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吓到你了,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岂只吓到,水员外简直快被吓死。
“为什么?又怎么可能?……”水员外喃喃道。
他当然无法相信这个平日颇受自己敬重的长者会是“菊门”中人。
毕竟这是无理由和不可能的事情。
郝少峰已失去了原有的表情,他阴鸷森冷的道:“这话说来可长了,总之为‘名’、更为‘利’,你应懂得这两个字正是每个人所追求的……”
水员外不懂,他一点也不懂。
因为以郝少峰在丐帮中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要追求什么?
为利?那更不可能。
每个丐帮弟子早已失去了荣华之心,何况他在帮中数十年的声誉,又岂会为利所诱?
所以水员外仍然是一脸茫然……。
但是他哪又知道有的人就是不肯屈人之下,哪怕是他只是居一人之下。
他又哪知道愈是年纪大的人,愈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去好好的享受余日无多的人生。
水员外虽然不懂得郝少峰为什么会晚年失节。
可是他却知道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代表了什么。
何况从对方的眼神里,他更感觉到死亡的阴影。
他不怕死,虽然他知道今天已很难不死。
但是他不愿现在死,尤其含冤而死。
他已冷静下来,并且镇定得像一座雕像。
因为他不得不冷静,不得不镇定。
毕竟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丐帮的。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把丐帮的安危看得如此重要?
“你准备好了?”郝少峰的话冰冷得令人发抖。
点点头,水员外说:“我想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是不?”
“是的,因为你无论再说什么今天仍然要死。”
水员外明知以自己的武功绝难敌过这位,可是他不得不尽全力一拼,他本就不是一个束手待毙的人。
于是——
一道光影倏起,那是水员外的“玉骨描金扇”。
同时他亦开口。“你们这一对混球、王八羔子,我先替丐帮清理门户。”
嗯,不错,水员外总是先出手。
而且他已恨极,竟敢出言骂起这位平日口中的郝大叔。
一个被人诬指的叛徒,碰上了一个真正判徒,他能不恨吗?
他当然已多少猜到些自己的冤情,以及丐帮被挑的各处分舵,一定和对方有关。
夜寒。
水员外的心却已沸腾。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专注的使出他所会的各式招数,搂头盖脸的全砸向对方。
他不能有一点分心,因为他明白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
楚向云已门至一旁,且一面戒备一面看着二人腾跃闪动的人物。
郝少峰成名多年的铁掌,此刻像两只飞舞的彩蝶,亦像两只蒲扇在空中不停的翻转。
凭良心说,水员外真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不只功夫火候、对敌应招,江湖历练甚至心眼才智,哪一样他都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但是他现在不但未败,反而打得有板有眼,竟能战成平手。
他所恃的只是一股气,一股怨气、一股怒气、一股令人感到可怕的无形之气。
这就是他不败的原因,也正是郝少峰颇感讶异的地方。
在以往水员外绝不会,也不敢和这位长辈动手,可是当一切不能动手的原因撤除后,他已把他当成了敌人,一种誓必杀之的敌人,那么他怎能不倾全力于此一战?
五招、十招、二十招、二十五招。
二十五招了,水员外已整整力战二十五招。
他自己感到奇怪,他的对手又何尝不感到奇怪。
曙光方露,天已渐明。
然而场中二人黏缠在一块的拼斗反而愈见模糊,只因为尘土漫天。
一个人固然可能凭一时之气,力战比自己强上许多的高手。
但是时间拖久以后呢?
姜是老的辣,郝少峰早就明白水员外那锐气拖不久,更拖不长。
毕竟武功一途是时间与苦练的累积。
所以郝少峰尽量避其锋锐,守多于攻,他在等机会,等水员外气势的衰退。他在等,等水员外徒劳无功的进袭。
水员外也发现到了这一情况却欲罢不能。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他只有攻击。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犹豫、稍有气势接不上的瞬间,他很可能失去了先机,那么对方蓄势已久的攻击,将会排山倒海的逼来。
水员外累了,他一累败象即现。
沸腾的心逐渐冷却,空有一腔怨愤又能如何?
