吧,反正我是臭名在外了,以前姑娘家争着看我,现在如果我说我是水员外,恐怕人家看还是会看我,只是拿白眼看了……您说吧!我这儿洗耳恭听。”
燕二少看着他那付熊像,不觉笑骂了一声:“活宝!”
水很烫,烫得可真能让人脱掉一层皮。
水池也够大,大得可以在里面游泳。
“华清池”顾名思义是家澡堂。
现在水员外就龇牙裂嘴的泡在这个“大众池”里。
他只露着个脑袋靠在池边,活受罪似的搓着身上一条条和面条一样的泥条。
好在这是早上,来澡堂的人不多,只有三个人各据一角。
要不然当别人发现到他四周的水已变了颜色,恐怕早就合力把水员外给扔了出去。
水员外很不情愿的被燕二少逼进了这家澡堂,因为燕二少要他改头换面。
他不得不听从,所以他现在的样子也才会是这么一付哭丧脸。
洗澡伤元气,这是他常说的话。
尤其这么烫的水,他似乎已感到自己快虚脱了。
闭上了眼,他脑子想着事情,想着刚才燕二少对他说的话。
铁成功,那个连鬼都能缉捕归案的“鬼捕”,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了踪?
燕二少口中的展龙怎么会是展凤的哥哥?怎么从没听展凤提起过?
他不敢告诉燕二少自己认识展凤一事,当然他更不敢告诉他自己有段时间掉人了她的胭脂井里。
他怕说了出来会引起对方的嘲笑,甚至鄙视。
因为他是那么地敬爱这位武林奇侠,他当然怕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破坏了长时间建立起的良好形象。
他现在已体会出那美得令人心颤的女人,对自己的感情根本是种欺骗。
那么他又怎敢把这种荒唐的“爱情故事”说了出来?
他有自尊,而且自尊心还非常强。
所以这件事恐怕要一辈子深埋在他的心底。
他更庆幸自己想开后,竟然能立刻忘掉了那个女人。
“只有真英雄.才能慧剑斩情丝。”他笑了,并且自己告诉自己。
当然他也明白他所斩的只是单方面的爱憎、单相思。
“就算半个英雄好了。”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说。
放开了胸怀,水员外整个人已变得开朗。
他已不再去想小呆,不再去想展风、欧阳无双,甚至他也不再去想丐帮的“格杀勿论”
了。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不太肯花脑筋的人。
不太肯花脑筋的人也一定是个快乐的人,哪怕是他所碰到的全是一些不太快乐的事,他也一定很快就会忘记。
水员外现在只想等下怎么好好的穿上那件新买来的衣服,和找一间最大的馆子,叫一桌满满的各式佳肴,痛痛快快的大吃一顿。
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穿过新的衣服?
又有多少日子没有好好的吃上一顿?
钱当然是燕二少留给他的,毕竟水员外是世界上最穷的员外。
燕二少之所以要水员外从“里”到外的改头换面,其目的也是要他换一种姿态,避人耳目和躲过丐帮的追缉。
因为他既然在望江楼畔制止了水员外去送死,当然不愿他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而水员外的装束打扮根本就是块活招牌,所以燕二少在离开他去查访“鬼捕”和展龙的行踪时,也就千叮万嘱的要水员外这么做。
水员外哼着小曲,想到自己有了一袭新衣和五千两的身价,不觉芜尔。
“他奶奶的,敢情二少真要我做个员外。”
这一句话是他自己说给自己听的,也只不过刚嘟嚷完。
他已从氤氲的水气中,蓦然发现到一件不可思义的事情。
水员外就算能相信太阳会打西边出来,他也不敢相信这可怕的事。
因为朦胧中那的确是六个女人,而且看她们的体态婀娜还一定全都是美丽的女人。
“喂,喂,喂,你们……你们认不认识字?有没有搞错?这可是男人才能来的澡堂,你们……你们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楞着头往里闯……”澡堂的伙计从外面追了进来,一个劲的穷喳呼。
厚重的布帘也只不过才刚被伙计撩起,他的话也只说到这里就再也没声音了。
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血溅起老高,就在伙计倒下的一刹那,我们才发现到他的喉咙已断。
有一个敢闯进男人澡堂的女人,已够令人惊吓得差些咬断舌尖。
现在突然有六个女人闯了进来,池子里洗澡的男人怎么会不差点揉瞎了眼睛?