气势又岂能长久不衰?人总是人,力量总有用竭的时候。
当水员外的手下一慢,他才发现到这位郝大叔为什么能坐上丐帮第二把交椅。
掌影如刃,森寒而冰凉。
郝少峰的攻击现在才开始。
而只不过才一开始,水员外肩膀上已重重的承受了一记。
没有排山倒海、没有雷霆万钧。郝小峰的攻击既不眩人耳目,更不快捷凌厉。
他只是缓慢的推掌、斜削,一掌又一掌。
水员外的攻势已消,他只能被动的举臂格拒,偏偏那看似缓慢的每一掌已让他目不暇接。
又一下,水员外真不明白这一下是怎么捱上的,因为他明明挡过了这一掌,然而右胸如火炙的疼痛已告诉了他没挡过那一掌。
死亡的脚步已近,水员外的脸已惨白。
郝少峰狰狞的笑脸也一寸寸的逼进。
现在水员外混身上下少说也捱了七八下。
他已退至了城墙边,冷硬的墙壁已经阻住了他的后退。
铁掌再举,水员外灰白的双眼却瞬也不瞬的直叮着那郝少峰的双手。
“你已躲不过我这最后的一击了。”郝少峰冷漠的说。
冷汗已浸透衣衫,可怜的水员外他仿佛已虚脱般的难以开口。
“你有什么交代?”郝少峰再问。
“交代?!交代什么?”水员外沙哑的声音实在难听。
是不是水员外打糊涂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听不懂这句话?
“你不要装疯卖傻,你那一套已经过时,我只是看在曾属同门的份上问问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当然那还必须看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替你去办。”郝少峰像是对一个快咽了气的人说话。
也难怪他如此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水员外此刻还真是随时会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一听此言,水员外已气得“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固然这口於血已被他强忍了许久。
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轻拭着嘴唇边的血渍,水员外能让人气得吐血,这还真是新鲜事。
“多谢……你的……美意,我最……最亲爱的郝……郝大叔。”
这个人还真有股傻劲和熊脾气,到现在他还不忘挖苦对方。
“哈哈……好、好,‘乞王’那笨蛋能有你这种傲骨的徒弟,也该满心欢喜了。只不过他看不到你这付视死如归的样子……哈哈……”郝少峰虽然笑着说,可是那种笑却真正是一种皮笑肉不笑。
“师……师父,我愿代其劳……”楚向云这时候已行了近来并且说道。
侧望了一眼爱徒,郝少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能杀了水员外,不但帮中立了大功,就是传出江湖也是一件大大露脸的事。
这种便宜、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活元宝,谁会不捡?
郝少峰之所以心怀不轨,一半为了自己,另一半当然也是为了这位视若已出的徒弟。
所以他点了点头,也退了开去,并且叮咛道:“云儿,小心他的困兽之斗。”
水员外真想不到自己这“丐门之宝”的称号,有一天竟真的成了人人想抢的“活元宝”
了。
他叹了口气,暗哑道:“楚……楚向云,你……你不怕天打雷劈?”
师父什么样,徒弟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楚向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实说,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要活刮了你。员外郎,我已受够了你,真的,我已受够了你,妈的!这些年来你抢盖了我的风光,整个丐帮把你捧上了天,你凭什么称为‘丐门之宝’?就凭你卖狗肉?还是你那痴肥的样子?”