水气迷漫。
正泡在池子里的三个男人虽然看不清楚来的是些什么样的女人,但是他们却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们隐约的看到倒下身的伙计,那姿势已不象是活人所能摆得出来。
在他们原来的想法,敢闯男人澡堂的女人一定是个神经病,要不然就是老太婆。
因为也好象只有这两种女人才有胆子这么做。
可是他们全都错了,毕竟他们已全都发现这六个女人不但不老,而且每一个都很年轻,也很漂亮。
那么她们是神经病?
神经病会说出这么顺畅有条理的话吗?
何况平日能够看到一个神经病已够稀奇,有六个神经病的女人同时出现,那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
“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一个是水员外,最好乖乖的站出来。”
语气冰冷,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说的。
在这种时候,碰到这种女人,实在是件令人头痛的事。
三个人似乎吓傻了,居然畏缩的靠拢到了一起,没有答话。
当然更没人“乖乖的”站起,因为他们怎么“站”得起来呢?
沉默了一会,那冰冷的声音又再响起:“你们不敢承认?”
三个人转头相互觑了一眼,仍然没有回答。
“很好,那么就休怪本姑娘话没说在前头,地上的死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要杀人了,这件事可就严重。
于是两名洗澡的客人杀猪似的嚎叫着:“别,别,饶命呀!我不是什么水员外……”
情势已很明显,没开口的当然就是水员外。
“你们两人给我滚出去——”一个女人丢出了手上的两条毛巾狠狠地说。
如奉谕旨;这两个客人用毛巾裹着下半身,惊恐的冲了出去。
没事,也都安全的离开了这澡堂,只是样子不太好看而已。
水员外心里叹了一口气,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早知道自己应该先抢了一条毛巾再说。
“你就是水员外对不对?”仍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问。
苦着脸,水员外凄然的说:“我希望我不是——”
迷濛的水气淡了些。
人家说雾里看花,看美人都是件赏心悦目,极具诗意的事情。
水员外现在不但连一点诗意的情绪也没有,反而心里苦到了极点。
因为他知道这些个女人虽然都是美人,却都是要命的美人。
他也很想开口吃吃豆腐,这是他的老毛病;然而他突然想起了上回水牢里的教训,也就不敢乱开口了。
“很好,你现在最好乖乖的站出来。”那女人冷漠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
水池的水够烫了,但是这句话却令水员外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我能站起来吗?……”水员外象是要哭了出来的说。
本来嘛,这时候当着一个女人的面,他怎站得起来?何况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六个。
他恐怕宁愿在这里洗上四年的澡,也不愿,更不敢站起来。
“你如果不站起来,我们会要你永远的睡在里面。”
“你……你们不怕?!”
“怕?!我们为什么要怕?”
碰到这种喜欢看男人洗澡的女人,水员外宁可碰到的是六个妖怪。
“你……你们不怕,我……我却怕得要命。”水员外真象碰到了妖怪,口齿打颤的说。
“少废话,你出来不出来?水员外,当我数到三的时候如果你还不出来,那么你将知道你已犯了多大的错误……一……”那女人似乎紧盯着水雾中的水员外,怒声的开始喊数。
水员外当然知道对方绝不是说着玩的,而且听她的语气,甚有可能会不顾一切,一哄而下的跳入池中,活捉了自己。
“二——”那要命的声音又响起。
水员外虽然也是个什么事都敢做的人,可是真要他光着屁股去面对六个大姑娘,这对他来说,恐怕只有在梦里他才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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