又呕出一口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水员外恐怕早已把对方杀死三次还不止。
“‘怒豹’!你……你好利的唇舌,这些话……咳,咳……这些话你以前怎么……怎么不敢对我说?!难道你……你只会捡便宜?来,来,你快下手呀!你将……将会发现,我现在仍然……仍然可以宰了你这条狗……”
一生气人无算,水员外这会受的窝囊气还真不轻。
他的眼睛已红,他的样子还真像要吃人一般。
侧过身,楚向云悠闲的踱着步子,并紧盯着水员外狼狈不堪倚靠着墙的身躯。
嗯,果真像一条准备噬人的豹子。
无敌钩,钩无敌。
楚向云已经掣出了随身兵器。
一个像饿极了的“怒豹”,一个像待宰的“肥羊”。
这本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同时更是一种“弱肉强食”的局面。
江湖中本就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问题在于谁能躲过那大大小小,永无休止的争战,谁就能生存。
现在郝少峰知道,楚向云知道,水员外除了奇迹出现他已离死不远,因为他已力竭,因为他已虚弱得无力再战。
只要一击,最多再加一下,水员外必死。
楚向云无敌钩已举起,他明白现在杀水员外比杀只鸡还容易。
曙光乍现——
当第一道阳光穿破云层照在楚向云阴鸷的脸上,他的无敌钩已落了下来,像一道虹彩,更像一只能撕裂人的豹爪。
然而——
楚向云的无敌钩竟在水员外的面前停了下来,并且落了地响起“叮当”一声。
一根特大号的绣花针,只露出尾端一小截,其余的尽没人楚向云的眉心。
楚向云仍然睁着欲杀人的双目看着水员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失去了力道?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点警兆也没有自己就中了暗器——一种要命的暗器。
郝少峰一旁张大了嘴,他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只见到水员外的手指微微一动后,那原本弥漫的杀气已消失殆尽,一切,一切就这么归于静止。
举袖轻拭着额际的汗渍,水员外呼了一口气。
郝少峰这时才发现水员外手中那十数根绣花针,同时他也才瞧见楚向云眉心中间的一点殷红。
“这……这是绣花针……”郝少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惶声道。
“不错,这是绣花针……,却……却也是能……能要人命的针。”水员外喘息未停说。
“你……你怎么同门相残?!”
“我同门相残?你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你们不顾同门之谊先要我的命。”
水员外已稍为精神了些,说话不再打结,言词之间也开始锋利。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郝少峰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水员外奇怪道。
“我所指的乃是……乃是……你也是‘菊门’中人……”
“‘菊门’?我还梅(没)门呢!我要是‘菊门’中人我早就杀了你们这一对欺师灭祖的混球……”水员外气愤道。
“你不是?!……那么你怎会这独门的暗器?!”
看了看手中十数根绣花针,水员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见过这种针?!”水员外说。
郝少峰不再说话,他痛惜的扶住即将倒下的尸体。
一个人既然死了岂有不倒下之理?
只是楚向云竟然能死了后一直到现在才摇摇欲倒。
水员外虽然感觉到郝少峰即将再度出击。
但是他也同时发觉到郝少峰似乎对自己手中的针,有着某种程度的畏惧。
晨底已现,水员外知道自己不再有把握能再出奇制胜。
因为郝少峰已侧过了脸,避开了刺眼的阳光。
同时郝少峰现在已有了戒备,再说他毕竟是郝少峰而不楚向云。
“不管你是谁,水员外,你这头肥猪竟然杀了楚向云,毁了我一切的希望,我就要你死透、死绝……”郝少峰咬牙切齿道。
水员外一股凉意从脊椎骨中渗出,他却举了举手中的绣花针道:“你……你不怕它们?
你……你既然知道这针的厉害,就该知道这针一向不虚发……”
郝少峰怒视着道:“不用威胁我,我是‘菊门”中人我当然知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吗?”
水员外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针已突然飞出三根,直三点直飞郝少峰。
他不得不先出手,因为郝少峰再逼进两步,他己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出手,毕竟用手拿针是不容易戳死人的。
高大的身躯应该比较笨拙,然而郝少峰却极其巧妙的闪过了这三根针。
又是三根针飞出水员外的手。
郝少峰没法再逼进,可是他仍然躲开了第二波飞来的三根绣花针。
于是又是三根。
水员外冷汗再流。
他已明白自己手中的针没剩下几根。
他更没想到这些万无一失的针,却没一根能射中目标。
他也不知道当这些针统统射出后,他还能再拿什么阻挡对方继之而起的攻势。
因为他现在的力量只够用针。
因为刚才的拼战不但耗尽了他的内力,同时也受到了不轻的内伤。
所以他冷汗再流。
甩手出针牵扯到内伤的痛苦,眼看着一根根减少的手中之针,他能不心躁?他能不焦虑吗?
这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她冷艳的脸上一双美目正注视着水员外和郝少峰。
当水员外正准备抛出手中最后的三根针时,眼尖的他已经瞄到这白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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